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节
书友吧第1章 蛇篇（1）
黄昏，又是黄昏。
天还没有黑，却有人从黑暗走来，黑暗就在山路的尽头。
山路两边，花草荆棘，枯松褐柏。
来的人是一个道士，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道袍上全是口子。
他的发髻已经蓬松歪斜，他的神情尽是悲然凄苦，他已经走到了明处，身影却还连着背后的黑暗，不能断绝。
因为夕阳尽落，黑暗正慢慢弥漫。
只有最后的那一缕残辉，才让他看到山路的这一尽头。
路到尽头有人家，人家很大。
因为这是一座庙，世间最大的庙。
万法寺。
山门未关。
萧六进了山门，因为山路一直通向那里，山门很大，却装不下萧六的影子。
因为他的影子连接了黑暗，无尽的黑暗。
山门后有石阶，八十一步。
萧六抬头，石阶很高，却在高处还有大殿。
这是一个高低错落的寺院。
八十一步，很难，因为萧六的脚步很重。
重到就像背着一座山一样。
他已经爬上了石阶，影子却还在山门，山门外已经黑暗。
因为只有山门里有灯火。
夜黑风高，残月如血。
几颗昏暗的星辰挂在寺院的上空摇摇欲坠。
好像在惧怕萧六身后的黑暗。
萧六终于爬上了石阶。
石阶后有人，有很多人。
一群和尚站在石阶顶上的大殿前，都是和尚。
万法寺里只有和尚。
为首的和尚长的很俊逸，薄纱僧衣飘荡，清风微微，翻动着他手上的经书，经书沙沙作响，就像有人念着经文。
在和尚手里还有一个葫芦，葫芦里应该有酒，萧六已经闻到了酒香，却不是自己的酒香。
酒香顺着风飘散，却也不是萧六的风。
“居然是你？”
和尚很惊讶的看着萧六，他见过萧六，也记得萧六。
因为萧六破了他的十方俱灭，让他血染了僧衣。
他就是十方俱灭的十方。
萧六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悲苦的样子让人窒息。
前方有人，他却不是看人，因为人的后面还有大殿，大殿里有佛像。
但是人却挡住了他的去路，挡的很严。
“你来万法寺何干？”
十方和尚又问。
他不得不问，因为他知道萧六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死人，死很厉害的人。
“问佛。”
萧六终于说话，声音却像来自地狱的深处。
声音很小，却扬起一阵风。
“佛不是你问的！”
一声暴喝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也震动了萧六背后的影子。
说话的不是十方，而是一个须髯斑白的老和尚，老和尚双手合十，面色慈悲。
他突然出现，就像一颗流星，星光很闪耀，或者不是星光，而是他身上的佛光。
这是一个道行很深的老和尚。
“弥陀佛！你就是那个往死山的来客？”
萧六又不说话，看了一眼老和尚，“我来问佛，你们不是佛。”
寺院里没有佛，世间都不会有佛，世间只有和尚，和尚不是佛。
但是很多和尚却总认为自己是佛，因为佛很厉害，就像道士总说自己是神仙一样，因为神仙也很厉害。
天已尽黑，飞鸟归林。
钟塔里已经没有钟响，佛堂上也已经没有佛唱。
萧六看着眼前的和尚一点点消失，看着脚下的寺院一点点飞逝。
不见了残月，不见了流星。
甚至不见了身后的影子。
只是于这昏昏蒙蒙中，半悬空那里，佛光普照！
佛，就是大殿里佛像那一样的佛。
光，却是一颗流星划过闪耀的光。
萧六是来问佛，看见了佛却张不开嘴。
佛应该是被问的，却未等问，便已经开口。
“十方世界！”
这里是十方世界，这里有佛，因为佛在十方。
这里也是虚幻世界，这里无佛，因为佛在西方。
“我说过，你们不是佛，你更不是。”
萧六摇着头，一直摇着头。
头上的乱发飘飘荡荡，似有风起。
这里不该有风，因为他的道袍未动。
“你为何说我不是佛？”
金佛又开口。
“因为世上已经无佛。”
世上本无佛，因为谁也没见过，见到的都是佛像。
所以他幻化的也是佛像。
“邪魔嗤佛，回头是岸。”
佛像不是佛，却有法力，法力便是金光。
金光越发耀眼，越发迷离。
佛光普照下，一切邪魔具现！
佛像看到了邪魔，邪魔不是萧六，而是萧六背后的影子。
萧六的影子一直未断。
也许佛像不知道，有了光，就有了影子。
可萧六的影子，却不是人形。
他的影子在动，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他的影子化作了一条蛇，比佛像还大的蛇。
一条连着萧六的蛇。
巨蛇吐信，血染僧衣。
萧六又看见了寺院，又看见了人。
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一个吐血的和尚。
“那是什么？”
老和尚气息奄奄，天上星辰欲坠。
“那是你自己。”
萧六还站在那里，身后的影子仍然很长，长到了黑暗。
老和尚看着萧六的背后，哪里很黑，已经看不到山门。
“你破了十方世界！往死山，到底是什么所在。”
萧六摇着头，转身离去。
八十一步石阶，上来难，下去也难。
因为石阶下，便是无尽的黑暗。
萧六已不见，声音却从黑暗中想起。
“那里，才是真正的世界，十方俱灭，在那里，叫天魔灭世。”
佛魔原在一念间。
残月西斜，血晕欲滴。
摇摇欲坠的星辰已不再，流星，也早已无光。
因为流星的光，是生命最后的绚烂。
寺院里有风，风很高。
风向着山下而去，带走了无尽的黑暗。
山门又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