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商圣

富通天下，商道为先。

清朝康乾盛世之时，华夏大地、商贸鼎盛，遂有十大商帮、富可敌国之说。

广东十三行，十大商帮中“粤商”云集之地，垄断清朝对外贸易八十余年，在当时有“金山珠海，天子南库”之称。

大清道光二十八年，广州城西、珠江北岸，清晨时分。

在十三行那片繁华街巷中，却有一个破落陈旧的铺面。

上百个手拿棍棒的帮会混混，正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前，周遭旁观的老百姓，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五千两银子乖乖捧出来，不然老子就拆铺、抓人、烧店！”

那群混混最前头，有个身着拷纱袍短马甲、满面奸相的中年人，正扯着鸡公嗓喊着。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在铺面门前。

因为在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是一位瘦瘦高高、眉清目朗的少年，年约十五六岁，身穿破布衣衫，正悠闲哼着小曲儿，好似眼前那帮恶人不存在的一般。

他身下坐着一条长板凳，身前放着一大坛水酒。

板凳长出的两边，分别放着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在晌午烈阳下闪着精光。

面对百人刀兵围困，少年神色镇定如山，可他那个曾在现代的智商测试中、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脑子里，却是思绪翻飞。

过往两日的景象，如闪电般在心头浮现：

就在两天前，少年头一回来到这间名叫“怡丰行”的铺面门前。他面有饥色的脸上，登时兴奋非常。

他本是一名现代的吊丝商科毕业生，一醉醒来后，竟到了这清末道光年间，成了一个小名苏七、大名苏云程的讨饭穷小子。

接受了这无奈的现实之后，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找个活计、吃上顿饱饭。

而眼前这个“怡丰行”，据他从现代携来的大脑信息“记载”，是这样的一个所在：

怡丰行，位列清代广东十三行中首商，雄霸广州府乃至整个广东省的商界，是乾嘉道年间一等一的巨富商行。

若能到了这里头，还能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么？

苏云程吞吞口水，抬脚走进就喊：

“敢问贵行里，是要招个下手伙计吗？我能算能卖、能搬能抬，上至经营筹略、下至锱铢毫厘，啥都能做啊，就请掌柜您招了我吧！”

他虽饿得有些腿软，但这话说得却是口齿伶俐、有条有理。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整个人顿时怔住。

狭小厅堂、陈旧摆设，看得出是个做布匹买卖的门面。可厅内空空荡荡、一个客人也无，显得很是惨淡。

怪了，这可真真怪了！

这个清末粤商中首屈一指的大商行，怎么会沦落成如今田地呢？

他正愕然，忽听到身后一把粗声粗气的声音大喊：

“臭要饭的，别挡着老子的路，滚！”

一个歪嘴横脸的中年人粗鲁地将少年推开，带着十来名凶恶满面的汉子，冲进了那门面之中。

那中年人一到屋内，尖声就喊：

“你个老不死的纪垣光，我利泰升五千两的纱料钱，你他娘的备好了没有？！”

利泰升，广州城中一等一的纺织大商行，产业遍及纱料、布匹、染坊等各大行当，乃整个广州府内纺织行中执牛耳者。

而这位扯着嗓门说话的，正是利泰升的一名大管事，名叫田灿。

这两日讨饭小子当下来，苏云程已受尽了无数所谓“富人”的白眼，眼下又见这个奸商如此蛮横，心中顿时怒气升腾。

可他却一言不发，冷眼迈步走了进去。

此时店内有个六十多岁、腰身蜷曲的老人，由两个管事左右扶着，神色慌忙地行了出来。

那老人正是怡丰行的东家兼大掌柜纪垣光，他咳嗽了好几声，拱手对田灿道：

“田管事您来了啊，这不是一个月的宽限还没到吗？”

田灿把嘴一歪：“一个月？再等到一个月，你这毛都没有了，我找哪个要钱去？”

他回手指着身后那群汉子，他们个个身着衙役服饰，当头的腰挂铁牌，一副捕头模样。

“看见了没？”田灿满面骄色，“这是我衙门里的朋友，今儿个专程来帮我催账的。识相的，就马上把五千两交出来，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纪垣光脸上为难，此时他左边那个憨实的管事向田灿深一鞠躬，恳求道：

“田管事，您也知道，我们向您利泰升赊进的那批纱料，都让大火给烧没了。没纱就织不了布，没布哪来的钱给您那？

您也知道我们行里的光景，东家他已经在筹钱了，您贵人高抬贵手，就再宽限几日吧。”

右边，那矮胖的年轻管事也匆忙附和求情。

“宽限个屁！”田灿不屑道，“已给过你们十五天了，再宽限，你们跑了怎么办？我们东家说了，要现在还，马上还！”

纪垣光面露着急：“田管事，劳烦您再跟霍掌柜说……”

一句没完，他心头忽觉一阵疼痛，又猛烈咳嗽几声，头一晕，整个人就要跌倒。

“爹！”

此时里屋一个声音响起，一个身影轻盈来到纪垣光身边，伸手扶住老人，“爹，您没事吧，您觉得怎么样了啊？”

这声音清澈幽然，听来倍带关切。

苏云程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位温婉清丽的妙龄少女，年约十四五岁，肤白肌嫩、一头青丝扎于脑后，玉手正小心扶着老人、嘘寒问暖。

田灿见状，奸笑一声：

“装可怜是吧？纪老头，你这招在我田灿面前，屁用也没有。你赶紧他娘的给老子还钱，五千两，拿来！”

面对咄咄逼人的辱骂，怡丰行众人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忍受。

因为他们知道，以眼下怡丰行里的惨淡光景，要还这五千两的数目，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苏云程听了，却实在是气愤难忍。

粗言秽语、蛮横催债，还随便动手推人，这等仗势欺人的走狗恶棍，我苏云程岂能坐视不管？

“像你这种小人，竟还有脸来问人要钱？！”

少年一声冷冷忽然传出，将厅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田灿转头一看，见是个衣着破烂的少年质问自己，便道：“哎呀，我说你这臭要饭的，是从哪儿尿出来的？刚才让你滚你还不滚，如今竟敢教训起老子来啦？

老子告诉你个蠢货，他怡丰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收债催账，讲求真凭实据，借条呢？契约呢？拿来看看？”苏云程冷冷说道。

田灿临出门时，净想着带上兄弟与家伙什整人，哪里还记得拿什么借条契约？忽被如此一问，他不由一时语塞。

而旁边的怡丰行众人，更是吃惊地看着苏云程。

这个才十来岁光景、一身褴褛的年轻人，居然敢当面质问带着这么多帮手的恶霸？他究竟是谁啊？

田灿已回过神来，又龇牙道：“我田灿收债，要什么契约？纪老头，你他娘的马上给老子还了来，不然的话——”

他眼神一转，在纪垣光身旁少女纯美的脸上打了个转，脸上露出奸笑：

“嘿嘿，不然的话，我就抓了你这个水灵灵的闺女去抵数。”说完，毛手毛脚就想要往少女身上靠去。

真是个欠治疗的二货混账王八蛋！

苏云程怒火中烧，一步站出，双手猛然一推，“滚开！”

田灿突被一推，往后踉跄几步这才站稳，不由心头火起：

“好啊，纪老头，你敢纵容这么个臭要饭的小子，来对老子动手？黄捕头，兄弟我被人欺负了，还不帮我收拾他！”

那黄捕头早收了不少好处银子，此时一听，登时扬手招呼，“弟兄们，教训那小子！”

那些个跟班衙役喝叫一声，捋起袖子就纷纷扑了过来。

苏云程心想：“老天，你把我百年后弄到这清末，脑子给我带来了，我膜拜你。可为何不像那些个穿越小说似的，再多给我弄身好功夫，又或者是个宝贝系统什么的啊？

如今人家要动手，光有好脑子可怎么对付？”

没法子了，挨揍归挨揍，可骨气不能丢，挺直身板、头颅高昂，来吧！

嘭嘭嘭嘭！

苏云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咦，没哪里觉得疼啊？

再一看，只见刚才扑上来的衙役一个个倒在地上，捂着胸、摸着脑袋叫疼。

在他们身前，一个面目憨厚的壮实少年，正像根柱子般地站着。

只见他捏着碗大的拳头，一脸认真道：“你们这些人，也太不讲理了，催账就催账，怎么能打人呢？”

苏云程虽没看清这少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见他的模样，确是要帮这怡丰行与自己的。

他心想，老天，看来你是想给我个惊喜嘛，事到临头遇贵人，哈哈！

田灿看清出手之人，登时喊道：“好啊，你们居然还敢打官府衙门的人，这真是胆子比天还大！黄捕头，你还不把这俩小子拿下？”

他转头一看，却见黄捕头与剩下的几名衙役脸上尽是犹豫。

可不是嘛，一眨眼的功夫就撂倒了四条大汉。那黄捕头好歹也是见过江湖世面的人，心想光凭自己这几个人手，动起手来还不知谁胜谁负。

因而一时之间，无人上前。

田灿还想催促，黄捕头在他耳边言语几句，田灿这才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下那壮实少年好几轮。

他心想碰上个硬手、自己人手又不足，这钱暂时收不回来了，登时脸色一黑，用手指着苏、石、纪三人，嚣张道：

“好啊，欠债不还钱，还动手打人！纪老头，我告诉你个老不死的，这广州府里外的帮会，老子熟络着呢。

你等着，明儿一早我就带百十个弟兄过来，把你这里里外外，全都拆咯！看见没——”

他抬起右脚，一下踹向身旁桌子。那木桌本已很是陈旧，被这下狠踢，桌脚登时断裂，整张摊倒在地。

“明天，这就是你们几个的下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