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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两小有嫌猜

据说自打林岁岁出生以来,沈长安对这个小妹妹就没有正眼相待过。

林岁岁出生那年,沈长安五岁。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一声嘹亮的哭声响破了林洎丞相的府邸。接生婆激动地抱给林洎:“老爷老爷,生了生了,是个小姑娘。”

林洎则顾不上接生婆怀中的女婴,赶忙跑向床榻上的林夫人。许是走得太过焦急,不小心撞碎了架子上的花瓶,林夫人虚弱地对林洎说:“岁,岁岁平安,我们的孩子,孩子就叫,就叫岁岁吧,我,我不希望她,不希望他一生荣华富贵,我只希望,只希望她平安。”

林洎握着她的手,“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一旁的林岁岁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源于爹爹的毛手毛脚,刚刚出生的她只是哭个不停。

这哭声惊到了书房中的沈长安。他正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地背古诗,正好一句怎么都想不起来,可偏偏林岁岁的哭声吵得他头大。他问向旁边的书童:“林夫人今日生的是个男孩吗?怎么哭声如此响亮,吵得我不能背诗了,你快出去看看,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怎么如此讨厌。”

书童蹑手蹑脚出门打听,人人都说林丞相喜得千金,书童便回去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沈长安。沈长安左思右想还是背不出,便一股脑把气都撒到了林岁岁身上。“这个小丫头,他日我定要她好看!”沈长安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迎接他的便是林岁岁更响亮的啼哭声。

就这样,在林岁岁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与沈长安便结下了梁子。而这个梁子,一结就是一生。

沈长安是沈自成大将军的儿子,他娘也是女中豪杰,是军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两人一同作战多年,为当朝皇上戍守边疆,而他们唯一的孩子沈长安,就被寄养在好友林洎家里。沈长安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不大的时候就可以把柳条挥得和剑一样漂亮。

可是林洎不准他习武,每天不是把他关在书房,就是把他送到私塾。林洎总是望着沈长安叹气,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长安,伯伯是为你好,你长大就会知道,学武只会伤到你自己。”

沈长安从小在林伯伯身边长大,对他向来是言听计从,他不明白林伯伯为什么执意不让他习武,他不爱读书,那些咬文嚼字的诗词他通通背不出,可到了枪棍面前,他就找到了自己的世界。

林伯伯不让,他也不会公然抵抗。每当小伙伴拿着柳条耍着先生最新教的招式时,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默默地把所有动作记在心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一遍一遍地练习着。

林岁岁出生的第三年,沈长安打架了。起因是几个小伙伴朝他吐口水,大骂他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沈长安上去便与那几个孩子厮打起来。可能真的是天赋异禀,他没有受伤,反倒是那几个孩子被打得屁滚尿流,纷纷回家找爹娘哭诉。

那天晚上的林府聚集了很多人,沈长安离老远就看到林洎铁青的脸,然后旁边都是为自家孩子讨说法的邻居。“林丞相,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您可得好好管一管啊!”“是啊林丞相,你看给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小小年纪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他那爹!”

沈长安看向那妇人,目光如炬,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爹怎么了,我爹是功臣,是你这个丑婆娘可以说的吗?”

那妇人气不过刚想出言会骂,被林洎厉声制止:“这是林府,不是你平日去的菜市街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劝你再三思量。”

林洎是极其有威望的人,他一开口,便无人再敢有什么怨言。林洎铁青着脸看着沈长安,缓缓吐出两个字:“道歉。”

沈长安觉得委屈,便把头一昂,坚定地说:“我不。”

林洎的脸气得越来越青了,他看着沈长安上倔强的神态,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老友,他又问了一遍:“沈长安,你到底道不道歉。”

沈长安还是十分坚定地说:“我不。”林洎看着他,看了许久,沈长安觉得今天自己肯定是逃不了一顿打了。他与林洎对视,他忽然看到了林洎眼中的雾气,过了许久,林洎转身,向围着的人群,郑重地鞠了一躬。

沈长安惊呆了,他印象中的林伯伯,是个很骄傲的人,身为朝廷重臣,他从不低头,可是如今,因为他,林洎弯下了尊贵的腰。周遭的人群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纷纷表示没关系,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事。

沈长安没有心情看他们虚伪的面孔,他的眼中只有林洎的背影,尽管他弯着腰,却依然高高在上的背影。

那天的盛况就在林洎的一个鞠躬中了了结束,晚饭时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积极,他爬上了屋檐,坐在屋顶望着月亮。他开始思考今天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他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应该听林伯伯的话。

那天过后,沈长安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不再偷偷舞枪弄棒,不再偷偷记那些招式,他成天把自己泡在书海中,用一首首拗口的古诗掩盖对武术的喜爱。那天之后,不管别人怎么嘲笑他,他再也没有出过手。

而见证了当晚盛况的林岁岁,在心里偷偷记了一笔帐,这个人害得她爹爹那么德高望重的人在所有人面前没有面子,她也要他还回来。

这场闹剧,以林岁岁的暗自记恨收尾。

林岁岁和沈长安互相讨厌,是林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沈长安会把林岁岁梳好的两个发髻恶狠狠地扯掉,会把虫子丢到林岁岁新做的花裙子上,会看到林岁岁大哭在一旁放声大笑。而林岁岁的还击方式,就是趁沈长安不注意,在他的碗里狠狠地吐上几口唾沫。

沈长安个子很高,十岁那年已经和旁人家的孩子差上了一大截。他一向没有朋友,每天就是独来独往,唯一的乐趣,就是把小小的林岁岁捉弄得嚎啕大哭。

林岁岁哭声极其响亮,总是会惊动林夫人,她看着自家的孩子被沈长安欺负得可怜兮兮,总是忍不住向林洎抱怨:“我就说不要养那个孩子,你偏不听,你看看,我们岁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林洎总是敷衍:“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你不要太敏感了好不好。”

“我敏感,是我敏感吗,他是沈自成的儿子,我肯收留他给他一口饭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好不好!”林夫人怒气冲冲地说到。

林洎粗鲁地打断她:“住口,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许是林洎的脸色太过难看,林夫人只能讪讪地离开。

门外,林岁岁蹑手蹑脚地蹲在门边,听着爹娘的争吵。心里暗自盘算,怎么样才能把沈长安这个大坏蛋逐出去,她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条妙计便从心底冒出来。

她狡黠地笑起来,心里暗自嘀咕:“沈长安大坏蛋,这下我看你还神气个什么!”然后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了一场完美的犯罪计划。

第二天清晨,众人在林岁岁的哭声中惊起。大家纷纷前去,只看见林岁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林夫人上前询问,林岁岁把脖子伸向她,一边哭一边说到:“娘,我的长命锁丢了,完了,娘,我这下是不是快死了啊,呜,我舍不得爹,舍不得娘,呜呜……”

林夫人赶忙把她抱起,“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好好想想,这个锁你有没有摘下过,是不是乱丢到哪里了?”

林岁岁继续啜泣:“我昨天把它摘下来放在那个匣子里了,可是今天就不见了,我,我没有乱丢。”

林夫人赶忙上前查看,匣子上的锁早已不知去向。林夫人大怒,命令下人搜查各各屋子,一旦找到,决不轻饶。

林岁岁持续啜泣着,这是她最会的招数,那只长命锁,是出生的时候便带在她身上的,爹娘花了重金制得,她太过清楚那只长命锁的重要性了,她知道,这场战役,她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想到沈长安马上可以滚蛋,林岁岁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结局如预想的一般,长命锁最终在沈长安的屋子里找到。沈长安的书童说,昨天晚上看见他好像进了小姐的屋子,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长安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书童,看着他越来越低的头,一回头又看到林岁岁得意洋洋的脸,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林岁岁会想得出来。

这一声冷笑彻底激怒了林夫人,她把沈长安和长命锁一同交给林洎,然后跪在地上大哭:“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收留了一个贼啊,官人,你知道那只长命锁对岁岁的重要性的,他这么小就开始偷东西了,苍天啊,我造了什么孽啊!”

林洎看着眼前乱哄哄的景象,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痛。他看着沈长安的眼睛,问:“你实话告诉伯伯,这是不是你偷的?”

林夫人上前,指着沈长安大骂:“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吗?”

沈长安还是冷笑,他看着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看着眼前宛如泼妇一样的林夫人,看着在角落里嘴角不禁上扬的林岁岁,他觉得这些人实在太过可笑。他不愿与这些人多费口舌,转身走出了门。有几个下人上前拦他,他几下拳脚功夫就把那几个人打得站不起来,周围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展,一时竟都愣在原地。

沈长安回头,向坐在中间的林洎跪下,然后重重磕了一个头,他跪在那里,一字一句跟林洎说:“林伯伯,您的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长安再次向您正式道别,我做过的事情我认,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林伯伯,这偌大的林府已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来日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呆若木鸡的众人。林岁岁没有想到他会自己离开,她想着他会跪在地下求饶,她觉得好像很用力的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很差。林洎看着沈长安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林洎没有吃晚饭,他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一间屋子,在里面闷闷地喝了许多酒,谁叫也不肯出来,那天晚上,林岁岁手里握着那个冰冷的长命锁。她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她也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一个举动会把他们原本顺遂的人生道路彻底改变,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的报应会来得那么久,那么长。

沈长安自林府出来以后,便越想越气。他走了很久,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个人又冷又饿,便蹲在路边蜷缩着取暖。

迎面走来一个面容甜美的姑娘,扯着她妈妈的袖子不住地晃:“娘,你看路边那个哥哥好可怜啊,他好像很冷啊,他是不是找不到家了,我们把他带回家吧!”

那妇人上前询问沈长安:“孩子,你没事吧,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家啊?”

沈长安冷漠地回答:“我没有家。”

那妇人见这孩子身材修长,像是习武的好料子,于是便问沈长安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沈长安抬头看那妇人,她的神态十分温柔,沈长安实在饿得不行,便点了点头。小姑娘欢呼雀跃,觉得自己有了一个玩伴,回去的路上便叽叽喳喳地和沈长安说了好多话。

小姑娘自我介绍到,她叫宋阿乔,是宋府的大小姐,她还有个哥哥叫宋祈年,和沈长安年岁看起来差不多。

她又问沈长安叫什么,沈长安刚想回答,忽然脑海里冒出“他和他爹一个样子”之类的话,他偷偷咽了口口水,然后低下头说:“我没有名字。”

宋阿乔的眼睛闪过一丝怜惜,她又开始不断晃动着妇人的袖子:“娘,他没有名字,他好可怜啊。”

那妇人怜爱地摸着沈长安的头,思索了一会到:“你来到我们家,便随我们家姓宋,我与你相识于大寒时节,又赶上寒潮,你就叫宋寒潮吧。以后你不是没有家的孩子了,你是宋家的人。”

沈长安点头,认真地看着宋夫人,郑重地说到:“寒潮谢夫人赐名,以后的日子定当为宋家做牛做马。”

他的表情那么严肃,宋夫人不禁笑了起来:“傻孩子,什么做牛做马,你就陪着阿乔,陪着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别让别人欺负了阿乔妹妹就好了。”

沈长安郑重地点了点头,母女俩被他认真地模样逗笑了,沈长安也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三个人就这样愉快地走回宋府,沈长安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

另一边,林洎第二天醒酒后,便命许多人去找沈长安,结果一无所获,他震怒,罚了这些人的工钱,砸了好几个花瓶。林岁岁没有见过爹爹发这么大的火,在一旁哭个不停,林洎听这哭声听得心烦意乱,只得转身离开。

从此,世上再无沈长安。命运的大手将他们不断扭转,后来林岁岁时常想起当年的事情,时常问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逼走沈长安,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命运这个奇怪的东西,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捉弄你,当你幡然醒悟开始忏悔,却发现为时已晚。

版权: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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