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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找到了过去

“第三天了。”

佑直看着眼前火红的夕阳,喃喃说道。

世界已经停止了三天了,就在三天前,世界仿佛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一般定格在那一瞬。除了佑直与他手上的手表。

树叶定格在了风中,而风这样算作静止吗?精致的风还算风吗?

脚下的河水也定格在泛起环环微波时,耀眼的夕阳给小河嵌上了一块块的金斑。

在无事可做的时间缝隙中,只有这片夕阳陪伴着佑直,这团火红夹杂着耀眼的金色的夕阳。

佑直此刻正坐在桥栏上,面朝夕阳,面无表情。经过三天的消磨,他内心的躁动不安已经被压了下去,祥和宁静占了上风。

这两天心里也被周围染成了一片死寂。

佑直又看了一会被停止的夕阳,就轻轻跳下了桥栏。他不知道现在要去干嘛,心中想去的地方已经去了一遍了。

走过桥就又回到了熟悉的街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定格画面,扬起的头发,空中的尘埃,路口的红绿灯仿佛过一会还会切换,街上的汽车,还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能量,却也是如死物一般一动也不动。佑直甚至觉着空气都有一股凝滞感,仿佛自己被嵌进了一副画中。

诺大的天地仿若一间密室,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在活的这一刻进入了死亡。

佑直不知道这样什么时候会迎来结束,心中却有一种永远不会结束的感觉,每念于此,心中就有无限的恐慌。

随手在熟悉的便利店又拿了一些东西,一如既往地从那位掉包的行人旁走过。

佑直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穿梭。

不知不觉,漫无目的的游荡到了终点。

佑直伴随着影子又走到了家门口。光线应该是唯一没有被静止的东西了,刚发现的时候让佑直有一种不孤零零的感觉。那是一次佑直在阳光中走过之后,发现它们会重新回到地面上后才知道的。

虽然家门在面前,佑直却不想进去。所有东西一直保持在静止那一刻的状态,昏暗且死沉。

看着家门,一股更寂寞的感觉将佑直深深淹没,仿佛沉溺在黑暗无光的深海里无法自拔。与此同时,那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又出现了,这可能就是摆脱这个情况的关键。

可是关于这份使命感,一点头绪都寻找不到,他曾想过,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可越离这个小镇越远,那一股使命感就更淡薄。

可到底是什么呢?这一股奇妙的,强烈的感觉。

低着头无神地走着,走到了一处斜坡下。斜坡沐浴在夕阳中,坡顶的电线杆在坡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路边是一排老旧的排水孔,和两边的围墙就相隔了十几厘米。

站在坡底盯着这幅看过无数遍的景象,忽然眼角好像看到了一只橘白相间的猫趴在围墙上。佑直转过头看的时候那里却是空空如也。他并不想想起那只承载了许多回忆的猫。

那只猫伴随了他整个童年,却也让他最后不愿去回忆以前的东西。这就是一只对他非常重要,但是却不愿再触碰的猫。

他又抬起了脚步向前走着,虽然不知道要去吗,但依旧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走到了自己的学校。

事情发生的时间正是学校上学的时间,当时乱哄哄的学校忽然像被人按下暂停键一样,所有的声音、动作都消失了,把佑直惊得不敢乱动。

流动摊贩占满了学校门口,时间正是大家吃饭的时候,不想在食堂吃饭的学生就纷纷跑出来在这些小摊上买东西吃。

学校门口被挤得熙熙攘攘的,却寂静无声,佑直在人群中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道路,抬起升降杆走进了学校。

时已至仲秋,人行道上的银杏树已经开始零零散散地落下了一些树叶,已经落在地上的树叶散的到处都是,在空中的落叶停在了盘旋的那一刻。

而道旁的篮球场充满了运动的、散步的学生,夕阳下奔跑的高中生,在肆意地挥洒着只属于青春的汗水。

佑直死气沉沉地从路边的学生旁走过,回到了教室。

从在教室门口看去,黄昏中的教室漆染上一层金黄,阳光从窗外射入,披洒在同学们的肩上。教室洋溢着欢笑,朝气蓬勃的学生们有的在玩闹聊天,有的在津津有味地捧着传了几手的小说,有的在洋溢着青春和女生说笑打闹。

可对这种景象司空见惯的佑直并没有什么感受,行尸走肉般地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可坐在位置上一静下来死气沉沉的世界让他更加难受。佑直深吸了一口气。

违规离校了啊。

佑直在心中不紧不慢地对自己说着,缓解着自己的心情。

坐在位置上四处乱瞥时,

咦,这是。

路过雨铃位上时,佑直在桌洞里瞄到了一个东西。

好像是那个啊。

小心拿出来,发现是一个千寻的手办。

哦?佑直心中莞尔一笑,这是什么情况啊。

事情应该发生在上上个星期,班里有一位叫苏想的同学。这个人为人憨厚,就是脑子太过耿直,不过这也都导致他在班里人缘很好。班里的人都知道,他对雨铃有别样的心情。就在上上个星期,开学后的两个月多,他对雨铃表白了,同时手里拿着她喜欢的千寻的手办。但是这个表白不出佑直意料的失败了,雨铃对这种憨厚耿直的人无感,在众人面前,虽然没直说,但也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意,并把这个礼物推回给了苏想。

不过这个礼物怎么在她那?

佑直坏笑着想着一些可能性。

说起千寻,佑直就想起了她。小时候一起看过千与千寻,不过想起她之后旋即又厌恶地摇了摇头。

佑直悄悄看向独自坐在教室里的她。

明明不是在角落,却在周围营造出一种教室最角落的氛围的她。

怎么又在想着她的事。明明没什么可想的了。

佑直理了理思路,把悄悄投射过去的目光收了回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分开这么多年以后,平时佑直基本就没怎么注意过她。平时她也是自己独来独往,倒是有一个女生经常和她在一起,今天那个女生倒是不在。尽管如此,那个女生的关系和她也没有那么好,比起闺蜜的说法,更像是好姐妹一般的关系。其他人基本上也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尽管她很漂亮。

是因为那件事吧。

尽管她去外地的学校上了好几年再回来,但那件事还是让大家记忆犹新。

尽管平时没人主动提起,在大家的心中却知道,是因为那件事。

因为在这个不大、环境美好且安逸的小城镇。许多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会是同学,有的人甚至从幼时开始,互相就是几乎知根知底的。

而她做的那件事,小时候就让很多人感到恶寒,甚至还给一群人留下了阴影。幼时心中的偏见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而且在这个城镇中,即使新年级的一些新同学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也慢慢从周围得知这件事。

渐渐的,她变得形单影只。

即使是幼时形影不离的他们,在这么长时间过后,也变得形同陌路。不不不,不一定是时间的问题,在那件事发生后,他们的关系也已经发生了改变。

佑直多次想过以后就这样。这样保持距离就好。

佑直找到了一个方便的,不起眼的角落,观望着整个班级。

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发光。他的目光又被她抽屉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了过去。尽管已经升至高中却没有近视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一把剪刀。可能是那把剪刀。

不不不,不要去看。

心里一个声音说道。

可身体已经先一步,不对是已经不经思考的,不光是把注意力投过去,甚至站起来走在了去那里的路上了。

走到她身边,佑直有些愣神。

我为什么会走过来?我怎么回事?

已经答应不怎么在意她了。

心声渐渐消逝。手有些犹豫,但方向坚定不移地伸向了她的桌洞。

是吗。是那个吗。

尽管已经时隔多年,想到那样东西,想到要再次见到那样东西,心中还是不止地动摇。

握住了一对柄。

是了。佑直在心中基本确信到,就是了。

已经做好要见到这样东西的觉悟,充满决心拿出来的。

却不是那件东西。

心里闪过一瞬间的疑惑。

虽然也是剪刀,但并不是那把剪刀,虽然很像,但是剪刀柄部的花纹并不一样。

佑直看着这柄不是想象中的剪刀,心中有些怅然与失望,在原地发愣了一会,不只是因为剪刀,还因为此时心中的情绪让她沉重中又感到一股莫名其妙。

将心中情绪隔离,扭头向最后一排走去。不料,快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东西。倒不是东西有多新颖,只是它在的位置让佑直意向不到。

她的作业本一向都是谢绝给别人看的。虽然佑直没什么意见,但佑直很奇怪这种心思,这不是会和周围的人关系更差吗?

现在她的作业本出现在了后面的混子的抽屉里。

在抄吗?佑直心想。

有三个混子是和周冬青一起转过来的,他们坐在桌子前盯着周冬青窃笑,笑容让人感到恶心。佑直想起来连续好几天周冬青都说丢了作业,被数学老师给予了最后的警告。

佑直有些厌恶地把作业本拿了出来,塞回了周冬青桌洞里。

佑直坐回到后面,再次观看着这看过几百遍的场景,心里漾出了一丝特殊的感觉。置身在世界的缝隙中,他好像从这几天包裹他的寂静中学会了什么东西。大家的脸上都散发着一些东西,似有似无的。一些很明显却从没见过的东西。

但到底多了什么,佑直也看不懂,有的人甚至全身都散发着这种让佑直感觉深刻的,好像心中马上就能叫出名字却又无从所得的东西。

再看下去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佑直这样判断到。

去食堂吧。

佑直随着心中所想站了起来,从后门走了出去。外面的走廊上站满了人,各班的学生都在自班的门口放松或者放纵。佑直出门后再次将平时注意到的细节又看了一遍,什么有的学生在偷看其他人啦,某两个人在偷偷地说些什么啦,还有许多值得让人猜测的问题,快速扫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错过的,也没什么新的东西,然后随手将崔家晨——门口的好友换了个姿势后,就又换了条路往食堂走去。

从班级下楼有好几个楼道,每次佑直都换一个楼道走,以防漏过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楼梯上的人更多,数不过来的人带着不同的脸庞,却有着相似的表情。

佑直愣在那里。他们……好像。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一张脸孔上,佑直却看到了其他人。

他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不,也一样。

好像,除了脸,都一样。佑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是,这是在其他的人的脸上也看到过的。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

仿佛在飞快地思考,又仿佛是在一片空白中蹦蹦跳跳,在空白和虚无中试图找到这些答案。什么,是什么让他们看起来一样?

不一样的脸,佑直却仿佛看到了一样的模样。不,不如说那才是他们的样子。

但,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什么模样?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佑直脑海里窜来窜去,翻江倒海,却又捉不到身影。

思考了半天,却又琢磨不到痕迹,最后终于在佑直大脑运转巅峰之后,“嘭”的一声,消失无踪。

失去了什么!佑直呆愣在原地,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如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流逝过去了,没有抓住。

佑直失神地往前走着。

很重要,佑直能够感觉它很重要,但究竟是什么。

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那是什么东西。想再次找到那种感觉,却无功而返。

一心失意中晃晃悠悠地从人与人之间穿过。这是自世界静止以来,佑直第一次感觉到了振奋,却只能在那眼睁睁看它流过。

看着静止的人群,心中怅然感不断划过。这是哪?又是何时?我在哪?从一个又一个雕塑般的人旁边走过,佑直无心去看旁边的人,甚至每一步的落地都让他感到窒息。

肚子中的饥饿感变强了些。让他费解的是,在这个世界中,他的任何生理反应都没有异常。该有的会正常进行,必要的时候,环境会随他发生改变。比如,上完厕所的时候,水是可以冲的。

会这样永远下去吗?

他抬头看着夕阳,夕阳依旧美丽,仿佛梦幻般得日常。

他转头走进食堂,心中的感觉猛然被冲散了许多。

因为即使时间静止,这里不同的感觉也会铺面而来,尽管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也能在这里感受到这里热闹、紧凑的氛围。饥饿的学生们拥挤着往前买饭,而熙熙攘攘地坐在饭桌上,说笑吃饭。

佑直盲目穿梭在人群中,看着周围食堂窗口和学生们手中的饭菜,不知该往哪里去。他感觉时间静止后,食堂的饭仿佛变得好吃了,可能因为某些神秘原因,但难道是因为不用付钱了吗?佑直想过这个问题。

刚开始时佑直没敢出去,闲着无聊在食堂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因为在最开始时佑直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复正常,怕恢复正常后自己被记为逃学。

而在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食堂,心中的感觉带他来了,也许是想来吃吧。这样的境地,这种东西已经没有什么所谓了。

在食堂不停晃荡,穿梭来穿梭去。在学生手中和窗口中的食物进行着挑选,最后,他来到了平时肉夹馍的窗口。

先吃个肉夹馍开开胃吧。

自己将一大块熟的卤肉剁碎之后,都塞进了一个饼里。

啊。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寂静,还是寂静,他忽然涌上来一股火气,想要将周围的东西都砸烂。

但他没有动,双眼逐渐变得无神,整个人慢慢呆滞了下来。他突然站起来一脚踹在了桌子上,一脚,又一脚,直到踹了十几脚才停了下来。

他停下动作,看着前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想找人说话。

走出食堂的门,一如既往地看到了夕阳景色,他看了两眼太阳,向校外走去。

这是以前她家住的地方。

在自家不到500米的地方,是周冬青以前住的地方。但这些事情他不想再想了,小时候的一些事让她和自己已经没有了往来,再强行和她联系只会伤到她又伤到自己。

只是看了那里两眼,佑直就收回了目光,抬起脚步朝着没有终点的方向走去。

佑直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抬头看到了“临乡”的牌子

“临乡?”

他心里有些熟悉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熟悉,他没有深究,他的脑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过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什么东西可思考了。

他往“临乡”方向走去。

昏暗的黄红色染上了整个城镇,但红色浅到一眼看去都看不见。

这是他们所在县城属下的城镇,一眼看过去是狭小脏乱的街道和街道两边低矮的楼房。他晃晃悠悠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抬头一看,是一所学校的大门,上面写着“临乡镇初级中学”。一段记忆闪进脑海,在周冬青搬家之后,他妈妈告诉他,“听说周冬青转去了临乡镇初级中学”。

这就是那股熟悉感觉的来源。

没有思考过该去哪,看到了被提过的地方,他不假思索地就朝里面走去。

学校很小,进门后一块巨大的空地是学校的绿化装饰以及操场,正对着大门的是两栋三层的教学楼,侧面是一个两层高的食堂。

他朝正前方两栋矮小的教学楼走去,两栋教学楼上装饰着红色的大字,内容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本内容。他穿过四块大约四平米的景观区,走到了教室的窗户前。

他朝教室看了两眼,然后沿着走廊向另一头走去,门口上班级的标牌一张张从头上掠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目光的角落里,他停了下来,往墙上看去。

墙上有一个大的玻璃框,框下贴着几十张照片,上面贴着四张图片,写着“学生风采”。让他感到熟悉的面孔是其中第三行第四列的周冬青。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班级照,依然能凸显出她的美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照片所对应的那一块的玻璃框上,充满了划痕。

应该是刚开学几天,学校还没有组织采照。佑直想。

所以还挂着前一届学生的照片。

佑直走进这间教室。教室的学生们正在上课。六点就要放学了,钟表上的指针指向了五点四十多,离放学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佑直走进教室,在课桌间游荡,把学生们在高高立起的课本后面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有个课桌的破旧程度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桌面上充满了凹陷与划痕,最夸张的是,桌子少了一块,而且立得看起来也不是很稳。分到一个不好的桌子,佑直深知其中的痛苦。

他走回到了讲台上。老师站在讲台的边缘讲题,他只是扫了一眼老师和黑板,就从老师身边走开,在讲桌处停了下来。

讲桌也已经很破旧了,两个抽屉里充满了粉笔尘,散落着几页纸和两个笔记本。那两个笔记本不是很好,但和布满粉笔灰的破旧讲桌比起来比起来,就显得异常得精美,佑直忍不住拿起了一本翻开看了起来。

封皮下面的空白页,写着周冬青三个字。佑直皱起了眉头,继续看了下去。

“救救我……”

第一页触目惊心地红色文字与涂鸦让他佑直的呼吸变重了起来,下面已经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第一页只有这三个字。标注日期正是开学的那几天,大概是开学第一天写的。

开学第一天就会写下这样的内容,难以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今天梁晨他们又把我的书扔了……为什么……”到这的纸张有点被浸湿的痕迹,应该是她滴下的眼泪“为什么……我累了,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我好害怕。”

佑直已经麻木的内心和大脑再次被刺激了起来,对于周冬青的善意和好感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继续向后翻看。

除了少数比较过分的霸凌,剩下的都是充满痛苦绝望的语句。

想来她没有那份力量将自己的经历再次写下来。

将周冬青的日记本揣在怀里,佑直翻开了另一本日记,第一页的署名是“齐眉”。

“今天开学第一天,天气很好。四点二十,看分班的时间我来到了学校。我分到了初一三班。开学第一天好激动,就是要上学有点令人讨厌。我的同桌超漂亮,个子又高,头发又长,就是有些不喜欢说话,和她打招呼她只是羞涩地对我笑了笑,挺想和她做朋友的……”

出人意料,这是她同桌的日记。

佑直向后翻了翻,里面记了不少在周冬青身上发生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满当的教室和凝固的阳光让他心情有些沉闷,他拿起两本日记往外走去,在外面找了一处湖边坐了下来。

“开学第二天。开学第一天是不会有课的哈哈哈。今天早上天气很好,我提前五分钟倒了教室,我的同桌竟然来的比我还早。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我向她打了个招呼挤进了里面的座位,她好像在发呆,或者反应有点慢。之后她盯着我看了几眼,没有说话。上课前两分钟的时候,学生进教室的时间到了,两分钟内教室就坐得满满当当……我看的出她好像有些害怕,那几个男生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冲她吹了个口哨‘哟!这个傻子也在这呢,这学期跟我搞吧。’说着,和其他几个男孩笑着回到了座位。我感觉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

佑直向后翻看着,日记内容很简单,大部分都记述了周冬青遭到的霸凌以及一些琐碎的日常和很少的其他事。

一件一件的事让佑直的注意力渐渐涣散,这些事让他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一直站在她旁边就能避免这些事吗?当时支持她就能避免这些事吗?

但是恐怕我做不到。

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佑直不怪自己没有站在她这边,当时的情况他确实会选择这么做,但竟然会这样,如果知道会这样……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但不会像这样放任不管。

关于以前发生的事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妈妈,你看,猫。”

路边几个小孩围着一只巨大的白猫小心翼翼地喂着、摸着。这一天忽然有只大白猫住在了佑直和周冬青住的家属院里,它很温顺,让大人们对它放下了心来,但不放心的人还是一起出钱给它打了针。

从此这只白猫就成了整个家属院的宠物,孩子们基本每天玩的时候会带着它一起。半年眨眼间就这样过去。

“猫猫你在哪呢?”亚希踮着脚步走进家属院的院子,除了她之外其他孩子都还没到。一般这个时候猫都会在院子里。她探着头悄悄地走近院子,想找到猫和它玩一会,但院子里没看到猫的影子,只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小女孩背对着这里,她脚下还有着一滩红色的液体,这个液体触目惊心。

“冬青?”她大概认出了是谁,不确定地问道。

“啊!?”周冬青显然受到了惊吓,回头面带惊恐地看向这里。一丝红色从微微侧开的身影前面露了出来,亚希一时间有点懵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景。

一把剪刀只露刀柄地插在白猫的脖子上,血不断地从白猫的脖子上往下流着,滴到地上,汇入了那一滩红色的液体。

“啊……”亚希作出“啊”的嘴型呆愣在那里。

“亚希,我……”周冬青抱着白猫使劲地摇着头,刚说出几个字,就被接下来的吼声打断。

“XXX,你干什么呢?”

跟在亚希后面的王芷看到了这幅场景,大声吼道。

“我……”

周冬青想说话,但被两人的吼声穿插成了只言片语,搅和在一起,不知道双方都说了什么。

还没说几句话,就又来了好几个男生,亚希和王芷情绪激烈地向他们几个解释着现在的情况。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路过的大人看了几眼,问了问情况,走开了。家属院的孩子们都围在那个院口。询问、咒骂的话语越来越多。

“怎么了?”

佑直从楼上跑下来,看到旁边的周冬青身上满是红色,低着头不说话,而被剪刀杀死的猫躺在她脚下,她的脚下踩着一滩红色的液体。

情况几乎已经明了了。

“不是她干的!”没有询问,但佑直已经急躁得不行,冲围在一起的孩子们大吼道。

他的话语被人群的声音淹没,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没有停下来。他挡在了周冬青身前,仍然在不停地解释着。终于有孩子问道。

“不是她干的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谁说的,他看到什么了?”

人群刚要乱起来,亚希就说道“我说的。”

“她杀了?”佑直问道。

“我来到的时候就她自己,猫的脖子上插着一个剪刀。”

“所以就是她杀的?”

亚希没有说话。

“是你杀的吗?”

佑直转头问周冬青,他知道周冬青会说不是。

但周冬青没有说话,佑直愣了一下,重复道“是你杀的吗?”周冬青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低下了头,摇了摇头。

佑直再次看向孩子们,孩子们已经在议论纷纷了,刚才周冬青的反应点燃了怀疑的火焰。

“就是她杀的吧。”人群中传来嫌弃和鄙视的质疑声。

声音越来越大,佑直急了起来。

“不是她杀的。”

重新燃起的议论声没有变小,甚至议论的内容更加严重,“她就是个骗子”,“不和她玩了”。周冬青低着头没有动作。

“冬青,你知道是谁杀的吗?”

周冬青点了点头。

“她知道是谁杀的!”佑直冲人群大声喊道,周冬青猛地抬起头,满脸愣愣地看着他。

人群安静了下来,有人问道“是谁杀的?”

周冬青看向人群,嘴巴微微动了几次,最终没有说话,又低下了头。

“怎么了冬青,谁杀的你说啊!”

佑直靠近她的头旁,轻柔地问。

周冬青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对面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这次孩子们彻底不信她了,佑直急躁地来回问着周冬青。但最终也住了嘴,因为周冬青从始至终都不告诉他是谁杀的。

情况好像就定型在了这里,家属院的孩子们不断冲两个人说着各种难以再次复述的话,周冬青低着头站着,佑直低着头站在她前面。

大人们被叫喊声吸引下了楼,了解了情况后将自己的孩子。慢慢地,就剩下这站着的这两个人。

“冬青,走吧。”佑直抬起头,对她说。

周冬青低着的头点了点,跟佑直走上了楼。

从这天以后,周冬青就受到了孩子们的排挤,佑直一直站在她旁边,但周围人不断地诬陷与针对,让佑直慢慢地承受不住无限袭来的恶意。两个月后,周冬青转了学。

从那之后,佑直很少听到关于周冬青的消息,不久以后,院里似乎有其他孩子也转走了,关于周冬青的坏话还流传了好长时间,一开始佑直还会和别人争辩,扭打,但渐渐地不再反抗。

到后来,只听到关于周冬青“现在很浪”“不务正业”的消息,他伤心的同时关上了对周冬青的关注。

七年后没想到她回到了这个小镇,和他在一个班就读。但没有交点的两人已经像是隔了一些东西,佑直没有强行越过的意思,周冬青也没有主动靠近。

“他们把她的书包扔进男厕所,还在她的桌子上写着浪货……”

“她们把她带到楼上,我只听到‘啪啪啪’的耳光声,还有勒令她下跪的声音,太恐怖了,我没敢继续听下去,匆匆出了教学楼……”

……

齐眉的日记里记载了周冬青遭遇的事情,看到中间他已经麻木。

难道从那时开始,这种生活一直都没有过去……这种生活就这样持续到了现在……

佑直不寒而栗,这种事情让人难以接受。

她的日记里应该记着以前发生的事。佑直知道她小时候就在写日记。

佑直慢慢瘫坐在地上,这些事实让他难以承受。

过了一会佑直站了起来,他要去搞清楚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佑直抢着路过的人的电动车往回赶去,一刻不停地来到了学校。再次看到周冬青的时候他的心中满是愤怒与心疼。

他从周冬青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日记本,但内容只有开学之后的事情,关于她的住处和过往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记起。

佑直坐在椅子上有点伤神,找不到周冬青的日记本他只有帮她去报复那些欺负她的人。

坐了一会正要行动,他忽然想起来开学第一天的时候,有填写过班级名册,他跑到办公室,在班主任的文件夹里找到了班级名册,周冬青确实在里面写上了住址。

深呼吸了一口气,佑直走向了外面,可能会知道当年的事实,佑直有点紧张。

会不会有帮助?事实又是什么样的?

一路怀揣着难以平静的情绪,佑直找到了周冬青的家。她住在学校不远处的一个普通的小区里。小区笼罩在夕阳中,佑直看着楼栋号,挨个从外面找过去,找到了周冬青所住的14号楼。阳光被楼房挡住,佑直站在阴影处向上望去,楼房静静地矗立在面前。到了门口佑直心情有些沉重。

不远处就可能是真相。他迈向大楼,走上了周冬青所在的14楼。

14楼有三户人家,左右两边在拐了角的另一处墙上,中间一户也独占了一面墙,周冬青的家就在左面那面墙上。

钥匙从周冬青身上翻出来,佑直深吸了口气把它拿了出来,“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客厅大概有五十平左右,家具布置得很满,但不显得拥挤。他走近几个房间,打开房门往里查看,找到了周冬青的房间。

房间没有特色,很没用特色。

佑直的第一个感觉是这样。没有心爱的书、海报、漫画,小说。书架上放着“十万个为什么”、“三国演义”等等……但基本都是全新的,想来是她父母为她买来放在了书架上……

台灯,凳子,茶杯,被子,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一个少女挑选、思考过。只是起到作用而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喜欢。

这个东西佑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就是心痛得厉害。

这个房间里她什么都没有。她不停遭受着折磨,而且这个世界上,就佑直所见过的,一无所有。

没有死,所以活着,大概就是这个状态。

佑直翻找着她的书桌和抽屉,书桌上和抽屉里并没有她以前的日记,以前的日记应该藏放了好长时间,应该在平时存放东西的地方。

他打开她书架下的柜子,柜子里除了书之外还存放着一些私人东西、旧玩具。他最终在第三个柜子中的一摞书本里找到了她的日记。

那是几月份来着?佑直一边回忆着,一边打开日记。

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一天的月份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最后他记得大概是六月份,那天他手里还拿着一根给周冬青的冰棍。

六月、六月、六月……他飞快地翻动着,终于瞄到了一眼“6月10日”,停了下来。他快速地浏览着每一页的日记,慢慢地向后翻,那一天前后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意识到离那一天的日记越来越近,翻动的速度下意识得慢了起来。终于,他停在了“6月19日”这一天,他记得,下一天就是那一天。

他紧张不已地翻到下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那天发生的事映入眼帘。

“6月20日,晴

今天放学得很早,我回到了家属院,我知道阿值回来得比我还要早,因为他一直都跑得比我快。很可怕,大白死了。我的腿开始发抖,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大白一身都是血,其他的毛倒是都和平常一样。它的血不停地往外流,地上红了一大片。它脖子上插着一把剪刀。剪刀真恐怖。我认识这柄剪刀,我把它抱起来,听到了后面传来的惊呼声,我看到亚希站在那。‘不,不是……’我脑子里想到了剪刀的主人,这是阿直的剪刀!我不能把他说出来,说出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我没有往下说下去,男孩子们也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直在哭,我动不了。不是我干的。他们在说很难听的话,亚希也是,我好难受,心里憋得厉害,腿一直在抖。为什么会聚这么多人?我不知道我明天会发生什么,大家为什么都这么看我。我最难受的时候阿值挡在我了面前,我终于受不了地低头抽泣起来,我感觉都快站不住了。我把猫放在地上,阿值他们的对话我听不到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阿值问我是谁杀的,我不想告诉大家。渐渐阿值也不说话了,他站在我前面没有动,阿值最好了。”

在夕阳光下看完最后一个字,佑直久久没有动。他再次感觉到难以忍受的沉寂与抑郁。他无法忍受地大声喊了出来。

“啊————————————————————!”

声音响彻四周。

佑直合上笔记本坐在长椅上。他感到了无法控制的悔恨与愧疚,他没有焦点地看向前方,坐着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佑直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动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他也没想过应该干什么。他往左边走了一步,接着就跑了起来。

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他的脑子第一次一片空白,但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了起来。

天上开始下起雨,从一丝丝变得越来越大。周围人开始变得像电影慢放了几十倍一样,恢复了动作。世界也变得氤氤氲氲,一切都看不清,他大步向前,但一直都没有摔跤。

传进耳朵的语言慢到了极致,一个音节拉到了无限长。他感觉自己早已痛哭流涕。路上有了水洼,奇怪的是雨并没有放慢,哗啦呼啦地下着。

他没有再抢一辆电动车,世界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快。模糊的世界,无数交缠奇异的音节,踏在水洼上的啪啪声,围绕着他,他忽然发现前额的头发正在滴下雨水,自己已经痛哭了起来,眼泪在雨水面前不值一提。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已经将两公里跑完了,来到了学校的门前。

学校的警卫堵在了自动门的缺口在向他呵问。

没有减速,跑到自动门前的时候,他双手一撑,翻过了学校的大门。向教室跑去,只有二分之一速度的门卫被甩了下去。

刚到教室,后面三个混子投向周冬青的东西已经出手,缓慢地飞在空中,他撞开一切障碍,接住了砸在周冬青后脑上的东西。

三个混子脸上的表情缓慢地变得愤怒,还没说什么,就看到佑直就将东西扔了回来,然后几乎一瞬间到了自己跟前。他们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只是一步迈到一半就被佑直一脚踹到了墙上。

疯狂地打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佑直的速度这么快。渐渐地不再还击,只是蜷缩在地上抱着头,避免自己的头部受到伤害。

佑直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他挥开将自己扯开的手,板凳和脚疯狂地落在地上的三人身上。世界渐渐恢复了正常,佑直停下了。

他冲向周冬青身边。周冬青已经呆了,佑直冲到身边后,愣愣地看着他。佑直将手伸进她的抽屉,拿出了那把埋藏在记忆中的剪子,泪流满面地指了指自己,说

“我的。”

“啊————————”

周冬青的泪水像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佑直伸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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