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象牙

一

2019年2月，奥瓦塔国北部城市洛隆，贡丹山英銮矿场。

这座城市以玫瑰花著称，素有“奥瓦塔玫瑰”的雅称。终年气候凉爽、风景宜人，是世界闻名的度假旅游胜地。

霍雨青推开办公室的窗户，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感觉空气中都带着甜甜的玫瑰香气。

又是美好的一天。

洗漱完毕，她背起背包，动身前往矿区。

这已经是她到洛隆的第二年了。

两年前，她所在的公司与奥瓦塔政府签订了萤石矿产开发技术交流协议，她便以选矿师的身份来到这里，两年内帮助奥瓦塔在贡丹山进行萤石开采的相关工作。也就是说，这是她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年。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母亲，她的心情变得更加轻快；然而，这里绝佳的气候、美丽的景色、朴实好客的人民，也让她的内心深处也一丝丝不舍的情谊。

等我发财了，一定要在这里盖一座大别墅，和老妈一起定居。她愉快的想着。

27年来，霍雨青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对她说，父亲在她5岁那年死于车祸。从那天起，她就立志一定要好好孝顺妈妈，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和妈妈在一起。

“早啊，霍小姐。”进入矿区，出来迎接她的是矿场工头皮颂·坎特拉。

“早，皮颂叔。采矿区昨晚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没有，一切都很好。只有卡拉诺先生交代过，等你来了去他办公室取矿石样本，都按照你的要求准备好了。”

“他在吗？”

“他去矿产资源部向部长汇报工作进展了。”

雨青走进矿场经理素万批·卡拉诺的办公室，一边拿起桌上的矿石样本仔细端详，一边走出门，准备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进行选矿试验。

萤石是工业中唯一可大量提供氟元素的矿物资源，下游应用十分广泛，其中氟化工是最大的下游应用领域，同时也是其他产业链的重要原料。萤石存在于花岗岩、伟晶岩、正长岩等岩石内，其折射率和色散极低，对红外线、紫外线的透过性能高，适合做光学元件如透镜。同时其还被用做炼钢中的助溶剂以除去杂质，在制作生产玻璃和搪瓷时也有应用。

奥瓦塔的萤石储量约有1000多万吨，主要分布在那吞、洛隆、叶绯、碧叻里、戛彭等北部、西北部州府。而霍雨青在洛隆的工作，就是现场选矿，即根据矿石中不同矿物的物理、化学性质，把矿石破碎磨细以后，采用各种方法，将有用矿物与脉石矿物分开，并使各种共生的有用矿物尽可能相互分离，除去或降低有害杂质，以获得冶炼或其他工业所需原料。这样可以减少冶炼或其他加工过程中的燃料、运输等的消耗，使低品位的贫矿石能得到经济利用；选矿试验所得数据，是矿床评价、建厂设计和控制生产指标的主要依据。

这个矿石样本是从英銮矿场即将开采的三号矿井里选出来的，属于石英型萤石矿，主要矿物就是萤石和石英。萤石含量高达 80％以上，主要脉石矿物为石英，其次为方解石、长石、云母等。最合理的方法是采用阶段磨矿流程，这样既能降低浮选后萤石精矿中的硅含量，又能增加萤石精矿的回收率。

“工艺参数：粗选磨矿细度为-200目占42.52%，以水玻璃+ZN608作为抑制剂，萤石低温捕收剂ZN136作为捕收剂，采用1粗1扫7精，精1精矿再磨，中矿顺序返回的闭路流程，得到CaF2品位97.45%，回收率92.71%的萤石精矿。”

她腾出一只手来记录数据，没留神袖子一扫，将一堆分离出来的尾矿扫到了地面。

她蹲下身收拾着，手慢慢的停住了。

吸引住她目光的，是躺在一堆石英石中的一块美丽妖娆的红宝石，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线，美的摄人心魄。

她紧紧的盯住它，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二

由于洛隆地处山区，位于海拔300米的高原盆地上，四周群山环抱，清澈的滨河流经这里，因此树木葱翠、百花争艳。加之全年温差不大，因此，每年12月至次年4月都是洛隆的旅游旺季。每到这个时候，洛隆就是一座敞开的城，街道不宽，却明亮，是一种从城市心底散发出来的明亮。没有交警，甚少红绿灯，但满街的机车、tutu车和红色双条车都各行其道、井然有序。

4月12—14日，是传统的奥瓦塔新年“宋坎节”，俗称泼水节。洛隆的宋坎节，尤其气氛热烈、场面隆重，堪称全国之最。

这天正巧是4月12日，宋坎节的第一天，洛隆市区花团锦簇、游人如织。雨青去市区买些材料，回来时堵了一路，不但要忍受龟速爬行的痛苦，还要不时提防有人往她车上泼水。原本1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已经时间过半却还没出市区。

此时正值洛隆的农闲时节，宋坎节因此演变成一场三到五天的狂欢。人们争相在此期间朝山进香、选美游行、跳舞狂欢，以及狂热地向人们——包括素不相识的游客们泼水。这样不将所有人淋个落花流水决不罢休的劲头，实在令人大开眼界。这种庆祝方式象征着清扫净身、趋吉避凶，因此年复一年，风靡不衰。

“看来今天是注定要晚了。”她自言自语。

不断不断有人用杯、壶、桶，甚至水枪往她车上泼水，泼完之后还要热情的邀请她下来一起狂欢。她一律笑一笑、摆摆手。

今天是三号矿井地下开采的第一天，她得亲自到现场，耽误不得。

然而热情的奥瓦塔人并不感到气馁，坚持不懈的往她的车上泼水，让她无奈至极。

“也好，还能省下洗车的费用。”她胡乱的想着，随手拧开了车上的音响开关。罢了，反正也走不动，一会打个电话和皮颂叔说一声晚点到吧。

心念一动，她低头从包里翻出手机。

那晚在矿石样品里发现的那枚红宝石，正静静地躺在包的夹层口袋里，她随意瞥了一眼。

红宝石射出一道凌厉的光线，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她又看了它一眼。

以至于全然没发现，背后，一支抵住车窗的枪口，黑洞洞，正对着她的后脑勺。

三

奥瓦塔首都帕素珊，奥瓦塔皇家陆军特种部队。

通查接到保护霍雨青命令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擦拭那把“沙漠之鹰”。

这把大口径手枪的射程在100米以上。有传闻说，有人使用加长枪管击倒了200米外的麋鹿，所以它也被作为狩猎手枪销售，也成为了收藏家和枪械爱好者疯狂追逐的对象。

他手上的这一把是在国外读大学时不惜重金购得，Mark XIX，.50 AE（Action Express）口径。银色的枪身，在光照下发出幽幽的钴蓝色。外形彪悍，并非所有人都能控制其发射力量，这是任何小巧玲珑的战斗手枪所不能替代的。

他正在心里默默赞叹，父亲走了进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把枪放进枪套，合上了抽屉。

父亲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吗，巴拿蓬将军？”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

是了，眼前这位即是奥瓦塔皇家陆军最高司令他那·巴拿蓬将军，他的父亲。

他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开口。

“通查·巴拿蓬上尉，现在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

“如果是参加M国大使馆的宴会，或者是皇宫保卫之类的任务，那么恕难从命。最近正值反暴动演习期间，您应该知道，我很忙。”

从小到大，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父亲，美其名曰保卫皇宫，其实就是监视王室，记录他们的一举一动，为发动政变做准备；抑或终日与M国政界和军方人员来往甚密，以求得金钱和武器支持。这个人冷酷无情、麻木冷血，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可以卖国求荣。他厌恶他的父亲，厌恶至极，更不想和他同流合污。若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18岁那年，为了躲避父亲的利用，也为了躲避国内的不安定局势，他远走他乡完成了大学学业。本想着此生再也不要回国，然而在读完了机械工程学硕士之后一年，却传来了母亲去世的消息。

去国离乡整整8年，却不得不重蹈覆辙。

母亲的葬礼上，他看着父亲，心中的恨意越发像一条毒蛇缠绕，扼的他的心喘不过气来。

他不在的时候，父亲究竟对母亲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她忧思过度而早早亡故？

如果他陪在母亲身边，母亲会不会多活一些日子？

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和无情。这样的自己和父亲有什么区别？

思绪如潮水般泛滥，他甚至没听见父亲说了什么。

“……巴拿蓬上尉，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他想到了无数个越洋电话里，母亲那忧伤的声音：“孩子，不要再恨你爸爸了。妈妈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要试着好好和爸爸相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你父亲！”

……

“通查！”

是父亲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神情立刻回复以往的冷漠。

“有什么吩咐，将军？”

“明天开始，你将被调离这里，前往洛隆贡丹山英銮矿场，去保护夏阳派遣来的工程师，霍雨青小姐。霍小姐是夏方的重要技术人员，前天在洛隆市区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枪击，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伤势大致无碍，但不能保证不会再次遇到危险。为了保障她的安全，你必须24小时贴身保护她，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还有5个月，她和矿场的合同就到期了。等她的合同到期，她回了国，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明白了吗？”

“只是保护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叫我去，其他人不行吗？”

“当然不行，你是皇家特种部队能力最强、反应最迅速、身手最敏捷的队员，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执行这项任务，最重要的是——”他那意味深长的看着通查，“你是奥瓦塔皇家陆军总司令的儿子，派你去，可以向夏阳政府展现我们的诚意。”

“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他那正色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通查·巴拿蓬，你现在马上收拾行装，明天之内赶到洛隆圣乔治医院，立刻开始执行保护任务。这是命令！”

“是！”通查大声说道，立正行礼，目视前方。他那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继而转过头，步伐僵硬的离开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摆脱你！

通查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