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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古的植物

在我家的庭院中,木贼草成片地发芽,开始噌噌地往上长。还有远离草丛的独一枝,孢子令人意外地会飘散到很远,就这么晃晃悠悠地独自生长。它们毫不客气地侵入草坪中,而我对于这奇妙而原始的植物不无喜爱,便任由它们这样生长,不做修剪或割除。

看了《倭汉三才图会》才得知木贼草属于“湿草”这一类别,而且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庭院中手水钵下方等处都会长出木贼草,便认为这是喜欢潮湿环境的植物,然而似乎并非如此。因为就在我眼前,它们正在光照充足的草坪中勃然生长。

木贼草、杉菜、羊齿草、苏铁等所谓的裸子植物或隐花植物,是我非常感兴趣的植物种类。要说为何如此喜爱,主要是因为它们都是古老的植物。那么,我又为何会喜欢古老的植物呢?要说明清楚有些困难,终究是为了满足我某种地质学和考古学式浪漫主义吧。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翻开关于地球历史的书籍,经常会看到巨大的爬行动物在大地上迟缓移动的画面,地面上水气氤氲厚重,而如同幽灵般的羊齿草便茂盛繁密地生长在水边。实际上,羊齿草、木贼草等蕨类植物比爬行动物更古老,早在三亿年前的古生代泥盆纪或石炭纪就已出现在地表上。也就是说,它们是地表植物的元祖。在远古时代繁盛一时,如今却默默地在毫不显眼之处生长,让人不由觉得它们就是植物界的没落贵族。我在前文提到的考古学式浪漫主义,便包含了这样一种感觉。

在石炭纪,地球经历空前发展,地表出现了苍翠茂盛的森林。其中被认为是如今羊齿草和木贼草祖先的鳞木和芦木,其树干高达三十米,茎部直径可达两米,这一异乎寻常的景象,即便只是在脑中构想,就足以让人愕然。在我家庭院中生长的这些仅仅五十厘米高、有着可爱模样的木贼草,将它们就这样拉伸至大约六十倍的高度,那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木贼草与土笔草(问荆)的相同之处在于茎部顶端有孢子囊,孢子便是从这里被风吹散在空中的。巨大的孢子囊被风吹过后,无数的孢子同时从三十米高的大树顶端上落下,想必是一番壮观景象吧。

属于隐花植物的羊齿草和木贼草,因其普通的外观,极少被诗歌颂咏,不过有一首是我非常喜欢的。那是法国当代诗人弗朗西斯·蓬热的诗作:

在羊齿草茂盛而美丽的嫩芽丛影下,我是否正望向巴西的风景?

没有支撑的主干,没有层叠的枝条。只有被陈年朗姆酒浸润的地上,不断堆积的各种叶子。

发芽期惶惶悸动的茎,如失去保护者的神奇童女。随后,各自遮掩三分之二的天空,失去一切控制的槟榔树那巨大的饱满。

(阿部弘一 译)

在考古学式的浪漫主义之外,不开花且幼嫩的蕨类植物,总给人一种纯洁的印象。超现实主义诗人安德烈·布勒东则写道:“清晨,看见女人羊齿草般的双眸,在一个世界上开启。”紫萁或蕨菜给人东洋的感觉,而羊齿草多少有些欧洲风、西洋样式的感觉。

说到土笔草(问荆),情况又大为不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大概是源自土笔草顶端部分的造型。土笔草具有某种大巧若拙的俳句意境,或者说富有禅意。它不仅富有东方气息,甚至还在人们心中留下了诙谐的印象。

在向画家好友池田满寿夫的夫人解释土笔草是怎样一种植物时,我遇到了极大的困难。她是美国人,从来没见过土笔草。即便我翻出百科辞典,或者画画进行说明,她依然无法明白。情急之下,我甚至给出“pencil of earth”(土地的铅笔)或者“brush of earth”(土地的画笔)之类的解释,这样一来她就更不明白了。

在我的想象中,纽约显然没有很多土笔草,阅读欧洲的文学作品时,其中出现的也多是杉菜,从未见过土笔草这个词,这大概也是因为我的阅读量不够大吧。从植物学角度而言,杉菜和土笔草属于同科植物,有着营养枝和可育枝(孢子茎)之分。除此之外,就如同日本的“土笔”一般,配上一些优雅的名称也很好。

每年春季来临之时我都会非常期待,因为能从自家房子后面的空地采摘很多土笔草做成下酒菜。这也是与木贼草同一科的植物,曾经是高达三十米的雄伟植物,是植物界的王者,思及此,我便会生出些许奇妙感受。

比较大小完全是相对而言的,或许在这三十亿年间,木贼草完全没有变化,其他所有的东西却在一点点变大。这么想也并无不可吧。

即便是在我家庭院里的木贼草,只要凑到近处,凝心聚神地仔细观看,也能像是通过显微镜观察跳蚤的剖面一般,眼睁睁看着它神秘地不断扩大。而那个时刻,我仿佛变身三亿年前的三叶虫,切实地拥有了那个微小至极的存在的视野。

品牌:浦睿文化
译者:袁璟
上架时间:2021-02-26 10:38:41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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