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暗

2017年顾昭昭和申赫在凌源市租下房子，找到实习工作。

顾昭昭在一家报社做新闻媒体记者，申赫在本地大学当助教，编外一家翻译机构做翻译家。

同年12月，顾昭昭接到一通难以理解的电话。

“昭昭啊？妈妈有点事儿跟你说。”顾妈赶在上午十一点打通了电话。

“妈，您有事儿就说，我这还没下班呢，等下被老板发现了扣工资的。”顾昭昭躲在桌子下面偷偷接起了电话。

“下午，你刘姨说约你见一个朋友，跟咱们一个省市的，也在凌源工作。”

“什么朋友？为什么我去见啊？！”顾昭昭满脸疑问的样子。

“好像说和你一个高中的，在国企工作，年薪可高啦！”顾妈在对面兴奋的介绍着。

“妈…你这是要跟我介绍相亲？”顾昭昭又用力低了一下头，压低的嗓音，皱着眉头。

“不是，就…让你们认识一下。”

“妈，我不就才25啊，你至于这么着急啊？”

“25？你掰着手指头好好算算，都快三十了！虚岁26，谈恋爱得两三年吧，就算你28结婚，29生孩子，也不小啦，都成老姑娘啦……再说…！”顾妈嘟囔了一大堆话，顾昭昭就听见最后一句：别人大学毕业都带男朋友回家，你看看你！

“哎呀，我天！妈，你这都啥思想啊！我不管，我不去！我下午还上班呢！”顾昭昭直接拒绝道。

“不去也得去！都约好啦，别不听话！”

“我下午真的要出去采访，哪有时间啊！”顾昭昭着急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下午六点，约你吃饭，地址发你，下午一定去啊！”

“啊呀！”说完顾妈就挂断了电话，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地址就发了过来，约在一家咖啡厅。

顾昭昭满脸写着“不想面对”四个大字！

下午，顾昭昭被派去采访一位流量明星为家乡扶贫的事迹，本以为他年纪小小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简简单单拎着行李，穿上外套，戴着工作证，小墨镜，披散着刚烫过的头发，纤瘦的身影映射着娇小动人。

谁能想到这十九岁的男孩粉丝量惊人啊，刚到机场就被震撼住了，男孩被保安围成圈保护着，外沿的粉丝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探不到男孩的头，更别说采访了，简直比登天还难。

“姐？这咋搞？”一旁的助理小王问顾昭昭。

“唉，搞不了也得搞！上！”顾昭昭意志坚定的跑了过去。

高举着采访专用话筒扯着嗓子喊着：“明华日报记者采访，请大家让一下！”

“记者采访，让一下！”

这无动于衷的人群按耐不住的燥郁感瞬间上头，顾昭昭也跟着前行的人群奔跑着，心里一边咒骂：什么破公司，采访不约好时间，还机场采访，这怎么采？打仗吗这是！

骂着骂着忽略了脚下跟不上的步伐和拥挤的人群，反方向的逆行，只能以脸接地了。

“啊！”

“等一下，有人摔倒啦！”

“等一下…”

尽管这边有人阻止着他们紧紧跟随男孩的路径，谁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还是直接跑，顾昭昭在人群的踩踏下爬了出来，小王急匆匆拉起顾昭昭的身子，把她从人群中拽出来。

“什么素质啊这都！”小王一旁抱怨着说。

“这…怎么办？”顾昭昭还想着工作的事。

“不然打个电话问问侯总？”

“行吧！”

顾昭昭勉强起身半扶着脚踝，坐在旁边候待室的板凳上，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令人发指的电话号码。

“喂？侯总吗？”顾昭昭呡起假装的微笑说。

“那不然呢？顾昭昭，你的工作结束啦？”侯总丝毫没有关心的语气盘问着。

“还…还没，这边出了点状况。”

“没采访到？机场人太多啦？”

“啊！对，就是这么个情况，您看咱要不要约定一个时间再去采访？！”顾昭昭试探性的询问侯总。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啊！我早就让别人安排好时间去采访啦，就想看看你这两个月有什么长进！”侯总讽刺的笑说出来。

“哦…这样啊！那麻烦您了，是我工作的失职！”顾昭昭恶狠狠的咬着牙说。

“年轻人还要以事业为重！不能想着谈恋爱啊，什么的！”侯总又开始教导顾昭昭说。

“谢谢您，谨听教诲！”

挂断电话顾昭昭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冲着小王大声的说：“又被耍啦！通知告诉我机场采访！我不去机场我去哪！还约定时间！我一个实习生有那么大权利吗？我…我…气死我啦！”

“姐，别生气啦，侯总总是这样出题教导我们好好工作。”小王安慰道。

“我在这坐了三个小时！我白白浪费时间！气死我啦！”顾昭昭气鼓鼓得仿佛忘记了刚才的疼痛，站起来就往回走，果不其然身子倾斜着差点又摔到冰凉的地板上。

“那个…姐，你脚，不疼吗？”

“啊！不说就忘啦！我还把脚崴了，这算不算工伤？”顾昭昭突发奇想问小王，还暗自盘算着是否。

“那个…好像实习期不算…！”

“气死我啦！这一天天的！”顾昭昭都不知道怎么形容目前的惨状，憋着一股气强忍着怒火。

“五点半，咱们下班吧，回家？我先送你去医院？”

“五点半？我的天呐，我等会儿还有约，你别管我了，先走吧，我打个车就过去！”

“姐，你这脚？我送你去医院吧！”小王极力想送顾昭昭去医院。

“医院都下班啦，我明天自己去就行，你别管我啦，先回家吧，我在路口打个车！”顾昭昭又推辞拒绝道。

小王现在还上大三出来也是实习，跟在顾昭昭的身后做摄像师，顾昭昭以实习第一的名次进入的明华“Winetness”，刚来第一天她就暗自吐槽公司的名字像是酒吧。老板侯樊晟总是想调教她，出各种难题，这让本来不富裕的顾昭昭雪上加霜。

出了机场，顾昭昭一瘸一拐的走到打车位去，随便打了辆车就到约定的咖啡厅，忍着饥饿的肚子和疼痛的脚踝来应付这场无语的“盛宴”。

一下车顾昭昭丝毫不顾形象的走进咖啡厅，四处张望6号桌的位置，也不见人影，走到前台询问才发现6号桌这么隐秘，在门窗的后面，被一颗装饰好的圣诞树遮挡着，顾昭昭心里想：这就是相亲最普遍的位置？离圣诞节还有那么多天了，这不会是去年的圣诞树吧？越想越觉得她这相亲对象估计是个傻缺吧！

于是顾昭昭挺起胸膛气势汹汹走到6号桌，没正眼看眼前那个人，就开口道：“你好，我是刘姨介绍的那位女生，我的名字是顾昭昭！”

“顾昭昭？！”男人突然站起身来瞪着顾昭昭，魁梧的身材将她整个人都遮住，语气像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昭昭这才眯着眼睛认真的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面孔展现在男人面前。这不是小胖吗？冀屹旁边那个小胖，还是带着眼镜，面带笑容。

卷曲的毛发盘绕在他的头上，一身休闲装扮看起来很有活力，褪去了年少时的肥胖和稚嫩，又增加了一份成功人士的自豪感，很难不引起周围桌的关注。

“怎么是你啊？我还在猜刘姨介绍的是谁呢？”小胖惊喜中带有平淡的色彩。

“嗯？你知道我？我的名字……”顾昭昭尴尬的拉过椅子坐回去，尽量让周围人觉得他们不那么奇怪。

“当然认识啦！”

“你怎么会知道我？”顾昭昭以为高中没有接触过小胖他应该不记得，要是他知道冀屹的事……可就太为难啦。

“还不是我那个……”

“什么？”顾昭昭感觉要问出点思路了，小胖突然就不说了。

“就听我同学申赫提起过，介绍一下我是苏明浩，他们都叫我小胖。”小胖又起身伸出手来朝向顾昭昭。

“你好，我是顾昭昭。”顾昭昭难为情的呡起嘴边即将掉落的微笑。

“我刚看你下车一瘸一拐的，怎么回事？”

“啊？我不小心崴了一下……”顾昭昭伸手抚平了额前的碎发，轻轻将它带过耳旁，行止间透露着优雅，再加上她娇润的脸蛋和饱满深邃的眼眶，不免让人心动。

“那等下我送你去医院吧。”小胖一边说一边招呼着服务员。

“现在都下班了……算了，我明天自己过去就好。”顾昭昭委婉的回绝他说。

“想吃什么吗？你来点吧！”小胖把菜单递给顾昭昭。

“我只要一杯美式，不加糖，就好了，晚上不怎么吃饭。”顾昭昭假惺惺的说，心里怒喊道：这有什么吃的能当饭吗？！

“好，一杯拿铁。”

“我有个朋友在医院，骨科的，我帮你约他，直接过去就好，不然你这样会更严重的。”小胖又叮嘱顾昭昭道。

顾昭昭也是奇怪怎么大家对她的脚这么不放心，还是这么太关心？！

“那……就麻烦你啦！”

“不麻烦，都是同学，小问题。”

致命的一小时终于过去了，他们从现在的工作聊到了大学，又聊到了高中，顾昭昭撒谎称并不是经常见到他，就感觉有点熟悉，再往下就更不敢讲了，真怕提起那个不该想起的人。

“我开了车，走吧！”小胖带着顾昭昭从咖啡厅里出来，又绅士的将车门打开，招呼顾昭昭上车。

“真是太麻烦你啦…。”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又说了句谢谢才上车。

车上两个人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苏明浩拿起手机拨通了一通电话说：“等下带个朋友去你那看病，先别下班，安排一下呗！”

顾昭昭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就只看到苏明浩露出神秘的微笑还打岔的样子说：“很特别的朋友！”

然后对方挂断了电话，小胖还在嘟囔着：“这点小事你还搞不定？……”

“嘟嘟……”

他尴尬的冲着顾昭昭一笑，拿下耳机放回原来的位置，顾昭昭很快就推测到可能对方并不愿意帮这个忙，就主动开口说：“不然算了，我明天去也是一样的，你这个朋友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小胖直接回绝道：“他忙？他忙着怎么泡妞吧！放心，我这朋友只是嘴上吝啬，心里还是不错的。”

“那还真是吝啬”顾昭昭心里想。

走过一道又一道高架桥，重庆这个城市真是充满魔幻，像是迷宫一样，贯穿纵横的车道。但又很清晰，人和人的相聚就那么少。

“到了，你先下车我去旁边停一下车…”苏明浩下车先将顾昭昭搀扶了下来，就把车开到停车位的方向。

顾昭昭看着市中心医院的大牌子，心里开始有些慌乱和不安，这是第一次来医院吧，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崴脚。

小胖带着顾昭昭直接去到外科室，找好约定房间，苏明浩站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就直接推门而入。

顾昭昭一直站在苏明浩高大威猛的身后，仿佛寻求一丝安全感，害怕他这个吝啬朋友的面孔。

“来啦？先坐下…”一个小护士招呼着顾昭昭坐在板凳上。

帘后面闪过一个身材挺拔又有些纤瘦的身影，恍惚间看到他金丝边的眼镜像是嵌入的面孔一般，充满了违和感，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帘上，仿佛照耀着阳光铺面而来。

“什么情况？”苏明浩在一旁用呵斥的语气冲里面喊着。

“你嚷什么？！”

里面的男人回复他，这个声音多少有些熟悉，顾昭昭并不想回忆起来这种独特的音色下装着一副冀屹一模一样的面孔，她心里不停的拜托着：千万不要是他。

突然，门帘开了，顾昭昭抬眼望过去，就这一眼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忽然世界骤停一般安静的令人害怕，果然他的一切对顾昭昭来说都是敏感的，她还是能辨别出只属于他的特质。

冀屹也是惊讶的表情看着顾昭昭又看向苏明浩，反而小胖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在门口站着看戏，屋内的四个人中两个人的心情复杂。

“冀主任，需要我先去拿检查单吗？”一旁的护士看着并不开口说话的冀屹，就明白过来应该是老熟人了。

“不需要，她还没做检查。”冀屹冷冰冰的语气像是指责一般。

“好久不见。”顾昭昭主动打破僵局开口说道。

“顾昭昭，好久不见！”冀屹回应她。

苏明浩见状就喊着护士说：“那个，小刘啊，我这边有点情况，你过来一下！”成功把小护士带走后，整个房间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先坐，伸脚过来，我看一下”冀屹也跟着坐下来指挥着。

顾昭昭磨磨蹭蹭的脱掉鞋子，有点不舒服的疼痛感突然涌上心头。

“不用担心，这里没人，不会有人说什么！”冀屹开口说。

“啊？好……”像极了他已经看透了顾昭昭以往说过的所有谎话。

“怎么弄的？”

“出去采访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挤倒了，就…这样了。”顾昭昭老老实实的回答。

“记者？”

“啊～对！”

“为什么不立刻来医院？”

“怕这里已经下班了，又白跑一趟，就过去和苏……”话还没说完就被冀屹故意提高的音量给按压下去。

“你是他的相亲对象？”

“啊？对，其实我……”顾昭昭不自觉的脸红了起来。

“没有男朋友？”

“嗯？”

这一问一答的套路就把顾昭昭所有的底都摸清了，顾昭昭还傻呼呼的不知所措。

“没什么大碍，以后每天都来这里检查一次。我在这等你。”

“每天？”

“对，每天。”

“不是说问题不大吗？还要每天吗？用不用打个石膏什么的？”

“等下我带你去打石膏，但检查也要每天都来。”

顾昭昭有点难为情的样子，也不好拒绝的说了句：“好。”

冀屹带顾昭昭走到检查室，对旁边的一声悄悄说几句话，顾昭昭什么都没有听到，就跟着那个医生迷迷糊糊的打了石膏，被别人推着轮椅走了出来。

“叮…叮…”

“喂？怎么样啊那个男孩儿？”顾妈的电话真是及时。

顾昭昭抬头看了一眼冀屹看过来的眼神，压低了嗓音说：“挺好的，我…还有事，晚上给你打过去。”

顾昭昭迅速挂断了电话，冀屹径直的走过来把手放在轮椅的把手上，轻侧着身子说：“挺好的？！”

“啊？”顾昭昭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一天都什么事儿啊，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怎么总跟自己过不去。

她心里嘟囔说:“其实我们就站在这里，谁也不说话，不拆穿，就假装不认识，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