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那朵白山茶

第一章（起章）

“安子川，你放过我，就当放过你自己。”

卿茉站在海边，黑色长发飘扬，琥珀色瞳孔冷漠，眼角的泪顺着脸庞滑落，手腕的血一滴滴掉在沙滩上，被汹涌的海浪淹埋干净。

“叮叮叮”，闹钟响了，安子川猛地睁开眼，是梦。

兴许是手握的太紧的缘故，手心传来阵阵刺痛，摊开，是已经泛出瘀血的指甲印。

扶额缓了缓便起身收拾准备去花店。

机场

“师傅，去青山疗养院。”淡然的女声传出，司机不由得通过后视镜多看了两眼，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美丽，清澈，毫无生气。卿茉迎合眼神看过去，司机随即便收回眼神，因为这双眼睛是那么的冷。

过了一个多小时，疗养院就到了。

卿茉问了护士找到了吴柔柔的房间，推开门，阳台上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孩正在小憩，她乖巧的卧在摇椅上，窗外的风穿过她的发丝，携带的花瓣停留在她的肩上。

卿茉轻手轻脚走过去帮她理了理肩头，给她搭了一件绒毯，就出了门。

估摸着吴柔柔还要睡会，她便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回去路上，看见一个卖花的店铺，素雅幽静，也不知是哪阵风吹的邪，她推开门走了进去询问到。

“有白山茶吗？”

话语刚落，安子川就从花架中回头，眼神惊愕。

看着熟悉的面孔，卿茉没有任何表情，转身便出了门。

安子川连忙从花架上下来，太着急，摔了一跤，在柜台后清点的唐朝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挣脱唐朝后安子川再出门，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熟悉的面容，清冷的嗓音，仿佛魔怔一般，安子川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卿茉离开花店后，上了一辆出租车回到疗养院，刚走到二楼，就看见医生们着急地走向吴柔柔的房间，她也急忙跟了进去。

“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刚才还在乖巧小睡的吴柔柔此时此刻像变了一个人，面目狰狞，歇斯底里大叫道。

医生护士紧紧按住她，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渐渐的，吴柔柔安静下来，站在门口的卿茉走到床前。

双目失神的吴柔柔看到卿茉后，眼睛里才有了一点光，颤抖地抓住卿茉的手说道：“是茉茉吗？”

卿茉帮她整理耳边湿透的发丝，点头。

“那你刚才都看见了？”吴柔柔小心翼翼的询问。

卿茉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看到了呀，我家柔柔又想出去玩，所以闹脾气了是吧，没关系，等外面风小点了，我悄悄带你出去玩。”

吴柔柔听到后，眼角泛着泪光，笑着说道：“好。”

第二天，青山疗养院发生一起坠楼事件，死者名叫吴柔柔。

天空下着漫漫细雨，吴柔柔幼年父母早逝，除了她唯一的姐姐吴清清，来参加葬礼的人也没有几个。

一身黑色长裙的卿茉手捧一束白色山茶花站在人群中。

安子川一眼就看见了，他才明白原来那日真的是卿茉走进了花店。

“啪。”吴清清一个巴掌拍在了卿茉脸上，白皙的脸颊立即泛红。

“你为什么要回来，卿茉！为什么！柔柔被你害的还不惨吗？这下她连命都送给你了！你满意了？”吴清清抓住卿茉的肩膀，悲痛说道，周围的人见状连忙拉住吴清清。

拉扯的衣袖沾满了雨珠，散落的白山茶躺在青草地上，安静美丽，犹如躺在地下的吴柔柔。

卿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安子川早就走到了她身旁，卿茉倒下时，他一把抱住了她。

医院

卿茉睁开眼，白日的光刺痛眼睛，恍惚中她看见了唐朝。

“你醒了，茉茉。”唐朝关心问到。

卿茉点点头。

唐朝帮她整理铺盖，看见了她手腕的纹身，一束白山茶，他没有说话，然后又帮她削苹果。

“柔柔呢？”卿茉询问。

唐朝手指一顿，没有回答，倒是眼泪啪嗒啪嗒地开始掉。

“怎么回事，你个大男人家家的，哭什么，柔柔呢？”卿茉讥笑说道。

“茉茉，你别这样，柔柔已经走了。”唐朝压制着抽噎的声音回答。

卿茉呆愣，眼神木讷，窗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茉茉，你快点，要迟到了！”吴柔柔骑着自行车在楼下喊到。因为父亲工作的缘故，卿茉搬到水镇这栋老楼已经有几年了。

她拿好雨伞刚出门，就看见安子川站在走廊上，消瘦挺拔的身躯，清秀柔和的面容，她开口说道：“走吧。”安子川随即也转身往楼下走去。

路过安子川的家门时，林秀走了出来说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又要迟到了，我做了点绿豆饼，拿着路上吃。”“谢谢妈。”安子川回答。

林秀是这栋楼的房屋产权人，也是安子川的母亲。一人一个绿豆饼吃在嘴里就下楼了，卿茉还多拿了一个给吴柔柔。

吴柔柔站在楼底下看着走下来的俊男靓女，不由得感叹道：“真好呀！这画面真养眼。”

卿茉面无表情的把绿豆饼塞到她嘴边说道：“吃饼。”然后骑上自行车离去，安子川也骑上自行车跟了过去。

“等等我嘛。”吴柔柔说完，叼着绿豆饼也骑上了自行车。

安子川和卿茉踩着预备铃进了学校，吴柔柔却慢了一步，唐朝作为今天的值班纪委，拦下了她，一脸正经说道：“吴柔柔，清姐给我打过几次招呼了，叫我可别对你手下留情。”

吴柔柔面露委屈说道：“我这次是真的扶老奶奶过马路，不信你问卿茉她们。”说完指向卿茉，安子川真诚地点头说道：“学长，她刚才是真的扶老奶奶过马路，我们作证。”卿茉也一脸正经说道：“是真的，我用秀姨的绿豆饼发誓。”

唐朝无奈，只好放三人进去，吴柔柔高兴的离开，走到远处转过头大声说道：“但前几次确实是开开心心的玩了一路，哈哈哈。”说完还做了个鬼脸，站在校门口的唐朝咬牙切齿，拳头都捏紧了。

放学

卿茉因为档案问题被留了下来，出校门时天已经黑了，戴好随身听，她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突然一双手从巷口伸出捂住她的口鼻，眼神逐渐迷糊，她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卿茉睁开眼，发现自己嘴巴被胶带封住，绑在一个废旧的仓库里。她环顾四周，仓库里都是残破的钢筋泥板，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腥咸，窗户时而有光扫过，她心里大概对此就有了个具体位置。

一个陌生男子从门后走出，左手杵着拐杖，戴着帽子，站在阴暗处说道：“不愧是卿警官的女儿，面对绑架竟如此镇定。”

卿茉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做任何动作与反抗，相反，她的眼神更加冷漠直接，仿佛要看透男人一般。

男人非常不喜欢卿茉的眼神，他急躁地走上前，用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手抓起卿茉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你跟你母亲可一点都不像，当初我抓住她的时候，她可比你柔弱可怜多了，像也只有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罢了。”

卿茉听完，瞳孔震惊。

男人见卿茉终于有些许的生动气息，心里不由得喜悦。

他缓缓转身，继续说道：“我现在还记得她当时求我的画面，说家里有个六岁的女儿正等着她回去，求我放了她，可我还是用手中的美工刀划了她的脖子，哈哈哈。”邪恶的笑声，狰狞的面孔，卿茉的脸色犹如土灰，她的心像被石头栓住一般，快速下沉。

她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一分一秒，卿茉要深深的映入脑海里。

男人转过身慢慢走近卿茉，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我这条腿也是拜你父亲所赐，他那一枪可打的真准呢，只可惜那一枪没能要了我的命，不然今天你也就不会落在我的手上了。”

卿茉看清了男人眼角的伤疤，同时也看到了男人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美工刀。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男人听到后，连忙出门去查看。万籁俱寂，卿茉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深渊，她的双眼逐渐模糊。

“茉茉，醒醒！快醒醒！”是吴柔柔的声音。

卿茉回过神，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吴柔柔，她无力的往吴柔柔身上靠。

吴柔柔轻轻扯下她嘴巴的胶带后又转到后面去松她手腕的麻绳。

卿茉感觉得到，吴柔柔的手在抖。

恢复自由后的卿茉连忙拉起吴柔柔就往外面跑。到外面后，与卿茉所想的一样，是海边的废弃仓库，周围没有能躲藏的遮蔽物，卿茉的脑袋迅速运转。

她把吴柔柔拉到一个草丛处说道：“柔柔，现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你现在赶快往海边浴场的方向跑，到了人多的地方后你就报警，听到了吗？”

吴柔柔询问到：“那你呢？”卿茉看着仓库，眼神坚决说道：“我要去杀了他。”

吴柔柔拉住卿茉哭着说道：“不行，你不能去，你会死的，你不准去。”

卿茉擦掉她的眼泪，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茉茉，我求你，你别去，我们一起回去好吗？等回去后我们一起去警局，一起报警抓他。”吴柔柔拉住卿茉的手苦苦哀求。

此时此刻吴柔柔可怜温柔，楚楚动人。

卿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犹豫了，最后还是点头说了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小心快速的回到了海边浴场，找路人借了手机打了报警电话。知道事情的卿立杰立即采取了行动，可当他赶到废旧仓库时，早已不见男人的踪影，后来调取附近监控时也没有收获，案件再一次陷入困境。

卿茉在屋里休息，安子川就一直照顾她，吴柔柔也经常来看她。

后来日子就这样越过越长，转眼就到了暑假，这件事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印象里。

可卿茉却清清楚楚的记得，男人泛黄的拐杖，三根手指的右手，眼角的一道伤疤，浓重烟味的衣领，略带口音的语调，以及锋利的美工刀。

安子川照顾卿茉期间，他发现卿茉比以前越发的沉默，便时刻拿点好玩的好吃的往她家钻。

这日，林秀又做了绿豆饼，刚出锅，软软糯糯还冒着香气，安子川就拾了几个装好。

林秀透过橱窗看到，打趣说道：“就这么喜欢那卿家丫头，不如我好久上门找卿警官商量商量如何？”

安子川红着脸反驳说道：“妈，你别多管闲事，我是看卿茉最近没什么胃口，这才给她装几个去。”

林秀笑了笑说道：“是是，你都装半笼走了。”安子川嗔怪地瞪了林秀一眼便出门了。

老旧走廊上，阳光明媚，爬山虎葱郁，绿色的斑驳洒在石堰上。

安子川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卿茉也是在这样的天气，她安静地靠着门沿边，仰着头看着屋檐边垂下的爬山虎叶，绿色的阴影染过裙边，温柔的春风抚平发丝，刚打完球上楼的安子川看的一清二楚，像失神一般，他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篮球掉落又接住。

听到响动的卿茉侧眼，琥珀色的眸子通透且明亮，清冷且漠然，正当安子川脸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时，卿茉早已收回眼神淡然离去。

回想起卿茉离开的背影，安子川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一般，端着绿豆饼的手不由得握紧，加快脚步走向卿茉的家。

走到转角处，安子川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起，你没事吧？”安子川问到。

杵着拐杖的男人没有说话，拍掉衣服上的饼碎后就离开了。

“不会说话吗？真奇怪。”安子川一边纳闷说道一边走向卿茉的家门。

房门锁着的，安子川敲了敲在门口喊道：“卿叔叔，卿茉，你们在家吗？我拿了点绿豆饼过来。”

过了半响都无人回答，安子川便只能失望回去。

安子川回到家后，林秀看他又把绿豆饼端了回来，她安慰他说道：“你放着吧，等会我去送。”安子川点点头便回卧室看书去了。

林秀这边收拾的差不多后，拿着备用钥匙和绿豆饼出了门。

卿茉调查完海边浴场附近的便利商店后就回家了，刚走到门口，她就发现了不对。

空气中有一股烟草味，虽然很淡，但是她可以确定，是那个男人身上的。

卿茉看看四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正当她准备离开去警局时，背后传来一阵刺鼻的烟味。

她回过身，才发现家里着火了。

卿茉急忙跑到安子川家里打了消防电话。打完电话后，她又跑到安子川房间看他在不在，推开门安子川不在，紧着的一颗心才松懈了下来。

卿茉随即又准备离去，突然，脑海里闪过那丝烟味，她停下了脚步，仔细看了看周围。

餐桌上吃了一口的绿豆饼，房间里还在运转的风扇，以及钥匙架上少了的306钥匙。

卿茉又回到了安子川卧室，仔仔细细找了一遍，终于，她在衣柜里找到晕过去的安子川。

卿茉拍了拍安子川的脸，没有反应，眼看门口已经穿过几缕黑烟。

卿茉咬牙背起安子川便往外走。

少年沉重的身躯压在卿茉的背上，有几次都没有站稳，噗通跪了下去，因为还要扶住安子川的身体，所以手臂也摔在了楼坎上。

终于，卿茉把安子川背到了楼下，膝盖早已鲜血四溢。

楼上火势越来越大，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消防官兵还没有来。

卿茉安置好安子川立马又上了楼，因为她知道林秀还在楼里。

走到家门口时，已经浓烟滚滚了，她用事先打湿的毛巾捂住口鼻，掏出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钥匙孔被堵住了，随后，卿茉拿起角落里堆花盆的石头，使劲砸向门锁，砸了好几下，手指破了也没停，终于门锁坏了，卿茉一脚踹开俯身走了进去。

林秀就躺在玄关处，火势已经蔓延到她的下半身。卿茉扑灭火，扶起她，用另外一条湿毛巾捂住她的口鼻，俯跪着移动到了门外。

烟雾弥漫的很快，卿茉凭着最后的意志，摇摇晃晃把林秀扶到了楼下，消防车终于来了，筋疲力尽的卿茉昏了过去。

医院

卿茉睁开眼，白茫茫一片，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吴柔柔看见她终于醒了，连忙起身叫医生。

“茉茉，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吴柔柔急切问到。卿茉摇头表示没事，然后问道：“安子川和秀姨呢？”

“安子川没事，你放心，只是。”吴柔柔面色凝重说道。

“只是什么？”卿茉询问。

吴柔柔叹了口气说道：“林秀阿姨，情况不是很乐观，中毒太深，加上腿部烧伤过重，而且早些年还患有淋巴癌，近年还复发了，医生说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

卿茉恢复的差不多后，便来到了林秀的病房，她只是乖巧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进去。

里面传来安子川的呜咽，卿茉终究还是迈开了步伐。

“安子川。”卿茉开口叫道。

林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一旁的安子川听到卿茉的叫声，身躯一怔，他没有回头。

“秀姨没事吧？”卿茉询问。

“卿茉，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安子川平静说道。

刚想安慰安子川的卿茉收回了手，嘴角轻轻一笑说道：“好，对不起。”

卿茉离开后，吴柔柔冲了进来生气说道：“安子川，你只知道那个男人是为了报复卿茉才会放火，但你知不知道卿茉一个人救出了你和秀姨两个人，她晕倒时腿上手臂全是伤口和烫伤，手指鲜血淋漓，醒来第一句话也是关心你和秀姨，你这样对卿茉，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越想越委屈，吴柔柔的眼泪大把大把的掉，然后便出门去追卿茉。

安子川听完，一手紧紧抓住床单，一手捂住嘴巴，强迫早已泪流满面的自己不允许有一点哽咽的声音。

吴柔柔追出去，透过窗户看见卿茉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纯白的绷带绕过四肢，纤细的身躯披着外套，乌黑的长发拂在耳后，卿茉在过往的人群中显得可怜而娇弱。

擦擦眼泪，吴柔柔走到卿茉身旁。

“茉茉，我们走吧。”吴柔柔笑着说道，卿茉点头起身，不知是不是还未恢复完全，起身时身躯不由得晃了晃，吴柔柔连忙扶起她。

“茉茉，你没事吧？”低头关心的吴柔柔看见了。

卿茉的眼眶早已红透，细小的血管都泛了红，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在长长的睫毛上反复滑过，就是没有落下。吴柔柔装作没有看到，抬头若无其事说道：“你呀，就是累的，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就好了，走吧。”

卿茉点头强撑起身体与吴柔柔一同消失在漫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