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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白之巅

这是每一位职业球员都再熟悉不过的更衣室,只不过此时这里,没有噪音没有汗臭没有脏袜子,而是非常安静、干净整洁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房间的尽头,有一个柜门敞开着,尽管房间光线亮如白昼,但柜里挂着的那件黑白相间的尤文图斯球衣依然耀眼夺目。

毕岘孤身一人,但可以听到房间入口的门边有人在说话。毕岘调了调手表,把换下的衣服叠好,放到分给他的储物柜里。有一扇门通向训练场,门旁的墙边竖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毕岘对着镜子,上下打量着里面的这个家伙,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股暖流从脚底冲上来,让他激动地想要呐喊。

尤文图斯安联竞技场——毕岘已经在这里了。

七月的第一天,毕岘第一次在安联球场签下毕岘的名字,距离到都灵已经近24小时了,毕岘的尤文新生活开始了。事实上不仅是毕岘转会到了一个新的国家,一个新的俱乐部,而且毕岘的全家都搬到了意大利,都来经历在这里的新生活。小女儿只有九个月大,她留在了中国,由妻子冬蕾的父母带着;而冬蕾带着大儿子陪着毕岘,还有毕岘母亲,愿意过来照看四岁的大孙子,她也知道此时的毕岘非常需要家人的支持。万幸的是,在意大利,家庭生活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他们认为,让球员们生活得像在家里一样是他们分内的事情。

根据安排,毕岘和尤文俱乐部主管医生一起来到体检中心,由专科医生陪同在各诊室穿梭:心血管,生物力学,血液,泌尿,心电图,X光和各种扫描。尤文TV的一名摄像师一直跟着毕岘,在医院的走廊里走上走下,只是在毕岘做特别检查时他才被关在门外。一阵忙碌后,医生确认毕岘的身体非常好。于是,毕岘就拿起笔,在尤文的合同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毕岘回到下榻的酒店和家人会合,妻子冬蕾也很忙,在这个全新的城市里,由华人朋友开车载着她到处转,为的是能找到一所满意的房子,争取尽快融入这座城市。

下午五点,车子回来接毕岘和家人们去安联球场。尤文在都灵市修建了这个球场,毕岘过去来过,当然那时还只是观光客,来去匆匆不能同日而语。

毕岘走楼梯到俱乐部办公室,刚一转弯,突然发现过道的门里探出一个个脑袋,六七位身着制服的家伙走来走去。他们身上的这种现代职业服装在欧洲到处可见,非常简洁,不豪华也不刺眼,尤文人出入球场,总是会注意自己代表着俱乐部形象,低调又传统。

毕岘一行人返回下楼跟随工作人员来到了尤文主场比赛球员更衣室,每一个更衣柜的门上都有一件全新的球衣,印着的号码和名字表明是谁的柜子:德里赫特、基耶萨、弗拉霍维奇、多纳鲁马、哈兰德、弗兰基德容……这些人就要成为他的队友一起并肩作战。

毕岘穿越通往球场的通道,来到一片有阳光的地方,冬蕾站在毕岘的身边。天色有点晚了,夕阳西斜,看台的影子盖过了大片草皮,四周的看台,一排连着一排,一层高过一层。毕岘看了看妈妈,曾经一起来这里观光的时候,她就站在远处的那个角落,看着空旷的球场告诉毕岘终有一天会来到这里踢球的。毕岘又回头看冬蕾,她眼睛盯着大儿子,然后环视四周。毕岘想到自己那时也够勇敢的,能追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毕岘看着她露出了微笑。

行程还要继续,办公室里早有安排,毕岘到这里来要做的事就要开始了。阿里瓦贝内已经到达,与这位尤文图斯俱乐部CEO见面还是第一次,在中国的尤文球迷称呼他为“鹰叔”,尽管须发皆白但是外形俊朗,品味绅士,行事雷厉风行。他欢迎毕岘到安联,特别欢迎毕岘的家人们来到都灵。

毕岘进入会议室。那里有一张长桌,俱乐部的其他人聚在桌子的一边,毕岘坐在中间,阿里瓦贝内在毕岘的左边,妻子冬蕾在右边。桌子的一端放着两套整齐的合同书,页面朝毕岘们打开。冬蕾递过一支漂亮的新签字笔,这是离开中国之前买的。毕岘签了字,阿里瓦贝内也签了字。大儿子在椅子后面跑来跑去,毕岘妈妈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抓住他。

双方都再次站起来。一笔交易,宣告完成。

阿里瓦贝内笑了:“我会将它妥善保存到你签署下一份合同,谢谢。”

毕岘也笑了,这句话他非常熟悉,他的恩师曾对一名12岁的希望之星也这样说过。如今,毕岘虽已26岁,是中国队队长,但还是再一次感到兴奋,充满期望和紧张。

“谢谢先生,感谢每一个人。我很感动,也很高兴。”

高兴这个词不足以表达毕岘的全部心情。别人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作为中国球员进入世界豪门俱乐部成为他们中一员是怎样的感受,只是到了现在毕岘才真正感悟这个特殊时刻的意义。

回到酒店,欢迎晚宴在等着毕岘一家人,晚宴是为庆祝转会成功的一批人专设的,这是美妙的两小时。毕岘知道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一屋子的每一个人工作是那么紧张。这是他们好好享受美酒佳肴的时候了。没有尴尬,没有政治,没有做作,只有爱好和信任,人们走到一起,坐下来用餐,仪式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晚上还有时间让毕岘和冬蕾出去看一两处房子,但毕岘马上想到一个问题:在都灵,他们都到什么时间才能睡觉呢?星期二一整天,毕岘一行人都在忙着加入尤文图斯的公务;星期三答应向世界宣布毕岘的新合同。毕岘还有两个访谈:CCTV5天下足球节目和尤文图斯官方电视频道。但是最重要的是明天的发布会。

尤文为俱乐部历史第一位中国球员安排的加盟发布会规格很高,尽管毕岘并不畏惧闪光灯和发言,但是当他跨上舞台,看到前面场内坐满了摄影记者时,大量的闪光灯立即闪个不停,晃得毕岘只能瞥见场内恍惚的人影。起先,毕岘得努力保持脸上的笑容,因为它一直是绷着的。毕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左边看了一眼:冬蕾和尤文的高级职员坐在贵宾席里。她望着毕岘,好像在说:不错,就这样,我们都在看着你。

尤文图斯CEO阿里瓦贝内手里拿着一件尤文的球衣走上前来。他们握了握手,摄影记者大声喊:“过来点,xian。先生们,请到这边来。”

他们将球衣在前面展开。

“翻过来,翻过来。”

球衣的背面号码是29,上面名字是XIAN。

该轮到毕岘了,他走至麦克风前,来的路上毕岘已经把想说的几句话过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毕岘不想念稿件,毕岘也不想说了上一句接不上下一句。毕岘的第一印象就靠着这一细节了。毕岘清了清嗓门:“感谢毛里齐奥·阿里瓦贝内,我一直很热爱足球,当然我也爱我的家庭,而且我有十分美满的生活,但是足球给了我一切。为尤文图斯效力是我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感谢各位到这里来为我捧场。谢谢。”

毕岘拿着自己的球衣,高高举过头顶。

“FORZA JUVE!”

最后24小时的忙碌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理一理今天和昨天所做的事,毕岘的内心非常充实,真是太奇妙了。

突然间,毕岘的眼角扫到了左前方的一个人影,从一个金属灯柱后面奔跑出来。这是一个亚洲小男孩,十一二岁,棕色的皮肤,顶着一头黑色的头发,敞着胸,身穿一条牛仔短裤。他向毕岘飞奔过来。保安人员都转过身,但已经太迟了,那男孩已经站到离毕岘只有几步远的距离。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但男孩没有做什么,毕岘也没有后退一步。他睁大了眼睛,乞求毕岘,像是想向毕岘要什么东西,但却又说不出口。毕岘本能地向他伸出手。他迫不及待地奔到毕岘跟前,毕岘抓住他,抱着他,他也紧紧地抱住毕岘。毕岘向保安员挥手示意,没有什么事。

毕岘想给他一件球衣,但小男孩只是站在毕岘跟前,眼泪汪汪。他举起双手,毕岘将球衣从他的头顶套下去,就好像为一名男孩举行一个什么仪式。毕岘有点意识到四周的人在欢呼,打口哨。他把双臂穿进袖子,球衣就滑落到身上,下边几乎拖到他的膝盖。他抬头看了看毕岘。他的眼睛犹如一面镜子:高兴,害怕,还有点敬畏,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梦想成真。

再过一两个小时,毕岘和家人就在返回中国的飞机上了。到了收拾行李的时候,那时这个小男孩会在哪里呢?毕岘看着男孩,他能想象到,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他做了多大的努力,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站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与毕岘面对面。

毕岘意识到有一个声音,似乎是自己在问他,又似乎是他在问自己。

“孩子,你是谁?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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