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

书友吧 1评论

第1章 旅人和游子 第一幕

“那儿就在这片森林后吧,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啊”,阿琛微微抬头并打了个呵欠。松了松紧裹着脖子的围巾,借着车窗外雪原反射来的光线,阿琛又仔细看了看教会寄来的信封,泛着黄褐色的纸上,那闪着深邃紫色光泽的花体字仿佛有着惑人的吸力,让阿琛忽的恍惚了一下,上面写着——去雪国。

“唉,可能是我老了吧,”阿琛从未在外出公务中出现像这次这般的懈怠与疲惫,“回去后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迷糊中似乎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带着咸涩的月光,手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浓稠潮闷的哀伤如水银般迅速的攫住阿琛的心脏,却又像阳光下的影子一般又忽的隐匿在他那可以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瞳孔里。

“呵呵呵”,阿琛似自嘲又似缓解的闷笑数声,算是短暂的清醒过来了,转头看向窗外零星出现的枯草——玻璃上淡淡雾气中那没有焦距的黑瞳——似乎岁月让一个自信且锐利的青年也渐渐的陷入到了回忆的漩涡中去了。

“但,这北方严寒中怎么会有这么一片浓郁的森林呢?”

皑皑白雪渐渐变的零星,显露出了枯黄干涩的原野,太阳开始西斜了。突兀地,列车缓缓驶入了一片低矮的杂木林中,“不如归,不如归”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雀儿断断续续的啼鸣。这时,阿琛座前的木桌上,发出了嗑啦嗑啦的响动,这奇特的声音转而拉回了阿琛空洞的眼神,嗑拉嗑拉,不似木材摩擦间的吱嘎声,反而带着金属般的回音。桌上的木纹开使蠕动起来,坑坑洼洼且布满沧桑的沟壑有的开始渐渐合拢而有的却扭曲着分开了。

“列车即将进入封禁之地,车窗将会关闭,请靠窗的乘客们注意,根据七号教令……“

微微前倾的感觉无疑是列车开始离开高原了,阿琛向后靠了靠,不由的轻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色,但在那一瞬,他却呆住了。在渐渐合拢的铅制百叶后,他短暂瞥见了一个出生在荒芜港口之人所无法想象的绚烂色彩,竟出现在了这茫茫荒原之中。

阿琛呆愣愣的看着灰黑的带着古老锈迹的窗口,桔黄色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如果仔细看那些漂浮着的光球,就不难发现那小小的朱红色的源头,就像火炉里的火焰般,在轻轻跃动着。

“……感谢大家的理解,我谨代表7号列车,预祝大家旅途愉快。”

那金属间相互刮擦般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把阿琛拉回了现实。当眼前旋转着的彩虹般的幻影也被这温暖的光线所填充时,阿琛使劲晃了晃脑袋,低头看了看桌面,蠕动着的木纹渐渐平息了。油腻而且似乎积满黑垢的缝隙布满在铜褐色的桌面上,“如果它放在某个大家族的边房里,或许就是一个不得了的老物件了吧,”阿琛如是想着,轻轻抚了抚桌沿那光亮的包浆,它在橙色的光线中泛着紫红的光泽。

“北国的禁区怎么会如此富有生机,是那个古老家族的隐居之地吗?但是那个以极北之鹰为图腾的家族不是已经死绝了吗?”橙色的灯光也并不能改善阿琛的食欲,吃着随身携带的面包,阿琛胡思乱想着,在光线温暖柔和的闪烁中又渐渐泛起了迷糊。

阿琛在一种在家乡才有的熟悉气息中悄然睁眼,沉重压抑的百叶已经消失不见,微蓝的光线中夹杂着一丝丝清凉的水汽,车厢中恍若有着尾尾鱼儿在空中粼粼跃动着。阿琛似乎回到了那微蓝的海边,潮湿且泛着湿咸的风,轻拍在脸上,“我多久没能回去了呢?”皱起鼻子,深深长吸一口气,阿琛用鼻子回忆着他的家乡,灌入腹中的是清凉又似是而非的气味——反而更想念那风中的小鱼干了呢。伴着微冷的空气,阿琛惬意的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脖子上灰蓝色的围巾,回到梦中的家乡去了。

熟悉而又渺然。米白色的浮沫随着拍岸的潮水在夕阳下闪着光泽,不知名花儿的影子在泡沫中若隐若现。一个瘦小的斜影随着海水无声的起伏着,阿琛抱膝坐在刚刚退潮的碎石滩中,十来岁孩童的面容下,却划刻下一个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迷茫沉寂。瘦削的仿佛七八岁的身躯静静蜷曲着,唯有那蔚蓝的丝巾在紫黛色的风中上下翻卷着。

“琛琛,该回家了吧。”声音在那浓厚的悲伤中漂浮着,悠长且温柔。似乎有泪水划过脸颊,清越但略有些凄厉的呼唤声将阿琛从恍惚中拉回,阿琛凝视着那蚍蜉般短暂的浮沫,剔透的泡沫中似乎封存着五彩的花朵,在夕阳下缓缓旋转着。阿琛下意识的自语道“祂应该也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花儿吧。”

一提起祂,紧随而至的,那像黑夜中的海面那般的一望无际的虚无、镜花水月的怪诞,将阿琛紧紧的裹住了。祂,无影无形、无踪无迹,明明对祂一无所知,但祂就是能在记忆的碎片里闪现,就像阳光下的雪花,即使真真切切的看着它在空中翩飞着,但想要用手去接住它时,它却无影无踪了。

阿琛可以肯定,祂必然曾在他十三岁前的生活中出现过。就像古老传说中陪在孩童身畔的精灵,即便到孩子少年时祂就会无声的离去,但在童年时陪伴守护的踪迹,偶尔也会在孩子们潜意识中留下只言片影。没有人会在长大后仍去相信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无法感受到的事物,讨论祂是否存在是幼稚且无意义的。

可阿琛却深切为祂的离去饱受着痛苦。祂总是在阿琛不经意间化作字符或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偶尔也会在梦中化作没有实体的影子出现并伴着若有若无的回声,清脆悦耳,像是山中的云雀。祂总在阿琛几乎将祂遗忘时突兀的闪现出来,并留下怅然的空虚和莫名的愧疚,那些难言的情感最终化作一个漆黑的窟窿,蚀刻在二十多年前冬雪初融的时节里阿琛那脆弱彷徨的灵魂中。窟窿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时常传来的低语喃喃,就像孤独寒夜中回荡在海螺空洞躯壳里那呜咽的风声般,迷惘且凄凉。

胸口仿佛在被缓慢撕裂一般的隐隐作痛,心中的空缺仿佛随着浪花中的影子,在渐渐西沉的橘红太阳下,愈拉愈长,随着淡橙色的波涛愈发的扭曲起来。那紫黑色空洞中似乎从未停滞的狂风仍在不断呼啸着,簌簌啸声中好像裹挟着什么,那隐隐绰绰的嗡鸣,就像附在阿琛背后的影子,无论他如何探寻,都会被那永不停歇的狂风毫不留情的打散击溃,徒留下濒临绝望的伤痛和迷惘。黛色的海面上,炽烈的金色斜斜的横跨过了男孩面前的整片海域,一闪而逝,但那金色却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烙印在了男孩黛色的眼眸里,头疼欲裂,在那一瞬,阿琛又想起什么来了——好像是一场背叛,哦,那是我偷走了什么。

有滴泪珠带着金色的电光滴在了灰黑的碎石上,无声无息——我偷走了祂的东西!我背叛了祂!遥远边际上传来的隆隆雷声响彻在海面上空,内心的波澜化作汹涌的海浪,狠狠地冲击在不远处那搁浅在岸边的古老帆船上,木屑四溅,犹如雷声的影子。

“阿琛——,阿琛——”那优美而悲凄的声音变得焦急了。是母亲的声音!阿琛终于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潮水渐渐涌了上来,明月当空——是满月!不及多想的阿琛急忙借着月光,踩着水洼磕绊着向家中走去,满月的月轮似乎带着紫色的光晕。

父亲曾在教会的远洋船上工作,在阿琛出生后辞了工作回到家乡,本想是多陪陪妻儿,却在阿琛六岁的冬天那冰封的海面上消失了,阿琛和母亲还有妹妹阿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强壮如熊的他,就这么消失在了海边,渺无踪迹。在阿琛和阿瑶面前,母亲从未表现出对未来的犹豫和悲伤,但阿琛能从母亲话语间那掩饰极好的颤音和叹气似的尾音中感受到母亲无声的伤痛与哀怨。

不知为何,走在木板和石板混搭的码头栈桥上,周围越来越冷,风越来越大,风中似乎带着些许香味。月色愈发暗淡了,脸上仿佛有羽毛划过,冰凉独特的触感,就像手指抚摸过深秋苔藓上的晨霜,应该是下雪了。大陆偏北的荒芜小港,冬天漫长而孤寂。

离家越近,周围的事物也就越发模糊暧昧了,周遭的一切,那些木制的建筑和砖砌的矮墙总在坍圮腐朽和微光炊烟中反复变换着。栈道尽头古老的花岗岩灯塔,却在那明暗间散发出蒙太奇式的灯光,在漆黑夜幕上投影出阿琛早已淡忘的过去。阿琛终于意识到,他在梦中了,当记忆中的故乡被脑海中消极的想象渐渐替代,当海潮的冲涮声逐渐变成火车隆隆声时,阿琛开始对没能“回家”看一眼母亲而感到遗憾,一股倏然而至的狂风让阿琛猛然坐起,下意识的把手不动声色的伸入了长袍之中。

猛然地清醒,导致梦中的一切变得是那么清晰,阿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他的脑海就如同八月的大海般汹涌,祂好似自十三岁后第一次直面了他,用那清澈纯真的眼神质问着阿琛,为何偷窃!为何背叛!看着眸子中自己的影子,阿琛在震惊与惶恐中即将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但那双眼睛忽然起了阵阵涟漪,如同荷叶上的露珠划入池塘中所激起的波纹,接着,那双眼睛飞速的移开了。忽的松了一口气,阿琛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祂的眼睛。

当姑娘的发梢躲闪着划过阿琛的脸颊时,阿琛失焦的瞳孔最后定格在了镶在她那乌黑长发上的那白金色的发卡上,好像是一片羽毛。呼,终于回过神来了,阿琛自知这么直白的凝视一个姑娘是鲁莽的,但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对他造成的冲击,还是让他的大脑空白了数秒。阿琛为了化解尴尬,正准备直起身子,对那姑娘说一声抱歉,却看了见她侧身去拉车窗的身影。年轻时尚的湖蓝镶银花纹长袍顺着有致的身段长垂至脚边,卡其色的麂皮小靴因用力而微微踮起——阿琛因为那青春的朝气而变得哑然了,迅速收回目光,也转头凝视起窗外的风雪。

天已经黑了,景色在阿琛迷离的睡梦间已迅速变化而过,“这就是常年风雪的雪国吧”,阿琛暗自猜测着,同时隔着车窗看着雪花不停的从镜中那少女虚幻的脸庞上穿过,窗外的她就像教会壁画上的巫女,那闪烁着的眸子让阿琛沉醉其中,不久后他就被那双眼睛带回到自己纷乱的记忆中去了。

铅制百叶缓缓合拢时,玥儿正在观光车厢中悠闲的喝着一份加了过多牛奶的手磨咖啡,并享用着一块带着金色糖霜的白巧克力蛋糕。玥儿喜欢手磨咖啡浓烈馥郁的芬芳和牛奶特有的醇醇奶香。但她并不怎么喜欢咖啡那带着酸涩苦味的口感,而蛋糕的香甜柔顺能很好的综合咖啡的苦涩味,甚至在其激发下会变得更加柔顺与甜蜜,嗯,就像玥儿想象中爱情的味道。

观光车厢中有着特制的玻璃,所以在即将进入禁区时,它的铅制百叶合拢的比其他车厢稍晚一些,因此对于家在雪国的玥儿来说,在春风几乎不曾到达的北地五月里,在车厢中短暂欣赏一下这片美丽绚烂的花海的机会,是没有理由去错过的。

这里的杜鹃不像在学院中作为高大橡树下的绿篱那般簇生成低矮的灌木,只在春天开出粉色或是白色的花朵。在这边荒芜中的突兀而起的绿洲中,杜鹃花所形成的乔木林中,杜鹃花从鲜红色到明黄色,从灿蓝色到肉粉色,连绵成片。列车驰骋在绿色的波涛中,那攒簇着的花团、连绵不绝的花溪,极尽人之想象,恍若在彩虹中遨游。

玥儿仍记得她第一次与花海相遇前的那段日子,那一年的五月末,她的母亲在那开满虞美人的山坡上长睡不起了。

玥儿的母亲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东南丘陵茶园中的长大,绰约多姿。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娴静与娇柔,同时又藏着江南茶园世家那浓浓书香与茶香所熏陶不出的勇敢和坚强。作为甘露陈氏的独女,在那江南文林中迷倒了不知多少年轻俊秀。可后面的事儿,让整个年轻一代的江南文林混乱了数月不止,陈老的掌上明珠竟被那遥远蛮荒之地的一个有着一头羁骜不驯红发的青年给“迷了心智”,更让他们震惊悲愤的是,她十八岁生日刚过,那红发青年竟不知用了什么迷魂术,当着老丈人的面带着她远赴雪国去了。

才子们的悲伤倒让各大酒楼的老板们乐开了花,那数月酒水的销量甚至超过了他们父辈们升官后庆功宴上酒水的开支了,狂欢的一掷千金终究也比不过悲伤的买醉消愁。在婆娑春雨中那香烟袅袅的醉仙楼里,一位西南的痴子悲愤交加,一斤多女儿红下肚后,在颇有醉卧沙场那般壮烈的华丽倒地后失声喃喃道“最惜杜鹃花烂漫,春风吹尽不得留。不得留啊!”在仆役们那因强绷着笑意而过分僵硬的面容下,一群小祖宗们或悲或怒,或哭或唱,同时杜鹃姑娘的名字也就在这江南雨后那朦胧薄雾中传开了。

曾有世子狂徒欲远赴北国,但当他们在车中都无法忍受那苦寒时,初时意气风发的豪言壮语与宏远誓言也就烟消云散了。不久,随着北国方向飘来的大红纸鸢,杜鹃姑娘已经是杜鹃夫人了。

那些让世子们无法忍受的苦寒并未阻挡住杜鹃夫人的爱情,但不论如何,玥儿的父亲也是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天之骄子,即使才情远播的江南世子们无比痛恨,也几乎无法找出什么实质上能对他进行口诛笔伐的把柄污点,论身世他是古老家族的后裔,论才情学问,他在学院中的提问能让魔法论的老师哑口无言,论“争强斗狠”,北地人那强壮的身材和学院决斗俱乐部里他那镌刻在紫色石墙上闪烁着点点金光的名字,就是绝大多数世子们无法企及的了,最后唯一能让某些人挽回点面子的就是去歪曲一下他那如雄狮鬃毛般狂放的枣红色头发了。——古老东方自古对魔法就较为排斥,普通人究其一生也难见到几次魔法神迹,当杜鹃夫人开明的父亲将她送去那光怪陆离的学院时,也就注定了她将会挣脱那被繁琐礼义廉耻所束缚住的灵魂。

其实,玥儿的父亲卡齐米尔是一个幽默风趣、温柔随和的人,虽然有着刀劈斧削般刚毅的样貌和雄鹰般矫健的身材,但其嗓音和性格一样,出奇的和善温润,当然在妻女面前尤甚。母亲曾这样评价过他,文质彬彬的君子之风。玥儿继承了夫妻俩几乎所有的优点,深邃立体的五官,娇柔曼妙的身段,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和与之相衬的漆黑明亮的眸子,既有雪国人的真诚率性也有江南人的娇羞温婉。虽然未能继承父亲在学术上精准迅捷的头脑,更像母亲那样有些冲动感性,但母亲的见微知著的细致和淡定从容的心态都已悄无声息的根植在少女的心房中。

天有不测风云,虽是说者无心,但没想到那“不得留”的悲呼却一语成谶——玥儿的母亲那宛如欧石楠一般孤独坚强、美丽绚烂的女子,在那百年未遇且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怀上了玥儿。即使在雪国最辉煌温暖的庄园的庇佑下,那阴冷还是如诅咒般的找上了她,即使玥儿父亲这样优秀的学士也无法驱散寒意无孔不入的侵蚀。杜鹃夫人好像把自己所有火热的生命力都给了腹中的胎儿,以至无药可医的寒症在之后的九年中不断的折磨着她。在玥儿七岁时,她那纯洁的灵魂,在这七年间春意唯一一次降临的五月,在那娇艳鲜红的虞美人盛开着的缓坡上,在丈夫温暖坚实的,臂弯和女儿疑惑害怕的眼神中,随着遥远南方红遍满山的映山红一起,追随着江南茶园间那飘渺的春雷余韵一起远去了。

那一年月末,当玥儿被车窗外那美丽的杜鹃林所吸引,短暂的忘却了母亲逝世前那温柔含泪的暗淡眸子时。她身旁憔悴消瘦的父亲,在她的耳畔轻声呢喃了一段昏睡的咒语,悄然移开了轻柔环住女儿的手,让玥儿轻轻侧躺在有着墨绿天鹅绒铺就的长椅上。

卡齐米尔紧紧环抱着杜鹃夫人那长方形紫黛色的骨灰盒,骨灰盒的四条棱,深深的勒进卡齐米尔的肌肤中。他静静站立在无人的过道中,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沉睡中的玥儿。本因无风的车厢中,忽然刮来一阵带着清冽茶香的旋风,她像是在回应卡齐米尔浓烈的思念和愧疚似的,无声的卷飞起他身上黑色的斗篷,斗篷在空中抖散开来,就像杜鹃曾经为丈夫披上时那般的自然顺畅,当这柔柔的布料盖在玥儿身上时,卡齐米尔也突兀消失在了铅制百叶吱嘎吱嘎的关闭声中。

那如老旧钟摆在锈迹斑驳的齿轮间奋力挣扎般的声音,将玥儿从遥远记忆中拉回,百叶卷帘也渐渐从上方降下,从叶片缝隙中透出的光线也随之渐渐灰暗了。古老沧桑的桌面上,浮现出一张由木纹拼凑出的苍老面目,那因努力说话而左右晃动并微微隆起的面部就仿佛桌中有一个封禁多年的妖怪,在痛苦中扭曲挣扎着。当它讲完最后一句话时,它的额头陡得挣扎而起,即使玥儿早有准备也不禁吓得向后缩了缩脖子,之后玥儿赌气似的,自认为凶狠的向那可怜可怖的面目做了个俏皮的鬼脸。

倏然而至的安静,带来的是一阵让人仿徨的心悸,车厢中空无一人,玥儿看着杯中冰冷的咖啡和有些融化的巧克力,附着在流淌液体上四分五裂的金色糖霜让它看着分外可怖,“唉——”不知何时起,她也开始叹气了。

雪原上愈发恶劣的天气,在她出生后就几乎不曾停止过,从前那本就短暂的和煦夏天,最终只剩下温暖老人们森森记忆的小小炉火,人越来越少了,能离开的都随着教会的特使们去了温暖的伊甸,不愿离去的老人们也相继去世,回去探望的人也就不再踏入这仿佛被诅咒的土地,他们所剩无多的记忆也就随着那些冰棺封存在了呼啸的暴风雪中。

“这是最后一班列车了唉。”看着鎏金色的车票,听着车轮压过白雪的吱吱声,“就我一个乘客了吗?”玥儿不无忧伤的想着。毕竟还是一位不到20的姑娘,似是潜意识里也希望驱散这忧伤一样,一股莫名的探索欲忽的从玥儿心中升腾起。随着玥儿的离开,车厢中橘色的光球缓缓熄灭了下去,黑黢黢的车厢中似有飒飒风声。

版权:起点中文网

QQ阅读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