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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凉风细雨

时当萧梁王朝显宗六年,地处龙盘郡内。

“少爷,快到了,用不了多久就进城了。”

烟雨蒙蒙的江面上,一艘小船不紧不慢的驶过。小船之上,飘出一阵豺豹般嘶哑低沉的声音。

船内,坐着一老一少。老的头发灰白,身披蓑衣,眼似倒吊,一脸褶皱,还少了一只耳朵,独坐在船头低吟着,少了顶棚的遮盖,任雨打风吹。小的坐在棚内,一席白衣,一枕白发,一顶银冠,一支银簪,手握七尺七寸长刀,心不在焉的喝着闷酒,倒颇有些江湖侠气。

少年的左手上,套着一把捆仙锁链,锁链的另一头,还拴着一只玉手,那是一名美妇的手。那美妇大约二十五六年纪,睡得深沉,金发碧眼,风尘女子打扮,小半胸脯和玉腿坦露在外,胸脯饱满圆润,玉腿细白如雪,身材婀娜窈窕,面如春天桃李,沉睡中几缕发丝迎风飘乱,及其妩媚勾人。

少年心中郁闷,实在是没有赏花之情,只看了两眼丽颜便又喝了两口苦闷的桂花酒,面色凝重的垂下了头轻摸起长刀,问道:“还有多远。”

雨没先前那般紧了,老头摘下斗笠,放下手中双桨,拉开帘子把脑袋探进棚去,轻声道:“再过两百里就到南阳了。”

“那你说个鸟!”白衣少年忍不住咒骂一句。现在可是在逃亡途中,谁知会不会有什么高手前来,现在的两百里可就如两千里般漫长。他的心中,是惴惴不安的忐忑,眼底,是郁郁不乐的忧愁。老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原因,轻叹一口气,宽慰道:“少爷不必太过但心,那些人应该追不到我们……老爷的仇……”

白衣少年听得“老爷”二字,心头更是一紧,先前轻握刀柄的右手此刻却卯足了劲,死死握住,鬓若刀裁的脸庞上布满了忧愁与悔恨。

老头瞅见少年忧心忡忡的模样,马上闭紧了嘴,无奈的连连摇头叹气。少年倒好满满一碗酒,囫囵喝了下去,很快,剩得个空碗。不过,如此清香的酒被他喝一半洒一半,确实有些浪费。酒入衷肠,少年眼中的忧郁也缓和了些。

当下正直三月,萧萧风雨,料峭微寒,竟犹如初冬一般。老头实在是不甚抗冻,放下了手中的桨,瑟缩着身子坐在船头,虽然冷,却也不言语,生怕惊扰少年清静,直到少年眉梢舒展些,难忍寒风的他才试探性的问道:“少爷,我能见来坐会儿吗?”

白衣少年淡淡的说了句“可以”,并伸出两根手指往身旁敲了敲,示意老头坐在这儿。老头忙说了句“谢谢少爷”后便走了进来。老头身子虽小,步子却迈的极大,如有神助一般,两个跨步便坐到了少年身旁。老头席地而坐,搓了搓手后,便被一阵酒香吸引。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右手边的两坛桂花酒,用鼻子嗅了嗅,顿觉心脾舒畅,咽了咽口水,一脸痴醉的模样。

少年当然是了解这位家仆的,平日里便是嗜酒如命,无酒不欢,每顿饭都得喝上好几碗,有时甚至几天几夜不吃饭,只为了留着肚子多喝几口,宅中管家还为他取了个“酒痴”的绰号。

这样一个爱酒如命的人,让他不喝酒又怎么可能呢?于是,少年从右侧那略显精致的檀木匣子拿出只碗来,斟好满满当当一大碗酒并递给了他,老头接过这碗酒与少年碗碗相碰后一饮而尽,旋即一脸沉醉的憨笑道:“过瘾。”

若换做其他人家,几乎是看不到这个画面的,哪有少爷给仆人倒酒的道理?可这两人关系好的实在不像主仆,不仅时常一起喝酒、抓虾,而且还一起逛过青楼、追过蟊贼,甚至一起偷看过姑娘更衣。少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好与他一同玩乐,要说这老头有什么特别的地嘛,倒也没有,吊角眼,酒糟鼻,一不会文,二不会武,普通的不能在普通了,可能只是他长的让人亲切吧!而两人又都是不计细节之人,对这繁文礼节向来都不大在乎,谁倒酒往往只取决于谁离酒更近,仅此而已。

白衣少年又斟上两碗酒,懊悔道:“老李,你说要不是因位我,我爹他怎么会……”

少年不敢再说下去,被唤作老李的老头拍了拍胸前微湿的衣襟,郁闷的饮了小半碗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美妇那随船晃动的双峰,安慰道:“这不是少爷你的错……”

虽是安慰,双眼却一直没离开过那美妇。少年翻了个白眼道:“他们怕是追来了。”

老李闻言立马紧张起来,忙将目光从美妇身上挪开,拉开帘子探出头去,却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不解的挠了挠头道:“少爷,你多虑了吧,这四周除了山就是树,也没人啊!”

少年眼含一丝狐疑,仰头望向棚顶,说道:“我只是觉得,单凭咱们这艘破船,怎么跑得过他们呢。”

老李闻言呵呵一笑,笑得极为淳朴憨厚,好似个纯真的孩童,随后又笑道:“会御剑飞行又如何,这些可都是要耗费体力的,以他们的水平每日怕是只能飞一两个时辰,应该不会那么快追上的。”

少年小酌了两口,便又看向手中的那把刀。此刀乃是由其父申徒烨所赠,名唤“烨风夷林”,存于心而流于形,随时都可以收回心中。烨风夷林,全长七尺七寸,浑无刀鞘。刀柄漆黑如墨染,长二尺五寸,柄中风雪二字流光溢彩,斑斓入画。刀身银白如雪浸,刀背上鹿纹栩栩如生,犹如天雕。刃长五尺二寸,刃宽却仅有三寸,看上去犹如禾苗般纤细,不甚匀称。但整体来看,却是威风凛凛,盈满了萧凉肃杀之气。

少年望着“烨风夷林”,不由得想到父亲,顿时悲从中来,虽没有哭泣,但眸子还是忍不住微微泛红。

少年刚想喝酒,却听得波光粼粼的江面漱漱作响,少年警觉的拉开了船棚后面的帘子,旦见身后百丈余处,一个面容雄毅的青年男子正踏浪而来。

那男子越靠越近,身形也渐渐清楚了些。只见他身披云醉色道袍,身长八尺,面若寒星,脚裹挟着三尺小浪不紧不慢的前行着,这番潇然临风的模样,却是追杀他的杀手没跑了。

少年轻笑一声,暗幽幽道:“不动如风,踏浪而行。这个霍月庭,跟得可真紧啊!”

老李见识过霍月庭的功夫,虽说他的脚步的确如浮光掠影般轻快,但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出现,不由得惊叹道:“怎么会如此之快!这小子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问问不就好咯。”少年收回阴郁的眸子,轻笑两声,离开了船棚,矗立于船尾,叫喊道:“霍兄,你这使的又是什么功夫。”

霍月庭长身玉立于风中,面如冰霜,牙关紧扣如枷锁,没有一丝回答。距离二人也越来越近。

老李深知他的底细,无甚害怕。只见他挠了挠发黄的腮鬓,憨笑道:“这个人就是块木头,不可能回答的。”

白衣少年转头望向老李,叹道:“你说我是不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小朗君怎么会是呢!”

回答他的却不是老李,而是那娇艳若滴的美妇。两人趴在船尾看得认真,浑然不觉美妇已然苏醒。这美妇一开口,倒弄得两人措手不及,少年被她这一惊险些没有坐稳,旋即微微怒道:“你大爷的!你也不打个招呼,突然开口差点没把我吓死。”

美妇却是一笑,拿起了她最擅长的风尘把戏,一手勾住少年脖子,并斜坐在少年大腿根上,娇滴滴道:“朗君莫要生气嘛,奴家认错就是了。”

这女子叫虞娇娘,乃是少年三个月前大闹王将军府时所救。她本是外邦女子,幼年时全家被杀,后被买到青雨楼为妓,再一次出逃青雨楼之时,于城门口被追兵截获,老鸨气不过,又与王将军交情甚好,便将他卖给了王将军。好巧不巧,少年与王将军有不共戴天之仇。少年也不是有意救她,只是在闯将军府时挟持了她带路,却不小心中了埋伏,二人手上被套了捆仙链。少年一路拼杀,血染将军府,终于带着她逃了出来。这捆仙链长约两丈,外形与一般铁链无异,坚不可摧,号称“神仙难解”,一路上少年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解开她。只得做什么事都带上她,小解、大解也只能让她转身站在两丈外。

可这虞娇娘极不安分,总是会转头看向如厕的少年,且平日里大大咧咧,总爱拿她在妓院那套勾人,见到生得好看的男子便要上前挑逗,但往往被少年一把拽回。不仅如此,她还经常凭借那双妙手偷取别人东西,也是常常少不了一顿骂。她最爱说些风情话语挑逗少年,少年虽喜风月之事,可实在不喜太过主动的人,有几次听得受不了之时,便会用“静经符”封住他双腿,拖行了数里。娇娘可不是不惧生死的人,每当如此,娇娘势必泪如雨下,苦苦讨饶,但少年往往不为所动,一边拖着梨花带雨的美人一边说笑喝酒。老李倒是挺喜欢娇娘,每每娇娘落泪,便要向少爷求情,不过少年却置若罔闻。经过这么一两次,她也就乖巧了些,不过还是会忍不住说些风月言语,时间一长,少年也就习惯了。

少年对她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欣赏她的舞姿了。虞娇娘自小生长在青楼,深受那些舞姬的耳濡目染,袅袅踱步之间,婀娜妩媚的身材望眼欲穿,一颦一笑犹如纷飞之蝶,直勾人心魄。她的每一次轻柔踱步,都好似踩在了少年的心坎,直叫少年流连忘返。每一次掩面轻笑,都好似映入少年美梦中的仙女,直让少年几欲动心。

可这也仅仅是在她跳舞的时候而已。白衣少年拽过捆仙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忽地站起两手一松,任她自由跌落。丝毫不怜香惜玉。

“嗷!”虞娇娘经这一重重摔,疼的有些受不了,抑止不住的叫出声来,微微恼怒道:“你弄疼老娘了!”

她这么一怒,反而更加妩媚了。不过白衣少年可没时间理会这份娇媚,因为霍月庭据他已不足二十丈了。他看了眼霍月庭,给了老李一个坚定的眼神,当即便抱起娇娘与老李会跃下了船。李娇娘如猫一般静静躺在少年怀里,他明白,风雨欲来,便不敢再去裹乱,只是面对俊俏少年温热的身躯,总忍不住摸上一摸,却又不敢惹怒了少年,只是轻轻拂过。

少年也不理会,一手抱着她、一手杵着刀,与老李各站住一角,巍然矗立于江面之上,与霍月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是为了开打时让霍月庭始终保持在视线之内,好顾全大局、互相照应,不至于被其偷袭。

两人都知其深浅。这霍月庭在王将军府算得一把好手,可也仅是在将军府,而且单王将军府内,比他厉害的就有四人,分别是王如月、风携羽、张袍、穆林森。

这王如月面容秀美,身姿窈窕,与他俩交手之时都是穿的一身青衣,她善使一把软剑。出招之时,剑光如影,剑势如虹,剑舞如龙,剑气如风。剑招诡谲,杀意盎然,虽说功力不及他二人,但也足以让二人心生敬佩。

风携羽虽相貌平平,但他可是二人唯一交手过的炼器师。萧梁王朝的修行之人不少十万,可炼器师却不足千人,足以见其珍贵。那些名满天下的法宝,就出自这群人手里。一般炼器师,耗费毕生心血也只能与一个法宝建立联系,他却能熟练运用三个法宝,实属难得。若论战力,在这五人中可谓天花板的存在。

至于这张袍,他倒是不怎么擅长战斗,更擅长精神类折磨,引发人的嗔念。一旦成功引发,轻者走火入魔,不分敌我,重者当场身亡,长睡不醒。不过他这攻击需要符箓,而他不太精符箓加持,因而,每次攻击都被二人一一闪过。在四人中,属于末尾尾之流。

而穆林森,人如其名,不仅肤如棕木,脸长的也像块木头一样,长方形脸,眼窝深陷,粗纹密布形似树纹。擅长的也是灌木类法术,八根比翼草藤蔓游动如蛇,奔袭如雷,直让人避无可避。

如此法力高强的四个人,抓了他们一个多月,途中展开几次大战都不能将他二人抓获,更何况他呢。对付他本不需要呈三角之势,但四人的气息隐隐约约,却又不露其行,二人也只好小心提防。

三人都没有轻举妄动,神色紧张的提防着四周。少年实在不想让场面如此尴尬,遂嬉笑道:“我说霍哥,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呢?”

霍月庭凤眸忽立,本就似冰霜的脸更加凛冽了。浑如木头的他说话也是那么惜字如金,只见他淡然道:“不能。”

老李则是想不动刀枪的解决事端,一脸呵笑道:“小娃娃,你就当没看见放我俩过去呗,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霍月庭本就性情高傲,听得最后这句心中更是来气,但面上却没明显表现出来。他双眼凌厉不到一个弹指,便又变回木头般不动神色,淡淡道:“来的又不止我一个。”

老李急得抓耳挠腮,心想这小娃娃怎么这么固执,要不是自己之前留手,他早就死了。少年则哈哈大笑一声,问道:“对了,你刚刚使的是什么法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霍月庭倒没隐瞒,直言道:“用了隐藏气息、行踪的法宝而已。”

“嚯,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凭空出现呢!”

虞娇娘依偎在少年怀中,胸前幽深的沟壑一目了然,妩媚至极。场上全然没有双方生死相博的肃杀之气,尽是三人的闲谈。娇娘知道,这是生死决斗前的放松,因为接下来,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第一次看他二人和追兵厮杀时也是如此,本来都转过头不想再看了,可谁知瞬息之后,对方便被斩掉了手臂。她平日里对这些杀伐之事见得多了,倒也不厌恶,甚至还有点喜欢,看到二人砍手砍脚还助威鼓劲,有时还在吃着饭,瞬时糟糠之食如同熊掌般鲜香扑鼻,尤为下肚。

果不其然。片刻后,藏头露尾的四人终于显露了山水。

版权:创世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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