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爱未歇

你像一束光，照进我的世界！

——夏墨稻草人

漆黑的夜。

本应清脆，却刺耳的车铃声。

坚硬如冰的水泥地。

撕心裂肺的哭喊。

男人的笑声。

混作一团......

“不要，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黑暗中，她拼命想要逃，脚步，却沉重得，如巨石一般。

对面的黑影，如恶犬扑食一般，将她扑倒在地。

“救命！啊——”

夏墨瞬间惊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

“又是那个噩梦！”

她用手捂住胸口，安慰自己：“小墨，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梦！”

待慢慢平复下来，她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完。

轻叹一口气，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明亮的日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

窗外，便是津城著名的商业街，店铺鳞次栉比，人群熙熙攘攘。

“该出去走走了！”

夏墨简单梳洗一番，推门而去。

她身背双肩包，头戴遮阳帽，脖子尚还挂着一台单反相机，一边走一边拍路旁的风景。

人生已过二十五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津城，第一次独自一人出门旅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六月初的周末，虽然还没到暑假，商业街上却满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脸上洋溢着灿烂青春的笑容。

“他们应该是津城的大学生吧，大概和我一样，刚刚毕业论文答辩完，在享受自由而美好的毕业季！”

她继续在街上逛着，买了些纪念品，准备回去送给闺蜜。

临近中午，六月的太阳很大很毒。

在街边儿找了个石凳坐下来，取出背包里的水杯。

刚打开盖子，旁边一个戴着墨镜，涂着红唇的长发女生，快步走过来。

“哎，美女，帮我拍张照吧！一看你脖子上的相机，就知道是专业的。”

夏墨赶紧扣上杯盖儿，礼貌地冲那个女生笑笑：“好呀，其实我挺业余的。”

她顺手接过女生递过来的手机。

横着、竖着、远景、特写都拍了几张。

女生看着手机中的照片，眉头微蹙。

“嗯……这样，你蹲下拍，而且，我的脚要离画面的下边框，再近一些，这样显我腿长。”

等墨镜女生摆好POSE，夏墨又蹲下来横竖拍了几张，刚要把手机还回去。

墨镜女生又说话了：“等一下，你站起来，我蹲下，高位向下拍，这样，显我脸小。”

墨镜女生自顾自地蹲下了。

“哦......好。”夏墨只好耐着性子又拍了几张。

暗自想着：“这下总可以了吧？”

她刚要把手机还回去。

墨镜女生突然朝夏墨身后方向挥手，声音娇嗔地说：“哥哥，你去哪了呀？都没人给人家拍照了！别人拍得都不好，还是我哥哥的摄影技术最棒！”

墨镜女生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还顺手拿走了夏墨手中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奔向她身后的男人。

夏墨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悦：“诶？你还未谢我呢！”

她转过身，只见墨镜女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高大英挺的男人。

他身穿白色Polo衫、米色休闲西裤，头戴一顶韩范儿遮阳帽，高高的鼻梁上戴了一副墨镜。

白皙的皮肤，在墨镜反衬下，愈发光彩夺目。

夏墨一怔……

这个男人脸庞的轮廓，和整个人的感觉，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又不敢确定。

“诶？你怎么知道我哥哥的名字？我哥哥就叫未榭！”

墨镜女颇为自豪，借题发挥，仿佛想让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她身边的男人叫未榭。

未榭？！

真的是他？

夏墨显然有些紧张，赶忙转头假装看别处的风景：“名字？哦，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说什么名字，我应该不认识你们。”

墨镜女满脸崇拜地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又转过脸：“哦，对了，照片，谢了！”

说完想挽住男人的胳膊。

男人向旁边一躲，转身离开。

女人悻悻地收手，跟在他后面。

“哥哥，你等等人家嘛！”

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夏墨，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她隐隐感觉，那副墨镜后面的眼眸中，仿佛藏着轻蔑。

未榭！

她仿佛突然被陨石击中一般，记忆的碎片从心海底部翻涌而来。

……

十年前。

初秋的某一天，刚上高一的夏墨，急匆匆地赶到学校。

她一边往楼梯上跑，一边喃喃自语：“开学第一天，竟然迟到了，真丢脸！”

只顾埋头爬楼梯，突然听到“哎呀”一声。

她抬头一看，前面一个男生，因为跑得太急，在楼梯上绊倒了。

一个圆滚滚的不明物体，带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闪着明晃晃的光，朝她滚来。

她赶紧蹲下身，捡起来，是一只带盖儿的怀表。

她拿着怀表，走到正趴在楼梯上的男生身边。

男生赶忙坐起来，强忍着膝盖的疼痛，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好像刚才摔倒的，不是他。

男生穿了一件白色Polo衫，高高的鼻梁，白皙的皮肤，皓齿轻咬着薄唇，乌黑的头发微微打卷儿。

她一时竟看得出神……

“诺，你的表！”她缓缓向他伸出右手。

男生抬起头看她，她正忽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那张白皙俊美的脸。

一阵初秋的风吹过走廊，她白色娃娃领的连衣裙，在风中微微摇曳。

他怔了一下，接过怀表握在手里，站起来转身接着往楼梯上跑去。

这男生真奇怪！

“诶？你还没谢我呢？”夏墨在身后喊。

“我叫未榭，不叫没谢……”

这男生不仅奇怪，还很傲气。

明明摔得很痛，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没想到，还有人跟我一样，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夏墨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走向教室。

反正横竖都是迟到了，她竟然心安理得起来？

班主任老师正在给新生开“入学第一课”的班会。

走到门口，夏墨停住了脚步。

“怎么第一天开学就迟到？高中的学习任务，可不是你们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能应付的了的！”

班主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的惆怅。

她瞅了夏墨一眼，朝教室后面随手一指。

“赶快进来吧，坐最后一排，那个男生旁边。”

她低着头，走到教室后面，瞟了一眼同桌男生，他竟然是……

刚才在楼梯上摔倒的，未榭？！

未榭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相遇那一刻，夏墨不禁心中一动。男孩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简直闪着星光。

她赶忙收回了目光。

……

心海翻腾。

突然，一滴水砸到了眼睫毛上，又一滴，砸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回过神来，下雨了！

果然是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她赶忙往酒店的方向跑去。

回到房间，脱掉被雨水打湿的衣服，钻进浴室。

温热的清水从莲蓬头倾泻而下，哗啦啦的水声，却掩盖不住心海里的狂·风·暴·雨，脑子里又出现一片嘈杂的声音。

“哎！看来，这姑娘已经不纯洁了！”

“是啊！这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才17岁，可惜了！”

……

漆黑的夜，本应清脆却刺耳的车铃声，坚硬的地面，撕心裂肺的呼喊，怯懦的求饶，混为一团。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逐渐向她聚拢过来。

她的心，也紧紧缩成一团。

坚硬。

冰冷。

感觉整个身体，在随着漩涡，慢慢坠入冷暗的深海。

她调高水温，温热的洗澡水迎面扑来。

努力从回忆的漩涡中挣扎出来，精疲力竭。

裹上浴巾，几乎是扶着墙才走出浴室。

咚咚咚，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沉稳有力的敲门声。

吓得她身体一激灵。

“谁啊？”

她急急忙忙地将身体擦干，穿上睡衣。

“小墨，是你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除了老同学佟丽娟，她在津城应该没有其他朋友和亲人。

这几年和佟丽娟也甚少联系，应该没人会知道她住在这里才对。

门外，是谁呢？

她整理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近门口，从猫眼向外望去。

竟然是他？

刚刚在大街上遇到的，未榭！

“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夏墨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来面对门外来人。

“小墨，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门外的男人柔声道。

甜蜜喜欢也好，伤害悔恨也罢，既然早已决定，要跟过去彻底告别，怎能轻易回头？

她转身悄悄爬上床，钻进被子，蒙住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理会门外的他。

“小墨，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

未榭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寂静。

他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开。

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慢慢从被子里露出头，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自己这是怎么了？

说好要彻底忘记，以后不再在意。

可他一出现，她还是不能自已的，心脏狂跳！

记忆的碎片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

高一第二学期。

有段时间，一到下午自习课，英语老师就把夏墨叫到办公室，替老师批改作业。

英语老师把办公室的门一关，什么也不干，就坐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抽烟。

有一次，她悄悄转身，蓦地迎上英语老师那双黝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赶紧把头扭回来，但还是能感觉到，身后那双眼睛发出清冷的寒光，盯得她脊背发凉。

回到教室，她忍不住，在同桌未榭面前抱怨。

未榭没有理会。

她以为，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便停止抱怨，专心写作业。

当天晚自习结束之后，刚回到宿舍，就听女同学们议论纷纷，说英语老师被学生打了……

第二天早自习，她早早来到教室，无意中扫了未榭一眼，他眼睛周围，有一片淤青。

不一会儿，班主任老师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把未榭和另外几个男生一起叫了出去。

这天的班会简直开成了批斗大会，几个男生轮流上讲台，大声朗读检讨书。

未榭一脸诚恳，却掩藏不住嘴角那抹微微的得意。

她看着讲台上的未榭，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未榭念完检讨书，将它交给班主任，回到座位。

夏墨小声说：“对不起啊，是因为我……”

“和你没关系，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是学校出了名的老色狼！”

未榭打断了她。

……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再次打断了夏墨的思绪。

脚步声到房门口，停住了。

“他又回来了？”

她心脏一阵狂跳。

未榭敲门，刷卡，拧动门把手，开门，一气呵成！

仿佛这个房间，是他自己的。

她来不及反应，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墨，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