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佼佼

“轰隆隆～～”几道闪电迅猛地穿破云层，宛如耀眼的白虹，生生将那低垂阴翳的夜幕撕成碎片。瓢泼的雨点击打在精美的檐牙、雕窗上，那池中的芙蕖也在这猛烈地攻势下摇摇欲坠。

镇国公府内灯火通明，注定是一个艰难的不眠之夜，丫鬟婆子们端着一盆盆血水和干净的热水出出进进，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紧张严肃。

“夫人，可坚持住了，再用点力，孩子就要出来了”，稳婆的声音微微颤抖，焦急的盯着床榻上的女人。因为脱力，女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面色苍白，却反而显出几分病态美来。

“嬷嬷”，女人虚弱的拉住身边的老人，“你是...是看着我长大的，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一定要...”。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没说完就被老嬷嬷紧紧的握住了手，嬷嬷的眼角噙着泪“长公主，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有菩萨的保佑，您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女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老嬷嬷，却又现出几分倔强与希望。

床榻上的女人，就是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妹，天启圣朝的长公主——林忆初，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女主人，深受圣上宠爱，在她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时便与当时还只是太子伴读的镇国公相识，两人自然日久生情，待及笄，就与镇国公成了亲。世人皆赞两人乃天作之合，皆是文武双全，好一对神仙眷侣。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两人成亲不过一年，边境夷族便大举来犯。因怀有身孕，林忆初不便同夫君一起抵御敌军，圣上敕令双十年华的镇国公一人领黑甲军出征，却未曾料到，夷族用了传说中的巫蛊之术，黑甲军惨胜，镇国公在找到对抗夷族巫蛊之术的方法后也再无踪迹，所有人都说镇国公已经战死沙场。听到这个消息，林忆初当然是不愿相信的，却又难免动了胎气，才有了现今难产这一事。

林忆初看着嬷嬷坚定的双眼，感受到老人无声的鼓励，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声婴孩微弱的啼哭。“哇~哇~”，尽管是一声很微弱的啼哭，但在听到这个充满希望的声音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哭出了声，连稳婆也悄悄地抹了抹眼角的泪。一定是老天保佑，才让他们镇国公府保住了这最后的希望啊！

雨渐渐停了下来，被乌云遮挡住的皎月刺破夜幕，泄出几缕皎洁而柔和的光辉，不一会儿，乌云完全散开，再也遮挡不住那清辉。柔美的月光倾泻下来，铺满整片大地，整个镇国公府便笼罩在这一片柔和中。

小心接过稳婆手中小小的新生命，老嬷嬷轻柔地放在林忆初枕边。“长公主”，嬷嬷轻轻的在林忆初耳边说，“是个小郡主，和您才刚出生时一样可爱呢”林忆初慢慢睁开眼睛，努力偏头去看那个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才带到这个世间的孩子。

孩子才生下来，小小的一团，却不似其他才生下的孩子那样皱巴巴的，反而看起来粉嫩嫩的，可爱极了。林忆初抬手轻轻抚摸孩子的脸颊，却突然被还张不开眼睛的小团子抓住了手指。小团子懂事极了，也许是知道生下自己的女人已经很疲惫了，只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指，不哭也不闹，不一会儿，便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很明显是已经睡着了。

终于，林忆初露出了笑容，饱含着对这个新生命到来的欢喜和初为人母的温柔。“嬷嬷”，林忆初抬头看向老人，“这个孩子，是他留给我的一点念想，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希望”。“长公主”，嬷嬷轻声道，“所以您一定要坚持下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林忆初未再言语，只细细的盯着襁褓中的婴儿，好一会儿才微微笑着开口说道：“他要是知道我们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定也会很开心”，那笑里，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却又含着几分不可言明的苦涩，让人眼底一片酸涩。

“殿下”，嬷嬷不愿看见林忆初如此伤痛，便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可想好为小郡主赐何名？”。林忆初微微出神，接着嘴唇微翕，“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以后，便唤她清寒吧”，顿了顿，看着小团子，说道，“顾清寒”。

小小的孩子蹬了蹬腿，仿佛在表示对这个名字的喜爱。看着孩子可爱的动作，林忆初眼底愈发柔和。月华调皮地洒落在孩子和林忆初的身上，是如此的宁静柔和。屋子里的下人们都悄悄退了出去，谁都不想惊扰这如画一般的场景，只余下林忆初与她怀里的婴孩两两相对。

此时，林忆初仿佛想到什么，望了望窗外的明月，偏头对嬷嬷说：“嬷嬷，你去打听打听现在边境状况如何了。”“是，老奴明日便去派人打听”，嬷嬷应下，转而说道“殿下，已经子时了，好些休息吧，您如今才产下小郡主，最是虚弱，该当心着些身子。老奴已经派守在外面的宫人回宫复命了，明日陛下就应该会和皇后娘娘一同来探望殿下了。”

“好，嬷嬷你守了我一天了，也快些去休息吧，我这儿有映雪守着就行”，林忆初说着示意自己的侍女映雪在门口守着。嬷嬷应好，便退下了，退到门口时仔细交代了映雪要照顾好林忆初。映雪怀里抱着一把剑，身形挺拔，满是肃杀，郑重点头。交代完，嬷嬷才放心离开。

皓月高升，忙碌了一夜的镇国公府安静了下来，除了府内外各处的暗卫，所有人都在一片静谧中酣睡。

此刻，镇国公府主屋房顶，一抹泛着银光的紫色衣袍掠过，接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兀自摇着手中锦扇坐在了屋顶，丝毫没有夜闯他人府宅的自觉，望着才刚破开乌云的皎月，低笑出声，自顾地说，“不愧是那个人的孩子啊，顾清寒吗？呵，倒是个好名字，可只怕以后这性子倒真如这名字一样，同他一般清冷了”。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忙碌的镇国公府，男子悠悠站起身来，一撩衣角，竟腾空起来，脚下无物地御风而去了，若是有人见着，定会叫一声神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