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卖马救民

东汉光和二年,六月。

扬州。

烈日喷发出白光,炙烤着整个扬州大地。

这是连续七日的大暴雨之后,第一次放晴。

持续升起的高温,犹如一个蒸汽笼子,笼罩着从会稽郡治所山阴县,到吴郡治所吴县的这条三丈多宽的主官道。官道两旁茂密的树林丛,已经在烈日的炙烤下,颓靡的耷拉着。即使是官道旁的知了,也有可能是觉得温度太高,正拖着长长的号角,有气无力的嚎叫着。有时刮来的风簌,也是让人呼吸难忍的热浪。

即使是高温当空,在这条主官道上。

依旧有头戴高冠,身穿袍服,腰佩长剑的士子。他们身边或多或少跟着几个仆人,看他们大包小包加身的行囊。显然这是一些出行远游,或者游学的士子。

也有大车,小车,牛车,马车组成的车队。这些车上,都堆积着满满的货物。一个个身穿白色素衣的领头人,不定时的带着粗布麻衣打扮的下人,查看车上的货物,看是否因为泥泞的道路上,有他们落下的物品。

当然,官道上,还有三五成群,都裹着头巾,腰插兵器的精壮男子。这些人老幼青壮都有。这是春秋战国开始,到大汉一直就有,也是官府屡禁不止的游侠。

同时,更有为了生活奔波的黔首黑衣百姓。

也许是天气难得,即使是高温,他们也选择出行。所以,时辰还未过午时,这条主官道,因为连续暴雨的缘故,道路已经被踩踏的泥泞不堪。

今日这条管道上,又增加了许多面带饥色,双目混浊,又是衣裳褴褛的人群。此时的他们正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沿着主官道,缓缓的向南行走。

吴县与由拳县交界处。

会稽至吴郡的官道正好通过这里。同时,这里也是方圆二三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于是,吴郡郡守府,特意在此修建了一座亭舍。文庄亭。

此时的文庄亭舍前,一群有着好几百数目的流民,把亭舍前的空地全部占满。这些流民,还都是一群老弱妇孺,一个青壮也没有。

年老与体弱的流民,此时已经是直直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除了他们的胸口起伏不定外,其他的症状与一个死人无异。

同时,一个个全是十岁以下的幼童,满身泥泞的或爬、或者坐在流民中,正无声的哭泣着。那些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稍微健壮的妇人流民。看着身边那些无声哭泣的幼儿,双眼中早就没有了慈善,取代的是绿闪闪的饥饿目光。

这是一群因为饥饿,正徘徊在死亡边境的流民。他们有可能是为了不拖累家族中的青壮,是自愿选择留下来等死。或者是他们家族的青壮,觉得带上他们是个累赘。于是把他们舍弃在这后,远遁他乡了。

“嘀嗒!嘀嗒!”

突然,一阵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地方响起。清脆而响亮。声音正从南方的官道上由远而近的传来。

那些缩在泥泞地上等死的流民,立即张开一双双渴望与期盼的眼眸。既然这个时候还能骑马,那就说明来人的身份不富即贵。如果来人能施舍他们一下食物,那就是天见其可怜了。毕竟能多活一段时间也是好啊!

不到片刻。

三位骑士的身影由远而近,眨眼间就抵达文庄亭舍前。

三骑都裹着黑色头巾,身穿粗布麻衣袍服,而且身上的麻衣袍服都已经洗的泛白。他们除了腰间都佩着环首刀外,再也别无它物。

看到这三人的着装,地上的流民顿时个个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三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马骑,但是,从他们的着装上来看,明显也是贫苦百姓。现在的百姓自己活命都难,拿来食物给他们救济。

倒是这三位骑士,在文庄亭的官道上,停了下来。

为首的骑士,是一个身高六尺,又熊腰虎背的男子。不!看他幼稚还为长看的脸盘,明显是一个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少年身躯笔直而挺拔的骑坐在马背上。即使是粗衣麻布袍服裹身,也难以掩盖住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浓浓书卷气。

那双明显与少年年纪不相符的双眼,明亮而深锐。好像是已经看透了世俗般,把文庄亭前的状况,全部摄入了进去。

看到文庄亭前的惨状,少年的双眼明显黯淡了一下。同时,他那倒插的浓黑剑眉也跟着紧皱了下,嘴角也渐渐抿起。他这幅神情,在加上他那副俊秀的脸盘死死板着,好像就是一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孩。

很快,少年的双眼迅速恢复神色,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丝激动与兴奋。眉头也跟着舒展,向上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的翘起。这完全就是一副找到什么欣喜事情的神情。

不过,这幅神情,少年来的快,去的也快。脸色迅速的恢复到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但是,从少年那控制不住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以及他那轻微耸动的身躯,就知道这少年在刻意压制他的情绪。

少年此时的心中,已经全部被四个字充满。

捞取名望!

这是他苦等了好几年,现在才送到他眼前的一个绝佳时机。

这机会觉不能放过!

少年他对近日来所发生的事情很是清楚。

江东连续好几日的倾盆暴雨,让长江洪水暴涨。也因长江河堤常年未修,洪水冲垮了长江下游几处河堤,使得长江沿岸的郡县顿时泛滥成灾。

靠在长江边的吴郡丹徒县,丹阳郡的江乘县,石城县,春谷县等几县受灾最严重。同时,又因为淮水与溧水是长江支流,所以淮水沿岸的句容县,溧水沿岸的溧阳县,都深受洪水浸漫。一时间,整个长江南岸,哀鸿遍野,饿殍丛生。

十万余百姓,一夜之间成了流民。他们为了活下去,有的选择落草为寇,为祸乡亭;更多的选择背景离乡,迁徙他方。

而吴郡北部,虽然也有受灾,但南部却不受影响。故而使得丹阳郡以及吴郡北部的流民,向吴郡南部的吴县,海盐,由拳,乌程,余杭,富春,钱塘几县迁移。

对这些蜂拥而至的流民。吴县的顾、陆、朱、张四大世家与其他的豪族。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抱着其它目的,纷纷开仓放粮。可是这次的流民实在是太多,而这些世族,豪强钱粮也不可能全部供应这些流民。所以,除了一些早到吴县的流民,能得到士族与豪强安置外。后来的绝大部分的流民,在士族与豪强关闭粮仓后,不得不另找出路。

这些流民本来还想着,既然吴县不能救济他们,那他们可以去南部的那几个县城。可是,等他们抵达南部几个县城时,等待他们的,就是城门紧闭。甚至还被当地官府驱逐。

这其中的原因,主要还是此时节,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官仓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来供应这些流民。为了不使这些饥寒交迫的流民,待在他们的辖地内闹事。于是,于是不仅紧闭城门,而且还驱赶流民离开。

少年他从南方海盐县而来。在他途径的海盐县城时,就当场看到海盐县兵,向头恶狗一样,疯狂驱赶流民景象。

在其他士族与豪族不管;官府也是像瘟疫一样,对这些驱之,厌之;流民生无可依的情况下,如果他能接着这难得的机会救济。那他就可以乘机而起。

“五郎,看他们现在的惨状,肯怕撑不了一两日了。既然他们已经被我等遇到,那就尽点。。。。。。尽点那啥之力吧。”

少年的身后,那个身高在七尺五寸以上的左边骑士,驱马来到少年的身旁,压着他那粗犷的嗓子道。此人年纪在十五、六岁左右,身躯比少年还要雄伟见状几分。他此时那粗抗而幼稚的脸上,在看到文庄亭前的惨状后,已经露出了于心不忍的神情。

“四郎,不要满嘴胡咧咧。我等也是最底层的贫民。自己吃喝都成问题,哪有多余的粮食拿出来救人。”拖在最后的骑士,也驱马来到少年的身边,向刚开口的粗抗少年沉声呵斥道。此人年纪在十八九岁左右。身高正好介于少年与粗抗少年之间。同时,他的国字脸,此时面无神色。眼里也带着很强的刚毅神情。

“大兄,我等几年前,从并州流入扬州的时候,身边除了几匹战马,那时的处境与他们相差无几。”粗抗少年见他大兄反对,顿时嗓门就大了起来。同时,指着文庄亭前的流民道:“难道大兄你此时,就没有那感。。。。。感。。。。。。鸟什子。。。。。什么身受。”

“有!”刚毅青年很是肯定的道:“不过,此时我更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在我等要钱财没有钱财,要粮食没有粮食的情况下,四郎你拿什么来救他们?”

“好了,大兄,四兄!为了这点事争吵,值吗?”少年此时早就回过神来。在见到他的两位兄长吵了起来,立即打断道。

少年双眼又再一次扫视了一眼流民,最后意味深长的道:“救人,办法还是有的。”

少年说完,翻身下马,把坐骑缰绳交给粗抗少年。同时,又小心翼翼的迈过流民,来到紧闭的亭舍门前,整理了一下因赶路而粘到袍服上的灰尘,然后敲响了亭舍门。

少年敲了几下,见亭舍中没有什么反应,又加重的敲了几声。

“不要敲了,敲了也没有用。亭舍里所有的粮食,都给你们了。”

亭舍里,突然传出了声音。在停顿了一会,声音带着苦涩与无奈道:“本亭也理解你们的苦处。为了这,我还亲自去了乡亭那边。是想给你们弄点粮食充饥。可是乡亭里的百姓,他们手中的粮食,也全部给了其他路过的流民。”

“我又去由拳县士族,豪族的家门,可是他们避而不见。该找的办法,我已经找尽了。我作为一亭之长,看着你们饥寒交迫,我却无能无力。我愧啊!”

亭舍内传来的那无比苍凉的声音。让少年顿时愣了一下,本来沉重的脸色,难得出现一丝笑容。

他从乡亭一路走来,在经过海盐县城与由拳县城时,见过这两县官府对流民的态度。视流民为祸端,避之不及。而他一介平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民像头野狗一样,活生生的被赶走。同时,也让少年产生了,这世道没几个好官的偏激心里。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乡亭里,却碰到了一个为这些流民使尽全力的亭长。看来,好官还是有的,不能以偏概全。不管官职大小,为百姓尽力了就行。同时,少年心中也有点愧色。毕竟他与这未曾见面的亭长比起来,他的心思相差的太远了。

少年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这位亭君误会了,在下乃是海盐县的高珣,因路过此地。看见如此多的饥民嗷嗷待哺,心中甚是不忍,想尽点微薄之力。可人力有限,想请亭君开门帮衬一二。”

“嘭!”

高珣的话刚落,紧闭的亭舍门嘭的一声,快而迅猛的打了开来。

“哪位仁兄要救民?如有用的着本亭的,还请直言。”

一个年纪在二十以上,头戴竹冠,身穿深黑色袍服,腰佩长剑,腰配着毛笔形状物配饰的青年文士,一脸惊喜的走了出来。

可当青年文士在见到高珣的年纪以及打扮。他那欣喜的脸色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失望。他本来以为是碰到了一个豪门大族子弟,因为同情流民,想要出手相助。

看来这只是一个平民啊。他倒不是想要攀附豪族,也不是看不起平民。在官府不能出面的情况下,只有豪族,士族家中的钱粮,才能把流民之事给解决。如今,这个平叫高珣的平民少年,能为这流民做什么?

高珣双眼深邃而明亮,像能看透事物一般,看着这人从惊喜到失望的眼神,他心中顿时一片了然。知道这人在嫌他是一个平民出身。

不过,高珣没有发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亭长,似乎在等着亭长说话。

而这亭长,见高珣如此年纪,并不以他的态度而动气,反而是一幅稳重如山的样子,顿时知道高珣定有所凭仗。于是立即向高珣作揖为礼,道:“刚才我的态度多有得罪,还请小郎不要见怪。在下就是这文庄亭的亭长,姓俞名平,字正则。”

高珣看了眼俞平,这人能如此坦率的承认,倒也是个正人君子。这让高珣顿时对俞平产生了好感。于是也是欠身行礼,道:“姓高名珣,海盐县人氏。因出门在外,为方便。取字云轩。”

“刚才听小郎说,想为他们做点事?”俞平与高珣相互见礼一番后,立即迫不及待的指着亭外的流民道。他此时死马当做活马医。

“然也!”高珣侧过身来,面向流民,脸色很是沉重的道。“这些流民已经离死不远。如果在不给他们点粮食果腹,要不了两日,就会。。。。。。。或者会发生食子的惨状。所以,珣是想出点钱,为这些被迫背井离乡的他们,买点粮食。”

俞平看了看高珣空空如也的身上,以及不远处两骑,也没有发现什么钱袋。身无分文,却满嘴出钱买粮,你这不是在戏耍我吗?出于教养,俞平不好把话明说,于是,他皱着眉头道:“可是小郎君你。。。。。。”

高珣也不多做解析,只是指着还在官道上的坐骑道:“君看珣这坐骑如何?”

“好马!比扬州的那些驽马好的太多。”俞平见高珣的坐骑,高大又四只矫健。虽然他不懂相马,但是从外形来看,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只是高珣拿他的坐骑说事,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惊喜叫道:“君是要把坐骑卖了,给他们买粮食?”

“正有此意。珣一介平民,能拿的出手的,也就这匹跟了我四年之久的坐骑了。”高珣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他的坐骑,这匹马跟了他四年,如今要把它卖掉,他有点不舍。不过,为了他心中的谋划,舍弃一匹坐骑也算不了什么。

“为救灾民,君早自身窘迫的情况下,还能把心爱马卖掉。君的仁义,平不及也。”俞平深深的向高珣行了一礼。

“不敢受君如此大礼。这些就当是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高珣侧身闪过俞平向他行礼。

俞平起身,见高珣不接受他的大礼,心中对高珣的人品又是一片称赞。此子不以恩惠挟人,反而是谦虚异常。不可多得。

于是俞平郑重的道:“平是代这些流民,向君表达活命之恩。不过,既便君卖了坐骑,也只能让其暂缓燃眉之急啊。”

“珣这匹坐骑的价格。按照现在的粮价,从那些粮商手中,应该能买到,可以维持这几百流民半个月之久的粮食。只要给珣半月时间,我定能安置好他们。所以,还请君无须担心粮食不足。”高珣语气甚是肯定,好像这些流民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俞平很是惊愕的看着高珣,见高珣脸上如此自信,以及他眼里流露出来的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不过,见高珣不说出原委,他也不好过多的追问。毕竟他与高珣还只是初相识。

“这四周可有市集。”高珣岔开话题,向俞平问道。

“离这五里远就有一个乡邑,那里有市集。君初来咋到,不认识路,我叫本亭求盗带君过去。”

俞平也不拖沓,转身就往亭舍内跑去。

不一会儿,俞平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来到高珣面前。几人相互间打了招呼后。

高珣从他四兄高江的手中,牵过坐骑,把它交给了他的大兄高诚。然后让文庄亭的求盗带去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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