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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但愿你的旅途漫长

此刻她舒展着四肢待在地板上,身穿白色运动背心和红色短裤,因为其本身的瘦小而显得关节明晰。

地板的冰冷仿佛渗透了人体,我甚至觉得这凉气开始在她周身环绕,而她躺在地上,半张着嘴,闭着眼,呼吸平稳。

声音是要透过介质传播的,现在能传入我的耳朵的只有空气的流动和她呼吸的声音,当然与空气比起来她这微弱的呼吸声也算很响了。

不知为什么,我不敢打扰她,尽管我知道自己行动轻巧到她的耳朵一定会忽略,可我想她一定感受的到。

哈,你看多有趣,有时这世界一成不变的带给我们惊喜。

就像有些无法理解的事你不必多想,接受便可,能享受当然最好。

呐,好比现在吧。这个阁楼采风良好,光却难入,只从几个隔板中透出些些的光。

喜欢的人觉得这种地方潮湿的空气、木板的气味与阴凉空间是种安心的享受。对此我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傻者见叉吧。

按理说阴凉潮湿于我是好事,因为老鼠是愿意待在这里繁衍后代的——按理说。可不知中了什么邪,我偏连根老鼠毛都看不见,于是对这没有吸引力的地方我自然是兴趣索然。

今天却不一样。我知道,我一定得来。因为她此刻的孤独,像一座荒废的古都带给人的苍凉。

有些情绪是可以把人往一个极端拖得,挣脱不能。我仿佛看得见她的双手扣着灰色与光明地带的界限,想要努力爬上来。

“喂,你在做什么。”她突然睁开眼睛,声音温柔语调却倦怠。恩……我突然觉得脖子很痒,就伸出爪子挠了挠,就这间隙她又开了口:“过来。”

我从木箱上一跃而下,朝她慢慢挪去。直到感觉她的手搭在我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偶尔替我抓抓背抓的我很舒服。

我能感觉自己享受的蹭蹭她,然后含情脉脉的对上她的眼睛。她弯弯嘴角,说有你真好,大宝。

我发誓那时青葱年少,谁知道日后大宝称霸市民护肤界。我只知道大宝这名字琅琅上口,很有实际意义,不像那个大妈取的洋名CATHY那么不知所云。

当时的大宝,想着要是能这样陪着她看看日光胡思乱想便慢悠悠的过,算一生也挺好。

“娜安回来了,”我走到楼下,一楼的老太太叫住了我,托托掉到鼻尖上的老花镜,“能帮我带点食材吗,我这腿还不灵光啊。”

“噢,好啊,奶奶您把单子给我。”我握住楼梯把,调转身子说了一句。

“……恩恩。”她自我说完后认真的盯了某个点好一会,才点点头转身回去取单子。

那情景,就好像在不同的时空对话,声音要走一段时间似的。

“奶奶您就过十分钟放在门口,我让大宝下来取。”尽管没听到回音,但是通过她屋里传来的轻磕桌子的声响就知道她一定听见了,便放心上了楼。

乖,独立,自主,有见地,孤独,单身……我抬头看了眼门上的这张纸,有着上下左右邻居闲时过来写的个人印象。

我想第一个可能是一楼婆婆写的吧,因为跟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只有她我曾为其带过一个马桶刷两个锅铲一包香料两袋洗衣粉三根芹菜外加一个乒乓球拍和鼠标垫。

不过我一想到她那偏冷又暗的房子里那单独一个的乒乓拍我就觉得汗毛倒立,尽管也可能是其他朋友去家里打,但只要一个人的时候拿着拍子对空气挥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啊。

我正整理桌子上零乱的学习资料时电话铃响了,我回了头看了一下,迅速测量了要到达客厅途经的困难。

“大宝去接电话。”我大声的喊出了这句话,在知道那只懒猫不会动的情况下,火速转身开始迈步跨域那些地上的杂物们,绕开那些灰尘聚集地以及被猫爪凌虐过的脏床单。

没想到的是到达电话旁边时话筒已经被翻开,扒着一根线吊在空中,拼死求生。我诧异地看着大宝,她含蓄又得意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寒战。

“……呃,您好我是……”

“徐小姐是吗?我六叔啊!我这东西今天多了点你帮我来拾掇拾掇呗。”

“……好。地址发我手机。”

六叔并不是叔,六叔不是我的亲戚,只是个每天早上到各个附近小区窜场拉走垃圾的中年人,偶尔有可卖的废品了也捡捡,但是不会明目张胆的抢周围真正收废品人的生意。我是卖废品时认识他的,具体过程你来我往不多赘述。

严格来说算的上我亲人的父母在我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中只走了个过就下台了,祖母也不是那个生父她妈,小姨妈倒是近房的亲戚,大概是母亲一堆表妹中的一个。

自从我弄清这里面大概从亲人到亲戚到远房亲戚能有多少后,我一点也不惊讶中国这泱泱大国的人口数怎么会到如此地步的。

只是跟我生活在一起的那个,才叫亲人。对于孤儿来说,你硬和他算血缘关系的结果就是让他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也就意味着告诉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这不纯傻×吗。

收到地址后我匆匆换衣服再次准备出门,顺便把老人交代的单子拿了又顺便把那只猫的今日口粮给叩到橱柜里,才放心出了门。临走前还看到大宝弓起的背和不屈的眼神。

果断关门,谁叫你把电话线差点扯断后还得费钱的。

我目送着她从傍晚暮色中消失,心知得有段时间见不到她了,可转念一想,从小老天不就用有力的例子告诉了自己,这世上最不牢靠的就是人与人之间了吗。

因为天人永隔而分开,因为现实羁绊而分开,总之分离相对于美好的过程总显得漫长拖沓,令人难以接受。但是,总会消失的呀。

冥冥之中我一直感觉,有人在这么告诉我。从那时起,从祖母和姨妈相继离开起,从我待在那座阁楼起就开始了。

它真切的跟我耳语,跟我说孤独是什么,寂寥是什么,还说你必须要,好好活。

再也没有比没有任何依靠只有一颗想生存的心的人更坚定的了,我想这点大概就是某个心理医师故作悬念的跟我提起的那个,“当情绪受到强烈冲击时,往往会发挥强烈的自我调整意识,并且表现出合理化的知性。”

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怕,明明那么讨厌的一件事情,却可以劝说自己到完全对它改观的地步。虽然这看上去使我的心灵安慰,但只要稍不小心对那事的负面性就会完全的砸在心里,沉的让我觉得前路走下去都没有什么意义。

就这么,积极而柔韧的生存下去吧。可是这个它从来不会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是现在这个我,对手只有自己而已,我想的话可以让自己感觉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我是多么幸福,可是翻个面,那些悲哀和痛苦也会随之加倍。

有次见这六个字,风雨晚来方定,什么时候才能活到这六个字呢。

春风细水尘土故人,那些简单的直白的东西只出现一次,再不会来。

“两极性的持有者,情绪基调较忧郁,本人亦有健全的常识性,但童年时某种孤独的体验与丧失是造成内心孤独冷峻的独特情感的来源,似乎也能形成一种习惯,便是坚决有力的抵抗外界影响。而更多的是基于孤独精神的赌博人生态度,对生命本身是有着强烈憧憬……强烈的冲击型人格。”

看到最后那几个下定义的字,我手不小心一抖,果汁洒出来几滴。“……同志你是要做什么?这就是你那个心理系的优秀学员?真的好意思让我指出来冲击性人格这几个字所具的错误吗?”

我敲敲他所在椅子木头扶手,提醒这个所谓心理学的助教,以及从小到大总一不小心在我不远处晃荡的同学。

“我十分确定。”他低下头来用指尖摩擦了下伪红木家具,抬眼一笑,“因为写的人就是我。”

我一跤差点要滑到南天门——大宝的睡觉宝地。有病吧你。

我相信我这个眼神准确的向这个昔日玩伴今日忽悠传递了这个信息。他摇摇头,挑眉笑笑说:“是这样的。既然你也熟悉心理,就应该知道每个人都有潜在的一到两个人格,只是有人并不显现出来,有人明显罢了。”

我手指绞在一起,但还是皱眉抵抗,说什么东西啊,胡乱分析。他也没多做解释,起身就准备离开,只是最后留了张纸在桌上,说看看吧,过后抬腿就走。

我是我。我是私人。我是主观、内心、秘密、特别,我是忏悔。世上发生的一切,都发生在我身上。我描绘的景色是我自己——倘若你对鸟、树、河发生兴趣,就去读参考书吧,别读我的诗。我不是编入索引的鸟、树或河,而是登记注册的自我。

敏锐又小心的对抗这世间的你,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不是吗?你看到了很多,你可能想很多,生活是什么样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人心是什么样的。研究到最后只是一团谜而已。那么就努力成为想象中的你自己,为了你收获过的别人的快乐、自己的快乐,为了以后觉得自己是在好好活着。——映

我站在原地很久,过了一会才回头看了眼睡眼惺忪的大宝,她漂亮的瞳孔缓缓张开,墨绿的颜色像一汪有水草的池水,把人要拖进去一般。猫喵的一声,从高台上蹦下,朝我缓缓走来。————END.

打下END这个字,秋川才觉得放松了许多,这时妈妈凑了上来看,说你又写些什么啊好家伙。

嗯没什么……他笑笑,说一个梦而已。

推着妈妈的腰说吃饭吃饭,最后又回头看了眼屏幕上的还没存档的word,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和人物是他这两个小时的成果,也许没什么意义吧,但是总又写下点什么了。

秋川不由弯唇,觉得这样虽然费点事但不免开心,他又想到了楼下那个老帮一楼老太太的娜安……不知今天,是不是又帮着收垃圾的大叔整理纸板去了,真是。

他情不自禁摇摇头,坐上了餐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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