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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雨欲来

永徽十年,御史台弹劾内阁首辅周承烨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一案,经刑部、大理寺联合都察院三司会审之后,确认罪名无误。一时之间,朝野震动,群臣惶惶不安,犹恐避之不及。帝于延庆殿案前扶额叹息,仍念首辅多年忠心辅佐,劳苦功高,不愿深究是非,着免去官职,遣返故里。

七月里已经入了夏,枝头蝉鸣聒噪,天气十分炎热,不免惹得人心浮躁。

慈安宫倒是一个消暑避凉的好地方,百年树木,郁郁茵茵,密密的投下一片阴影,成了天然的屏障。亭台水榭,雕梁画栋无一处不精美别致,格调高雅,更有新修建的一处人工湖泊,时时送来清风徐徐,是西魏开国以来历代太后的居所。

本朝太子登基时年纪正幼,生母已不再人世,尊养母徐皇后为孝懿仁圣母皇太后,彼时徐氏依然居住在做皇后时的景阳宫。她辅政多年,永徽帝年方十五时,才放下手中的权利,退居幕后,搬到了慈安宫,开始自己两耳不闻朝政之事的晚年生活。一年后,徐太后的侄女,徐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徐芷苓被册封为皇后,入住景阳宫。

此刻太后正在湖边喂鱼,陪伴多年的心腹老人冯静枝侍立在旁,入宫没多久的宫女秋玟小心翼翼的替太后撑着伞,站的时间久了,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子。

年逾三十的太后徐婉容颜并不显老,却十分威严,或许是长期正襟危坐,受人朝拜的关系。她接过一边小太监递来的一袋鱼食,慢慢的洒入湖中,闻香而来的锦鲤纷纷雀跃着游到一处,竞相争食。湖面顿时五彩斑斓,颜色艳丽,热闹极了。

太后看着游来游去的锦鲤,心中若有所思,没过一会鱼群将食物吃完便一哄而散。她拍了拍手,有些兴趣缺缺。

冯静枝见了,心领神会的递过一块素白的锦帕与她擦拭,又上前一步接过秋玟手中的遮阳伞,用眼神示意她退下。

秋玟望了冯氏一眼,满怀感激,带着一同随侍的几位小太监和宫女退了下去。她是冯静枝娘家妹妹的女儿,入宫以来,又得冯氏一手提拔,亲自调教,自然懂得姨母这是有要紧的事情与太后谈。

果然,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太后脸上显露出一丝愁容,低声问道:“周大人的那事如何了?”

冯静枝摇了摇头,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一一与太后说来“圣上已经下旨定了首辅大人的罪名,命九门提督的人带兵围了周府,三司的人那里之前瞒得死死的,竟一丝风声不漏,看来此事是预谋已久了。”

徐太后冷笑道:“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能不预谋良久吗?”

冯氏听太后此言,心头想到,天子虽早已亲政,大权却旁落首辅大人之手,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自然是人尽皆知,可惜周大人当局者谜呀。

太后心头焦躁,抬头一眼瞧见慈安宫正殿屋顶上的琉璃瓦承载着树缝间隙之间漏下来的点点阳光,夏日里异常闪烁耀眼。心中沉思一会,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不能拖下去了,你去着手办吧,务必要干净利落。”

冯静枝点了点头,应声答下。

她在太后还在徐国公府里做姑娘时就开始伺候了,十几年来,深宫浮沉,看着徐氏一路皇后熬到太后,对主子的顾虑,心中自然一清二楚。

徐婉十七岁入宫,因为家世出众,父兄军功显赫,一进宫便被百官推举立为先帝的继后,实则是徐国公府放在宫中的人质,用来维系国公府与先帝之间关系的平衡。当时也并不得宠,因而多年膝下无子。先帝偏爱乔德妃所出的二皇子,几次欲立其为太子,群臣以二皇子为人嚣张跋扈,不堪为仁君多加阻拦,力陈谏言才使得立太子一事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二皇子眼见成为储君的希望就此断送,心中愤愤不平,生出了谋逆的心思,私制龙袍藏于官邸,被心腹之臣检举揭发,先帝大为震怒,贬其为庶民,逐出帝京。乔德妃也因此心中郁郁,不久即见弃于先帝,一个人孤独的死在病中。

徐皇后这里倒是一帆顺风顺水,趁势收养了林婕妤所出的九皇子,在吏部尚书周承烨的进言下,先帝依正统之制,立九皇子为太子。时年太子七岁。又三年,帝崩于紫微宫,太子元灏登基,徐太后临朝辅政。周承烨作为九皇子为储君为天子道路上的铺路人,自然功不可没,没过多久便从次辅的位置稳稳当当的接手了首辅之职。

而这首辅的职位,一做就是十年。十年的时间里永徽帝日渐长大,皇家的子嗣本就早熟,更何况皇帝为太子时就显露出天资聪颖的一面,讨得先帝的欢心,只叹未能早日发现自己后宫中还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

随后太后退位还政于朝,请居慈安宫,为徐国公府换来一个皇后之位,也算是见好就收了。徐婉想,这大概是她与首辅大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吧。

只是可惜了周承烨,总以为皇帝还是当初地位不稳固的太子,朝政之事上,二人时常争得面红耳赤,几次永徽帝气的拂袖而去。从前有徐太后加以调和,君臣倒也相安无事,如今却真正将矛盾激化开来,达到了极致。永徽帝那厢的不予深究不过是抚慰人心罢了,只要依附周承烨的一派开始倒戈,便是首辅大人的死期到了。

宫中一直秘传太后与周大人有私情,二人究竟如何,旁人也只是捕风捉影,到底传闻也不见得掀起多大的风浪,倒是造谣的人早已经无声无息的湮灭了,成了乱葬岗中一具枯骨。

徐婉心中却清楚,自己为徐国公府守着清正廉明的名声,一生困于礼教世俗的牢笼里,到底辜负了那人多年来的苦心付出。临了,还要为了保全太后之位和徐国公府的安危,不得不对他下此狠手。林婕妤和先帝的事情,终究是一个隐患,到底需要一个背锅人。这滔天的罪责,只有落到死人头上才能守住秘密。

这样想着她幽幽叹了一声,看着冯氏说道:“没想到哀家到了晚年,手上还要沾上鲜血。”

冯氏懂得徐太后的不舍,周大人所做的一切,她皆看在眼中,到底是一段孽缘,若能就此了断,对太后来说自然有利无害,可是依着徐婉的性子,只怕下半生都放不下了。

她握住徐太后的手,说道:“娘娘且宽心吧。即便您不动手,也难保周大人全身而退。圣上对生母林婕妤殉葬一事早已心怀芥蒂久已,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徐婉听了,恨恨的将另一只手五指并拢,握住掌心,生生折断了中指的指甲。冷哼道:“皇帝全然不念旧情,实在是让人寒心。处置了周承烨,只怕下一个就轮到咱们徐国公府了。这些年来,皇后的境遇,你也知道,当初兄长强行送她入宫又有何用,不过是景阳宫里多了一个可怜人罢了。”

徐太后提到的皇后,正是徐国公府的嫡女徐芷苓。自入宫以来,并不受宠,膝下没有子嗣。永徽帝刻意冷淡景阳宫,不重视皇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若非皇后是徐国公府的嫡女,徐太后的亲侄女,只怕早在后宫中待不下去了。皇后册立不到一年,皇帝转身就抬举了林婕妤母家兄长的女儿林晗烟做了贵妃。如今再看那二人的境遇,便一目了然。皇后空掌后印,守着偌大的景阳宫独自清冷,宫中真正主事的却是贵妃,漪澜宫前门庭热闹,最为重要的是,贵妃膝下兼有一儿一女惹得帝王时时眷顾。

此事令徐婉忧心忡忡,既同情自己那个不知趣的侄女,又怨恨小皇帝无情。

冯静枝看着皇后长大,自然也是心疼的,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奴婢有一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你说?”

“圣上正是年轻之际,于男女之事上未见得不感兴趣。如今贵妃得意,皇后失势,漪澜宫那位真正依仗的不过是自己是皇帝的亲表妹而已。奴婢看,她也不算得就是皇上的心上人。不如寻些姿色出众,又乖巧伶俐的女子,置于皇后宫中,也好引得皇上光顾,到时候就能替咱们姑娘多寻些机会了。”

太后沉思片刻,想着也有些道理。自家侄女的性情她是知道的,不争不抢,若无人替她筹谋算计,只怕一辈子都要一个人寂寂而终了,更别提子嗣之事了。“既如此,此事你也留心一二吧,不要寻太多,好好挑着,精心选一位咱们能握在手中的就成。”

冯静枝应下,将此事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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