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踏歌

“你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中人都在寻找一件秘宝。”

“啊，就是那无涯门的杨半仙丢的那个东西吧，好像是本武功秘籍？”

“不是不是，我听说的分明是那把天下第一的名剑，叫，叫什么来着？”

“天机！”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那可是寻天真人用过的剑啊，据说他陨落后就失传了，没想到现在又现世了！”

“可是，我怎么听的是杨半仙的弟子走丢了，据说那个弟子知道杨半仙的一个修炼的秘密。”

“什么啊，就是本武林秘籍，得此书者得天下！”

“你当说书呢，是剑！”

“是弟子！”

这边厢，茶馆楼底的众人就杨半仙所失何物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从杨半仙生平分析甚至拐到了与他有爱恨纠葛的几位女子。另一边，茶馆二楼的一个少年放下了盖在脸上的一本书，一口饮尽杯中凉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茶馆，被他留在桌上的书正是下面众人讨论激烈的内容之一——杨半仙与沉雁侠女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少年离开茶馆后尾随的几个身影迅速跟上了他，少年恍然未觉，在街上大摇大摆地逛了一个时辰，逛得身后人只是打了个呵欠的功夫，人就没了。

“该死，这下怎么回去交差！”

“第四次跟丢了，去喝杯酒吧，我请客。”

“唉走吧走吧，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毛病，每次看到我们跟丢隔天还非要留下线索指路。”

“少爷也说了不用管其他的，我们跟着就行。”

“是啊，算了，走走走，喝酒去！”

两个黑衣人相携快乐喝酒划拳，不亦乐乎。

而彼时他们跟丢的那个少年已经行至一家破庙，见天色将昏，欲于此落脚。就在他踏入的那一刻，就知晓庙中有人，还不止一个。然只见庙堂正中破草席上躺着一个貌似喝醉了的白衣人，发型放荡不羁，模样也算俊俏，白衣不染纤尘，怀中抱着柄剑，还念叨着胡话：“九歌九歌……九歌啊。”

少年皱了皱眉，想着要不要另行一去处，突然听见马蹄声阵阵，叹了口气，他还是坐了下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马蹄声就到了近前，外头响起一个如雷般洪亮的声音：“小姐，就在这歇息吧？”

等了一会，才听见一个绵绵软软的声音应了他声好。

他们走进来，一行六人，少年没抬眼，只看到他们的鞋，心里念叨着：一个护卫，一个暗卫，两个随侍，一个——官家子女？

“你是何人！”那个洪亮的声音喝道。

“白虎，不得无礼。”少女拦了一下，又道：“敢问公子何人，怎会在此？”

“怎么，这庙你家的？”少年拖长了声音道，慢慢抬头，看清了面前五人，证实了心中判断。

少女也在打量他，一袭水云长衫，长发随意地束着，腰间挂着枚兽形玉佩，脚蹬青云靴，都是京城上品，好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那倒不是，不过在这里遇到公子也是缘分。小女名为洛丠，不知公子方便告知名姓否？”少女冲他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来，仔细一看，倒是个美人胚子。

“风随意。”

“倒是个好名字。那你的同伴？”洛丠仿佛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另一个白衣少年。

“随风，我的侍卫。”风随意信口胡诌道，自己都不知出自何意。不过看那人短时间不会醒的样子，应该也无大碍，不过是一个晚上功夫，能发生什么事呢。

不曾想就是这一个晚上，竟横生了许多波折。

洛丠一行人安顿下来，甚至还摆出了干粮和酒，与下人同吃同饮，一点没有官家小姐的样子，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公子饮酒否？”洛丠问他。

“自然。”他接过白虎递来的酒，一品，竟是京城有名的杏花春雨。“一城烟雨尽，杏花入春引。没想到奔波途中还能有幸喝到这般好酒，风某在此谢过。”

“公子是懂酒的人。这一路奔波辛苦了，也是去往风止山的吗？”

“那倒不是，只因家父失一物，派我去寻。”他没有说是何物，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去风止山，所为何事？”

“拜师。”

“听说风止的剑派一绝，洛姑娘是去学剑吗？”

洛丠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此行是为……”

“啊——欠！”草席上的白衣少年一个呵欠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还翻了个身，似乎就要醒来。

这时一阵异样的凉风袭来，中央的火堆猛地熄灭了，黑暗到来的那一瞬间，白衣少年已然睁开了眼，握紧了怀中的剑。

“咻咻——”什么细物破空之声，听起来应该是针，风随意思索着，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偷袭。看来是之前破庙里的另一个人动了手，因为那个人醒了吗，啧，看来蹚了躺浑水啊。

风随意皱了皱眉，刚想往墙角避避，就被一道剑气划掉一缕发丝，然后他觉出两道气息近在眼前，黑暗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交手，两柄剑，一柄阴柔，一柄浩荡，你来我往，阴柔的剑带着死意，所以看似轻巧，实则凌厉，而浩荡之气一直在退，却始终不曾露出破绽。

此时，火光再次亮起，两柄剑在又出了一招后分开了，火光下，只见洛丠那处只剩白虎和她，还有另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男子，其他仆从都倒在地上，看来是没躲过刚才的毒针。而白衣男子的正对面是刚刚偷袭半成功的杀手，脸上带着吓人的恶鬼面具，一身夜行衣，手中握着柄软剑。风随意就站在他们中间，他想了想，还是先露出了动人的微笑，说道：“打扰了，我往边上靠靠，二位继续。我押这位兄台赢。”他指向白衣少年。

一柄软剑瞬间封住了他的去路，又瞬间被白衣少年手中之剑挑开，风随意趁机退到一边。两柄剑又动了起来，情形与黑暗中的交锋一样，一进一退，一阴一阳。

只是刚刚黑暗中一直没觉出，这浩荡之剑竟有一丝怯意，风随意想了想，还是在两人交锋正欢之际喊了声：“莫愁前路无知己！”

白衣少年的剑一顿，被软剑划掉了右手衣袖。但是随后他将剑一转，剑势突然变得锋利起来，软剑竟一时无路可退，被逼到了死角。恶鬼面具下的眼瞳突然暗下来，不对，气息变了，他想以命换命，风随意突然意识到，然而那句“小心”怕是已经迟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如风般上前，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毒针落地，玉佩又被挂回了腰间。“恶鬼”见势已去，毫不犹豫咬开了牙缝中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息之间，气息全无。

破庙暂时恢复了宁静。

“公子真是感人，舍身救侍从，小女子就没这般胆识，才让这两人白白丧命。”

听这话头，这位官家小姐是要跟他们算账了。风随意趁着他瞎编的“随风”还没开口，抢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刚刚也是情之所至。”

这一句话下去，洛丠倒是没再多言，好似真的不在乎她那两个随侍的死亡了。

风随意又道：“洛姑娘节哀。”

“也罢，左右不过两个下人。倒是公子——路上多加小心，百鬼夜行都出手了，想来公子是惹上了大麻烦。”洛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招呼着白虎他们上马，此时天将破晓，初云正开，那稀薄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倒有些官家小姐的气势了。“吾等还要赶路，就先行一步了。这一晚上过得甚是精彩，也是有缘，剩下两匹马就留给公子吧。”说完扬尘而去，走得要比来时潇洒一些。

风随意这才有空转头看向白衣少年，腹中还在想着如何解释，却不曾想又看到一副醉汉入睡的画面。斟酌了片刻，也不再留恋，牵了一匹马向西行去。

他走后不久，白衣少年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看了看云朵，后飞身上马，亦向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