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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友吧第1章 序一：庄周蝴蝶天籁声
——读王钟人诗集有感
杨玉坤
王氏钟人者，吾之同窗挚友也！前些年，读了他砖头厚的诗集《游戏人间》，心有戚戚焉；今年继而读了他的新作——厚得能当枕头枕的诗集《心路一程》，感动之余顺手在书页上题了一首藏头诗：“王家出孝悌，钟爱圣贤心。人间有挚友，尔汝一二人。”
见诗如见人面。每当茶余饭后，捧书吟诵。有时一口气读它十余首，有时细嚼慢咽，只读一首两首。读了《蝴蝶屋》《日月似不老》《宝岛行》《送长孙上洋学堂》，口里叫道：“嫽！”读了《宠物犬》《轮椅乒乓》《心中有株栀枝花》《交九》《老桃树》，口里叫着：“婵！”读着读着，那亲切的岭南面孔、口音扑面而来。钟人“白面书生”，生性直爽，握手见心肺。他口齿伶俐，同朋友交谈，有种“居高临下”、大气磅礴的气势，宛如高山瀑布。我这人木讷寡言，因此在语言上双方达到了互补。常常是他口若悬河，我洗耳恭听。诗如其人，他的这种人格美和气质美也融进了他的诗歌中。
记得有一年，我去北京。回来时，他的夫人不在。他打开冰箱，我看见冻室全是冰霜，中间只有一个小窟窿。他取出一包冻饺子，煮熟后我俩趴（爬）在茶几上蘸醋（水水）吃，手里肘（音zhou，陕西方言就是“举着”的意思）着蒜。吃完，喝了一碗饺子汤，打了个饱嗝。他背上我给儿子买的吉他，两手提上我的行李，说：“走！”我俩挤公共汽车到火车站，他把我送上火车，才千叮咛万嘱咐地下了车，生怕我这个乡巴佬路上有啥不测。火车启动了，他站在车窗外招手行注目礼。我目中噙泪，想写一首诗，可满肚子蝴蝶咋就飞不出来！最后搬来救兵——李白的送别诗，便套用道：“玉坤乘车将欲行，忽闻窗外‘再见’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钟人送我情。”钟人继而笑骂道：“蠢材，什么乱七八糟的！”由此及彼，我想到大学时有一年暑假，他同我回到百里之外的我的家乡玩。少年不知愁为何，我俩形影相随，有时在田间小路上散步、扑蝴蝶，有时在村西的汩汩小溪中濯足，夜晚坐在院子的席子上赏月，仰睡在炕上高谈阔论。他总是口若悬河，直谝得我们呼呼入睡才罢。玩了三四天，他要回学校，我徒步50余里，将他送上火车，才招手告别。我不知他当时的感受，反正没留下半句诗。我想他和我一样，没有写诗的习惯，肚里的蝴蝶飞不出来。现在，看见如此两本大诗集，一种特殊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我为挚友的大作鼓掌。我曾将我的90万字长篇小说《陕西楞娃》寄他，他从美国寄来赞歌两首。一首题为《题〈陕西楞娃〉》：“十年磨砺君子心，一捻黄土炼成金。千里秦川出玲珑，万仞华岳尔登临。同窗四年如手足，患难两地友谊深。小寨滴水堪永怀，大都举杯待好音。”第二首题为《海边寄唐城玉坤兄》：“笔起方知墨应浓，身游更期风浪静。茫茫万顷碧波意，行踪千徙不离东。誓为学茂缘非偶，晚收才气本应功。地远八百有姓字，天授坤玉枕流中。”好诗！
我们终于能用诗歌迎合对答了。这是文化人交友中一大风雅和乐事。古代文人讲究“刻它一部稿，起它一个号”，这种遗风也好像传染给了我等。
钟人是作家型的高级记者，读书多，满腹经纶，古文基础好，文学修养深。他的新闻优秀佳作早就出了选集，书名《登攀路上》。长篇小说《神秘旅途》也写得跌宕起伏，悬念丛生，引人入胜。如今，这两本诗集的出版，足可以给他戴上“诗人”的桂冠。诗是诗人感情的宣泄，是诗人内心的独白。这种内心独白是诗人内心世界的独特体验，这种体验来自对外部世界的独特发现，它体现出诗人充分的个性和个体意识。这种“创造”不是靠镂金错彩，刻意雕琢得来的，更不能有丝毫的虚假和做作。钟人的新诗和古体诗的许多篇章都写得“情真意美”，正如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的“真景物，真感情”，用内行话评价叫作“不隔”，所谓“不隔”就是“真切自然”。例如写母亲离世：“撒手尘寰作远行，辗转枕上吞哭声。泪墨写诗难成韵，魂牵汉水月明中。”写牡丹：“一园烟云护天香，数滴龙涎珠露光。”写游子海外心境：“孤行又孤眠，过年已无年。梦倚香扑鼻，老宅花仍繁”“交九露九重，圣诞客思深”，等等。
钟人诗歌的语言形象而含哲理，有景有典，诗中往往曝出许多警句，耐人寻味，像明珠一样闪闪发光。这里随便捡来几颗：“白领无国界，黑衣有圣贤”，“无腿出将军，残肢可呈雄”，“每逢诵老杜，仰合鹂鹭行”，“笔伐假恶丑，墨泼广告神，关注粮油猪，扫描鱼蛋禽”，“唤醒包黑子，锄奸托当今”，等等。另外，诗人还采用“虚实相生”的“造境”的艺术手法，写出了诗中的审美价值较高的上品。例如《老桃树》：“枝枯面皱黄竹哀，鬅孤风烈花先开。茼蒿荜户最领悟，不负紫红一同来。今日知年应无惧，明朝得岁在诗外。蹉跎随经蝼蚁蛀，磨砺香叶自敞怀。”诗分为“无我之境”与“有我之境”，这是一首“无我之境”的诗。诗的第一象是实写老桃树，第二象是虚写自己——一个久经风雨、历尽坎坷，而自强不息的文化战士。虽“枝枯面皱”，经蝼蚁叮蛀，但“风烈花先开”，与“茼蒿”一起“紫红”迎春，而且“磨砺香叶”，敞开胸怀。这种“老桃树精神”反映了诗人的人格美和气质美，可以用“久经风雨山更苍”称颂。
钟人的诗集《心路一程》是他暂居美国的羁旅之作，或登临，或怀古，或咏物，或咏史，或怀旧；异国风土，游子爱国之心、思乡之情，形诸笔墨，托诸吟咏，借以抒发其内心的深切感受，往往引起人们心灵的共鸣，为之回肠荡气，低回不已！他没有在遣词造句上过于雕琢，也没有在“写境”“造境”上过于苛求，而是庄周变蝴蝶，天色天籁，清水出芙蓉，明快，可人！他将美利坚的“楼天车海”的闹市，写成了“风、花、雪、月”的美丽诗篇。写纽约：“飞萤点点落，水牛雾漫漫”，写白宫：“环树通来径，兰草见温馨”，写吃饭：“顽童送西餐，野鸭跟人走”，写密西西比桥：“姊妹桥头断雁行，落日高楼架彩虹”，写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打电脑：“斗室人不知，黄莺树上鸣”，等等。他甚至都能将打工、炒股、生活中的起居、住行和吃喝拉撒写成诗，他过着文化快餐的诗歌人生的生活。这些都是我对钟人诗的深切感受，因为我是“人间有挚友，尔汝一二人”中的那个人，心有灵犀“点点”通！
“王家出孝悌，钟爱圣贤心”，这里我要诠释一下，我赠他的这两句诗中“孝悌”二字的意蕴。钟人小名石头，陕西洋县人，是个大孝子。记得我们大学快毕业时，他母亲给他在家乡订了一门亲事。那姑娘到学校来过，我是见过的，脸上绽着岭南山清水秀之气。但由于文化的差异，钟人分到人民日报后，思想动摇过，征求过我的意见。但他为了家庭和孝母悌弟，毅然在暑假结了婚。家里有妻子照料，他只身赴京上任。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婚姻，虽没有你死我活的浪漫和热恋，但如此婚姻也爱情。妻子是东方式的贤妻良母，孝母悌弟，生儿育女，家庭幸福美满。当时钟人有两个弟弟在读书，他为老大，挑起了家庭重担，支撑两个弟弟读书成才。苍天不负有心人，一个吃糠咽菜、差点将小弟弟两箩筐包谷卖掉的穷家庭出了三个大学生，孙辈出了三个博士生，可谓“绵绵瓜瓞”，更换门庭。他的这种儒家文人的君子之风，也表现在他的诗歌之中，诗如其人嘛！
光阴不饶人，我比他大五岁，如今我们都成了传统中的古稀老人了。大诗人陆游的《六十吟》将老年人的晚景写得十分凄凉：“人生久矣无百年，六十七十已为寿。嗟予忽忽蹈此境，衰发如蓬面枯瘦。孤松摧折老涧壑，病马凄凉依栈豆。尚无筹策活目前，岂有功名付身后。壁疏风入灯焰摇，地炉火尽寒萧萧。胸中白虹吐千丈，庭树叶空衣未纩。”当然，古人的寿命比我们短得多。苏东坡四十多岁就称“老夫”，他只活了六十六岁，在当时就算高寿了。现在的古稀之年应提高到九十岁，八十岁的人多的是。对比古代老年人的凄凉心态，钟人的诗热爱祖国，歌颂盛世，呈现出“夕阳无限好”“落红护新花”的精神和心境。他是个现实主义的乐天派诗人。最后，我回敬老同学的大作《心路一程》一首诗：
胸中诗情似泉涌，庄周蝴蝶天籁声。
云去月来密西河，鸟啼花开纽约城。
最喜送孙学堂路，牵手留影在白宫。
天伦醉人何须酒，诗绽红梅香人生。
黄连根苦结蜜果，“孝悌”兴家耀门庭。
2012年12月21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