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如风

1.1图书馆偶遇

吃过晚饭，我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绵绵细雨，陷入了沉思。图书馆屋檐下垂着的电线上，挂着一串串水珠，晶莹而透亮，像一串白色的珍珠。那围墙旁边的松树上，水滴织满了整个松树叶，像一整团雾罩在上面。在松树的旁边，一盏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站在校园的道路旁，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地走出我的视线。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姑妈夏吉常突然去世后，在这世上，我更像一叶浮萍。我叫夏雨萍，是青云大学一名大二的在读学生，我7岁就没了妈妈，从小与爸爸夏如海、妹妹夏雨茹相依为命，自从妈妈离开后，爸爸就开始酗酒。今天，又该给夏雨茹汇生活费了，自己饭卡里的钱，也只能再维持一周了，也许我本不该来到这里的，眼下，我不该在这图书馆里，我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我该去找个兼职了。

收拾好书包，我急急匆匆地往外走。

“美女，你的手机掉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看，差点撞在了他的怀里。他刚刚从图书馆里追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一身白色的运动衣，一张帅气清秀而阳光的脸。

我伸手接过手机。

“谢谢你，同学，刚才我忘了，不过，我这个老人机掉了可能都没人愿捡，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1.2一封家信

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我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天空仍然下着绵绵细雨。我下意识地将书包顶在头顶，加快了回宿舍的脚步。我们的大学宿舍分二类，一类是学生公寓，4人间或6人间，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专用的书桌，收费比较贵。另一类是普通宿舍楼，只有一个楼道上下，公共厕所，每间房住8人，收费相对便宜，我就住在8人的宿舍，靠门的位置，上铺。

两年前，我独自一人拉着行旅，转了三次车，来到了白城，又倒了一次公交才辗转到了这个以法学、中文、计算机为重点的综合性大学，办完了一切入学手续，迎新的学长好一顿夸我，说我独立生活能力强。我能说什么呢？难道让他们知道，我从7岁起，就开始适应这种生活了吗？

“夏雨萍，你有一封信”，刚踏进宿舍大楼的外门，宿管的王阿姨就从管门的窗口叫住了我，我一看，信是表哥寄来的。

我急匆匆地回到宿舍，爬上床，拆开信来。表哥成天佑是姑妈夏吉常唯一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青州，听说在一家外企工作。我高考完的那个假期，姑妈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他正在国外出差，没能赶回见姑妈最后一面，我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他了。他知道姑妈去世了，再没有一个亲人，会像姑妈一样爱我和妹妹，成天酗酒的爸爸，表哥成天佑也知道我们姐妹靠不住他。他在信里说，他有一个叫余多的朋友，在白城的世纪天成公司，让我去找他帮忙，看看能否在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兼职，边打工边上学，找到自己的生活来源，还可以积累社会经验。妹妹夏雨茹，他定期给他汇生活费，叫我不要担心，要处理好大学学业与兼职的关系，兼职可以慢慢找，不急，最好不要荒废了大学学业。放下了表哥的来信，一看时间，刚好21点，我拿出信纸，给天堂的姑妈写信，给她聊聊我的心里话，自从姑妈去世以后，这已经是我写给天堂姑妈的第58封信了。写完信，照例放在床头的桌箱里。我戴上耳机，打开学校统一配发的收音机，调频FM98.9，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耳里，电台里女主持冬雪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轻柔，这是一个热线倾听的节目，在南方这样的夜里，每天晚上睡觉前，听一听这样的文艺广播，对于我这个远离家乡的学者来说，也算是一种心灵安慰。想着很多杂乱的问题，不知不觉就这样沉沉睡去。

1.3重复的梦景

“咚咚，咚咚”，谁这么早敲门啊，一看时间，已经早上7点了，下铺的舍友王政爬起床来开门，嘴里嘟嚷着“彩霞，怎么这么早，今天是周末，我还没睡醒呢”，昨天你不是说好的，今早7点我们一起去逛光明街的么，听说光明街是白城最大的百货市场，我们早点去逛逛，我还是早点叫你，要不308路车又要挤了”。彩霞是我们隔壁宿舍的同学，也是我下铺舍友王政的老乡。

我已从梦中醒来，但梦中的情景却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总是重复做这样的一个梦，连梦景都几乎一样。梦里，家乡西田村门前那片黄灿灿的稻谷，被风吹起来一浪一浪的，我在村口那株古老的大黄杨树下的村道跑着，光着脚，追啊，追啊，可直到哭出声来，从梦中惊醒，却始终没有追上过那个在梦中蒙胧的女人。

小时候做这样的梦，我会告诉姑妈，姑妈就会把我抱在怀里，告诉我，天上有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住着很多星星，每一颗，都是我们的亲人，我的爷爷、奶奶，他们都住在那里，我总是问，那我妈妈呢，我妈妈也住在那里吗，可姑妈从来不回答，再长大些，我做了同样的梦，我便不会再告诉姑妈，也不再问妈妈的下落。

1.4 寻找兼职

下床，迅速地洗漱完毕。揣着表哥的信，我匆匆地出了宿舍的门。脑袋里闪过银行卡里的数字，38.6元，这是我银行卡本月的生活费余额，而下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想着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我要抓紧时间利用周末的时间找到工作，自己家庭的情况，我是不能依靠爸爸的。想着想着，不由得加紧了脚步。一路小跑到学校大门的公交车站，刚好赶上经过白城城南区位于世纪天成公司附近的207路公交车。

“余总，您好，我叫夏雨萍，我表哥成天佑叫我来找您，请您帮助我找一份兼职的工作，干什么都行的，只要是周末或者晚上，不耽误我正常上课就行”，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编好的见面台词，40分钟的车程一会儿就到了。

在靠街的大楼门前，远远地看到世纪天成四个烫金的大字，应该就是这里了，我心里想着，穿过通道，到了二楼的前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姑娘礼貌地问我：

“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找余总，他在吗，他是我表哥的同学，我表哥成天佑叫我来找他”。

一口气给前台说完，她婉尔一笑，“哦，那你等一等，我帮你问问”，她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你上去吧，在三楼靠右最里边那个办公室。”她说道。

“好的，谢谢”，我转身朝三楼走去。

这是企业文化底蕴比较深厚的公司，在楼道两边，都是企业文化宣传墙，沿着三楼的楼道往里走，分别是不同的办公室，靠右最里的一间，门上贴着“副总经理室”。应该就是余总的办公室了。我站在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边传来“请进”的声音。我轻轻推门进去，这是一间不算大的办公室，一间办公的桌子，一台台式电脑，清洁而简单，余总正在电脑前做着什么。“只见他抬眼看了我一眼，说，你是雨萍吧，听你表哥给我说过了”，“你先坐一下喝口水，我忙完手中这份材料我再和你聊”。

大约等了10多分钟，余总终于完成了材料。他对我说，我叫余多，你叫我余哥就好，我和你表哥成天佑是大学同学，住同一宿舍的上下铺。我们公司是专门搞室内设计装修工程的，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我帮你联系了一家专门搞餐饮的山源酒店，就在你们大学城那边，离你们学校大门只有1公里的路程，很方便你兼职，等会我打个电话，你自己直接过去找餐饮部的张经理，请她安排你的工作就行，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从余多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接近中午12点了，忘了吃早餐，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在街边坐下吃了一碗凉粉，就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车。我得赶在今天下午6点前找到山源酒店的张经理报到。

1.5擦肩

公交车很慢，正值中午，车上的人很少，一个人乘上公交车回程，去找一个在我脑海里叫着山源酒店的地方，开启我的兼职生涯。一路走走停停，百无聊赖，闭目养神。公交车的交通广播里正在播放一个节目，一个深沉的男中音正在朗读木心的诗《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好美的诗，好美的意境，很适合我现在的心境。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到了大学城的北门，我下了车，根据余多的指引，我穿过大学北门门口的斑马线，大约步行了10分钟，就到了山源酒店。这是一家以中档消费人群为主体的酒店，除了餐厅，还配有客房部。穿过一道红色的围栏，就到了酒店的前台，前台的服务员亲切地与我打招呼，我问了她们餐饮部的位置，便顺着前台的右边楼梯直接到了三楼，找到了餐饮部的张经理，说明来意之后，张经理告诉我兼职的薪资，按月计算，每周六、周日上班，周一至周五不用上班，每月全勤工资800元，包吃不包住，我觉得很好。每月800元工资还能勉强支撑每月的生活费，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张经理帮我带到餐饮部，向大家介绍了我，还安排一名叫着田姐的员工带我熟悉环境，并安排我晚上跟她一道负责“555”房间的餐饮接待。

我跟着田姐把客人需要的碗快、纸巾、餐桌毛巾等摆好，就等客人到来。晚上大约6点30分，客人陆续到来，这是一群大学生，听说是给朋友过生日。田姐告诉我，现在的大学生很潇洒，他们经常到山源酒店聚餐，特别是周末，生意会好很多，前些天有位服务员刚好生病回老家了，暂时没有人顶她的班，田姐干脆就叫我和她一起搞服务了。

“安定，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女声飘进耳里。我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一席粉色长裙，衣袂飘飘，正背着我与正在上楼的男孩打招呼，男孩一边上楼一边玩着手机，低着头说“潇潇，他们都到了吗，你催我这么急，都不等我一起过来”。

“就差一个了，我那个老乡，每次聚会就他最晚，下次你帮我教训一下他，再不行，就让他请客好了”。说着，他们一起手牵手进走进了“555”房间。

这时，我才正面看到那个名叫“潇潇”的女孩，一张苹果脸，画着淡淡的妆，柳眉弯弯，嘴角两个大酒窝，哦，好美的姑娘。

“雨萍”，客人都到了吗，你问一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上菜，田姐喊我。

我说，“美女，请问可以给你们上菜了吗”

“可以上了，我们的人马上就到齐了”

我转身出了“555”客房，去后厨端菜去了。说实话，第一次当服务员，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田姐看出我的紧张，告诉我“雨萍，别紧张，客人就是上帝，我们把客人服务好就行了，遇上有些挑剔的客人，你不用与他们计较就行，这样客人也不会为难你的”。

我端着一盘清蒸鲈鱼急匆匆地向“555”房间走去，轻轻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进去了，刚把菜放下转身，差点就与推门进来的人撞上了，本能地想要躲开他，可抬头一看，啊，这不正是那天在图书馆帮我捡到手机的那个男孩吗？

他没有认出我来。幸好，田姐在我上班时安排我穿上了统一的服务员工作服，戴上了口罩。

“以风，我们就等你了”，潇潇唤着刚进门男孩的名字，我强作镇定，心想，我这身打扮，不会有人认出我来，于是，我装着娴熟地给他们上菜。

“服务员，麻烦给他上一瓶红星二锅头，再来一瓶红牛，给他兑在一起，用杯子给他盛上来”。那个叫作安定的男孩子向我招手说道。

“好的，马上到”。

我出了“555”房间，心想，“哦，原来这个男孩子叫以风，喜欢喝红牛兑二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