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涡

『01』

陆之帆没有想到，只是一次简单的约会和一段绵密的长吻，那个叫做Kelly的学姐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虽然考入东闽大学只有短短两个月，但他已经更换了三个女友，掐指算算，每个女友的保质期只有三周而已。

纵使陆之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还是有形形色色的雌性蝴蝶般萦绕在其身边。

只因他具备了完美男友的所有条件：俊朗挺拔，细心体贴，家境优越，出手阔绰，哪个女生愿意错过这种绝佳机会。

其实，那个叫做Kelly的女生在接收到陆之帆的求爱信号后，本想好好“教训”一下他的，谁知道只是向爱恋的漩涡里瞄了一眼，便被一簇魅惑吸引，继而奋不顾身地跳了进去。

陆之帆就像一块耀眼的磁铁，紧紧控制着磁场内的一切。

她是陆之帆的学姐，二人相识于一次舞会。

当时，陆之帆身边的位子还属于另一个女生，而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深深陷入他的甜言蜜语，好似失去抵抗力的猎物，只能任由猎人摆布了。

陆之帆吹着口哨推开寝室的门。

老肥正窝在上铺看漫画，一旁的电脑里播放着他钟爱的日本动作爱情片。

陆之帆急忙过去按下了暂停键：“肥仔，你猜今晚我和谁约会了？”

老肥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漫画，一边将香肠朝嘴里硬塞：“谁关心你又残害哪个小妹妹去了。”

“看来你已经没救了，作为男人，你失去了生存的根本。”陆之帆轻蔑地耸耸肩。

“什么根本？”一句含糊的问话。

“当然是求知欲了！”

陆之帆又凑到桌前，双手托着下巴：“彭坦，你是寝室里最有求知欲的人了。”

此时，彭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视频录像：“音乐系才女裴玲玲吗？我记得你在新生见面会上对她的长笛表演赞赏有加。”

陆之帆摇摇头。

“那就是教育系的李映儿，上次我们参加舞会之后，你总是不断提起她，说她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陆之帆继续摇头。

“算了，你提过的女生太多了，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彭坦催促道。

“现在，我郑重宣布。”陆之帆倏地站起身，“本人新任女友就是我们文学与传媒学院大二学姐刘芸，你们也可以叫她Kelly。”

老肥和彭坦只是痴痴看着他，直至陆之帆有些不悦地说：“什么意思，我向你们公布了本人的最新情感动向，你们不鼓掌就算了，就连一点反应也不给我吗？”

老肥将最后一截香肠吞下去，缓缓坐起身：“你说的不会是那个风骚大波浪吧？”

陆之帆白了他一眼：“林传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好吗！”

对于陆之帆的答案，彭坦也颇为惊诧。

他们曾经在新生见面会上见过那个彪悍丰腴的学姐Kelly，一头栗红色大波浪，紧身连衣裙勾勒出傲人身材，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韵味。

“陆之帆，你不会是缺少母爱吧？”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果然兼容并收。”老肥啧啧嘴。

“男人嘛，总要尝试不同口味。”陆之帆继续吹嘘。

同一瞬间，一本漫画飞了过来。

陆之帆纵身一跃，一下子接住了：“肥仔，不要忘记我们的赌约，如果半年内我与十个女孩交往过，你就要绕校裸奔喔！”

那天晚上，陆之帆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那些同他交往过的女孩全部来找他算账了。

他一惊，从梦里逃了出来。

长舒了一口气，起身下床准备倒杯水，却发现彭坦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他从柜子里取出两罐啤酒。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陆之帆将一罐啤酒递了过去。

“睡不着。”

“还在想李天鹏的事吗？”

“算是吧。”

“你不要这么自责了，他的失踪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一直在想。”彭坦微微侧目，“如果当时我没有打开他的箱子，没有同他吵架，或许，他就不会离开寝室，行踪不明了。”

陆之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仰头咕嘟喝了一通啤酒。

东闽大学住宿区B栋3201室是一间四人寝室。

陆、彭二人口中谈论的李天鹏也是他们的室友。

一个月前，彭坦同李天鹏吵了一架，起因是彭坦偷偷撬开了李天鹏的木箱。

李天鹏性格内向，虽然住进寝室一月有余，却鲜少同其他人讲话，每天除了上课，便是躲在寝室里看电影，与老肥成了同路人。

彭坦是一个过分的热心肠，加之又是寝室长，对三位室友都十分照顾。李天鹏似乎并不领情，与大家关系依旧生疏。

有一天晚上，趁着李天鹏去卫生间的空当，老肥讲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

他说，虽然李天鹏每天都在寝室里看电影，看的却是同一部片子，叫做《我杀了我》，恐怖片，那种小时候看过的老式录像带，黑塑料框，没有标签和外包装。

为此，李天鹏特意配置了一台放映机，Sharp牌的，充满了年代感。

更诡异的是，有一次，老肥竟然撞见李天鹏偷偷在寝室里演戏，台词便是那部电影中的。由于太过专注，李天鹏甚至没有发现一直躲在门外的老肥。

为此，彭坦特意找李天鹏聊天，当聊到那部《我杀了我》的片子时，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他倏地来了精神：“你知道这片子的男主角吗？”

“哦，我不知道。”

“他叫李天鹏。”

“他也叫李天鹏，你们同名？”

“你感觉他的演技精湛吗？”

“我也没看过这部片子。不过，你可以换一部片子看看，现在欧美大片很多的，场面宏大，帅哥美女的……”

“闭嘴！”李天鹏倏地打断了彭坦的话，一脸阴翳，“那些垃圾片子怎么能同它相提并论，李天鹏演技这么棒，他是独一无二的！”

“既然你这么崇拜他，可以看看他出演的其他片子。”彭坦牵回了话题。

“他已经死了，他只拍过这么一部电影。”李天鹏沉默良久，才低声答道。

彭坦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同陆之帆和老肥讲了一遍，老肥甚至去网上搜索，根本没找到那个叫做李天鹏的演员，也没有关于那部电影的信息。

他们越发感觉李天鹏浑身透着鬼气了：一个只喜欢看与自己同名同姓演员演的片子，甚至还偷偷排演。

一个没有任何资料背景的演员和电影，他和它究竟从何而来。

无人知晓。

李天鹏住进B栋3201室的时候，行李非常简单，只有两个箱子，一个旧的脱皮的蓝皮箱，一个被刷得漆黑的木箱子。

大家偶尔看到他打开蓝皮箱取些日用品，却从没见过他打开过那个黑箱子。

没人知道那黑箱子里装着什么？

彭坦天生好奇心重，加之李天鹏行为举止又很怪异，就像一双傲人的双峰，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

这天下午，彭坦谎称不舒服没去上课，等到众人走后，他便将李天鹏的黑木箱子从柜子上搬了下来。

说实话，真的很重。

取出花高价从校门口开锁匠手里买来的万能钥匙，钥匙捅进锁孔的瞬间，一股紧促的力量忽然覆盖到心头。

明明将门反锁了，彭坦还是不免紧张，鼓弄了半天，只听“啪嗒”一声，锁子竟然被撬开了！

咕嘟一声，一团口水重重落进了胃腔。

掀开黑色箱盖子的一刻，一簇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数百张光盘，以及那种没有包装的旧式录像带。

他藏着它们做什么？

彭坦本想就此打住，他已经知道黑箱子的谜底了。

不过，秘密就像罂粟，一旦上瘾，便难以停止。

彭坦随意抽出一张光盘，塞进了电脑光驱。

光盘内容被读取的瞬间，彭坦的脑海中闪过十几种可能性。老港片？

黄色光碟？

没有内容的空白盘？

最终，所有假设全部落空。

画面中，彭坦看到了李天鹏的身影，他穿着奇怪的衣服，声情并茂地表演着。

彭坦不知道他在演些什么，只能继续看下去。

谁知就在此时，李天鹏竟然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一见彭坦撬开了他的黑箱子，甚至还偷看了光盘，李天鹏惨叫一声，便将彭坦扑倒在地，二人扭打起来。

谩骂、厮打、看笑，喧嚣拥挤的一下午。

那天午夜，彭坦去了其他寝室，B栋3201室只剩下了李天鹏一人。

次日一早，当众人再回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黑箱子也被带走了。

起初，大家以为李天鹏在闹脾气，情绪平复了，就会回来的。

谁知道，三天后，仍杳无音讯。

彭坦这才报告了老师，在联系到其家人后得知，李天鹏并未回家。

他带着那个黑箱子，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事后，彭坦十分自责，毕竟这件事错在他，不该擅自打开别人东西，又和李天鹏发生了肢体冲突。

想到这里，彭坦也猛喝一口啤酒，酒气窜到鼻腔，直冲头顶。

“早点睡吧，或许明天一早，他就回来了，我们不就再见面了嘛！”陆之帆安慰道。

没想到，陆之帆一语成谶。

三天后，他们竟然真的再次见面了！

『02』

那天是11月11日，光棍节。

阴天，天空灰蒙蒙的。

上午是无聊的选修礼仪课，礼仪老师讲得唾沫横飞，台下同学们也是忙得生龙活虎。

陆之帆坐在最后一排，旁边坐着几位模样清纯的女同学，他拉着其中一位的手：“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手相了，学业生活一帆风顺，将来还有一份意想不到的爱情等着你……”

那个女生自是乐不可支，陆之帆趁机捏了捏她纤细柔软的小手，一股惬意的暖流瞬间淌过心田，旁边几位女生也跃跃欲试：“你也来帮我看看嘛！”

“没想到你人长得帅，还懂很多。”

陆之帆当然来者不拒，昨天回到寝室，他只是无意中看到书桌上摊着一本《手相识人》，随意翻看几页，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你快帮我看看，明年的桃花运？”那个女生长得虽然一般，但是身材火辣，陆之帆正准备继续编下去，手机却忽然响了。

陆之帆按下挂断键，刚说两句，电话再次响了起来，那个女生倏地将手缩了回来：“你电话又响了呢！”

“没什么的。”

“不会是你女朋友打来的吧！”

“怎么会，我还是单身呢！”陆之帆用一个干瘪笑容冲淡了尴尬气氛，“肯定又是我那个笨蛋室友没带钥匙，找我求救来了。”

电话确实是彭坦打来的。

刚走出阶梯教室，陆之帆便按下接听键：“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你不知道我正在给女生……”

“李天鹏被找到了！”不顾一切地打断。

有一簇诡谲的力，倏地覆盖到背脊，全身肌肉也随之紧绷起来：“你说什么，李天鹏被找到了，他人在哪里？”

陆之帆没有想到，他们同李天鹏的再次见面已是生死相隔。

天空忽然飘起小雨，雨水冷冷清清的，像是黏稠的蛛丝，落到了脸上，身上和心上。

陆之帆、彭坦还有没来得及洗漱的老肥站在河边，看着负责现场勘查的民警将已经泡得发白的李天鹏的尸体抬上岸，继而拍照取证。

有一些路人围观，继而又散开，窸窣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惊呼。

和很多俗套悬疑小说里的情节一样，李天鹏失踪的结局最终难逃死亡的召唤。

他松软地躺在那里，勉强还能辨认出五官，一张失色的脸正接受着世界最后的注视。

双眼空空，眼窝深陷，所有光芒已然消失殆尽，纤瘦的身体忽然蓬松起来，就像被浸水的饼干，漫不经心地发成了一片。

自始至终，彭坦一直抑制着悲伤的情绪，老肥守在身边，生怕他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之前的种种假设，最终在最坏的一种上成了现实！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荒谬叵测。

第一个接到电话的是院长，由于彭坦不止一次拜托，一旦有了李天鹏的消息，要及时通知他，因此他们三人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东闽市滨北区最北端的民心河。

即使匆忙赶到了又能怎样，他们不是故事的设定者，无法、无力、更无权更改故事走向，他们能做的只有看着一切发展。

之前李天鹏失踪，陆之帆三人已经被东闽市公安局滨北区分局民警叫去做了询问笔录，这次出了人命，他们再次被带了过去。

从警方那里，三人得到了相对完整的事情经过：今晨，一女子因同男朋友吵架，跑到人迹罕至的民心河，想以跳河威胁男友，却发现河边有一个破旧麻袋，上面还凌乱缠着麻绳。

起初，那男的不敢打开麻袋，女子说他不敢打开袋子，就不是男人，他们还是要分手。

最后，那男的只能壮着胆子打开，袋子里便是已经死去的李天鹏，二人惊慌失措，迭忙报警。

负责此案的警官名叫瞿奕。

临近中午，询问结束。

老肥带着情绪低落的彭坦先出了办公室，陆之帆走在最后。

陆之帆拜托道：“瞿警官，如果案件有新进展或者需要帮忙，请随时联系我们。”

瞿奕点头示意。

陆之帆转身下了楼。

此刻，小雨更加绵密起来，落到脸颊上的时候带着沁骨的冰凉，心一下子陷入了无尽的深海。

两把伞下三个孤寂的身影，背对着这个城市，缓缓走进了雨帘。

李天鹏死亡事件像长了小腿，顷刻，在学校传开了。

由于警方没有公布更加详尽的信息，关于李天鹏的死因便出现了各种猜测。

李天鹏死后，远在异地的父亲赶了过来，母亲听闻儿子的死讯后也病倒了。

不管怎样，对于李天鹏的死，学校负有责任，因此在表示哀伤之际，院系负责人也同李天鹏的父亲洽谈了补偿事宜。

虽然李天鹏的父亲早就得知儿子在失踪前同彭坦有过争吵，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表现得还算镇定。

如今，儿子的死讯传来，他一时情绪失控，扑到彭坦身上一通抓挠。

彭坦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任凭对方怎样。

最后，在陆之帆和老肥的拉扯下才将二人分开：“姓彭的，你记住，小鹏就是你害死的，你这个杀人犯……”

“喂，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李天鹏的死因警方会调查清楚的！”听到李父出言中伤彭坦，老肥也凶猛回击道。

这话彻底激怒了李父，他再次冲过来，试图拉扯老肥，却被老肥一下子挡开：“彭坦不还嘴不还手，不代表他就做错了！”

李父气喘吁吁：“好啊，你们几个小崽子，联合起来欺负我，反正我儿子也没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他硬生生冲了过去……

『03』

“林传，你还嫌我们风头不够大吗！”陆之帆气愤地坐到铺上，抬眼看了看满身狼狈的老肥和彭坦。

“我只是听不惯他那么骂人，李天鹏的失踪确实同彭坦有关系。”老肥低声嘟囔道，“不过，他凭什么将杀人犯的帽子扣到彭坦头上！”

“如果不是院长及时赶到，今天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陆之帆无奈地叹了口气。

“闹就闹，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老肥一句一字都不退让。

“原来你这么有种啊，那你出去继续闹啊！”陆之帆忍不住骂道，“你每天吃的肉是不是全部吃进脑袋里了，李天鹏是一个死人了，各种评论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可是包括彭坦在内，我们三个要继续上学的，我们还有大好的人生，现在的媒体都是见缝插针，他们巴不得我们打一架呢，现在好了，视频都传到上网了！”

嘴巴叽咕了两下，老肥不再吱声了。

陆之帆侧眼看了一脸颓然的彭坦，他的脸和脖颈被李天鹏的父亲抓伤了：“你还好吧？”

彭坦落寞地答道：“放心吧，我很好。”

陆之帆跳下铺子，挪步过去，轻轻拍了拍彭坦的肩膀：“兄弟，别想太多了，李天鹏的死与你并无直接关系，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说，警方也会尽快将案件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彭坦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晚上，陆之帆回到了位于东闽市滨北区东尚高档社区的家中，那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佣人阿红见他回来了，便道：“太太，帆帆回来了！”

陆之帆随手将背包丢到沙发上。

这时候，一个穿着简约，举止优雅的中年女人下了楼，她就是陆之帆的母亲季焕丽，东闽市滨北区中心医院的院长。

“嗨，老妈！”

见儿子回来了，季焕丽很惊喜：“你回家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让司机去接你，也提前嘱咐阿红做些你爱吃的菜。”

“我只是突然想您了，就回来了。”

“我们家帆帆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我爸呢，还没有回来吗？”陆之帆环视了一圈。

“你爸今晚有一个重要应酬，不回来吃饭了。”季焕丽淡淡地说。

陆之帆同母亲闲聊了一会儿，谎称累了便提前上楼了。

临近午夜，他听到楼下有动静，起身下了楼。

“老爸。”陆之帆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眼前这个个子不高，举止斯文的中年男人便是陆之帆的父亲陆汝海，东闽市鼎泰集团董事长，本市最著名的企业家。

对于陆之帆的突然回家，陆汝海似乎并不意外，他脱掉鞋子，转身对阿红说：“做点宵夜，清淡一点。”

“怎么，您肚子饿了吗？”

陆汝海没有回答，他打开电视，午夜频道正在重播新闻，其中一则便是今晨在民心河发现了一具男尸：“你是为这件事回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新闻里并没有提到是我们学校？”

“只要是有关东闽大学的新闻，我都会第一时间掌握，我还知道，今天下午死者李天鹏的父亲与你们闹了起来，随后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您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感叹之中，又透着隐约的崇拜。

“你今天回来，无非是想要我通过私人关系介入处理。”

“既然您都猜到了，能不能想想办法，我倒是没什么事，主要是我们寝室的彭坦，对于李天鹏的死，他多少要负责任，一旦那段采访播出去，被传到网上，他的前途可能就毁了。”

“看不出我儿子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陆汝海惊诧地看了看陆之帆。

“老爸，您想想办法吧！”陆之帆惨淡地笑笑。

“放心吧，事情已经解决了，今晚应酬便是为了这件事。我下午得到消息后，估计你晚上会回家找我，因此，提前解决了。”陆汝海意味深长地说。

那一刻，陆之帆忽然感觉很温暖。

虽然有关李天鹏父亲接受采访的新闻没有播出，但是彭坦的情绪依旧低落，老肥几次想要带他出去，都被拒绝了。

见陆之帆回来了，老肥摊手道：“你想想办法吧，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饭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垮掉的。”

陆之帆轻轻坐了过去：“彭坦，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彭坦不吱声，只是死寂地坐在那里。

“如果李天鹏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还指望我们寻找杀人凶手呢……”

“没错，你说得没错。”没等陆之帆说完，彭坦的眼中忽然闪过一缕蓝光，“找到杀人凶手，我们要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他只是说，我们可以帮忙寻找凶手。”老肥向陆之帆使了一个眼色：“毕竟，这是警察的事情。”

“不，我要自己找到杀害李天鹏的凶手！”彭坦坚定地说。

陆之帆一脸无奈。

他好不容易将彭坦从自责的路上拉回来，又无意间将对方推上了追凶的荆棘路。

『04』

彭坦请了假，去了滨北分局刑警三中队，找到了负责侦办此案的瞿奕。

对于彭坦的造访，瞿奕并不意外。

“不好意思，你不是李天鹏的亲属，我不能向你透露更多案件信息。”对于彭坦想要获知李天鹏尸检报告的要求，瞿奕婉言回绝，“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们正在全力侦破此案。”

当晚，陆之帆回到寝室的时候已是午夜，见他回来了，老肥打了个哈欠：“我们以为你今晚又无私播种去了。”

“喂，你怎么还不睡？”

“再有十分钟，《黑涡》汉化组就要发布新一话漫画了，我得看完再睡觉。”

陆之帆脱掉衣服，正准备休息，彭坦床头的台灯突然亮了：“之帆，你回来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集体罢睡！”

“我有事求你。”彭坦干涩地笑笑。

“说说看。”陆之帆坐到了床边。

“今天我去公安局了，找到了负责李天鹏案件的瞿警官，他没有向我透露太多信息，我想你能不能通过家里的关系帮我打探一下。”

“这个好像比较困难吧。”陆之帆面露难色。

“我知道有难度，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们也没什么人脉……”

见彭坦一脸颓然，眼底通红，陆之帆知道现在也就只有李天鹏的死亡信息能够让他振奋精神了：“我试试看吧，但是不一定会成功。”

“谢谢你。”彭坦一下子来了精神。

“好了，快睡吧。”陆之帆催促道。

陆之帆带着彭坦来到李菊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李菊是东闽市滨北区中心医院的金牌医生，也是滨北分局的兼职法医和病理学顾问。

陆之帆通过母亲的关系，还是帮彭坦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说实话，他也对李天鹏的死亡充满好奇。

李菊年近五十，穿戴也很朴素，她保养得很好，成功将岁月痕迹遮掉了。见他们来了，热情招呼道：“请坐吧。”

“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见我们。”陆之帆说，彭坦也会意地点点头。

“焕丽是我的大学同学，她的忙我是一定要帮的。不过，今天的谈话内容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您放心吧。”

李菊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报告：“死者基本信息我就不多说了，直接死因是利器刺入腹腔导致脾脏破裂，失血过多致死，根据尸斑和尸体腐烂程度判断出死亡时间是在11月9日20时至24时。死者双手腕部有瘀青，系死后造成。凶手应该是用利器刺死了死者，将其双手反绑，继而装进麻袋里沉尸河中。”

陆之帆和彭坦对视了一眼：“不过，我在解剖尸体的时候，发现死者脸上有残留的黏合物，虽然经过河水的浸泡，还是有残留，经过化验得知是滑石粉和二氧化钛。”

“那是什么东西？”

“滑石粉和二氧化钛是女孩们常用的粉底的主要成分。”

“女孩子用的粉底？”

“当时，我也有些惊诧，死者很可能在死前化了妆，接下来我在其眼睑处和嘴唇上发现了松香、羊毛脂和蜡质，这是睫毛膏和口红的主要成分，这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他确实在死前化了妆，还是女妆。”

“化了女妆？”对于李菊给出的说法，陆之帆和彭坦都无法相信，“李天鹏是男生，再说，平日里我们也没有发现他有变妆癖啊！”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他的头发有接过的痕迹，在发现尸体的麻袋里我找到了一些真发，我推测，李天鹏在死前被人接发了。”

“又化妆又接发，他想把自己变成女生吗？”

“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了，至于其中原因，我想警方应该比我更清楚。”

“您已经告诉我们太多信息了，真是太感谢了。”陆之帆连忙起身。

“你太客气了，替我向你母亲带好。”李菊还以微笑。

谢过之后，陆之帆便带彭坦出了李菊的办公室。

站在楼道的尽头，两个人的心情犹如窗外阴郁的天空，李菊的话就像翻腾的云块，覆盖到了心头。

“彭坦。”

“嗯？”

“没什么。”陆之帆本想说些什么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也想不通为什么李天鹏在死前化了女妆，还被接了发，这一切同他死亡又有什么关联？”

“我想说，不管李天鹏是自愿还是被迫做了这些，我们都只能到此为止了，我们无法追查出那个杀人凶手。”

彭坦没有应声。

或许，陆之帆说得对，他们已经到此为止了，现在唯一能寄予希望的只有警方了。

『05』

今天上午又是无聊的外国文学史。

毫无疑问，陆之帆又翘课了。

刚刚走出一号教学楼，便看到楼门口站着一个漂亮女生，五官精致，身材匀称，唯一的缺点就是穿得太多，完全把自己包起来了嘛！

没等陆之帆走过去，那女生先靠了过来：“同学，请问文学与传媒学院院长办公室怎么走？”

陆之帆指着不远处的二号办公楼：“就在那里，205！”

那女生顺势指了指，陆之帆不动声色地将手覆盖上她的手背，又指了指，她并没有拒绝，他竟然大胆地捏了捏。

没等他反应过来，左臂瞬间被扭住，接着反扣，陆之帆一声惨叫，然后被摔倒在地，脸贴到了冰冷的地砖。

那女生半蹲着，一边扣住他的左臂，一边用膝盖顶在他的腰部：“这样很好玩吗？”

陆之帆大声呼喊道：“喂，我好心帮你指路，你竟然恩将仇报！”

那女生冷笑道：“帮我指路，还是想顺便占我便宜？”

陆之帆话锋一转：“你是哪个院系的，报上名来！”

“俞小菁。”那女生猛一用力，“东闽市公安局滨北分区刑警三中队的……警察。”“你是警察？”

“我就警察，专治你们你这种色狼。”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打人了！”

这时候，有些同学聚了过来，楼里保安也赶了出来，俞小菁才松了手。

陆之帆倏地站起身，甩了甩手臂，然后拍了照：“你等着吧，我会投诉你的！”

说完，陆之帆扬长而去。

其实，俞小菁根本不是滨北分局刑警队的警察。

现在，她还是一名警校学生，刚刚进入刑警队见习，由于前几天发生的李天鹏案件由她所在的中队负责，她很感兴趣，在警校学了那么久，终于有机会实践了。

翻阅了案卷后，俞小菁感觉还是要在死者室友身上寻找线索，尤其是那个彭坦。

她本想找院长谈一下，然后再找彭坦等人聊聊的，没想到先遇到了一个想要占她便宜的男生。

当然，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顺利。

她没有见到院长，电话里被院长婉言谢绝了，她就想要先行找到彭坦，没想到被一个叫做陆之帆的男生挡在了前面。

“怎么是你？”俞小菁没想到刚才那个被她制服的男生竟然是李天鹏的室友。

“很抱歉，我们没有时间，亲爱的警花同志！”陆之帆冷笑一声。

“配合警方询问是你们的义务。”俞小菁暗骂倒霉，嘴上还很强硬。

“被打也是我们的义务吗？”陆之帆不屑地说。

“如果你还在为之前的误会生气，我可以说声抱歉。”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代表B栋3201室所有人拒绝你的问话，如果你不服气，大可去找你的领导，就说我们不配合警察工作，把我们抓进去！”

“你……”

“警花同志，虽然你打了我，但我还是好心奉劝一句，温柔一点吧，否则将来会成为没人要的男人婆！”陆之帆转头对站在两边看热闹的同学们说，“我的亲娘啊，影响情路啊！”

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俞小菁在陆之帆那里碰了钉子，郁闷地回了刑警队，刚刚走进楼道，瞿奕便叫她去了办公室。

“小俞，上午去哪了？”瞿奕帮她倒了一杯水，漫不经心地问道。

俞小菁立刻猜到，瞿奕知道了她没有获得允许便去东闽大学找院长的事情，而且她还对陆之帆动了手。

“我去东闽大学了。”

“你去东闽大学做什么？”

“我只是想找那个叫彭坦的男生谈谈，我看了李天鹏的案卷，我感觉，他还知道些什么。”

“还有呢？”

“还有……”视线倏地落了下来，“还有，我对一个学生动了手，将他摔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他先对我不礼貌的……”

俞小菁本想辩驳的，见瞿奕也没有搭腔，感觉说下去也是无趣，索性停了下来，只是默默盯着眼前的杯茶，看隐隐的水汽迅速消散。

见俞小菁停下来了，瞿奕才开了口：“小俞，我需要提醒你两点，其一，你现在还是学生，在刑警三队也只是见习生，你的工作是学习和观摩，没有权力办案，也根本无法办案，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其二，幸好是院长将电话打到我这里，如果打到你们警校，你的见习很可能就这么结束了，也会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

俞小菁没有吱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瞿奕看了看时间，起身道：“好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你忙碌了一上午，也累了，这就算是我对你的惩罚了。”

她掸掉脸上的不安，应了声，随瞿奕出了办公室。

俞小菁今年二十二岁，东闽市第一警官学校应届学生，由于成绩优异，表现优良，学校推荐她来滨北分局刑警队见习，负责教导她的便是瞿奕。

刚过而立之年的瞿奕，六年前进入刑警队，短短几年便成了第三中队骨干精英。

他五官粗犷，年纪轻轻却有一种久经风霜的感觉，连鬓胡须和深邃眼眸更是让全局未婚女警蓦然失神。

俞小菁仍旧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好似有一枚轻佻的羽毛掠过心尖，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心动吧！

正因如此，俞小菁才更加努力学习和表现，她希望自己能在瞿奕的视线里脱颖而出。

在翻阅了李天鹏的案卷后，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她感觉这是老天给自己的机会，若她能助他破案，或许，她们的关系就能进一步加深了。

只是，这是俞小菁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不知道，这是一条埋着暗雷的死路，踏上去的一刻，便注定了粉身碎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