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不太稳

与一般的大学毕业答辩不同，大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毕业答辩采取的是黑盒式。即评审老师们与学生们分隔开，在单独的一间放映室中观看导演系的准毕业生们拍摄的作品。

据系主任何亚鹏的说法，这种学生导演只能通过作品与老师观众交流的方法，才能够回归“电影”的本质，让毕业答辩成绩更准确的体现出学生作为导演的水平，而不是平时作为学生给老师的印象。

对于评审老师们来说，绝大多数的毕业生作品都是青涩、幼稚乃至晦涩的，在观片结束后第一时间就可以判断出这是哪位学生的作品，可以对最终成绩达成一致，然后叫该学生进来进行象征意义上的答辩。

然而今天这部电影结束后，评审老师们的表情却是异常精彩，灯光照亮会场之后，现场一时间竟然无人发声。

“非常非常好的故事，但没拍出那种意境和效果，很多剧本细节需要打磨。”编剧老师王刚露出的是赞叹的表情，“老刘啊，这是你的哪位高徒呀？很多编剧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本子呀！”

班主任刘琦却是一头雾水，“你别说，我还真看不出这是哪位学生的作品。”

“这学生是没上过摄影课的吧？光线、画面、取景全部一塌糊涂，”摄影老师李宗强却是一脸不忿，“这摄影比业余还业余，不过有几个镜头还算有点灵气。”

“表演也都很糟糕，男配让我演的话多好，”表演系老师周杨满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女主角倒是很漂亮，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孩子呀？”

“音乐满分，应该是国外大师之作，可我竟然没听过。”配乐老师周深深言简意赅。

“服化道看得出也算用心的，”艺术指导老师比较中肯，“毕竟自筹经费，不容易。”

一时间放映室里热闹起来，各位老师激烈的讨论起来这部作品，气氛欢快而活跃。

直到系主任何亚鹏发话了。

系主任何亚鹏，《定军山》，《血色长歌》等经典作品的导演，是华国电影史上有巨大影响力的人物，在华国文化圈可谓桃李满天下，许多著名导演都是他门下子弟，在圈里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何老。

“大家注意了，这只是一个学生在自筹经费条件下的第一部作品，的确，各方面的水平严重割裂，硬伤一大堆，非常的业余，甚至业余到了不像是一个导演专业学生的程度，”何老表情却是有一分凝重。

“如果是把电影当作工业化的产品来说，这部作品是无法被提供给消费者的，所有走进电影院的观众，观看这部电影，都会在5-10分钟内离开。”

“但是，仅仅那几个镜头，却能够打动在坐的所有人，”何亚鹏补充到，“不止我们，是能够打动所有的电影人，给满分也不过分。”

“好了，先讨论到这里吧，”这样充满争议的情形在毕业答辩上是首次出现，何亚鹏问道，“老刘，让学生进来吧，大家先看看是谁的作品。毕竟，枪手抄袭的情况也是曾今出现过的，不过这种水准...”

班主任刘琦赶紧点头称是，让工作人员把在门外等候的学生招呼进来。

对于这次毕业答辩，站在门外的林飞原本是信心满满，那可是来自他那个时空的最顶级导演的优秀作品，就算自己拍摄的水准一塌糊涂，但好歹把故事都讲完了，给个及格不过分吧？人家还是个学生呐...

但在等待的过程中，心里却是逐渐有些慌张起来，万一这个时空也有类似的作品呢？会不会被当作抄袭？自己的华国特色魔改剧情会不会坏了一锅汤？和自己以前的风格差异太大会不会被当成枪手之作？万一被发现自己的灵魂是穿越者会不会被拉去切片检查...

原本，来自另一时空的林飞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在一起意外中，灵魂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电影学院导演系的一位大四学生身上。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林飞，在拍摄毕业作品时过度劳累失去了意识，也许是名字相同的原因，现在这个“林飞”，还继承了原本身体主人的部分记忆，甚至是拍电影的执念，只能接手原本林飞的拍摄工作，凭自己的记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出了这部粗制滥造的作品。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工作人员叫他入内答辩。

“低调、务必低调，60分万岁，别穿帮就好！”林飞用手狠狠的搓了搓面庞，冷静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竟然是他，评审老师们见到林飞时，大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林飞实在是太平庸了，这个孩子学习很刻苦，做人也很踏实，勤快善良，乐于助人，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但是艺术类专业，天赋实在是太重要了，而林飞最缺的就是这点灵气。

相比起艺术家，林飞更像一个工匠，无论是镜头语言、还是表达方式都非常的僵硬，无论他多么刻苦，做出的作品永远都缺少让人看下去的魅力。

要不是林飞会弹一手钢琴，班主任刘琦早就把这个缺乏艺术细胞的孩子推荐去拍纪录片了，毕竟拍纪录片最需要的特质就是能吃苦。

而不能吃苦的孩子也练不出优秀的钢琴水平。

“林飞啊，我是真没想到这部作品是你拍的，”班主任刘琦表情有些复杂。“之前听说你拍这片子的时候大病了一场，我还担心你参加不了答辩。”

班主任刘琦也是林飞的毕业设计指导老师，原本就是他建议林飞去风景美一点的偏远地区拍摄毕业设计，将感情融入自然之中，这样也能提升作品的灵气。可没想到林飞水土不服又操劳过度，差点丢了性命。

“电影好比美人，美人在骨不在皮，毕竟这样的架构，已是大师风度”编剧老师说道，“这个剧本是你自己编的吗？”

林飞有些紧张的点点头，“这个大致的剧情我已经琢磨两三年了，是在学习的过程中，慢慢...慢慢改出来的。”

这个回答勉强得到了认可，毕竟天道酬勤，一个故事反复打磨数年，兴许在这个过程中偶然就获得了缪斯女神的青睐也说不定。

“摄影怎么这么糟糕？”摄影老师兴师问罪了。“你上课学的东西呢？太业余了吧？”

“当时在拍摄现场我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虚的很，只能临时请志愿者帮忙摄影的。”林飞虚弱的说道。毕竟若不是自己这个异界灵魂来客，林飞本人估计真的已经没了。“后来也没条件再补拍了...”

这类毕业作品，摄影一般都是导演兼任的，这也是最大程度避免“枪手”的出现，但是这次的作品，单就摄影来说，不但没有出彩反而作为短板出现，镜头语言也很一般。

这段时间林飞经常被前世今生的记忆搅得头晕脑花，大病初愈的样子倒真不是装出来的，再加上他历来老实乖巧的人设，老师们也就原谅了他。

“演员也都是业余的吧？”表演老师乐呵呵的，“女主角呢？从哪儿骗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呀？”

“没有预算，请不起专业的，”林飞苦笑道，“都是业余的，女主是托关系从北舞请来的学妹。”

“哦...原来是北舞的呀，”老师们都是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怪不得气质这么好。”

“小伙子眼光不错。”

“年轻真好呀...”

严肃的毕业答辩现场瞬间变得八卦起来了。

北舞全称北方舞蹈学院，虽然在表演方面师资生源不如京电（大京电影学院）和华戏（华夏戏剧学院），但也出了不少优秀的演员，特别是女演员。

林飞面色尴尬，心里倒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气氛没那么紧张，老师们也该放我一马了吧？

这时候，系主任终于发话了。

“好了，林飞，说实话，以前，我在你身上只看得到刻苦，但是现在我看到了才华。”

“但是你这部片子，往好了说，是完成度不足，往坏了说，是暴殄天物。”

在座的各位老师都点了点头。

“作为毕业设计，这部作品可以打99分，但是作为一部可以上映的电影，还远远不够。我建议这部片子的原片你不要公开，好好积累，厚积薄发，以后条件具备了再重新拍一版出来。”

系主任何亚鹏的这个要求其实很令人为难，毕业作品是绝大多数导演系学生就业的敲门砖。你一个毕业生，去应聘编导相关的职位，首先需要提供的甚至不是学历证明，而是你的毕业作品。用人单位才能根据你的作品判断是否符合他们的用人需求，可若是按照系主任的要求，这部作品不能公开的话，如何找工作对于林飞这个毕业生也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当然，我这个建议的前提是你下定决心做一个导演，若是志不在此，那就都无所谓了。”他补充道。

“写给电影的情书，字迹不可如鬼画桃符。”何老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