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青衣

林向瑜坐在咖啡店落地窗边的位子上焦急地等着，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距离上一次见到庄晓薇，已经过了快两个月的时间，虽然这中间他们也会保持定期通话，可对于一对已经在一起四年的恋人来说，每隔三天才通一次电话，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又过了三十分钟，那道让他日思夜想的倩影终于出现在了街对面。

庄晓薇隔空看见了他，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和急切，反倒是张了张嘴又合上，表情很不好看地垂下头，似乎还叹了一口气。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林向瑜能很轻松地看到庄晓薇的表情变化，对方这样的反应难免让他心底咯噔一下。想起上一次路遇庄晓薇的母亲时，她的母亲不善的面色，林向瑜的心底泛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店门口的蓝色羽毛风铃声音响起，林向瑜站起身快步迎上去，就快近到庄晓薇身前时，服务生从旁叫住他：“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原料问题，我们今日的特价小点已经售罄，您看，要不要换一款点心？”

服务生热情介绍着其他高价点心时，林向瑜本能地抬头望向庄晓薇，她脸上的尴尬和不耐烦显而易见。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服务生，两人相视对坐，空气中的尴尬气氛快速蔓延开去。曾几何时，他们也曾经为每一次约会心动不已，见了面就会给对方一个深深的拥抱和甜蜜的亲吻。

想到自己为了排练和演出一直都很忙，害庄晓薇等他的时候也确实太多了，林向瑜的心里泛起阵阵酸楚。身为一名京剧演员，他需要付出的努力以及承受的压力，远远要超过庄晓薇的想象。可是，林向瑜并不希望庄晓薇为他牵肠挂肚，所以即便是此刻，他仍然不想为自己找太多借口。

林向瑜打算率先道歉，再说其他。

然而，庄晓薇根本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她抢先开口：“阿瑜，不如我们分手吧！”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非常确定，且加重了语气的通知。

林向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心爱的姑娘。

从两人第一天在一起，林向瑜就暗自发誓早晚要把这个姑娘娶回家，然后更加拼命地去忙事业、赚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庄晓薇手上，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分手”这两个字，从未在他的字典里出现过。

“为什么？晓薇，我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太忙，冷落了你，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已经为了让你开心换了自己的行当，重新唱回男角，不再唱青衣了，你还是不开心吗？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去满足你的！好吗？”

原本就面色很差的庄晓薇陡然火了，深深蹙眉对着林向瑜扬声：“让你换行当，不让你扮女角，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开心吗？林向瑜，你好端端的大男人，男人啊！除了你自己，你还见过哪个男人整天画着厚厚的油彩去假扮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在我妈面前为你说过多少的好话？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做了多少努力？结果呢？你认为我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整天穿着女人的衣裙，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恶心吗？你又知不知道，我的朋友都认为你是个变态！”

林向瑜并不觉得受伤，他只是担心庄晓薇的情绪波动过大，会影响她的健康。他想要保持沉默等她情绪稳定，可本能的热爱又不允许他不去维护自己热爱的梨园行。

“女生男旦，古有先例。梅大师、程砚秋、张火丁，还有很多值得人尊敬的前辈在坚持热爱和传承着我们的国粹京戏，晓薇，如果连我们这辈梨园传人都不再传承戏曲，那我们的国粹，可就真的死了......”

“够了！林向瑜，你疯魔了，也该醒醒了！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新的时代吗？新一辈的孩子们都在听流行歌曲，听欧美音乐，看动漫，玩游戏，除了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还有谁会愿意去当这个冤大头，去花钱捧你们的场？如果没有人愿意为你们买单，你连活下去都难了，你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我只问你一句，你真以为，你能成为你所说的那些了不起的前辈吗？”

“晓薇......”

“我不如明摆着告诉你，你是不是真心改换行当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再重要了！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话，林向瑜，如果要你在我和你的京戏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我吗？”

林向瑜的心，像是被人迎面重击了一下般痉挛着疼，他突然间就理解了这近两个月的分离是因为什么。

他不奢望庄晓薇如他一样热爱戏曲，也不会怪罪她不肯多等他一路。想要更好的生活，那是她的自由，也是对于一个好姑娘而言应得的奖赏。只是，晓薇有她的自由，他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他有他不能放弃的理由。

“晓薇，对不起......”

庄晓薇的眼中很快浮起受伤后的雾气。

她嗤笑一声，想要起身时，服务生刚好送来了一块颜色亮丽的粉色奶油草莓蛋糕，多层叠加，顶层那个新鲜且大的草莓昭示着它的昂贵。

庄晓薇停下动作，看着蛋糕出神。

半晌，她哑声道：“阿瑜，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的经济条件不好，也从未奢求过从你这里得到多少东西，相对于那些物质，我更爱你的才华。可是，整整四年了，我们不止一次动过结婚的念头，最后却都因为物质本身止步不前。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可年纪越大，我越是害怕，越是想要一个家。我知道你宁可自己委屈也绝不想让我吃苦，就像这块标价远超它自身价值的蛋糕，你即使买了，也只舍得买一块，可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了！阿瑜，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陪你吃那块特价小点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只能说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