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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脚下是路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

苏北平原上,勤劳辛苦的庄稼人还没能从短暂的“歇夏”期真正地还过魂来,又迎来了“立秋”的季节。“暑夏渐歇荷已谢,凉风白露蝉低吟。天地始肃心宜敛,禾谷成熟只为秋。”曾经为捱漫漫酷暑,为避炎炎烈日的庄稼人,总是盼望着立秋。因为立秋预示着肆虐的酷暑炎夏已猖狂不了几天,肆虐不了几时了。“立秋开头坐一坐,来年春天要挨饿。”老天爷又不让庄稼人坐了,催着为秋收秋种做准备,为来年做谋划,不能再歇,要动起来了,秋的脚步已悄悄来临。所谓的“歇夏”,就是田野的满目金黃改换成无际的嫩绿。这时的庄稼人可以稍微喘口气,给田间的庄稼管理管理。这对大多数庄稼而言是可行的,而对玉米却是例外。也只有它不合群的退去绿装,又穿上了黄白色衣裳,在大地上显得单调,还别具一格地站立着。自古以来,玉米播种是在清明的前十天和后十天,要确保立秋收获。农谚说:“秋前三天没得砍,秋后三天砍不完。”“不误农时”就是这个意思,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它是庄稼人多年来根据太阳和大地的关系总结出来的结论,成为颠覆不破的真理,暗含着一代又一代庄稼人智慧的结晶。在庄稼人的一代又一代人的劳作中,他们读懂了天,读懂了地,在天与地之间求生存,求发展。所以,祖祖辈辈的庄稼人都把“二十四节气”挂在嘴上,“随分耕锄收地利,他时饱暖谢苍天。”如今的生产领导者们更是把它牢记在心。他们知道:不知道“二十四节气”,你就难种田,更别说指挥农业生产了。能如同军队指挥员掌握“孙子兵法”那样,得心应手,达到炉火纯青、运用自如的便会赢得人们的赞誉,称他精明能干,年岁大的便被称为“老农”。老农们可不简单了,他们知道啥时播种、啥时收获、啥时分蘖、分多少蘖、肥大肥小、水多水少、啥时追肥、追多少肥、啥个种子入土,多少天发芽等等,千变万化、千头万绪,可老农们了如指掌。许多年青后生走上生产领导岗位,都得先讨教老农,才能在以后的领导生产中,处于不败之地。抢时间,赶季节,便是庄稼人最为困苦的时刻。时节一到,你是偷懒不得,耽搁不起。“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误了季节,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当年不收当年穷”,没收成你吃什么?喝西北风?都说庄稼人勤劳,告诉你,也不尽然,人的本性,永远是“好逸恶劳”的,谁都想不劳而获,说是能吃苦耐劳,其实,多数还是被逼的,除了老天爷逼,还有人在逼。因为你要生存,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有收成;要收成,就得紧跟季节走。只要你是庄稼人,就得被逼着跟着季节走,一步不能慢,哪怕吃不成饭,睡不成觉,天王老子都不行,真叫舍身忘死了。

东方丹阳也是这其中的一个。高中毕业后,出了校门便当了个民办教师。他把满腔激情都投入到工作中去。这也是名成实至,人尽其才。他想做出成绩来,让人们看看,他是有用之材;他要做出成绩来,才能留在学校,不在吃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他奋发,他努力,他在一个大队也算是个小秀才,种地也太没面子了,有个教师的名头,还是光荣的,好听的,雨不打头风不打脸,他也知足了。结果呢,还是被辞退回家,当上了码头大队的社员,成了一个坚强的劳动力,他心犹不甘!凭啥?就凭别人有后台?同他一起教书的殴阳荷,是支书的女儿,来顶替他的独孤法是公社副书记的儿子。凭空而来的意外打击,让他感到,自己这辈子是床肚底下放风筝,不得高升了。与土为伍,与泥为伴,还只能认命。生活就是这样残酷,不得不叫他的心里涌上一阵沮丧,一股没有由头的绝望袭上了心头,酸楚地眼显泪花。

“秋前北风秋后雨,秋后北风干到底。”今日“立秋”,是抢收玉米日子的开始。玉米,苏北人称之为棒头。可连日的高瘟,无风又无雨,把人热得无处躲藏,这也预示着秋后的干旱无雨,“秋老虎”还将继续橫行霸道。就眼前的太阳和大地在拚命的较量,同打铁的锤子打在铁板上,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太阳在肆虐地显示着它的淫威,把大地烤得滚烫,似有铄石流金的架式,热浪也不断向空中释放,使得天地间如同大蒸笼。

庄稼人的孩子干起活来可不含糊,麻利得很。东方丹阳脸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滴,锋利的玉米叶子把胳膊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印子,火辣辣的,又疼又痒。他站起身,全然不理会这些,匆忙地用手巾擦一把汗,立马又手舞大砍刀,狠命地砍向玉米根。由于用力过猛,玉米杆是砍下来了,砍刀却砍进了土里,溅飞起许多泥土。随后他又减轻力道,一刀下去,玉米周围的大须只砍去一半,其它依然存在。他气恼地膀臂用力,猛地将其连根拔起,摔在一旁,手又伸向下一棵,逮着就是一刀,没轻没重的,深一刀浅一刀,不认行,不认路,看是忙的不停,可效果甚微。与他一起砍的人,都相继从他两旁穿梭而过,他却是举步为艰,使他越发惊慌。他知道,落后了,差距还在不断加大。太阳更是在潮弄他,尽情的宣泄着它的淫威,让他烦燥,让他恼火,让他愤恨,让他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被汗水浸透了,湿碌碌的。他茫然失措,手慌脚乱,莫说追赶,连前面的人到了那里都看不见了。“一里轻,二里重,三里五里让你挑不动”。开始,砍刀在手里还游刃有余,渐渐越发沉重起来,如同挑担子一样。手掌冒起了大水泡,已有一个破了,火辣辣的疼,手脖子、腰都显得酸溜溜的。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这是任务,必须要完成,完不成不但得不到工分,还要被扣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分不到粮食,一家人的嘴就没处按了。民以食为天。除此之外,每天早晨社员的例行点名会上,再被点名道姓的骂,那才丢人丢大发了。他放不下这个脸,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他要发狠,他要发疯,他要拚命。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慢,不怕,怕就怕认孬。他东方丹阳不是孬种,他要做强者,做好汉。他脑海中闪现出“贵在坚持”的词,让他起劲,让他产生出拖劲,别人两小时的活,他准备用三小时或更多的时间。总之,不能轻易言败,目标是一定要完成任务,一定要挣到工分。不吃馒头争(蒸)口气,他东方丹阳也是堂堂的男子汉,千万不能被倒扣,更不能挨骂。他感到别人对自己还是蛮有好感的,而对殴阳支书他们所做出的不讲事理已是习以为常,但对任何一个不劳动的二流子却是非常的反感、厌恶。他东方丹阳不能让人瞧不起,树要皮,人要脸,他还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呢!

别人已离得太远了,已听不到他们“噼叭噼叭”砍玉米的声响。东方丹阳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无能、废物。手脚怎这么不争气,不听使唤。不用说,自己准是要丢人现眼了。这当儿,一个很有节奏的砍玉米声音渐渐地进入耳鼓,越来越清晰,一会儿便到了自己的面前。她的手把是那么的灵活,轻松自如,一刀一棵,确到好处的准确无误,直到有四五棵玉米杆把手里塞满,才放到一边的地上,从左往右,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哪像自个儿砍一棵放一棵,火星老爷烧棉袍——两头照应不过来,手齐脚不齐,顾这头忘那头,难怪落后。此时,他竞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砍,直到最后一棵玉米杆倒地,才看向来人,“上官莲。”他惊喜地叫出声。

此时的东方丹阳呆了、懵了、傻了。他渐愧、羞涩、不安。艳阳低挂在头上,吐着火舌,知了唱着老调的歌,更令人烦上加烦。平生第一次被人帮忙,竞然还是个姑娘,并不熟悉的姑娘。让他无地自容,而又感激不已。如此催人泪下的时刻,他站在那里,脚不停地动,手也没处放,伸,伸不出去;缩,缩不回来,不停地搓揉着褂子的下摆。喉结也在上下地动,似在咽着口水又咽不下去,不知是从嘴里还是从鼻孔中发出声音。“那......那......,谢谢,那......太谢谢。”脸红得像血泼似的低下去。

上官莲看他木纳的样子,想笑又强忍着不好去笑,那样会让他更不好意思。她一直偏低着头,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脸红红的,咬着下唇,似躲非躲看着别处,又会不时地用余光瞥视东方丹阳。“不用哪么客气嘛!相互帮点忙,算不了什么”。

“我......我太没用了......”东方丹阳仍在语无伦次的说。

未等东方丹阳说完,上官莲忙说:“别这么说嘛。啥事都有个开头。开头难,久练久熟,熟能生巧,三日肩膀两日腿的。你一定行的。走吧,去吃饭吧。”

饭是集体专门按排半劳力煮的。因这块田离家远,中午各人回家吃饭,除了路途往返耽误时间外,各家吃饭的时间也不一致,有迟有旱,因而上班也就有前有后,七前八后的。人未到齐,先到的人怎乐意去做呢!对迟到的人,不管你迟到的理由多么充足,早到的人,还总认为你是找借口编出来的。不但要等,嘴里还不住地嘀咕抱怨着迟到的人。前后拖拖拉拉的,原本紧起一天就能干完的活,像这样七齐八不齐的,就要两天才能做好。为了节省时间,也就不让大伙回家,由集体统一煮饭。吃饭地点选在渠道上一排大柳树下,由煮饭人把饭送到田头。等东方丹阳和上官莲到了那里,已有一半人领了饭已吃了起来,每个人拿个白面卷子和一碗丝瓜汤,找到各自看好的地方,有的蹲着,有的坐,还有的倚在树上。老不合少,各归一档。

东方丹阳是最后,喔,不,最后第二个领到饭的。最后一个是上官莲。他刚走过来,就被东方丹亮、上官广和上官勇几个同党叫了去。他们几个是从玩泥蛋一直玩到东方丹阳上高中才分开来。但也不是分得干干净净,只要有时间就会又聚到一起。因他们玩得来,谈得拢,也叫气味相投吧。因他们三个未读高中,初中毕业就成为公社社员了,在修理地球上,他们几个起步早,所以这次收玉米,同样都是坚强劳动力,可分工就不同了。东方丹阳只能同坚强妇女一样,砍玉米,而他们几个就同坚强男子汉一样,推玉米。

推玉米那可是真正的体力活。手推的小车子,都是树棒做的,以前连辘轳都是木头,中间一根圆铁棍橫在车耳上,一步不推一步不走。如今,木辘轳换成了皮辘轳,轻快、敏捷又省力。有力气,有技巧的人,驾车就熟,得心应手;有力气,没技巧的人,拿起车把,就会感到车头打晃,脚下打飘,放之不及,连人带车都会倒掉,更别说推在田野里和一尺宽的田垦上了;力量虚弱的人,那更是不别谈了。

大忙之前,车主们都要把小车子收拾得棒棒的,查出有毛病,立刻修理。车把走形的,车轴两边跑不定位的,只能放之一边,当作费品,无人问津。此地人都会用“黄河岸小车子,摔把又通轴”的话去骂那些没有用的人,并成了口头语。东方丹阳就感到自己是黄河岸的小车子,没用。那里的小车子是个抢手货,离它不行,可放置岸上无人问那就是费品还嫌碍事呢!可不是吗?自己的伙伴,同自己岁数都差不多,人家推玉米的车子上,放上大筐,玉米锤倒满了还不行,还要在筐的周围,用玉米锤插上一圈再倒。再插,再倒;再插,再倒;如同粮食囤一样,结圈是一圈圈往上加,明是一筐,实是两筐,还轻松自如地疾走如飞。他羡慕,他敬佩,也向往着自己能和他们一样,做真正的坚强劳动力。

“哥的,别急,慢慢来。”上官广喝了一口汤说:“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凡事别往心里去,把饭吃饱了,觉睡好了,比什么都好。农活就是这样,没有三天累巴子。你比我们都聪明,不愁学不会。”他在同党中点子最多,嘴又最会说,处人接物超乎同龄人所及,精明理道的,眨眨眼就是主意,摸摸头又是点子,大伙给他取绰号“军师”。可美中不足的是,什么都聪明,就是在念书上差劲,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大人们曾一度的还都以为他学习是最好的呢!就因为他能说会道。

上官勇接上说“你看我,本身就笨,叫我干细活不行,粗活还是棒棒的,好多不会的东西,现在心里也能有数了”。

“丹阳哥,我以为你能把书教下去的。没想到,唉。”东方丹亮叹了口气,“还是膀弯子软啊。”

“其实呢,我们既希望你回来又不希望你回来。”上官广继续说:“不希望你回来,是望你不当泥腿子,好歹有个工作,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希望你回来,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玩了。嗨,苦就苦点,有什么办法呢?可哥们在一起就开心。话说回来,各人都不种田,还吃什么呢?想开点。”

这里的哥们在开导,在宽慰,那边姑娘们也凑在一起,具体谈论着什么,就无从知晓了。只有那帮老爷们和女人们搅在一起,可就热闹非凡了。喧闹、嘻笑,就怕你不知道,声音能传到九天云霄。一个“歇夏”也给大家养足了些精气神。相对而言,收玉米这点活与三麦和水稻的活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了,过去把收玉米同收麦子并列为庄稼人最苦的时刻,可如今不同了,实行了旱改水,玉米的位置让水稻给取代了,水稻和三麦成了苏北庄稼人一年两季的主要收获。现在的玉米只保留一点点,是收点让人煮点稀饭,换换口味,只占种植面积的十分之一还不到,还能有多少活?他们不觉得累,即使累,处在这种氛围中,也会荡然无存的。常言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庄稼人难得的清闲机会,他们会争分夺秒,充分地利用。那怕是极为短暂,也要扯扯咸淡,说说笑笑,皮皮闹闹,打情骂俏,搞点乐趣。对吃饭的这段时间,他们会更加珍惜,不容错过,绝对不能让它白白浪费掉。身子刚歇下来,嘴巴就开始忙活起来了。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忙着说话。

上官世中一口馒头刚咽下,转头问旁边的人,“你吃了几个了?”

身旁的上官土根一大口馒头塞满了嘴,使劲地嚼着,见上官世中问他,忙喝口丝瓜汤,脖子一伸,“咕叽”一下咽下去后,忙又伸出几个手指回答:“四个了。”

“饱了吗?”

上官土根忙不迭又狠劲地咬了口馒头,边嚼边说:“还要吃个把。”

“哎呦㗏,还要吃个把!”坐在另一边的东方羽睁大了眼望着他,“看你这吃法,都要成西门树生学了。”

众人一阵大笑起来,气氛马上高涨起来了,人们都知道西门树生的事情,那是个吃多了被撑死的人。实际上,西门树生是个本份老实人,家里人口多,底子薄,成天的吃不饱,挨饿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天,他到妹妹家去。妹妹的家境稍许阔绰些,好过些,对不常来的哥哥更是倾尽心意。因他来的突然,也没有准备,蒸馒头已为时过晚,可总不能煮稀粥喝吧!说什么也要煮干的呦,直接就做未经发醇的面食吃。已多日未曾吃过饱饭的西门树生,甚至常常几天连粮食星子都看不到,肚子里实在是太空了,见到喷香四溢的白面饼,食欲大开,狼呑虎咽地吃个天昏地暗,妹妹还一个劲地尽情地劝他多吃,直到他吃得饱嗝连连方才作罢。饭后,他美美地睡了会舒坦觉,就起身要回家。他妹妹舍不得他,本想留他住几天,又知道肯定是留不住的。庄稼人就是这样,事情就是多。可她也知道,哥哥这一走,又不知要到哪天才能再吃顿饱饭呢!忙又切面条给他吃。他不作假,也不当外,还又不认真假地吃了两大碗。回来的路上,走走就渴了,逢河就用手捧着水“咕咚咕咚”喝上一气,几次冷水进肚,作起怪来了,肚里翻江倒海了,鼓肚急胀了,在半途前后不靠人家的地方,活生生地给胀死了,留给人们的就是这份谈资。

“哪能呢!别人的事管不了,自己的肚皮子还能管不了?”上官土根边吃边不紧不慢地说。

上官世荣插上来说:“我才吃了两个,你就吃了四个,还要吃个把,真够能的。”显得很不屑于他。“标准做起不中,吃起用功。鹰嘴鸭瓜子,能吃不能拿。”

对上官世荣的不满,上官土根是心知肚明,他才不会去理会他们。但他也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嘴扎起半边,也要还击两句呦!“你不吃,那是肚子不空。‘鸭子不吃瘪稻,肚子里有食。’你浮食吃多了,肚里有油水,吃的当然就少了。剔牙虫似的,就是猫投胎转世的。”

上官世贵慢条斯理地说;“这也是喔,肚里空就吃得多,不空呢,食饱无滋味,想吃也吃不下去。”

“就是!”上官土根得到了援助,越发神气起来。“他‘小资尾’就是个饱汉不知饿汉饥的人。他讨了巧,手里阔绰些了,说话就麻狂了。我知道你喝下去的油水都要拉稀了,当然就不知道别人的肚子

空了。”

被数落的上官世荣,外号叫“小资尾”。故名思义,就是小资产阶级尾巴,专做投机倒把、投机取巧的事。此人颇有心机,小刁小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平常口袋里总是揣着几种香烟,遇见大队干部,敬上“大运河”,遇上小队干部,敬上“华新”的,队里有些作用的,敬上“玫瑰”的,普通社员,只能是“丰收”的了。既然散发出去了,就得要有回报,他才不会吃那个“眼子”亏呢!

“他是个‘仙奶奶’不走白路的人,‘钱孔心’。”停顿一会儿,上官土根接上说:“要不是肚子里实在没法容了,要是能有点空隙能轻易放过?不吃了,是省的吗?蒙鬼呢!生意人,唯利是图,利益至上,买口棺材还想人家搭口小的呢!”

在场的人都被逗得笑起来。“你不想讨巧吗?你不是痴子往河里爬吗?”‘小资尾’上官世荣立马反驳他。“你不想讨巧,干嘛上台去忆苦思甜?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还眼泪鼻涕的嘟一把抹一把的呢!演的跟真的似的。”

“小资尾”话一出,众人又大笑起来。没等大家笑完,上官世荣又接上说:“你不就是想讨点巧吗!马槽里的苍蝇——就图吃口喝口的,还图嫌点轻巧工分。”转而问上官土根,“你那是扛长工吗?就你那放放猪放放牛的,能苦怎么样?吹的神奇活现的。”

“我那是时势的需要。”上官土根仍不示弱的说。

“对,对,是需要。”“小资尾”上官世荣带有讥讽地说。“能干的不如嘴巧的。这个‘直驴子’才是真正的长工呢!”他用手一指东方春。“还是当家伙计呢!人家那是凭本事干出来的。”他喝了一口汤,嘴里咂了咂又说道:“开始,各人还都瞧不起他,到关键时候,各人不得不佩服他。一大场黄豆,六十多笆斗,就一个人没用第二人,一笆斗一笆斗的自装自扛地就收回去了。一笆斗黄豆呀,总在一百斤,莫说一人扛上肩,就是让你上官土根和人抬,我看都够呛!高梁地锄草,他一天锄了四亩多。”他又向上官土根说:“你能吗?你一天能锄到亩半吗?看就能把你吓倒了。噢,人家吃好的,是地主给他开小灶,那也是人家干出来的。嗨,能干不如会说的,叫他上台去忆苦思甜,他倒好,不忆苦倒忆甜了。说什么‘我给人家当长工,荞麦面疙瘩还不吃呢!’你们说,人家还能要他去讲吗?”

“其实,我那也是反抗。地主家那么多白面,舍不得给长工吃,就想叫我们吃粗粮,我就不服气。噢,干活就有我们的,还要干得多,干得好,吃就没有我们的,不吃才对他心路呢!我是心里不服,荞麦面我就不吃,后来,他想要我干活,还是弄白面给我吃。”东方春很气愤地极力为自己辨解。“我这是跟地主斗争的,可我还没说完呢,就被赶下台,不让我说了。”

东方全接口说:“你那是反宣传,人家要的结果,就是像上官土根那样的,一哭二说三流泪的,怎样受剥削受压迫,怎样吃苦和受罪的,越刻骨越好。”

上官世仁笑着说:“你呀,一辈子拙口钝腮的,又是个直驴子,讲也讲不好。评五好时,尽说臭话,落后话,再能干也没用,主任就熊他,‘你顶动太行山也没用,只是两好’。嗨,人家会说会道的,像上官土根他们,都是五好。落得你干瞪眼,干生气,有什么用?”

“小资尾”朝上官土根轻飘了一眼,“他呀,就是这样的人,吃饭抢大碗,干活抢小锨。”

上官土根由原来的狼呑虎咽变成了细嚼慢咽,嘴里唅着饭仍不忘接话头。“一个人的力量有大小,只要能有积极向上的精神就是好的。”

“就凭你那小人小马小刀枪顶什么用?能有什么精神?”

“各人的分工不同。”上官土根仍慢呑呑地说:“不因为他不起多大作用,就不重视,就认为可有可无了。像机器上那不显眼的小小螺丝钉,看似没用,可离了它还真不行呢!别看这小人小马小刀枪的,照样起作用,蚂蚁还能搬动太行山呢!”

“煮熟的鸭子——嘴硬,天生一张巧嘴。农活干不出来,都是你这等人造成的,唱高调,放空炮。”“小资尾”上官世荣也无法再说,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还真的是扳不倒呢!怎么说都有理。

上官土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也包括你呦!‘小尖窜’,自私自利的。”

众人就这样吃着说着笑着,饭是塞不住嘴的,天南地北的,只要有味,什么都拿来嚼。先是闲谈瞎扯,扯扯就扯离谱了,不过也是扯淡的必然话题。常言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么多人,有男有女,这可就是个大舞台了。你一言,他一句,我一语,也就扯起来了,自然而然就扯到男女上去了,越扯越有味,越扯越精神,越扯越抖擞,越扯越舒畅,越扯越快活,越扯越昂奋。言语中,参合着点点下流,狂欢里,溶合着许许的浪笑,让人乐此不疲,留连忘返。

迹象表明,有热闹看了,好多人还打着饱隔就跑过去,围拢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新奇、热闹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有热闹看,还吃什么饭!年青人终究还是年青人,起哄的劲头就是足。

“贵大先”上官世贵就截然不同,他对此并不感兴趣,而是径自来到东方丹阳他们这里。他很清楚这帮人接下来所能表演的是什么节目,无非就是皮皮闹闹,打情骂俏。当然,他是有资格参和的,他的条件都还符合标准,只是年岁大点。可庄稼人在皮打瞎闹的时候,是没有具体年龄限制的。你那怕不参与进去,那就做个旁观者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可他对此就不感兴趣,一个板板二十四的人,原本就不是这样的轻浮浪荡。什么事他都是很有讲说,慢条斯理的,按庄稼人的说法,他是孔夫子放屁,文皱皱的。当然,他确实也是文化人,要是科举时代,一准中个秀才。就因他有着浓郁的穷秀才气质,不为二斗竞折腰,才得不到任用。他也曾做过小队会计,就是过于死板,没有一点‘活套气’,按框框办事,照葫芦画瓢,让人与他难合作,‘衬’不起来,还多得罪人。当然,他办事严谨,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出了名的,不得不让人为之折服,不得不让人由衷的感叹。就能为二分钱的帐面不符,竟查找一夜没合眼,直到找出方才罢休。这般不灵活的人,怎能堪以重任呢!与其让他死啃书,就让他死啃泥垡头吧!

此刻的上官世贵已来到这帮小青年当中,坐在面向皮闹人群的位置上。他的目的很显然,就是要把他们的目光引向自己,不让他们去看那儿少不宜的东西。他可是过来人,对他们皮打瞎闹的那一套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只是难为了这帮年青人,那边的吵吵闹闹,同他们只是相隔几丈远,他们是既不能回避又不能观望,叫他们两头难。不望吧,说明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已经知道这是不雅的事情。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肯定是你不光彩,不正经。观望吧,小伙子会被人说:人小鬼魂大,不学好,不成人,对以后找媳妇也有着一定的说法。姑娘会被说:麻岔,骚货,不要脸。人嘴两块皮,想怎么说就能怎么说,别看舌头没有四两重,落在身上你就吃不消。所以,遇到这种事情,年青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原封不动地坐在那里,也只能坐在那里,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谈他们所谈之事,没话也得乖乖地坐着别动,免得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适应吧!手上该起泡了吧?”说着,“贵大先”上官世贵就拉过东方丹阳的手,掰开一看,“呦,都破啦!刚开始做,要稳住劲,不要急,要随遇而安。”

东方丹阳涨红着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苦笑笑。

上官广接口说:“泡子破了疼呢。”他轻叹一声,“我们正在劝他呢!事已至此,不要着急。”

上官世贵点点头,“对啊,事到头上,就得朝开想。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是十之八、九噢,哪有什么事事如意还是万事如意的。这就是说要面对现实,前看看,后望望,人生苦苦几十年,日出东海落西山,活着一天就是你的福气,就要过好一天,就得好好地去珍惜。看到人家穿着明光锃亮的大皮鞋,自己没鞋穿都要哭泣的时候,你还会发现有人还没有脚呢!”

大家都笑起来了,东方丹亮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人心要知足。佛说:满足就是幸福。有所得而不知足的人,什么也不能使他幸福,而且会一直在欲海里挣扎。人生在世啊,只要你心理平衡了,什么事也就看轻了,就感到知足了,看什么都顺眼,心里也就舒坦了。”“贵大先”上官世贵按字按版地说。

上官勇很是委屈地说:“只是可惜了他的满腹才华,就这么......”

他们几个也跟着唉声叹气的。“贵大先”也是很有同感的说:“人啦,吃苦享福是命该的。三分才三分命,还有四分要靠运。有才不一定就有用,被埋没的是数不胜数啊。古人不是说吗?‘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上官广点着头很赞同地说:“才大遭嫉妒,怕会超过他,夺他的位置。”

“这是才,还要有命,即使有才有命,还要靠运气。”上官世贵侃侃而谈,“像南唐后主李煜,他是有那个才,可他就没有那个命,他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还成了千古绝唱,愁能有用吗?大好河山还是丢失了。纵观历史,能有几个像周瑜那样有才有命又有运的?”

“哎哟,还一套一套的呢!”不知什么时候,“麻子”东方丹远已悄悄蹲在了上官世贵的身旁。

上官世贵正谈在兴头上,被他这一岔,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没好气的说:“你个死‘麻子’,从哪里冒出来的?那边的热闹你不去掺和,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还是加入你们的队伍,离她们远点。”“麻子”东方丹远无奈地说着,身体在轻晃着。

“那可是你平生所好啊,你怎舍得轻易放弃呢?”上官世贵带有戏虐地说。

“麻子”叫东方丹远,是因出水花而留下麻脸的后遗症。从此,这个缺陷就成了他的名号。他原本就是个俏皮浪荡的人,有事没事总爱往女人堆里钻,想在女人跟前讨点嘴上巧或是擦点油,有时还能在不经意的时候打个插边球什么的。不过每次都以被骂和挨打作为代价,往往是很沉重的,跟打贼似的,没轻没重,十回是九回让他有皮没毛。可他天生就是个贱货,打轻骂重的,他非但不生气,还满不在乎,似乎从中还得到无穷的乐趣。这会儿,他听了“贵大先”的话,才讪笑笑说:“我被几个女人吓来的。逮我没逮住,把老队长给逮去了。”说着,他忍不住地笑起来,“这下有老队长受的。”很是幸灾乐祸。

“哎依㗏,没想到你‘麻子’也有怕女人的时候!”上官广似有潮弄的说。

东方丹亮笑过之后也说:“你倒是个人才,堂堂男子汉,还被女人吓跑了,你丢不丢人啊?”

“男子汉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是骂不过她们还是揪不过她们?惨兮兮的。”上官勇很是不服气。

“麻子”东方丹远听后不以为然地说:“这就不懂了吧?等你们大了就知道了。”他倚老卖老起来,“我告诉你们,男女在一起,不管是说笑话还是皮麻,都得把巧给她们讨。她们讨了巧就欢天喜地的,吃了亏立马就能变脸,跟你跳跟你闹,大发了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麻烦就大了。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她们是讨得便宜吃不得苦的人。你们以后也要当心呢!”准确的说,他这实属经验之谈。

对庄稼人来说,“不说不笑,不成老少。”可说归说,笑归笑,闹归闹,世世代代的庄稼人都坚守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样的玩笑只局限于有了孩子的男人和女人。同时,男人是动口不动手的,只能在口头上沾便宜,讨点巧,动手动脚就是没有家教,做下作的事,下作的事情男人们是绝对不能做的。动手动脚是女人们做的,那怕再出格也不要紧,关键就是要让女人讨巧,占便宜。不然她们吃点亏就会闹,就会跳,就能不认人,跟孩子一样,讨了便宜就笑,吃点苦就跳。因而把女人打入“三不搭”之列,小孩子不搭理,待死之人不搭理,再一个就是女人不搭理。不能跟这三种人一般见识,否则,你也就没出息了。这也是人们在长期的生活中总结出来的。

这些,社会上的人多少都听过,也曾见识过。习俗,也不是随意就能改变的,自己留神注意就行了。东方丹阳悠然地说:“哪个没事去跟女人一般见识,各人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就不谈这些无滋嗒味的事了,我们还谈我们的事。”

这时,姑娘们也悄无声息地来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他们讲。这些没出阁的姑娘们也同小伙子们一样,自成一簇,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都显得那么地害羞、腼腆,个个都红着脸,是那种没头没脑、毫无由头的涨红,谁也不去看别人的脸,也不敢去看,因为自己的脸上就像揉上了麦芒,木楂楂的发着火,我红,你红,她也红,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看对方,也就避免了尴尬。她们对眼前发生的事,极力地听而不闻,不视不见。不过也不代表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们依然是一脸的庄重,一脸的紧张。这时,就听上官华问上官莲:“东方丹阳刚才和你说什么?”声音很细微,却给上官莲吓得一颤。

“没说什么。”上官莲低着头,声音很细微。

“真的?”

“是的,就是我帮助他,他向我道谢。”

“就这么简单。”

上官莲从上官华的追问中,听出了一定的味道,好象是看到了他们的心里。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回答她:“是你想多了吧.”

亏得大家都处在这种红脸的时刻,否则,上官莲一人红脸,那就昭然若揭了。她感到庆幸,去帮东方丹阳可不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今天刚上班,她就能预感到这样的结果。丹阳他刚做,不得法,肯定落后。所以她一开始砍就像疯了一样,在她的紧锣密鼓下,才有了同人家一起下班的结果。不然,落下东方丹阳一个人在田里多难看,那她的心里会更难受。幸好,她们也不再追问下去,上官莲见好就收,“我们去听听他们在讲什么?”一名话让她们都从羞涩的窘境中解脱出来,一起来到了小伙子们不远处。

上官世贵被东方丹阳提醒后,立刻兴奋起来,“对,我们还谈我们的,不谈他们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刚才说到哪了?全让死麻子给搅乱了,都想不起来了。”

“你说到有才有命有运气的当数三国时的周瑜。”麻子提醒道,仍不忘补上一句,“再忘了可别再怪我了。”

“不怪你,不怪你,”上官世贵连声回答后,继续着他的古往今来,“周瑜可不是吗?年纪轻轻就做了吴国大都督,掌管全国兵马,可谓是有才有命吧!又有赤壁一战,让他千古扬威名。这关键是他的运气好啊!‘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要不是东风及时,他哪能火烧连营?哪能打得过曹操?怕连老婆都保不住,都会被曹操掳去放在铜雀台。”

“那是人家时运好啊!”东方丹阳在没人讲话时,他才说出一句很是悲观的话。“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按说书人的说法,那些人都是星宿下凡,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

上官广他们立马附和上来,“丹阳说得对。神仙还是神仙做,那有凡人做神仙的。”

上官世贵听完他们的话后,也点点头说:“话是这么说,只是运气也是无处不在的,说不准哪天照样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只不过大有大的运气,小有小的运气。像团结大队刚提升的那个大队长,能不算运气好吗?他当了几年的生产队长,有能力也有魄力,各项工作一直走在全大队的前列。如此,怎就一直未被发现,未被赏识和利用呢?偏就被刚到的耿书记看中,直接提升大队长!”

“这个我知道,是我舅他们家的。”麻子抢着说:“那家伙确实能干,为人又耿直,大公无私的。那天夜里支渠倒坝子,他带人打不住,直接跳下去打肉桩,才把坝子打好。第二天,耿书记路过他那里,都九点多钟了,他还没起床,耿书记陡然心生不快,哪有大白天睡大觉的队长?原来他就一条裤子,湿了未干还挂在外面晒呢!耿书记对他的认识又跨了一大步,破格提升为大队长。”

“我听说他们那个大队的人事就准备变动,他是赶早不如赶巧。”上官广说。“嗨,天说红了,还是人家的运气好啊。”

“是那个大队支书麻木不仁的,”麻子说:“当了支书就当官做老爷了,每天早上,他家吃的水都由固定人给他挑,好多人要挑还不够格呢。活该他倒霉!这事被耿书记知道了,他不声不响地去替换原来挑水的人,挑到第三天,缸满了,放下担子他刚要走,支书老婆开门看到后,问他:‘以前好像不是你呀?’耿书记说:‘那个人病了,我替他的。’‘那你姓什么?’‘我姓耿。’耿书记走了。支书老婆忙告诉还睡在床上的男人,那支书开始不相信,因他刚刚还听耿书记在广播里讲话呢!转眼工夫就给他家挑了一缸水,谁信呢?成神了!等他支书被撤掉后,才知道,耿书记的讲话是录了音再放的。他傻眼了,后悔迟了。”

“这个耿书记,做出的事呀,就是让人想不到。”东方丹亮刚要说:“这法子是......”还没说完,猛听老队长在那边大喊起来:“大麻子得病二麻子瞧,三麻子买药四麻子熬,五麻子买板六麻子钉,七麻子坐地放声嚎,哎呀大哥呦,你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你还欠我半个糖火烧!”

滚烫的大地被笑声所淹埋,有的人已笑岔了气,这是拿瓜打瓜,以此之矛陷此之盾。人们都说这些女人刁恶、有心计,她们这是在痛打落水狗。这是告诫麻子,你就是跑到烂泥眼里,也要把你抠出来。

此时的‘麻子’东方丹远更是气的不得了,可他又毫无办法,干瞪着眼,听着她们变着法子来骂自己。他知道老队长此刻已是砧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是在被逼无奈万不得己的情况下才骂自己的。他领教过这些女人整治人的手段,花样百出,不管你是什么样的男人,定叫你烫开肉烂。老队长不就是硬绑绑、响当当的汉子吗?现在也变得软绵绵的,跟面乖乖似的。

“你去看看,老队长怎么骂你了。”东方丹亮促动着麻子。

“不能去!去了不就自投罗网吗?”麻子理智地说。“驴朝兽医家跑呢!”他声音变低了又说。

“你又不进去,就站在旁边看看怕什么?”上官广也怂恿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得呢!”麻子向他们阴了一下眼,“我近前了,冷不防哪个冒失鬼把我推进去,那我就哭笑不得了,逮住就当猴子耍了。不能去!”

“不会的,哪能做这事呢?”

“还不会呢?”麻子辫解着,“我不听你们鬼话。莫说女人能推我,就是男人也照样会把我推进去,有热闹谁不想看?只嫌少,不会嫌多,这无形中他们都有可能成为那些女人的帮凶,巴不得我被逮去戏耍一番呢!算了,随她们骂去吧!饶人不是痴汉,就不跟她们计较了。赖蛤蟆咒天,越骂越仙。”他又扯过刚才的话题,也好引开旁边人对他的潮笑。“耿书记确实是个能人,实干家,处处为群众着想,为群众说话,为群众排忧解难,真是群众的贴心人。”

“这个人很有个性的,做事风格很果敢,雷厉风行,不欢拖泥带水的。到我们公社才一年时间,状态跟以前就明显的不一样。”上官广接口说:“他原先的那个公社,是全县最差的一个公社,他去了,经过几年奋斗,旧貌换新颜,一年一个样,一个年年靠吃‘返销粮’的公社,一跃超‘钢要’,过‘黄河’,达‘长江’,各项事业跃居全县之首,人家硬是凭实干干出来的。平时公社里只有一个人留守,其他人一律走下去,亲临第一线,解决实际问题。他自己就做出表率,整天都在下面跑,对全公社的情况了如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就连各个生产队之间交界的田块都清清楚楚,你们说他的工作实不实?到没到位?这样的好干部理当提拔任用的,可那个地方竞有人一个劲告他的状,他就没能提上去,才又调到我们公社的。”

“人去留名,雁去留声。这样的好书记,民众会想念他,永远记住他的。”东方丹亮说。

“据说告他的那几个人,原先也是大队干部,被耿书记撤下来以后,就怀恨在心,到处收集他的不是。人嘛,要么不干工作,当和事佬;要想干好工作就不容易面面俱到,出现点过失也是难免的。他们就鸡蛋里挑骨头,抓住缺点不放。”东方丹阳说:“做人难啦!做好人更难。耿书记尽心竭力为群众谋福祉,最终还是得罪了些人,嗨,还就这些人,就能在他的仕途上使绊子,扯了他一把。”

“做人做事,哪能都打上各人的缘呦,都投各人的心路容易吗?正常举家过日子还投爷爷数不投奶奶数呢!何况一个公社,几万口人呢!当领导的真是难啦。是投广大人民群众的数呢,还是投极少数人的数呢?”上官世贵尽兴地讲说着:“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人非神仙,孰能无过!这就看他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了。耿书记在取得一定成绩的同时,也可能存在些过错,从而才让人得以大做文章。还有一个你们没想到吧,耿书记这个书记全凭实干来的,他肯定没有后台。”

大伙都惊讶地望向他,上官广急切地问道:“怎晓得的?”

“你们想啊,耿书记在那个公社成绩斐然,那是有目共睹的。要是有得实人,提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岂是下面几个人就能撼得动的!有人政绩平平,并无建树,倒能平步青云,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有后台吗?膀弯里与膀弯外,截然不同噢!”

大伙恍然大悟,“有道理,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哪天能把膀弯子拿掉就好了。”东方丹亮说:“丹阳哥要有后台,也不至于半途被辞退下来。”

“这个呀,除非像老时那样,多来几刀才痛快呢!”麻子说

东方丹阳忙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老时是食品站生猪收购员,相当坏,人们对他是恨之入骨。上天,有个蛮主子推头猪去卖,老时定为二级还要折八斤秤,太苛刻了,怎么央求他都不行,半斤都不能少。刚要下剪子,那人拦住叫他等一下。一会儿,那人找来裘副书记的小舅子,老时立马改为一等直拖,一两秤都不折。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那人应感激才是,没想到那主子拿过杀猪刀朝老时膀子上就是一刀,众人拉住,问他怎能行凶砍人呢?他说:‘我是要砍去膀弯子的。”

“砍得不多!”众人纷言,很是解气。他们巴不得一下子把膀弯子全砍去,还社会一个公平。

庄稼人平常的日子就是这样渡过的,除填饱肚子,就是皮打瞎闹外,没事就东家长西家短,说长道短,品头论足的。就在人们的谈论中,说长道短中,品头论足中,东方丹阳也认识了自己,看清了自己的路,就在脚下,就是以前一直挂在嘴上的“到农村、到工矿,风口浪尖让我闯”的路。他也惦量出自己有几斤几两,光有胸怀大志、崇高理想是没用的,是绘不出宏伟蓝图的。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摆在他眼前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管前面是平坦大道还是羊肠小路,他都得走。在这山重水复的时刻,他多想有个柳暗花明啊!那是痴人说梦,想都不要想的事。他知道,人的一生,不如意的事太多,总想去倾诉,去发泄,去抱怨老天不公,可又有什么用?说怨话不如笑一笑,没有人愿意整天对着一张怨妇的脸。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去做;有些关只有一个人去过;有些路只有一个人去走。自己只有丢去幻想,夹起尾巴,埋头苦脑地脚踏实地地为实现农业现代化多作贡献吧!

“干活了。”突然听到老队长号令,此时的他刚脱身爬起来,在众人的嘻笑中,一个劲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日鬼工的,”他很是憋屈,很是不服气,“干活了。”

东方丹阳又想到自己以后也是如此,要么占着女人的便宜,成了一时的嘴上之娱乐;要么,就是把自己送给女人,成就别人的一乐,还都是苦中作乐。他轻摇头苦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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