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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堂》

野草闲花遍地愁,龙争虎斗几时休。

抬头吴越楚,再看梁唐晋汉周。

——序言

大清宣统元年,朝纲混乱,贪官奸臣汹汹当道,百姓民不聊生。

又是一天的傍晚时分,星斗满天,明月高悬,面对如此美景,老何愣是半点雅兴也没有。他是评书演员,打小儿就喜欢这行儿,可家里一点儿基因都没有,父亲打工,母亲务农,老辈儿里没一个干这苦行当的。

老何不甘心,二十六岁独闯BJ城,十年后开了个福寿茶馆,当时也是红极一时的书场。

唉!可是现在大清政权摇摇欲坠,茶馆已经濒临关门了,老何现年也四十有五了,实在干不动了。自己又无儿无女的,连个依靠都没有。

嗨,虽然说听户们管他们这种行当的人叫说书先生,他们的地位虽然高。比着路边卖艺的那些唱京剧的戏子来看。还是能挺起腰板的。可是,福寿茶馆儿开到现在,依然挣不出饭钱,老何带着小徒弟何福,爷俩相依为命,评书场子挣不出饭钱来,就是两张人口饿肚子,小徒弟这几天都饿脱相了,虽然老何于心不忍,也只能无奈叹气。

没有君子不养艺人,苦穴埋没大英雄,一身的能耐,听户们不给钱,也只能饿肚子。且得受着忍着。

老何在后台站着,看着窗外,寒星点点,萧瑟的秋风飞卷着进了窗户。要7:00了。晚场要开始说书了。

老何这几年儿总是谋生计,想办法。一头花白的头发了。

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师傅,舞台底下就一个人,咱今天还演吗?

老头儿想都不想,就知道肯定是徒弟何福,不回头,语气极为平和且坚定的道:戏比天大,只要一开场,就必须要演,凡人不听也要演给鬼神听。

小何福愣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师傅的背影,把头低下,一会儿又将头抬起,眼里满是心疼,师傅脾气倔,明知道劝他无济于事,但是,何福还是说:连着好几天,要不就是一个人没有,要不就是两三个,三四个,一两个,就算咱再有本事也卖不了钱啊,师傅!里里外外不够挑费的。

老何听见徒弟这番抱怨,回头怒骂:混账!时运不到,天王老子也带不来财路,受不了这份罪就滚蛋,咱们这行不养闲人。

何福被暴怒的师傅吓傻了,应了一句:师……师父,我去准备演出了。

何福说着提脚就要跑出后台。

老何把他喊住:毛毛躁躁的,今天要说的书你有把握吗?不用我给你规治规治了吗?

何福转过身,笑着回答道:不用了,今天说三国,我掐了一段,从刘备访贤说到诸葛丞相五丈原星落,这里熟得很,顶三个月足够了。

老评书场子,一般三个月为一转,一人准备一套书,说三个月,换下一个故事。或者去别的场子,这是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但是这俩师徒还不出名,除了自己开的这个茶馆儿以外,无处可去,可还是坚持这个规矩,三个月之后换本儿新书,防止观众听的腻歪。

老何欣慰的点点头:别紧张,去吧。

‘哎。’何福应了一声,跑出后台。

外面,锣鼓声响,乐器齐鸣,何福踩着节奏,合着鼓点儿,迈着四方大步走了出来。

在场面桌后面站好,看了一眼台下,何福心里一凉;真就一个人,两块钱一张门票,就算不用分账,今天晚上也肯定饿肚子。

悄悄的撇了一眼上场门儿,看见的是师傅忧伤的目光。

何福眼眸含泪,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台上一人,台下一人,咽下苦水,念起了定场诗;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啪)是沧桑。

何福带着怒气和悲愤,还有满肚子无法倾倒的苦水,重重的砸了一下惊堂木,一声脆响之后,何福只觉得血气上涌。头晕目眩,眼前一阵发黑。

台下,静如死水。

稳定了一下心情,何福笑着开始说书;今天呐,咱们讲《三国》。《三国演义》各位都看过,作者是罗贯中,又叫做《三国志通俗演义》。我们说三国啊,没有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掐一段儿,单说里面的某一位人物,咱今天单独讲蜀国名相诸葛孔明。

‘说诸葛亮,有段儿故事不得不提,那就是三顾茅庐,话说那一日……

从这里开始才算入了正文。

老何一直在上场门那里看着徒弟的表现,正题切入的很顺畅,何福的三国功夫还是很瓷实的。

不过,何福这小子心急,他把前两次诸葛亮没遇到刘备的剧情给砍了去,张嘴就是第三次,引来师傅小声笑骂;臭小子!

不一会儿,诸葛亮就粉墨登场了。

何福口吐莲花;三人第三次骑马赶到隆中,这隆中,就在现在的湖北襄阳往西十三公里的一个山坳里,诸葛亮在那隐居,虽然是隐居,但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那刘玄德。离着老远就下马步行,来到茅庐门前。

敲门,打里边儿出了一个黑发童子,玄德上前行礼;有劳转报;汉室帝胄刘备,欲访先生。

门童转身进门,不一会儿。一人款款而出,只见那人一袭白衫,一看就是布衣草民之相,手持折扇,面如白玉,一身仙风道骨,见了玄德,上前行礼,正是孔明。进屋,两人分主客落座,关、张二人在门外等候……

演出结束,何福郁闷的回到后台,节目完成的很好。可是还没等师傅夸奖,何福先放声痛哭起来。

师傅在一旁叹气;唉!可怜世间英雄汉,唯有苦难做行舟。

辛亥革命后,宣统帝为了活命,选择退位,大清亡了,一时之间,一个叫孙文的广东人盛名远扬,‘民国万岁‘的口号被喊得震天价响。

何福很崇拜这个南方人,每次他坐着汽车从窗前经过,何福都会趴着偷看,心里说;孙文,是个英雄。

……

战争时期,何福三十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技艺成熟到也可以独挑大梁了,师父老何八十多了,也不经常上台了,孩子都长大了,生意也好了,他倒反成了打下手的了。

但是,新生往往都伴随着死亡,何福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天晚上,开演之前,老何发现呜呜泱泱的观众里,混进来一个日本兵,身后跟着一个一脸谄媚的狗腿子。

老何看了一会,犹豫的双指一扣,喊来何福道;临时一换,我上场,你在这里盯着,我若有不测,你就快跑,万不可回头。

不等何福反应,老何迈步上台,台下观众掌声不断。

老何也不墨迹,直入正题;今天我给大家说一段《戚继光抗倭》。

台下,可恨的狗腿子道:太君,这老头说的这个叫戚继光的,是大明朝的武将,当年就是他,杀死了不少皇军。日本兵一听,面色铁青。

老何这是有意为之,他在介绍倭寇的时候,讽刺道;日本是小岛国!不要脸!搞侵略都得拉上我们的同胞!

日本兵恼怒了,拍案而起,举枪。

一声枪响,老何向后一仰,死尸倒地,可叹一腔热血染红了舞台……

人们被吓得乱了秩序,有人扯破了嗓子大喊了一声:鬼子开枪了,快逃命啊!

台上,黑黑的演出背景布下,一片血泊,老何身穿黑色大褂,手里还牢牢的抓着那一块陪着他走过了大半辈子岁月的醒木,口腔里来回倒腾着气,就是不肯瞑目,他已经到弥留之际了,却还有一个最让他挂念的人,不曾嘱咐几句。

这时,在后场门躲着的何福,早已泪眼婆娑,想喊一声师傅,又不敢出声,他是被师傅用命保下来的啊!师傅让他快跑!

“太君,那老头儿好像还有个徒弟。”

“快搜,”挖地三尺,绝不能留活口!

何福心里暗叹悲哉:茶馆气数已尽,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把两个凳子搭在一起,高度够得着窗台。何福唱过戏,练过武生,轻手轻脚的上了凳子,望望茫茫夜空,又回头看看,咬咬牙,含泪小声念白:走也。翻窗而下,向着朝天大道的尽头奔去。

何福远远望见大道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隔着老远就把何福喊到跟前,摊开手掌,手里是老何的那块醒木。

“你师傅咽气之前,让我一定把这个带给你。”

何福向后一翻醒木,只见醒木后面刻着一行字:老朽今日必有不测,望我小徒勤加磨练技艺,身后勿念。

何福抬头望天:师傅啊!

福寿茶馆儿,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

十年后,何福回到了福寿茶馆儿的遗址,站在废墟之上瞭望茫茫青天,潸然泪下。

共和国成立后,福寿茶馆作为评书艺术的先行单位被重建开张,五十多岁的何福拄着拐杖参加了落成仪式,大发感慨。

回归江湖演出当晚,一千多人的茶馆儿,生愣愣挤进来三万多人,现场的座儿卖得满坑满谷的,里里外外都是人。

七点钟,老时间,准时开演,锣鼓擦声管乐笛萧,所有的乐器似乎都比以前涨了不止一个调门儿。

何福大步流星的出来,坐在椅子上,声音激动得发颤;谢谢各位,不离不弃,现在你们都回来了,我也回来了,咱们接演《三国》。

醒木又响,惊动四方。

版权:创世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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