第1章 峰乱云骤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作这一首《浪淘沙》亡国词的是南唐后主李煜。公元975年,南唐灭亡,灭亡它的是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时值寒冬腊月,朔风浸骨,南唐后主李煜缴了御玺和降表后,携宫眷百官乘船沿长江凄凄惶惶北上,拜谒于宋太祖赵匡胤廷下。

赵匡胤大喜,封他为“违命侯”,不但没有为难他,为使李煜乐不思唐,还建礼贤院让他居住。院中凿池堆山,修梁引水,亭台楼阁,山色空濛,令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的烟水里。天下百姓皆称赞大宋仁德,必能基业永存,江山永固,子孙福泽绵长。京城汴梁一时也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繁华无二。

但次年的十一月十四日,城南的南熏门处急奔出了十余匹快马,为首的是三名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着白衣、灰衣和紫衣,面色极是惊慌。守城的官兵认得他们分别是殿前都指挥使、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统领着京城二十多万禁军,不敢拦阻,任由众骑风驰电挚般驰出了城去。

跟着又一阵蹄声骤响,驰出了数百名禁卫军,为首的统领到了城门处,劈头骂道:“你们怎地不关闭城门,让害死圣上的凶手逃了出去?”

守城官兵大吃一惊:“啊?圣上驾崩了?”吓得跌坐在地,跟着爬起连连磕头道,“卑职等不知道他们是谋害圣上的凶手,还道他们是去办公案的,请将军恕罪……”那统领骂道:“若是抓不到他们,你们须人头落地。”领着大队军马如风卷残云般追出城去了。

守城门的官兵吓得瘫软在地,半晌回不过魂来。而此时城中百姓也得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人人惊疑不定:“皇上正值壮年,又是行伍出身,龙体安健,如何会驾崩?”“会不会是南唐李后主派的刺客?””我看多半是了,我大宋皇上如此盛待他,想不到他尚干出这等事来。”一时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无数军马在城中驰骋来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百姓急忙躲回了家中,不敢再开门。

那三名少年领着手下十余侍卫沿着官道扬鞭策马狂奔,哪敢回头看上一眼?离城约十多里时,忽见道中拦着一黑衣少年,面带寒霜,三少年一惊,认得他是月余前从皇宫石室里逃出之人,急忙勒住马头,道:“李清风,你欲待怎地?”

那黑衣少年恶狠狠的道:“杀身之仇如何能不报?”紫衣少年道:“我们杀你是因为奉旨行事,且现今你不是好好的么?我们也没有杀得你。”

黑衣少年道:“哼哼,没有杀得我?那是我命不该绝而已。”那紫衣少年道:“是啊,你命不该绝,那就不该再找我们。”那黑衣少年道:“呸!你们是想杀我,只是杀我不得而已,其心一样没有分别,且我们被困在那暗无天日之处受了数十天罪,这笔账我也要替那些冤死在石室里的英雄朋友算一算。”

紫衣少年道:“好罢,这笔账也算到我们的头上,只是现下朝廷兵马在追捕我们,我们可没空理你,你先让开,迟些再算如何?”

那黑衣少年道:“朝廷兵马为何追捕你们?”灰衣少年道:“晋王赵光义诬赖我们杀害了圣上。”

那黑衣少年一怔,道:“赵光义是赵匡胤的弟弟,如何会诬赖你们?”那紫衣少年道:“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听得万岁楼里有斧子声响,冲进去时,便见万岁爷倒在地上了。”那黑衣少年转念一想,似是已明白了几分,纵笑道:“真是苍天有眼,你们助赵匡胤害我们,想不到也会被灭口。”那白衣少年道:“李兄,我们确是被诬陷的,请让开一条道来如何?”

那黑衣少年道:“好。”突然挥剑向众人冲了过去,一阵剑光闪过,六七名侍卫已死伤在他剑下。

三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虽早想到了他武功高强,可没想到如此高强:此人数月前和数十名武林绝顶高手被囚在皇宫石室中,过了两个月后,那数人大多被困饿死了,只有此人杀开一条血路逃了出来,此人武功之高,不在三人之下,更何况他现下身体力气得复,并不是当初饿得奄奄一息之时了,遂一齐跃下马围住他拼斗,出招疾如闪电。

黑衣少年毫不惊慌,拉开架势以一敌三,余下未被杀的侍卫看他武功高强,三位统领当中任一人与之单打独斗均不是他对手,正要上前相助,那黑衣少年忽然剑招一变,使了一招“偷梁换柱”,佯装攻向白衣少年,却突袭向灰衣少年。灰衣少年猝不及防,被他一剑斜刺进怀中,一物“啪”的掉到了地上。

那黑衣少年转头一看,见是一本册子,上书“龙蛇诀,朝天阙”六字,诧道:“这是什么?”一招“龙爪手”凌空探出,欲要抓取那本小册子。

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忙挥剑斩向其手腕,黑衣少年撤招出剑,三人长剑相交,紫衣少年被震得一阵气息翻涌。灰衣少年忙抢来抄起小册子塞进怀中,黑衣少年反身一掌击在其当胸处,灰衣少年吐血倒撞出去,那本小册子再脱手飞出。

紫衣少年见状,纵身一跃,抓住塞进了怀中。黑衣少年大怒,长剑一震,幻出一片剑光向他罩去。眼看那紫衣少年性命堪虞,忽然马蹄翻飞,大队禁卫军已追至,为首统领双足一蹬,从马头跃出,执长刀凌空向众人扑去,厉声喝道:“看你们还逃到哪里去?”。黑衣少年见官兵人多势众,不及抢那本小册子,一晃身躲进了路旁的树林中去了。

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忙扶起灰衣少年,一起跃上马背又逃,后面的侍卫被那统领追及,只得各舞兵器抵挡,边斗边逃。那统领武功极高,不多时纷纷将后面的侍卫杀毙,到天黑时,只有那三少年身负重伤侥幸逃脱,躲进了密林中。

三人浑身伤痛,人困马乏,灰衣少年不慎从马背摔了下来,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忙下马救援,解开他胸前衣衫时,发觉已青黑一片,低呼道:“这李清风掌中带毒!”那灰衣少年昏了过去。二人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少年瞧了一眼紫衣少年手中之剑,道:“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点了那灰衣少年周身数十处大穴,然后取过紫衣少年手中之剑,割向灰衣少年胸口的青黑皮肉。

那紫衣少年欲要帮忙止血,追兵的蹄声又响起了,惊慌道:“我去引开他们。”跳上马背,策马从林中斜窜出去。追兵发现他后,纷纷大呼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打马疾追过去,不多时,马蹄声便渐渐消失。

白衣少年专心致志给那灰衣少年治伤,到了次日天亮时,那灰衣少年才醒了过来,唇干舌燥,向白衣少年称礼道谢:“多谢折兄。”白衣少年颇是宽慰,道:“陆兄弟且在这儿歇息,我去给你寻些水和草药来。”正要起身离去,隐隐又有马蹄声传了过来,二人一凛,立知官兵追不上同伴,又折回头寻二人。二人不及等那紫衣少年,白衣少年忙扶着灰衣少年爬上马背,往密林更深处逃去。

此后,这三名少年再无下落,但朝廷并未放弃追捕,让各地官府将他们的画像和名字贴于司榜处,下令严加揖捕。原来这三少年分别叫折天罡、陆上孤、朱凤虚。转眼花开花落,弹指间江湖过了百年,那三位少年依然杳无音讯,武林中则渐渐起了一句传言:“易筋经,天下名;龙蛇诀,朝天阙”,意思是说得了《易筋经》,可名动天下,得了《龙蛇诀》,则可拜为天子。于是,武林各派人人对那本《龙蛇诀》垂涎欲滴,争相去寻找这三少年。(作家电话:18177079823)

这一日天高云淡,落英缤纷,在秦岭深处,一群少年豪兴勃发地迎风策马射雁,为首一少年拽开弓箭,连支箭发,在半空射成了一道黑线,拍拍数响后,诸箭在空中纷纷折断,如绽开十数朵黑色小花,煞是好看,跟着十余只大雁掉了下来,未被射中的余雁惊慌高飞,空中雁羽飘零,悲唳满天。

众少年欢采如雷:“哇,大师兄箭法如神,比之当年魏国更赢的‘惊弓箭法’犹胜百倍。”“不错,大师兄将自己的箭射断,一支变成两支,两支变成四支,这样一来,天空中便多了一倍的箭,惊掉下来的雁儿也多了一倍。”一时颂声如潮,赞那大师兄箭法另辟蹊径,得“惊弓箭法”之精髓,千余年来第一人。

一少女面露得意之色,笑道:“你们这帮小猴儿须得好好向大师兄学习,不要只顾着玩和拍马屁了,在我面前拍拍还可以,在我爹妈面前拍,看你们不一个个挨打成红屁猴。”众少年咋了咋舌,连声称是。

忽然东面山梁上走来一高瘦老者,身穿灰褐长衫,猎猎作响,肩头处蹲坐着一只灵猴,跟着西路又上来一中年男子,头戴黑冠,身穿紫衣,身形高大。二人身后均跟着一群手持兵刃的弟子。

众少年一怔,忙上前拦阻,那老者阴鹫着脸道:“化龙山便只准你们打猎么?”一面皮白净的少年道:“前辈自然也可以在这儿打猎。”那老者嘿嘿冷笑几声:“你们手上拿的就是老夫打下的雁儿。”

众人正要反唇相讥,斜眼见几只大雁身上果然均篏着一支透骨钉,一下张大了嘴巴,显然雁儿并非大师兄的“惊弓箭法”射落,而是那老者发暗器打落,且这那老者发暗器之前还将大师兄的箭羽打断了,对方身手之了得,当真无法可想。

那少年叫桂文,恭恭敬敬的将大雁呈上:“既是前辈打落的,前辈取去便是。”那老者不理会他,斜睨向那大师兄,道:“秦远华的弟子识射什么狗屁箭法,你是他的大徒儿卫彪?”那大师兄应了一声“是。”那老者“呼”的一招似掌似爪攻去,暗含了掌法与爪法的精义,对方若道使的是掌,他便化为爪,若道是爪,他则变为掌,实是极厉害的招式。

卫彪“哎啊”一声,不懂对方何以一上来便出狠招相袭,欲缩身躲闪,那老者变势下击,“砰”的将他击下了马。

众少年和那少女忙赶去相扶,那老者冷冷道:“用箭射雁儿算什么本事?能用剑气射落才差不多。”众人一怔:“剑气怎能落雁?”那老者向远处重峦叠嶂中隐现的山门瞧了一眼,门上刻着四个銮金大字——“剑曾天下”,字只遒劲有力,虽有群山雾霭遮掩,仍煜煜生辉难掩其势,遂怪笑一声,纵身西行。

众少年惊呼道:“前辈,前面去不得,那是我化龙派的禁地。”那老者等人不听,反而去得更加快了。卫彪忙让桂文和两位师弟回去告知师父师娘,然后和师妹率余下的师弟追去。

那老者在一处峡谷口收住了脚步,瞧向了左旁一块光挞挞的大青石,上面同样有“剑曾天下”四字。峡谷中岩石千层叠合,节理垂直,象极大书架上一层层一叠叠的无字天书,那老者一阵神情激动,正要进谷而去,卫彪已领化龙门弟子追至,道:“前辈不跟我师父说一声便私闯敝派禁地,是不是怕了我师父?”

那老者怒道:“呸!我会怕了你师父?好,我且瞧瞧秦远华这些年教了你什么功夫。”一招“猴子摘桃”势夹劲风抓向其当胸,若被抓中,当是折骨断臂之祸。卫彪沉肩缩胸,避开了那老者的手抓,斜出一剑。那老者一转身又使了一招“灵山献佛”,双拳猛击。这两招看似并无多大分别,只是一用爪一使拳而已,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言,前者讲究快捷迅猛,后者则求力道。

卫彪情知已不能沉肩缩胸避开,急忙挥掌封挡,那两拳击在卫彪的掌心上,卫彪连退了七八步,两根手臂如断折了一般。那老者也面上变色:“我这双拳难道只打退他几步而已么?”正要猱身再上,那少女斜出一剑拦住,道:“你为什么要骂我的爹爹?”欲要以二敌一。

那老者一怔:“你是秦远华的女儿?”随之喜道,“好极好极。”心想试徒儿未必试出什么好功夫,亲生女儿便不同了,说不定秦远华挟私,另将一些极重要的武功教了给她,当下双手直向她肩头抓去,这招叫“二郎担山”,抓敌双肩,进既可捏碎敌人双肩,退亦可封住中路,防敌相攻。

那女子正是秦远华的女儿琼枝,不过十六岁,长得甚是俊俏,如一株俏黄嫩柳相似,见他双臂如虹直捣过来,疾忙挥剑刺他中宫。她剑锋递出,已长于那老者的双臂,那老者不及使实“二郎担山”,食指和中指搭在她剑刃上,“啪”的将她一口宝剑折断。

秦琼枝大是心痛。那老者趁机将折断的剑刃向她肩头插去,卫彪急忙出剑削他手腕。那老者将断刃射向他面门,卫彪纵跃退出。那老者又向秦琼枝攻来,她剑法虽灵巧,力气却娇弱,且剑已断,屡屡遇险,幸得卫彪不顾性命赶在侧面出剑救护。

那老者冷笑道:“秦远华的武功也不过尔尔。”突然怪啸一声,身形陡变,两只枯瘦的大手猛向二人头顶拍落,那紫衣人有些担心,叫道:“师兄,先不杀人……”那老者双手仍是疾拍而下。

忽然谷中传来一声巨吼,似虎罴熊豹怒吼,又似风过松林,山岳崩塌,震得众人有些头晕目眩。那老者也吓得浑身汗毛竖起,一阵颤栗,伸开的两臂劲力一泄,卫彪一把扑向师妹,二人滚了开去,避过了这夺命的一击。

人人被这声音震荡,久久回不过神:“这声音是何物所发?难道当真是虎豹熊罴么?然而大老虎大熊豹又怎能吼得这般山摇地动?”有人抬头看了看天,晴天无云,碧蓝如洗,显然并非是起雷作怪。

响声过后,再没有第二声传来,众人等了良久,惊心渐除,大笑道:“哈,看来是我等听错耳了,这响声本就没有,我们是自己吓自己而已。”那老者又一招“愚公移山”,双掌猛推向卫、秦二人,较之适才的“苍猿展臂”更加威猛。

眼看二人便要命丧其手下,一人电射而至,双手一抓一带,将二人拖了开去。那老者两手击在崖石上,石屑四溅,转头看去时,见一人须髯飘飘,手中提着卫、秦二人,不怒自威的瞧着自己,正是秦远华,一旁立着一中年女子,红妆俏影,乌发如云,端庄秀美,乃秦远华之妻朱式,遂退开两步暗暗提气凝立。

原来桂文赶到了剑宫中将此事告知了师父秦远华和师娘朱式,秦、朱二人正好于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救下了弟子和女儿,否则迟了半步,看到的便是二尸了。

秦远华将二人放下,秦琼枝扑倒到母亲怀里惊哭,朱式见了适才的一幕,也吓得心头狂跳,搂着女儿安慰。

秦远华向那老者和紫衣人行了一礼,道:“卓师兄和乔师弟怎地到师门的禁地来?且还要对两位后辈下此重手?”桂文等众弟子大诧:“他们是本门的师叔伯么?我等怎地没见过?”

那老者自知理亏,冷笑不语。朱式道:“两位莫非是慕天书峡欲要进到里面去?天书峡的规矩你们也是知道的,凡我三秦派弟子均不可进去,这是创派祖师爷灵虚公立下的规矩。”

那紫衫人手上提着一对铁鸟嘴,活似朱鹮的弯喙一般,粗声粗气的道:“好,不进便不进,今日灵猿派、朱雀派同上化龙山来,便是要和你们化龙派一起合并为原来的三秦派,此后再也没有灵猿派、朱雀派、化龙派之分。”

秦远华微微一笑,道:“原来为此,秦某也正有并派之意,这便答应二位了。”这卓、乔二人分别叫卓金华、乔青华,和秦远华同属三秦派。二十多年前,三人的师父霍无桐过世,三人比武夺掌门之位,卓、乔失败后愤而离开三秦派,另创灵猿派、朱雀派。秦远华听闻后,也不再叫三秦派,改称化龙派。他原意是改派名后,便不受原来的派规束缚,可进天书峡中一窥本派的秘密,但后来终归心中有愧,并不敢进谷。而卓、乔二人一直不忘败辱,勤加苦练,自忖已可对付得了秦远华,遂于近日相约而来。二人本想潜入天书峡中查究一番后再和秦远华比斗,不想被拦住识破,遂决定夺了掌门之位后再进去探看这个师门的大秘密。

乔青华道:“这掌门之位如何夺法?”秦远华道:“既然是为合派而来,那就不该多伤和气,大家斗来斗去不好,秦某以大弟子卫彪迎战二位,若是输了,化龙派愿供二位驱策。”

此言一出,不但自朱式以下的化龙派弟子张大了嘴巴,便连卓、乔二人和两派门下弟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卓金华初时两次和卫彪相斗,均差点要了他性命,现下再派他出场,岂不是拱手送上掌门之位而已?

卓、乔二人强抑心中之喜,却佯装发怒道:“秦远华,你若是怕了,乖乖让出掌门之位便是,何必要戏耍我们?”乔青华道:“卓师兄说的极是,你那大徒儿是个脓包角色,你让他上场,可是想让卓师兄不忍下手么?”

秦远华道:“秦某一诺既出,绝无反悔。”卓金华怒道:“好,你既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可须怪卓某不得。”乔青华也高声道:“你说话可不能像放狗屁一样。”

秦远华向卫彪招了招手,道:“彪儿,你去向你卓师伯请教罢。”卫彪已惊得手足软了,道:“师父,弟子并不是卓师伯对手,弟子……弟子并不是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是担心失了师父的掌门之位,到时弟子真是万死莫赎了……”

秦远华道:“彪儿,你卓师伯号称‘铁臂神龙’,乔师叔号称‘九天朱鹮’,一双手臂和十只铁鹮嘴在江湖上都是极有威名的,你要小心应付。”卫彪见无可推托,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卓金华要羞辱他一番,道:“你要是累了,便趁早儿下去,别等会儿睡着了,不知如何被抬下去的。”卫彪笑道:“好啊,卓师伯既这般说了,我先去睡一觉了。”说罢,转身便走。

卓金华见他果真转身要去,倒是料想不到,道:“我只让你歇歇,可没让你去睡觉。”卫彪道:“睡觉也是歇啊,苏大胡子云‘歇,太守微酣’,可知守得太久是要睡觉的,微酣,便是睡觉了,只是睡得不久而已。但微酣了之后,很快便要大酣特酣了。”

卓金华满头呆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其实苏东坡又哪里说过什么“歇,太守微酣”了?不过卫彪胡掐而已。别说卓金华一介武夫不知这话中含义,便是饱学诗书的儒士,也不知是何意。

卫彪伸了伸懒腰,道:“好罢,我怕你溜走,便不回房去睡了,在这儿睡罢,你可不许溜走,待我睡醒再让你见识见识本门独创的‘打马猴’剑法。”卓金华气得暴跳如雷:“我会溜走?你这一觉要睡多久?”卫彪道:“这就难说得紧了,我有时一觉要睡三天三夜,有时要睡五七天才醒,看我肚子里的饿虫何时叫醒我了。好罢,这次我醒早些,三天后再来和你打。”说完抱臂靠石斜躺了下来,闭眼而睡。

卓金华眼看他打蛇跟棍上,惫赖之极,脸色铁青地向秦远华看去,道:“这便是你教导的好弟子么?”秦远华知这大弟子要耍心计出奇制胜,正要提醒他不可使歪门左道伎俩,卫彪已蓦地长剑出鞘,自下向上挽起了七八朵剑花向卓金华下腹刺至,每一朵剑花便是一剑,瞬眼间刺了七八剑。

卓金华绝料不到卫彪趁机偷袭攻来,眼前一花,数道白光已滚裹而至,疾忙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只听一阵叮叮当当作响,总算他道行过人,勉强挡开了来剑,但也是狼狈之极。卫彪只道趁他分神之际可用这数招生平所学偷袭搏得一二胜算,想不到仍难以伤他毫发,暗叹一声可惜,索性将剑一抛,倒在地上又呼呼大睡。

卓金华躲过了他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猛攻,又惊又怒,正要痛揍一顿卫彪,抬眼见他又躺倒在地大睡,一时气得跳起脚来,又向秦远华怒道:“秦掌门,你的大弟子如此惫赖,如何比法?”

一言甫毕,卫彪一骨碌的爬起,笑嘻嘻的拍了拍身上灰尘,向卓金华躬身行了一礼,道:“卓师伯,多谢你承让了。”卓金华诧道:“还没比试,我承让你什么?”

卫彪道:“刚才你对我师父说什么来了?”卓金华道:“我说秦掌门便是这样教出你这等奸诈之徒的么?”卫彪笑道:“‘奸诈之徒’四字刚才我没听到,不过你叫我师父为‘秦掌门’,却是大家真真切切听到的,大伙儿说说是也不是?”化龙派众弟子一怔,继而明白卫彪之意,纷纷大叫道:“是,正是。”

卓金华道:“那又如何?”卫彪笑道:“你既已叫我师父为掌门了,咱们还比什么?多承你幡然悔悟拜我师父为掌门,来来来,大家快来向我师父磕头,恭祝我师父统领三秦派与日月争辉,扬名天下,此后兴兴旺旺,万世不绝。”

卓金华想不到一语落入了他的窠臼中,怒不可遏,道:“胡说八道,我叫你师父为秦掌门,那是……那是平时便这般叫惯的,哪里是拜他为掌门了?”卫彪道:“嗯,你平时都这般叫了,那更说明卓师伯一直将我师父当掌门诚心诚意看待了,是不是?”卓金华怒道:“你师父不也叫我卓掌门么?”卫彪“哈”的一声笑,道:“我师父有这般叫你吗?大家有哪只耳朵听到我师父叫你‘卓掌门’了,大家听到的是叫你‘卓师兄’而已,是不是?”

卓金华一张脸本就阴鹫之极,此时更加骇人,怒喝道:“狡狤小子,我不与你逞口舌之争,看刀。”也不顾秦远华的情面了,一口气向卫彪连砍了七八刀,要将他生吞活剥大卸八块了。卫彪哪里敢再耍滑头?纵高伏低闪了两刀后,手上之剑立时被他单刀砍断,左肩处连衫带肉削去了一块,一片血肉模糊。

朱式大惊不已,欲要下场救徒,秦远华将她阻住。卓金华刀法越来越紧,将卫彪罩住,突然飞出双足,一轮连环急踢,他号称“铁臂神龙”,除双臂练得如精钢一般硬外,脚上功夫也是威震江湖,卫彪被他踢中数脚当胸,连连后退,“哇哇”的数口血吐出。

化龙派诸人大为紧张。秦琼枝惊叫道:“爹,大师兄被打死了,你快救救大师兄。”秦远华纵身抢上,抓住卫彪肩头,跃到一块大岩石后面去了。

卫彪又吐了两口血,一下哭了起来:“师父,弟子真的不是那卓师伯的对手,弟子尽力了,弟子有负你的重托,你让弟子一头撞死在这儿罢……”向身旁大石撞去。秦远华抓住他,道:“你和你卓师伯相斗,让我很好的瞧出他的武功家底来了,现下咱们再练另一门剑法。”卫彪诧道:“原来师父是想借弟子考量卓师伯的武功?”秦远华点了点头,卫彪才去释重负,收起惊愧之心,认真的学师父新授的剑法。

卓金华在场中负刀冷笑,心想秦远华必是提卫彪到后面疗伤去了,这狡猾小子便是再学二十年也不是我对手,他疗过伤后再跟我过招,更济得什么事?眼睛不由自主斜睨向天书峡,心旌摇荡:“传说这天书峡中有本派一部天书,除创派师祖灵虚公外,任何人都不许进去,嗯,我要瞧瞧里面到底有否天书。”他已稳操胜券,便盘腿坐下闭目养神,也不去催秦远华和卫彪出来比斗。

过了一阵,众人眼前一花,秦远华提着卫彪跃了出来,道:“彪儿,你再上去向卓师伯请教罢。”卫彪应道:“是。”向卓金华走了过去,躬身行了一礼,道:“师侄再请师伯赐教。”卓金华睁开眼站起身,将卫彪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瞧了两遍,连一片衣角也没放过,愣是没瞧出卫彪身上有何异样,道:“小子,便凭你师父将你提到大石后面去躲一躲,再钻出来就能打败我了么?”

卫彪剑尖向下,做了个起手式,道:“请卓师伯再赐教。”竟不再耍嘴皮子,剑尖平平直向卓金华刺出,卓金华暗道:“去躲了一阵便是学到这些狗屁剑招?好,我且领你两招,若砍去你一手一足于你师父面上不好看,那就踢断你几根骨头,让你躺两三个月罢。”刀上也不如何使力,只盘舞交叉挡格上去。

卫彪不待剑锋和他刀刃相交,招式陡变,一剑刺向了他眉心间。卓金华吃了一惊,这一招变招既快,也甚是突兀,旁人万万料不到这一招出剑方位,急忙头一偏,回刀守住门面,然后一掌向卫彪腰间击去。

卫彪闪身让开,剑刺他当胸“膻中”“巨阙”和手臂“曲池”“尺泽”“孔最”“列缺”诸穴。卓金华想不到他一招间竟连攻了自己六处部位,且认穴奇准,暗出冷汗:“难道他躲到这岩石后仅仅小半个时辰,便已学得了绝顶武功?这秦远华的武功当真在我之上?”再也不敢托大,一边紧紧守住门户,一边暗暗观察这剑法的破绽。

过了一阵,他见卫彪出剑也只怪异迅捷而已,内力仍是平平,又想只要将他手中长剑震脱,要擒杀他便易如反掌了,遂窥了一个空,大叫一声,猛地抡起单刀直出,喝道:“小子,躺下了。”

卫彪并不与他单刀相交,在他变招的间隙嗤的一剑刺过去,登时削去了他肩头一大片衣衫。卓金华吓得脸上冒汗:“他使的是什么剑法?竟忒地看得这般准从我变招的间隙刺过来?”当下回刀只守不攻。众人见他躲在一团雪白刀光里,如一只蚕儿结了白茧一般,皆惊叹他刀法之缜密。

卓金华暗暗自喜:“我这‘灵猿刀法’封得密不透风,瞧你能奈我何?”卫彪忽叫了一声:“着。”卓金华一愣,手上出刀便慢了,抬头看时,只见一道白光刺进了刀网里,自己无论如何封挡不住,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欲要抛刀逃命,头皮一凉,已知中剑,不由闭眼悲叹:“我命休矣。”单刀“呛啷”一声掉落在地。

卓金华只道性命已休,但过得片刻,一丝热乎乎粘稠稠的东西从脸上流下,自己仿佛并未死,遂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白发飞舞,伸手一摸,满手是血。卫彪收剑恭身向他行礼道:“师侄刚学新用,未能做到收发自如,伤了师伯,尚望恕罪。”

卓金华惊愣当场,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暗忖他新学刚用自己尚且抵挡不住,若是他学得娴熟圆转时,自己岂不是输得更惨?转羞为怒道:“你使的剑法怎地与本门的武功不同?这是哪门子歪门邪道的剑法?”

卫彪道:“卓师伯,你不是说用剑气落雁才差不多吗?”卓、乔二人同时失声道:“落雁剑法?你,你竟学会了?”传说当年创派师祖灵虚老祖在峰顶练剑时,刚好一群大雁从他头顶飞过,他一套剑法使完,一群南迁的大雁便悉数从他头顶落下来,因此而得名“落雁剑法”,二人也仅是知道本派有此一门剑法而已,并未得见,想不到竟被秦远华和卫彪学得了,登时失神呆住。

乔青华惊怒道:“平岗化龙,剑气落雁,秦远华,你是不是偷学了本门禁止的剑法?”秦远华道:“本门只是禁止进天书峡而已,可没有禁止练这剑法。”乔青华道:“那你这剑法从何而来?”秦远华道:“从何而来也不须向乔师弟禀明罢?只要秦某没有进过天书峡,便没有犯了门规。”乔青华指责他不得,道:“好,我便领教领教你弟子的‘落雁剑法’。”舞动两只大铁鸟嘴向卫彪猛攻过来。鸟嘴套于手上,可张可合,鸟喙边缘锋利无比,较之剪刀厉害得多了。卫彪惊怍之下,数次被他钳住长剑,差点儿失剑。

乔青华大喜,继续连连向卫彪剑锋钳去。卫彪稳住阵脚后,一剑送出,剑光夺目,耀眼生花,但见几点红影飞溅,乔青华的一只铁鸟嘴连着三根手指已掉落在地。

朱雀派弟子无不失惊。乔青华脸上青筋暴突,怒喝一声,又纵身向卫彪头顶击去。他绰号“九天朱鹮”,轻功过人,卫彪侧身一闪,乔青华右手疾探向卫彪双睛,这一招他屡伤人不爽,满拟这一招也定能刺瞎卫彪双眼,岂知断指距卫彪双睛数寸时被架住了,才蓦地发觉三根手指已被削断。他又恨又怒,正欲变招,卫彪长剑自下而上斜挥出,乔青华身在半空无法躲闪,眼看这一剑便是开膛破腹之祸,秦远华忙叫道:“彪儿不可。”

卫彪急忙收招,但慌乱之下,剑锋仍是从乔青华的下腹削至面颔,乔青华的内外衣衫尽被划开了,若非秦远华出言喝止,卫彪这一招初练不熟,定将乔青华变成一只开膛剖腹的大雁。

乔青华袒胸露腹,失神呆住。两名弟子赶忙抢上用裂袍裹住他身子。

秦远华微笑道:“愚徒又侥幸得胜,两位还要派人来指点么?”卓、乔二人想不到秦远华尚未出手,已被秦远华的大弟子打得大败亏输,羞愧难当,哪里还敢出声?

朱式大喜道:“既然两派再无俊彦登场指教,化龙派今日获胜重掌三秦派,多谢两位师兄承让了,迟些儿再向两位师兄开宴陪罪。”当下安排弟子引卓、乔两门人马去歇息。

待众人去后,朱式低声对丈夫道:“师兄,这当真是本派一直传说的‘落雁剑法’?”

秦远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朱式有些激动,低声道:“创派祖师灵虚子并不许门人弟子再学‘落雁剑法’,师兄你是如何找到并学成的?”秦远华面一红,半晌才道:“我也是偷偷进了这峡谷寻到的。”朱式惊道:“原来……师兄果真进去了?”过了一阵才又道:“嗯,我不会说出去的。”秦远华见妻子并无责怪自己之意,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下。

朱式低声道:“这么好的一门剑法,不知道祖师爷为何不让弟子习学。”秦远华道:“是啊,我也想不通。”朱式道:“必是这剑法有甚蹊跷之处,或者来历有些不明。师兄你觉得练后有什么不妥吗?”秦远华摇了摇头,朱式道:“那可能是来历不明了,祖师爷不想让人知道派中有此一门剑法,怕惹上什么大麻烦。”

朱式瞧向了谷口青石板上的“剑曾天下”几字,忽然心中一动,道:“师兄,你还记得这几字是如何来的么?”秦远华道:“自然记得,当年祖师爷和雁荡、峨嵋、华山、青城、点苍等掌门在此谷口比剑,祖师爷打败了众掌门,豪兴逸飞之下,在这崖壁上刻下的,此后再无人敢上来挑战,峨嵋派更因此一蹶不振。”朱式道:“不知道祖师爷打败天下英雄的是不是这套剑法?”秦远华道:“八九成是了。”

朱式喜道:“祖师爷既用这剑法打败了天下英雄,那我们还怕什么?你不是说要光大三秦派,让三秦派再‘剑曾天下’么?这次并派,也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咱们不可不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

秦远华诧道:“你是说举行并派大典?”朱式笑道:“不错,依咱们三秦派当年的威名,不至于门可罗雀。你可还记得王掌门、项掌门他们么?”

秦远华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采,道:“怎会不记得?当年清风尸派为恶江湖,我和众位掌门联手才终于除了清风尸老这个大害。”朱式道:“项掌门当年为了救你,可受了重伤,五人之中你是受伤最轻的,他们回来可都养了两年伤呢。”

秦远华道:“是的,其时我们五人深知若少一人皆不能战胜清风尸老,是以一人若有险,余四人便拼死相救,而五人中,又以项兄的武功略高一些,是以项兄斗得最是凶险。清风尸老料不到我们五人如同手足,方败下阵来。经此一战后,我们约定日后不论哪派有难,其余五派都要举派赶赴,义无反顾,绝不退缩。”

朱式笑道:“嗯,你们这可都是过命的交情,岂可不借机邀他们来聚聚?”秦远华喜道:“好,一切依夫人所办。”

二人当下回至剑宫中,吩咐弟子去恭请武林各派于六个月后的八月初七上山来参加并派大典,众弟子大喜,朱式特意交代道:“当年祖师爷武功太盛,有许多人来向他老人家挑战,有一些人输了后未免不服气,还有一些是被你们太师父打伤的,一直心生怨望,像昆仑仙翁和冷魂四煞这些人,你们遇着了尽量避开他们。”众弟子恭身领命后,策马而去。

秦远华和项金星等几人交情匪浅,特意派卫彪和秦琼枝二人携自己的亲笔信函去邀请。二人下了山后,一路说说笑笑,到了一座雄奇的大山前,翻过山脊,忽闻一女子在悬崖边弹琴浅唱,唱的是南唐冯延巳的一首《南乡子》:“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那少女约略十六七岁,眉心处贴着梅花妆,身穿一袭雪白裙子,在她旁边坐着一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高大,庭角饱满,雪花落了他一身。那少女唱罢,泫泪欲滴。

那少女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嫌我不懂事?”那男子摇了摇头,道:“不,不是……”那少女道:“那大师兄你为什么不睬我?”那男子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一对男女是师兄妹,男的叫蒲燕阳,女的叫李如彤,蒲燕阳年长师妹十多岁,他心中已有所属,且觉师妹对自己的爱意不过是少女的情窦初开而已,时日一久,她便渐渐淡了,哪知她为诉相思常自弹琴,十根指头也被琴弦磨破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小师妹,你还是个孩子,我年长了你一辈,且我心中也有了所属……”

李如彤道:“大师兄,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不去寻她?”蒲燕阳道:“我已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更想不起她的样子了。”李如彤大是奇诧:“怎地会这样?大师兄和她分开有多久了?纵然再久,可是一些深刻之事总还记得啊,我便记得我小时候,我向妈妈嚷着要爸爸,被妈妈打了一顿。”蒲燕阳道:“师妹的爸爸不是师父么?师娘为什么打你?”李如彤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打得我很厉害了,我一直记得这件事,此后便不敢嚷着要爸爸了。”蒲燕阳记起师妹来时,师父便不见了,此事派中弟子虽觉蹊跷,可也不敢多问师娘。

李如彤道:“大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快便忘了她呢?你既然已忘了她的样子,为何还说爱她?”蒲燕阳脸现痛苦之色,道:“不是的,我虽然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但我断定我曾和她在过一起的,只是后来我被人抓起来了,又发生了一场大火,我被裹在火海中,醒来后我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幸得师父救了我,将我带到了这折梅峰来,给我治好了伤,另给我取了名字。”李如彤道:“这般说,原来你也不叫蒲燕阳吗?”蒲燕阳道:“嗯,只是我也不记得我原来的名字了。”

李如彤甚是心疼道:“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大火烧得你痛不痛?”伸手慢慢向他的脸上摸去,发觉他的脸皮有些怪异,暗地一憕:“难道大师兄的脸被烧坏了?戴的是假面皮?”蒲燕阳微微转过了脸,闪了开去,道:“你今年十六岁,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李如彤道:“啊?只是比我早一年,怎地这般巧?”随之转悲为喜,抓着蒲燕阳的手,道:“大师兄,你既然记不她了,那你将她忘了罢,好不好?或者把我当成她也好。”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满脸期许的瞧着蒲燕阳。

蒲燕阳喃喃道:“忘了她?我如何忘得了她……”李如彤顿时又满脸黯然,泫泪欲滴。

忽然一破也似的声音在山崖后炸起:“你们这两个狗男女,一个是穷凶淫恶西门庆,一个是寡廉鲜耻藩金莲,死到临头还在这儿你恩我爱么?”

二人惊忙转头看去,发现一黑衣老者面扁头大如南瓜,脸黑如锅底,另一个白衣老者额骨高凸,如南极仙翁相似,李如彤道:“两位老伯伯看似高人,怎地说话如此粗鄙?”那白衣老者道:“老仙心情不好,何止说话粗鄙?待会还会煮了你这娃娃吃。”那少女惊得倒退两步,躲到了大师兄身后。

蒲燕阳道:“两位前辈如何称呼?上折梅派干什么?”那黑衣秃者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像瞧了一眼,道:“你是蒲燕阳么?”蒲燕阳道:“是。”

黑衣秃者一侧身,一记“黑虎掏心”击向蒲燕阳下肋,跟着双足连环踢出,出手阴狠迅捷。

蒲燕阳脱口道:“二位是昆仑仙翁?”二老一诧,道:“你怎么知道?”蒲燕阳道:“二位作恶多端,天下知闻。在下自然也不例外。”

秦琼枝和卫彪吓了一跳:“这二人便是昆仑仙翁么?下山时娘特意交代遇着他们万万要远道闪避,不可招惹,想不到这般快便碰上了。”忙伏低身子,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李如彤恼二人无礼,道:“大师兄叫他们做‘昆仑仙翁’真是太抬举他们了,我看叫‘昆仑二秃’差不多。”

那黑衣秃者气得嗷嗷直叫:“我二人叫‘昆仑仙翁’可不是我们二人发善心做好事,只因老夫姓昆,大名叫昆上仙,因练功头上似长了一个螃蟹,故又被人称为‘蟹上居’。我的师弟姓翁,也因练功长得像南极仙翁,故叫仑南翁。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让老仙拿去泡酒。”说罢向那少女扑去。

蒲燕阳急忙将他挡架住。仑南翁道:“快叫折天罡出来见我们。”蒲燕阳变色道:“折天罡?他不是朝廷的钦犯么?如何会在这儿?”仑南翁冷冷道:“是啊,他是朝廷的钦犯,百余年来一直当乌龟般躲在这儿啦,快叫他出来见我们。”

蒲燕阳道:“谁是折天罡?这儿没有折天罡。”昆上仙粗着嗓子道:“你那老不死的师父便是啦。”蒲燕阳大吃一惊,道:“我师父叫折天罡?”仑南翁哼了一声,道:“不错,你师父便是当年那个害死太祖皇帝的白衣少年,他以为躲到这冰天雪地中便没有人找得到了么?哼,哼,没这么便宜他。”卫、秦二人也大吃一惊:“朝廷要追捕的那个白衣少年便躲在这儿?”

蒲燕阳十七岁时才被师父从大火中救出,随师学艺十七年,并不知师父叫什么名字,平素弟子见师父不说,也不敢打听询问,此刻听得师父竟是百余年来江湖苦寻、朝廷追捕的弑帝元凶,如何能不吃惊?

仑南翁自衣襟内取出了一副链子,链子一头连着铁锤,另一头连着钢钎,向蒲燕阳头顶敲击了下去,昆上仙左手从胸前取出了一只亮晶晶的大铁螯,右手掏出了一个布袋,攻向蒲燕阳下路。两人同时夹攻,一时掌影钎锤带风,呼呼嗤嗤作响。那少女在一旁呆立着,不知如何上前相助。

这时,远处峰顶上一支利箭冲天而起,跟着“啪啪”炸了两响。蒲燕阳见是本门有警的讯号,忙叫道:“师妹,你先回去。”

李如彤道:“好,大师兄你小心些。”转身往山道上奔去。卫、秦二人看她身法如烟,赞道:“这姑娘轻功可高明得紧啊。”却不知她其它武功稀松寻常,独这轻功不俗而已。

蒲燕阳见她逃远,这才奋力一招逼退二人,提气往山上奔去,昆上仙和仑南翁疾追。卫彪道:“师妹,折天罡是杀害太祖皇帝的凶手,朝廷的要犯,咱们且去捉拿他归案。”秦琼枝道:“好,咱们也去看看。”二人也展开轻功追了上去。

蒲燕阳将二仙甩脱,奔到了一断崖处,见三黑衣男子围着一灰衣男子在斗。那灰衣男子胸口处血肉模糊,口中鲜血直喷,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诧,不知他们是谁,如何会在这儿相斗。

那灰衣男子看见蒲燕阳,大呼道:“蒲大侠,不好了,昆仑仙翁和冷魂四煞他们要来找贵派的麻烦,在下相告来迟,请蒲大侠和贵派弟子速速闪避。”

蒲燕阳一怔:“他是来报讯的?”急忙抢过去,疾发三掌将那三人逼开。那三人见他掌力厉害,不敢恋战,转身逃下了崖去。

灰衣男子吐血扑倒在地,蒲燕阳抢过去,道:“兄台伤得如何了?多谢兄台相告。”将他扶起。那灰衣人道:“还可挺得住,多谢蒲大侠援手……”又咳出了两大口血。蒲燕阳蹲下身来查看他胸前伤势,发觉此人胸口似是被抓烂了,疾忙坐下,要为他止血治伤。那人一抬手,突然左手衣袖内寒光一闪,一柄短剑疾如电光火石般刺向他当胸!

这一下变故吓得蒲燕阳魂飞天外,叫了声“哎哟”,不及多想,身子一偏,左手甩开他手臂,右手化掌向剑刃斜击出去,要将之荡开。但二人相距既近,这一剑又疾如电光火石,哪里能避得开?只听“嗤”地一响,蒲燕阳右手掌立时被利剑穿过,剑势不止,又直插入其当胸!

蒲燕阳一阵剧痛,险些昏绝过去,左掌一翻,将那灰衣人“砰”的打了几个跟斗跌出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才低头向手掌上长剑看去。只见一柄尺余长的透明软剑穿掌而过,手掌卡在了剑柄处,小半截利刃已插进了他右胸中,若不是他左臂伸直后撑住了剑柄,这柄锋利无比的剑刃已尽没进他当胸了。

蒲燕阳又惊又怒,右手在剑柄处一击,长剑倒射出去,”铮”的插在对面岩石上,一道鲜血跟着从胸口喷出,急忙轮指疾点,封住了伤处穴道。这才向那灰衣人厉声喝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害我?”要过去一掌将之击毙。

这时黑影一闪,那遁去的三个黑衣人跃了上来,各自哈哈大笑。蒲燕阳一怔,霎时明白:“冷魂四煞?现下不正是四个么?他们长相怪异,黄眉、赤发、青眼、黑面,正好是冷无疑、冷无伤、冷无休、冷无过四人,我怎地这般大意中了他们的奸计……”心中懊悔不已。

三人看见那灰衣人倒在地上,快步抢过去扶他。冷无疑伸手进他怀里掏出了一个铁盆子,发现已被打瘪得不成样子,怒道:“三弟,我们去为你报仇。”各人从袖口处垂下一团铁丝,一提一抖,团子撑开变成了一只铁笼子,转身向蒲燕阳扑去。

蒲燕阳勉力挡拆了数招,喝问道:“你们冷魂四煞为什么要害我?”

冷无过阴恻恻的道:“折老怪在哪儿?”三人笼子呼呼作响,交织成一片光网向蒲燕阳扫去。笼子内有利剪,若被套中,脖子便被剪断,脑袋留在笼中了。纵然不被套中,这笼子外有锋刃,可割人喉颈,断人四肢,无所不能,旋转起来耀眼生花,数十年来葬身在这四个笼子下的英雄好汉不知有多少。

蒲燕阳暗道:“他们又是为师父而来,难道师父当真是折天罡?他们又如何查得师父是折天罡的?”

卫彪和秦琼枝恰于此时赶到,见了那铁笼子,低呼了一声,卫彪道:“想必他们便是师父常提的冷魂四煞了,他们和昆仑仙翁一齐在此雪峰上出现,看来是为折天罡和《龙蛇诀》而来。”秦琼枝又是激动又是害怕,既想擒获折天罡,得到《龙蛇诀》,又怕这些人武功高强凶恶,二人远非敌手。

蒲燕阳重伤之下赤手空拳无法击开铁笼子,纵高伏低退到了悬崖边,手掌和当胸着了四五招,被割得血肉模糊,卫彪道:“这蒲大侠不似坏人,咱们且先救他一救,师妹,你在这儿等我。”取下三支箭,搭弓向三人疾射去。

冷无疑等三人听得破空之声,转头见三支箭绕了一个半弯射来,面色大变:“这是绕山派的箭法啊,难道这附近藏着绕山派的高手?”却不知卫彪是个射箭的奇才,什么箭法在他手中都能信手射出,这箭要射出去变弯已难,要弯而中更难。

三人不及取蒲燕阳性命,挥铁笼子将来箭击落,喝道:“是绕山派的哪条杂毛在捣乱?给老子滚出来。”卫彪从石岩后跃出,笑道:“三个乖孙儿叫爷爷干什么?”

冷无过怒道:“绕山派的小子,趁你三位爷爷现在没空,快快滚下山去,不然待会你三位爷爷将你拗弯了射出去。”卫彪哈哈一笑,又扣了三支箭射去。

这箭自然伤不到三人,但这般毛毛躁躁的射来,却总要分心应付,教人心烦气乱,冷无过跳将起来骂道:“乳臭小子,你爷爷不饶你了。”笼子一挥,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向卫彪头顶罩去。

卫彪看半空银光闪闪,已知不妙,忙展开“落雁剑法”,将他的铁笼子刺开,冷魂三煞面色一变:“好啊,你是灵虚子门下不是绕山派的?”

四人当年机缘巧合学成了一身武功,年少成名,听得灵虚子力挫各路高手,遂去挑战,被灵虚子打得大败,导致走火入魔形貌大变,如凶鬼恶煞一般,故而得名“冷魂四煞”,今见到了落雁剑法,往年的屈辱和愤怒一齐涌上了心头,心想这小子虽学成了落雁剑法,但他年纪尚幼,功力远远比不上灵虚子,何不夺他的落雁剑法?遂叫道:“你小子要死,老子也由得你。”弃了蒲燕阳,分头向卫彪包抄扑去。

卫彪吓得转身便逃,幸而他练得一手好箭法,不需要回头看人在哪里,只须听风声便可发箭射中。他一边逃,一边往回放箭,三人屡屡被箭所阻,缓得几缓后,已拉开了距离。

秦琼枝看四人身法如电,顷刻间跃下石崖远去不见,担心师兄安危,急忙尾随追去。追不多时,三个黑影从山下纵跃而回,正是冷魂三煞,吓得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眼上:“大师兄呢?可被这三人杀了么?”忙矮身躲藏。过得一阵,黑影奔近,见三人笼子中并没有师兄的脑袋装在里面,才略松了口气。

三煞上得好不迅捷,片刻间即风声呼呼从秦琼枝藏身的大石顶上奔过,冷无过恨恨的骂道:“咱们多半是中了这小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了,希望三哥无恙,蒲燕阳仍没逃去才好。”冷无伤道:“嗯嗯,这臭小子下次再让我们撞见,须得让他好看。”

三煞赶到了大石平台上,果然不见了蒲燕阳的身影,只有冷无休在那儿盘气疗伤,忙问蒲燕阳去向,冷无休指了指崖下,三人知道蒲燕阳已从那儿逃走了,气得跳起来截指大骂,骂了一阵后,忙抬着冷无休追寻蒲燕阳而去。

李如彤径往峰上赶去,将近峰顶时,一瘦脸黑衣人从半空落下,拦住了她去路。李如彤诧道:“二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二师兄叫林灵素,数年前曾偷窥师父练武,且欲窃秘笈,被师父发现后,将之逐出门墙,众师兄弟皆是不耻他行径,他也是数年不敢回山,想不到现下忽尔回至。

林灵素道:“我听得蒲燕阳要和外人勾结来害师父,是以特意赶回来相助。”

李如彤吃了一惊,道:“大师兄怎会害师父?”林灵素道:“怎么?师妹还蒙在鼓里吗?现下昆仑仙翁和冷魂四煞、圣周婆婆、铁布头陀已攻上来了。”李如彤吓得惊慌不已,正自无计,十余名身穿白衫的折梅派弟子从山道上赶来,见了林灵素,一诧,为首一矮壮汉子冷冷道:“林师兄回派中来干什么?”

林灵素道:“张师弟说什么话?这儿是林某的承艺之处,怎么不能回来?”那矮壮汉子叫张葵丘,道:“二师兄已被师父逐出师门多年,师父在时不见你回来,现下师父不见了,你怎地就在师门有难时回来了?”林灵素道:“师父虽将我逐出门墙,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林某对师父仍似生父一般。现今师门有难,林某义当以赴。”

张葵丘道:“二师兄怎么就知师门有难呢?”林灵素道:“你们还不知道么?师父真名叫折天罡,现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所以他们想要来缉捕师父,并夺《龙蛇诀》。”

此言一出,折梅派众弟子无不张大了嘴巴:“师父是朝廷通缉的凶犯折天罡?”

林灵素道:“林某也是不信,但一日经过昆仑山,偷听到了昆仑仙翁等人和大师兄密谋来害师父,并要夺师父的《龙蛇诀》和‘天子之剑’,这才信了他们的话,急赶回来相助。”

李如彤道:“二师兄说大师兄要害师父,刚才我还见大师兄和昆仑仙翁相斗呢。”张葵丘冷笑道:“只怕要害师父想夺本门剑诀和‘天子之剑’的是另有其人罢。”

林灵素道:“众位如此见疑,还有什么好说?”说罢便要转身离去。李如彤急忙拦住他,道:“二师兄,你既然来了,便帮对付强敌罢。四师兄,你不可再说二师兄了。”

张葵丘这才不瞧林灵素,问李如彤道:“师妹没受伤么?”李如彤道:“没有。四师兄,是谁攻上来了?”

张葵丘道:“不知道,我们刚将昆仑仙翁引开了,现下正要去助师娘。”李如彤道:“你们引开了昆仑仙翁,可见大师兄没有?”张葵丘道:“并不见大师兄。”李如彤忧心忡忡。

林灵素道:“师妹,大师兄既然不见了,我们还是先去救师娘罢。”随之拔步上山,众人跟随而去。

到得一崖顶时,忽闻对面半崖处阵阵呼斥声传来,一男两女正在一株松树上猛斗,树上白雪被震得簌簌而落。那两女一个年约七旬,身形瘦小、牙齿发黄、目露凶光、形貌丑恶,左手拿着一根乌金拐杖,另一个则是个美貌女子,约三十出头,左手持一根黑绫,右手持一把冷霜剑。众人齐声惊呼:“啊,我们来迟了一步,师娘已和圣周婆婆在大斗了。”

那男子则依稀是蒲燕阳。众人见蒲燕阳助师娘攻向圣周婆婆,种种疑虑一扫而光,满心欢喜,对林灵素满是鄙夷和不屑:“大师兄明明在助师娘,你却说大师兄要害师门,却安的什么心?”

三人斗了一阵后,蒲燕阳一掌击向树干,松树霎时如风浪中的小船般摇晃。圣周婆婆坐之不稳,从树顶上跌下。那师娘绫绡一甩,卷住了一条松枝,右手长剑一闪,使一招“惊鸿照影”,从树枝间穿过去,削向了圣周婆婆落脚之处,姿式灵逸秀美,宛如在雪上凌步飞行顾影自赏一般。

圣周婆婆怪叫一声,急使了一个千斤坠往下直落,但下面是万丈深渊,吓得她哇哇大叫,忙伸出拐杖往树枝上一阵乱勾乱搭,终于得以挂着了一根树枝,身子悬在半空,已满身是汗。她臂上猛一用力,翻身跃起又落到了树顶上,怒道:“梅慈姑,你是我的徒儿,这条寒锁绫是我给你的,你用了也没什么光彩。”

李如彤和张葵丘等折梅派弟子才知道师娘是圣周婆婆的弟子,无不惊诧。梅慈姑性情刚硬,道:“好,我便还给你。”将寒锁绫向圣周婆婆掷去,圣周婆婆并没有接,任那寒绫掉进了深渊里。

圣周婆婆一喜:“她失了长绫,便不能卷住松枝在枝叶间穿梭往来和我相斗了。”急忙以杖头搭住树干,挥剑向她猛击了过去。但梅慈姑虽失了锁绫,一条衣袖卷出去,身法仍灵动之极。圣周婆婆伤不了她,又道:“梅慈姑,你的武功也是我教给你的,你怎地不还给我?”

梅慈姑双目如利剑般向她瞧去,知道圣周婆婆想要她自废武功取她性命,瞧了一眼蒲燕阳后,道:“好,我也将武功还你。”举起双手猛向树干上拍落。

李如彤等人在远处大叫道:“娘,不可。”“师娘,你万不可上了圣周婆婆的大当。”但咔嚓两声,梅慈姑的双手已自腕处折断。

李如彤、张葵丘等一干人惊呆住了,要抢去救梅慈姑。林灵素道:“大家莫慌,我看大师兄定能敌得住圣周婆婆救师娘的。”众人这才强慑心神向蒲燕阳瞧去,盼大师兄能将圣周婆婆打下断崖去。

圣周婆婆知梅慈姑性情孤高刚烈,最受不得激,故而使计诱梅慈姑自废武功,见计谋得逞,顿时两眼放光向梅慈姑扑了过去,身法之快,众人也只看见一道灰影而已。

梅慈姑强忍痛楚,神色宁定,在松树根旁坐下,用牙齿和手臂夹着一段白绫包扎断手,并不瞧她一眼。她原本是圣周婆婆的弟子,自小无父无母,由圣周婆婆养大并教以武功,到她十六岁那一年时,圣周婆婆欲让她进大宋皇宫中应选为妃,但梅慈姑并没有答应,而是和一个叫余五婆之人私奔了,后来她被一个怪人抓住,受尽了屈辱,和人生下二女。李如彤便是其中一女,她携来谎称是和蒲燕阳等人的师父所生,导致蒲燕阳等人的师父失踪了十多年,另一女小李如彤十二岁,刚生下不久便被人盗去了,至今下落不明,而余五婆被那个怪人抓在手上作要挟,十多年来也是生死不明。圣周婆婆在她私奔后,震怒不已,誓要杀她清理门户,这次查知她的下落,特意上折梅峰来杀她。而梅慈姑也对师父充满愤懑,她一生不幸,可都是因师父逼她进宫,她反抗私奔引起,现敢于在师父面前断掌,其实也是看出了蒲燕阳能敌得住圣周婆婆的缘故。

果然蒲燕阳急抢过去,呼的一掌将圣周婆婆截住,圣周婆婆怪叫一声,又翻身跃回了树上。梅慈姑仍在气定神闲的料理伤势,忽觉背后一股凌厉之极的掌力袭来,转头看去时,竟是蒲燕阳!一下惊住了,只叫得一声:“你……”即“砰”的声响,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崖下飘了去。

圣周婆婆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实是未有的高兴。

众折梅派弟子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师娘……啊!师娘被大师兄打死了,师娘被大师兄打死了。”一窝蜂往山下抢去,李如彤则只哭叫得一声“娘”,便昏厥了过去。众人忙又回头抢救师妹。

林灵素愤然道:“你们看着师妹,我去找蒲燕阳和圣周婆婆报仇。”转身往对面悬崖奔去,身法快捷如烟。

众折梅派弟子围着李如彤惊呼急救,好一阵才将她唤醒。李如彤哭道:“大师兄为什么要害我娘?他为什么要将我娘打下崖去?难道二师兄说的是真的么?……”众人答不上来,只觉今日之事太过仓促突兀,一时尚未得弄明白。

便在此时,一极细的声音传至:“姓折的,快交出《龙蛇诀》和‘天子之剑’来,否则今日便将你满门杀光。”这声音从地缝里曲曲折折钻出来,似是极远又极近。

众人一惊,急忙循声寻去,在不远处一断崖大石后又传出一苍老的声音道:“好,好,想不到我姓折的一世英雄,却有眼无珠,收了你这个不肖逆徒。现今我所器重的大弟子竟灭我门派……”

众人又惊又喜,一齐欢呼:“啊,原来师父他老人家还活着,且在这儿闭关,我们可十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一时涕泪交迸,抢到了大石后,对着石隙间大喊:“师父,我们这便来救您老人家。”用力推石,但推了几下,那巨石纹丝不动,洞里蒲燕阳的声音又传来道:“老东西,你给是不给?不给便休怪我辣手无情了。”随之传出一阵拳脚相交声,似是师徒二人已斗在了一起。

折梅派众弟子心急火燎,破口大骂:“蒲燕阳,你这恶贼果然是本门叛徒,害了师娘不算,还要来害师父。”“蒲燕阳,你若是敢再害师父,休怪我等不念同门之情,要将你千刀万剐。”情急之下,众人又用力推石,大石仍纹丝不动。

李如彤急得又哭起来,叫道:“大师兄,我求求你,你不可伤我爹……”洞里的拳脚之声却打得更加猛了,李如彤急得哭倒在地。

正无计可施,林灵素赶至,道:“让我来试试。”喝了一声,伸掌运力一推即收劲,旋即再运力再收劲,如此几下,大石终于微微松动。众人明白了其理,忙助林灵素推石,最后合力一推一撞,大石歪滚到一旁,众人欢呼争抢进了洞里。

但里面空无一人,一根绑着铁钩的绳子从洞后直垂下崖,下面是万丈深渊。众人心底一片透凉悲愤:“难道这恶贼将师父打下崖去,又垂绳子从崖下逃走了?”李如彤又软倒在地。

林灵素悲道:“都怪我去追蒲燕阳,让他绕到这儿来害师父了……”懊恨不已,举起手掌往头顶击落,旁边一人将林灵素的手臂挡开,道:“二师兄,你也不要太自责,蒲燕阳迭施奸计,害了师娘师父,我们平时可都大大看错他了。”林灵素见是师弟易复生,悲道:“话虽如此,但我如何能原谅自己?”

众人对林灵素恶感去了大半,随之纷纷劝李如彤道:“师妹,这等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也用不着为他伤心什么。”“正是,我们一定要为师父师娘报此仇,杀了蒲燕阳的。”

正说着话,“哒”的声响,一人从洞顶跳下走了进来,正是蒲燕阳,众人惊呼一声,纷纷拔出兵刃将之围住,一脸形弯弯的高瘦弟子骂道:“蒲燕阳,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何要害了师父师娘?”此人叫李月山。(作家电话:18177079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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