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救赎

智能信息时代，哲学的尽头是玄学。还别不信，新闻和事实会让你相信。

仓南中学正在举行送别毕业生的典礼，由于他们是第一批毕业生，上级让他们给后面的学弟学妹们留点纪念，可以是一段经验，可以是一篇美文，也可以是一幅画等等。

28级高三第一班教室里，难得老师和学生的最后一堂课，弥漫着眼泪和哭诉。

“同学们，人生本就是一场开往坟墓的末班车，我们总是相遇在陌生时，离别在熟悉后。愿我们携带好老师传授的知识，收拾好眼泪，告别老师，拥抱同学，期待重逢！”班长何嫣念着祝词，满含眼泪。

班长念完，擦了擦眼泪，又说到：“作为仓南中学第一批学生，我们在这三年里一起学习，一起调皮，一起惹老师生气。惹着惹着，我们就毕业啦。在此，学校老师给我们布置了最后一个作业：大家有什么想对未来的母校、未来的学弟学妹们说的，畅所欲言。”说完，教室里响起稀稀疏疏的翻书、撕纸的声音。老师在一旁很欣慰地看着班长，也看着全班，眼神中全是怜爱。

这个班里有一个怪人，相处三年，直到高二，同学们才知道他不是哑巴。他总是闷闷不乐的，表情木讷，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成绩却很靠前，特别是历史，格外的好。老师对他很照顾，同学却时常取笑、捉弄他，当然除了何嫣——一个特别乖巧的女孩子。

教室外，天空明明没有乌云，太阳却不见踪影。远处的树木轻轻摇曳着，猿猴和猎犬嗷嗷叫个不停，忽的天边一道光束径直射向教室，途经悬天崖，猿猴和猎犬顿时销声匿迹，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看什么呢？嘿嘿”何嫣回到座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对坐在她身后的怪人说道。他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凝重，摇摇头。

何嫣或许是觉得离别季，这个怪人似乎也有点不舍吧，毕竟同学一场，今天过后就各奔东西了。见他没有说话，何嫣撕了一张纸递给他。

“诺，万同学，给。”何嫣说完，自己认认真真地开始奋笔疾书起来。万同学是同学们给他起的名字，就这么叫了三年。也就只有何嫣这么称呼他，他还能有所回应。

老师走下讲台，沿着过道，悄悄瞥了瞥同学们的纸上的未来的期待。有的是这三年的忏悔，有的是对同学们的祝福，有的是对自己的鼓励……

万同学从窗外移回眼神，忽然有些坐立不安，接过何嫣的纸，他的眼里全是惊恐和紧张。颤颤巍巍地开始写着，越写越快，越写越快，还喃喃自语起来，额头上竟然开始冒了汗珠……

“今天是2028年5月15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悄悄看着班长何嫣的字迹，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不会的……，还有……还有机会，一定还有！”万同学喃喃自语，用力过猛，竟划破了那张何嫣撕给他的纸。他一把拧成团，扔在一旁。重新撕了一张黄色的纸，继续奋笔疾书起来。老师经过他时，看着一排排歪歪扭扭地字母数字，不禁疑惑起来。但是他也没有提问，毕竟不打扰这是对学生的尊重。像这样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人，除了降低期待，又能有啥办法呢。老师摇摇头，继续沿着过道轻轻走过。

老师走了一圈又一圈，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认真的同学写到动情处，潸然泪下；还有的同学一两行字搞定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终于到了要交的时候了。何嫣写完，抬起头来深深一吸，顺带往后理了理短发。回头却看见万同学还在喃喃自语，钢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一片焦急。

所有人都交完卷了，老师很欣慰地把同学们的“杰作”整理整齐。“不不！……还有机会，还有！”万同学的汗珠滴在了纸上，背上已经湿透了衣衫。同学们告别着老师，走出了教室。何嫣走到教室门口，回头看着万同学埋头写着的样子，轻轻摇头，消失在走廊。

三个小时过去了，老师等得有些着急了。“再给你一分钟。万同学，快。该交了。”老师坐在讲台，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了，万同学已经奋笔疾书地埋头不予理会，窗外乌云黑压压的，貌似要下起雨来。

一道闪电刺破半边天空，随之一声通天雷响了起来。老师彻底不耐烦了，一把按住他的钢笔，万同学喊道：“不，不还有机会！”老师把纸张放在那一摞上面，扬长而去。无奈，这一排字母还没写完，但老师已经拿走了。

屋外已经是大雨倾盆，万同学颤抖着双手，走到操场，冲进雨里……

转眼间已来到22世纪，地球还是湛蓝，随着卫星锁定，随即一点点放大。穿过朦胧的大气层，穿过空气中的白云和飞禽，定格在一个小县城。楼盘还是高楼大厦，反光玻璃反射的光刺得人们睁不开眼睛；山川湖泊，海洋飞禽，鸟兽虫鱼，一切照旧，按部就班。

盛夏的风刚刚送走了高考热潮，炙热的炎日把绿叶晒得枯黄，迎来一场又一场热讽的暴雨。乡村的一个院落，一间厚厚的黑泥瓦墙砌的土房子坐落在绵延无尽的大山之中。山很高，天很远。站在房顶只能看见数不尽的乡村小路和那数不尽的乡村栅栏。

门前的水稻倒还挺拔，绿的流油，水田倒映着烈日的粼粼波光。天来站在房顶，凝视着水田边蹦蹦跳跳的四腿青蛙嬉戏着，他却一脸呆滞，面无表情。

“天来，热水热好了，早点洗个澡，今晚你爸回来的早。”母亲提着一个黑乎乎的水壶，壶口还冒着白色的热气。见天来没回答，母亲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哼着小调径直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天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的喜悦，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严肃的父亲。一直以来，父母对自己不薄：虽然没有住上城市的大房子，但是在这个乡村也并没有露宿街头；虽然没有去五星级酒店体验过山珍海味，但是在这个家里也从来没有饿过肚子。母亲在家做农活，父亲在外下苦力。一个挣钱，一个持家，生活不那么富裕，却也着实美满。父亲爹妈死的早，打拼不容易，有了儿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不用在农村碌碌无为，一辈子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像他一样……可是……高考却没有给天来带来福音，不是榜上无名，而是连选择好大学的权利都没有。

天空渐渐拉下黑色的帷幕，稻田里蛙声不断。天来一家围坐着吃饭，清蒸豆腐很香可天来没有胃口，连筷子也没动。油炸土豆美味可口可父亲却埋头一个劲儿刨着米饭，瓷碗与竹筷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头也不抬。

见父子俩如此反常，忽然明白了什么。母亲伸过夹菜的筷子，又急急缩回，咬了咬筷头，打破了沉默：“那个，他爸，今年稻谷的长势这么好……要是拿一部分卖了钱，供天来上大学的学费就好办了……”

父亲砰一声，打断了母亲的话，将瓷碗往木桌上一磕叫到：“盼了十多年的米，颗粒无收啊。”父亲站起身来，头也没回地草草洗了洗，光着膀子上楼睡了。

天来看了看母亲忙碌地收拾饭桌的身影，竟掉下泪来。母亲没读过多少书，父亲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当自己把高考分数告诉父亲的时候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终究敌不过父亲委婉的责备。虽然他很想父亲像他小时候那样骂骂他，甚至暴打他一顿，或许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真当父亲失望的语气传入耳中时，天来不够强大的心脏却又承受不起。内心深处的悲痛，是眼泪。

“天来，考都考了，成绩好坏，命中注定了的，你别缓不过气来，你也别怪你爸，他就这脾气！”母亲叹一口气说，解下围裙，拉上了厨房的门。母亲了解天来，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他的胃口，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快要成年的孩子。于是，她转身走开，为天来留一点空间和时间让他自己静静。

大头灯泛黄的昏暗的灯光时不时引来飞蛾蚊虫。灯下，天来呆呆的，抽起烟来。眼睛有些红，熄了烟，他对自己说：“是啊，盼了好久，颗粒无收啊。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大不了……”他重复着，企图让自己开心起来，他强迫着露出笑脸，还别说，还真有些好看。

没经历过高考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毕竟：当你瞄准了一个目标，你会庆幸自己为了它废寝忘食，为了它不顾结果，为了它喜极而泣，为了它怅然若失……并且义无反顾，不言后悔，心甘情愿！这可能就是22世纪的成人礼吧，已成定局！该承担的喜悦或是失落都在这一个夜晚，好好消化……夏天来彻夜无眠，觉得辜负了十多年的父亲期望的眼神，望子成龙历来都不是说说那么简单。最最让他睡不着的原因是，前些天征兵报名他递交了入伍申请，他不想和父母商量，但又觉得人生大事需要跟父母商量一下，又怕父母左右他的人生。……想到这里，他睡意全无。加上明天学校百年校庆，一大堆事，所幸他把被子一蒙，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