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励

引子

宇宙浩渺，我们的地球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人类也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在那些久远的年代里发生过数不清的精彩故事。我整理了一下，将其中最扣动心弦的那个讲给你们听......

座落在地球东方，隐匿于崇山峻岭之中的瓦得吉令镇从诞生那一刻起就选择与世隔绝。即使时光已流转数百万年，地球的占有者——人类那糟糕的科技已然飞跃到让这个老实度日的小镇不得安宁的地步，朴实的居民们也仍然谨守先祖遗训，顽强又呆板地恪守着古老的生活信条。

最近一百年来，分布在镇子四周那些密密匝匝、高不可攀、布满精怪的险峰群已经阻挡不住外界个别上瘾到不探险就寝食难安的人的脚步。（人类从来不缺乏疯狂到要与自然一较高下的斗士。）截至目前，已经有三个探险者闯过了几十座终年云积雾绕的山峰，窥探到瓦得吉令镇的存在！

其中一个探险者特别有意思，当他俯瞰到这处“世外桃源”后，故意在山上高声呐喊，一心期望激起三两声回应。居民们自然不愿意搭理一个弄不清楚自己却总想着挖掘别人秘密的人！结果，他所在的山谷连续出现了各种狂风暴雨，恶劣的天气使得这位勇士丢盔卸甲才保住性命，而同时，镇子的天空却一直蓝蓝又明媚。所以那场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怪声骚扰事件”丝毫也没影响居民们逍遥快乐的生活。

瓦得吉令镇有位受大家敬仰的镇长，名叫拉德。他兢兢业业地管理着镇子上大大小小的事务，已经不停歇工作了四百年，而且没遇到过任何棘手事件。他很清楚，恬静美好的日子应该归功于镇子中心广场上先祖留下的石碑。那上面刻着三条戒律：肩负命运的使命、保持金子做的心、始终与太阳一起。

居民们一直都明白这三条戒律对于维持幸福生活有多么重要！目前，开开心心的拉德镇长只有一点儿小烦恼，那就是每年夏季的时候，不得不挑选三个手脚利索的年轻人，带着山里的野货从外界换回一些简单生活用品以及孩子们的学习用具。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紧张到连觉都睡不着。他要熬到那三个年轻人毫发无损回来，才能松口气，说：“先祖保佑！那个乱哄哄的世界！”可如果有孩子们追问：“镇长！外面究竟是一个怎样乱哄哄的世界啊？”拉德镇长就会摊开双手，抿紧嘴唇，回答：“嗨！这怎么能清楚？我们只见识过一根头发稍而已！”

他这个年年重复不变的答案会让大多数孩子失去一探究竟的兴趣。不过，有一个名叫舍励的孩子相当执拗。他会迂回曲折从那些外出的年轻人口中打探出只言片语，然后夜晚上床后，用脑袋胡思乱想。他甚至还想过自己是否可以帮助外面那个乱哄哄的世界整理一下秩序，可每到这个时候，现实会显得更加可笑，因为他自己正深陷一场旷日持久、又无力改变的困境当中……。

每年五月二十六日都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镇子周围的群峰会摆弄起脑袋上的云雾，变幻出孩子们向往的各种图案；附近的山坡上会一夜绽放出漫野的金色斑斑花，香味儿溢满孩子们的鼻孔；天空会飞来千百种鸟儿，齐声歌唱孩子们才听得懂的歌曲；方圆六百里的野兽都不愿意捕猎，而是欢喜地偷看孩子们玩耍。一向愉快渡日的瓦得吉令镇居民更加不会错过如此美妙的日子，总是选择放下手头活儿计，约亲伴友地出门畅游一番。这情景对于调皮的孩子们来说，绝对是万万不能错过的淘气良机！所以，这一天的太阳刚刚露脸，整个瓦得吉令镇便沐浴在欢声笑语里。

留着利落短胡须的拉德镇长一早就站在自家门廊前。他习惯性欣赏了几眼春意盎然的花园，又侧耳听了听外面孩子们的嬉笑声，满意而幸福地点着头，自言自语说：“哈！今天——可以确定——全镇孩子都将渡过最愉快的一天！”

他是如此自信，话里透着四百年来管理镇子的老道经验。然而，生活总喜欢千变万化到让你出乎意料！就在他笃定的话音刚刚落下一瞬间，净蓝的天空上突然溢出了一大片深红，把他惊得如一只慌张的鼹鼠……。

当太阳完全跃出山顶后，整个镇子都沉浸在一片热闹欢喜中了。拉德镇长费力地恢复了镇定自若，重新整装起愉快心情来迎接崭新的一天，却还是忍不住嘀咕着：“先祖保佑！那是什么征兆？孩子们都出门了？”

事实上，那个叫舍励的男孩儿还没有出门（他总是在这一天成为镇上唯一不和谐的音符）。他还愁眉苦脸地呆立在自己的房间里，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床上一件平铺着的衣服，摇头又叹气。他把那件衣服拿起又放下，最后哀叹一声，一头倒在床上。

“舍励！舍励！你要学利索点儿！”楼下传来母亲金朵花硬朗的催促声。

“唉！”舍励又叹了口气，慢慢爬起身。他磨磨蹭蹭地穿着那件衣服，正要把“裤子”提起来时，房门“砰！”一声被推开，妹妹米莉大咧咧的出现在眼前。她显然是用一步三个台阶速度冲上来的，所以要用一只手撑着门框才能保持身体平衡，“舍励！你总这样慢慢腾腾！”她用另一只手叉着腰叫道。

舍励赶紧提起“裤子”，低头寻找鞋子。

“嗨，舍励！你还没穿好鞋子？你总是拖后腿！”米莉一边喊一边跺脚，看上去像只踩中火炭的松鼠。舍励瞅着她那滑稽模样，差点儿笑出声来。

“你——笑我！”米莉尖叫。

舍励感到耳膜有被刺穿的危险，赶紧穿鞋，说：“马上就好！”

他的好态度使米莉安静下来，却仍然嘟起嘴巴表示不满。她将身体靠在门框上，抱紧双臂，眯起眼睛来做监督。

舍励瞅着米莉不依不饶的模样，忍不住抱怨说：“你看，母亲总喜欢给咱俩买一样的衣服。”

“你总提这话！”米莉打量着舍励的新衣服，很不以为然，说：“多少遍了?因为咱俩是双胞胎啊！”

“那又怎么样？我要彻底改了性别才罢休吗？今天这样的日子，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我——万一碰到朋友……我……。”舍励扯着衣服说不下去了，米莉的样子变得有些模糊。

“你得想明白，你知道——”米莉欲言又止，清了下嗓子，才说：“碰到朋友又怎么样？一直都这样，大家早就见怪不怪！快走吧！”她说完，见舍励已经准备妥当，便扭头往楼下跑去。

舍励只好跟着她下了楼，一眼看到母亲金朵花正在客厅里抻着脖子向楼上张望。她显然听到了舍励刚才的抱怨，故作惊喜地说：“嗯！舍励！你穿这身衣服比米莉还好看!”

舍励无奈地笑了笑，扭头看见父亲舍沃翰正在把野餐用的小锅装进听话布做的大背包里。

“爸！我来背！”他说着抢过去，一下子就把大背包从椅子上抡起来，轻松地挎在肩膀上。

“哦！男孩子果然有力气！”舍沃翰忍不住夸赞了一句，立刻又惊觉起来，瞥了一眼妻子，见她有些发呆。

舍励受到父亲鼓舞，一时激动到脸蛋儿通红。他努力挺直腰板，故意冲着金朵花说：“那当然！我今天十二岁啦！就是个成年人了！”

不想他的豪言壮语惹得金朵花回过神，并且快步走过来。“母亲！您——”舍励想往后逃，但金朵花挥起胳膊，轻而易举就把背包从他背上卸下来。舍励还打算挣扎几下，金朵花用手掌按住他瘦瘦的胳膊，扭头埋怨舍沃瀚，说：“舍励的脸都涨红了！你不能让他背这个包！他应该像米莉一样！”

“可是他—”舍沃翰试图争辩的话被金朵花凛冽的眼神给噎住了，只能默默地将背包跨在自己肩上。

“妈，时间已经把我变成一个男子汉了！”舍励小声反抗。

“不，时间是用来让你理解生活的！”金花态度坚决。

“你可以负责这个！”米莉说着，把装有食材的鹿皮小背包交给舍励。

“不行，这个由我来拿！”金朵花说着，又要来抢。舍励急忙把背包藏到身后，但金朵花居高临下，劈手便夺了过去。“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她神情严肃地说。

舍励本来懊恼又泄气，听金朵花这么一说，又一脸期盼地问：“我有任务？什么任务？”

“今天是忽而渡山一年中最美的一天，你和米莉得把画纸带上，将看到的景色和咱们家的野餐情景画下来。你知道，每个孩子在十二岁生日这天都要这样做！”金朵花说完，拿起桌上的两块画布在舍励眼前晃了晃。

“什么！”舍励差点儿被画布晃得跳起来！这个日日都深陷在烦恼中的孩子不管每晚入睡前脑瓜里怎样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过，也绝对没预见到自己十二岁生日这天，母亲会做出如此无理的决定！他顿时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不从嘴巴里喷出来，脑袋就会爆炸！“够了！您要做什么？这是女孩子才会做得事情！”他扯着嗓子尖叫，然后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弹弓，用力举到金朵花眼前，一字一句强调：“我！——是男子汉！——在如此重要的一天——至少应该打几只野山鸡！”

金朵花根本没有被儿子激烈的抗议吓倒。她早已预料到儿子的反应，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她用不到一秒钟时间就红了眼眶，然后蹲下身体，深情地拥抱住儿子，说：“宝贝！你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微微巫说过，你要当女孩子养才能平安长大！我的心肝啊！我怎么舍得！”她一边说一边观察儿子的表情，见他依然气得脸蛋通红，眼泪就扑索索地掉下来。

舍励最害怕母亲这招百试百灵的杀手锏，心中顿时不忍，将弹弓仍在一边，安慰说：“妈，不要伤心，我听你的话！”

“好啊！我会用生命保护你！”金朵花亲了下他的脸蛋，满意地收起眼泪。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利落地指挥米莉带好画布和颜料，又跑到厨房检查做蛋糕用的花蜜面粉是否盖得足够严实。一番忙碌后，她宣布了最后的命令：“现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