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孟生

  • 浮生镜
  • 傀骨
  • 3109字
  • 2017-05-21 15:49:14

这里的天,总是这样阴沉。

我抬手划篙,碧绿色的水便扬起层层涟漪。河上没有风,甚而缺少一切气息的流动,我抬头向河的远处看去,只看到一片空茫,迷蒙的雾气弥漫在水面上,叫人一时分不清东西。仰头再望,天色昏黄,它阴沉地压下来,空气仿佛因此被挤进鼻腔,沉重而又滞涩。

河水的流动是缓缓的,像是一面镜子,没有起伏,没有波涛,我听不见哗啦啦的水声,只是偶尔还可以听见河水摩擦河岸发出的咕噜,那声音小心翼翼,扰得人不觉心痒。我走到船舷边上,低头去望水面,水里,我的脸映得十分清晰,像这河水,几千几百万年的流淌不息,抹平了它的棱角,使它如卵石,圆润光滑没有痕迹,也因此坚硬得仿佛心头没有情绪。

只是船一偏,那影像便被生生打散了,我眨了一下眼睛,胸口有一团气流浮动起来,在胸口喉口游移两圈,转眼又平息了。

我本在船上喝酒,把那船渡到河心,远了两岸,摘下腰间那葫芦来,那葫芦小巧玲珑,泛着油亮亮的棕色,腰间缠圈红色的缎带,更加可爱,叫人欢喜得很。我坐到甲板上,把葫芦塞子打开,抿上一口酒味,那酒绵绵地渡进口里,沉进腹里,满心里都是酒香。我会喝酒,常常喝,然而并不算爱喝,我只是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些什么。

若说起来,爱喝酒的,我倒确实认识一个。

这时候,从天上降下许多雨来,一时把河上的雾气也冲散了些,那雨打在船上,打进河里,有些打在我身上,便从我的头顶一滴一滴融进我身体里,我仿佛听到一声声不甘痛苦的嘶叫,连绵不绝,我只好把背后的斗笠扶起来,戴在头上,压了压边缘,让它稳当些,就能感到雨打在斗笠上,一声声“嗒嗒”地响。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雾气渐渐又缠上来了,我忽听得远处一声唤,隔了那大雨传过来,并被雨雾模糊了,隐约的,我听见他喊:“船家!船家!”

我把葫芦塞好,挂回腰间,随即站了起来,向岸边一望,正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立在岸上,被雨水浸了,瞧着湿漉漉的,那声音又响起来:“船家!船家!”

我扭头瞧见我的篙漂在不远处的河面上,便伸手去捞,那河水忽的涌动起来,把那篙顶飞过来,我顺手便接住了,把它伸进河里,一沉,一抬,那船离了河心的位置,向河岸游去了。河水仿佛粘稠着,能叫船无声前行。

船近了,那河上的雨幕已经遮不住视线,我看到岸边站着个书生模样的人,穿着白衣,拿着一把油纸伞,伞柄是细竹构成,从他的手掌直直向上生长,再往上,伞面上绘着几株寒梅,一朵,又一朵,鲜红的颜色在白色的伞面上极度显眼,我忽地想起,很久前看到雪原上的梅花,约莫就是这样的光景。

他紧紧握着伞柄,攥得他的手指指尖发白。他的脸很清秀,却透着病态的灰色,因为细而尾梢下垂的眉毛,使他那微笑的神情,也添了阴郁了。

他抬头的时候,透过蒙蒙的雨和河上的大雾看向我,那些雨水穿透伞面,从他的身体穿透下去,打落在地上,顺着地面一路滚进河里。

他眉心有一团隐隐的黑气,起伏跳动着。

他瞧见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稽首向我行了一礼,道:“还请船家渡我过河。”

我点点头,那船随后“嗒”地靠岸了,他提步上船,那船便稳稳地接住了他,晃也不晃。他收起纸伞,将纸伞抱在怀里,整个人便窝在竹棚里了。

我把那长篙一点,船驶离了岸,向对岸过去,那船游到河心,我便停了动作。

那书生抱着伞,开口问我:“小生姓孟名生,字子安。船家如何?”

我顿了顿,扬手掷了篙,转身面他坐下,答道“我叫镜浮生,你可以叫我浮生。”

“我是此处摆渡人,这条河,叫忘川。”

他左右看看,似乎有些惊异,进而却舒展了眉眼,露出一个笑。

我继续说道:“过了忘川去,便是轮回池了。”

他摸摸怀里的伞,笑了笑,说:“船家说笑了,我听说这阴曹地府可不是这样,别的尚且不说,但说这忘川河上,是有奈何桥的。”

我点了点头,伸手指向河面那边,孟生顺着我的指尖方向望去,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之中,隐隐浮出一座桥梁的样子来,那桥是木质的,是很古旧般的棕黑色,看上去十分单薄,两边只有齐人腹高的栏杆,有时候人走过,那护栏就会吱呀地响。桥上许多人来来去去,步履匆匆,零散有几个人扶着栏杆,从远处眺望过来,有的低头看这混流的河水,有的抬头看那昏黄的天。只是,那些景象只是一瞬,便又被雨幕淹没了。

我盯着他,道:“这里不是阴曹,这里,叫做黄泉。你该知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执念太深,因而难入轮回。”

孟生怔了一下,低头摩挲旧的纸伞,扯出一丝苦笑:“执念者,所执而不可得,小生无所执,何曾会有所谓执念,船家还是切莫玩笑了。”

我解释道:“黄泉的大部分魂魄,是从奈何桥过忘川,再到轮回池的,像刚才那些。可有些不是,你若能上我这船,便不能踏上那桥。上船之前,你看不见那桥,因而才叫了船家,对么?”

孟生把笑容收住了,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我告诉他:“是冤孽。”

“什么?”他问。

“那是必然存在的东西,沾惹了红尘,无人能不带痕迹,这些痕迹,就是冤孽,它是魂灵中的尘垢,在其投世之前必须重新涤尽,否则尘垢浊了轮回池,轮回便会失调,转生带了记忆,现世便会乱象。这是规则。”

我说:“大部分魂魄所含的尘垢并不多,,一碗孟婆汤,便可以洗得干净,孟婆便是在那奈何桥头,分发孟婆汤的。可有些魂魄孟婆汤是洗不干净的。”

我看了看他,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来,把镜子递给他,他把镜子接过,上下打量过去,那背后有许多复杂的细密的纹路,而正面光滑,可照出人影来,那里面便映出他的样子,灰白的脸,下垂的眉,那眉心一簇灰黑的气,跳动不休。从他眼里,隐隐透出他身后船篷的轮廓来。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镜子,说:“船家似乎与我是不一样的。”

我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命运的外身,是黄泉的摆渡人,我在这忘川上,千百年的摆渡,摆渡了无数死灵,这些死灵,也许错罔,也许辜负,积累下来,冤孽重重,洗涤这些尘垢,便是我的工作。”

我伸手敲敲他手上的镜子,道:“这是浮生镜。”

他看看镜子,看看我。

我继续说道:“它是命运分离出的实体。它照见你的一切,记录你的一切,也是你所有的一切。”

“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为你洗涤灵魂,直入轮回,只是这法子太过暴烈,会让你的魂魄衰弱,后世轮回为猪狗之类,或是先天不足三世,直至魂魄补全。二是我以浮生镜送你重塑,在梦中忆起你的心愿,完成你想做的事,消去了执念,自可入了轮回,不必受那般苦楚。”

“重塑?”他问。

“发生过的事情注定会发生,而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重塑不过是梦境,是虚假的幻物。”我说。

孟生低头去看浮生镜,雨幕把它染上了几分雾气,孟生的脸在这雾气中模糊,从那雾影里又浮出一张脸来,是个女人,脸色苍白,颧骨很高,从镜子那头望过来,眼睛木木的,没有神采。

“她真是个残忍的人。”孟生喃喃了两句,“无论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只是最可笑还是我罢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地抬头问我道:“浮生,这世界上有神么?”

我看着他,问:“你对神的定义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无所不能,操纵世人命运。”

“没有。”我答道。

他盯着我看,怔了许久,忽地一笑,只是那笑没有颜色,有千万分的惨淡。他将额头抵在镜面上,喃喃又问:“当真没有么?”

“当真没有。”我答道,将手指在镜框顶上一点,孟生的身子便散开来,化成一大团灰白的气,钻进浮生镜里,浮生镜因此失了倚靠而下坠,我顺手接住,把镜面一转,镜子背后走出一人,穿白衣,戴斗笠,与我同样的面皮,望着我。

我看向那人,那人扶了扶腰间的葫芦,道:“你去吧,我在这儿。”我点点头,手指在手中镜面上一划,眼前只一阵白光闪烁。

白光闪烁间,我看见眼前的人消失,浮生镜又跌下来,我伸手接住了,重新把它藏进怀里,又坐在甲板上,解开腰间的葫芦饮酒,看看远处奈何桥上的人,安静地坐着。

我需要再这样多久呢?

不过,种子早就种下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小瓶,里面浅薄的有些黑气,鼓荡翻涌着。

她也是我,他就是我,我们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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