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恨月长圆

夜幕笼罩，黑夜总是给人不一样的力量。

对于白日晃晃，姮娥觉得黑夜的静谧似是更能让她安心。

她更想一直呆在不见天日里。没有任何希望也不带有光。

“李小姐。”声音打断了她思绪，那白衣公子再次唤她，是提醒她该下轿了。

他命人准备了脚垫，又唤人来搀她，一切做的井井有条，体贴万分。

姮娥看着那张脸，心想着，这样俊美的容颜，若只是管家掌事一类，那林家也太大手笔了些。

估摸着，应是林家的门客。

如今已不是朝廷动荡，战火纷飞的时刻。虽经过大旱，但好在天下太平，百姓一片祥和景象。所以稍有些钱财的人家，府中便会养些个门客，做雅兴。

修辞赋歌，各有不同。

下轿后，她便看到此时的李府一片灯火通明，府门大开，门口处家仆们整整齐齐的站成两列。

这？李府是提前知道她回来了？

“大小姐。”一位老仆注意到她下轿，缓缓向他们走来，对着她和白衣公子施礼：“林公子提前派了人来过府里了，相爷跟夫人都很高兴大小姐能回来。”

姮娥点了点头，这林公子倒是面面俱到，不仅护送她回来，还提前告知了林家。

“陈伯，”那白衣公子此时说话了，“您代我向李相问好，夜深露重，我就不打扰了。”他浅笑着，施一礼，说罢便转身离去。

“康乐王您慢走。”陈伯也不多留，恭敬地送走了康乐王。

在一旁的姮娥却有些走神。

康乐王？

姮娥心生疑惑，哪里来的康乐王，她倒是不知道京中何时多了个她不知晓的王爷？

姮娥看向那个白衣缥缈的身影，迟缓了。

她本以为那男子顶多是林家容貌不俗的门客，如今想来竟没有那么简单。

身为王爷居然听使一个世家公子，还如此明目张胆？

看陈伯的样子，便是已经习惯见怪不怪。

看来她死后发生了不少事情。

姮娥理不清了，似是一切都偏移了她的掌控，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大小姐，您请”陈伯毕恭毕敬，

姮娥胡乱的点了头，跟着陈伯走。

随后陈伯将她引到住处。

她住的地方院落很大，离主院也不远，牌子上赫然写着珠沁阁，三个字每一笔都刚劲有力，姮娥猜测应当是李丞相的字迹。

她虽是一直料理政事，却依旧被朝臣禁锢，呈上来的奏折，她不能看亦不能碰。

只能大费周折的传阅。

“小姐，老爷和夫人知道您周途劳累，说是不让您过去请安了，让您好好休息。”

陈伯恭敬地继续说道：“小姐的吃食，衣物，住处已经粗略的准备过了，有什么需要的跟奴才们说一声就好”

他说着，一摆手，后面的侍女们纷纷跪下来，抬高手中的东西。

“麻烦陈伯了”姮娥轻声说。

她看见陈伯身后的侍女们，都低着头，也不好奇的伸探，看着都规矩。

李府毕竟还是相府，该有的规矩都有。

“能为小姐办事是老奴的福气。”陈伯的态度恭敬。

陈伯自然也是个有主意精明能干的，短短几个时辰能将这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并非易事。

陈伯往后退去，“让秋玉侍奉您，老奴先下去了。”

届时一个侍女走到她面前，翠色的衣衫与其他侍女都不同。

“大小姐，奴婢秋玉，原本是夫人院里的。”秋玉的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恭维或是炫耀。“已经给您准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了，膳食厨房给您备着呢，您梳洗完就能用膳。”

“嗯。”姮娥应了一下，便去沐浴了。

虽说在棋山的溪处简单洗漱了一把，但也只是将面色洗净了。

不知道是在山洞中待了多久，但她只觉得浑身粘腻。

姮娥洗漱过后换了清爽衣服，看到桌上多数是清淡的菜品。不知道是李府的平时吃食就这样，还是特意照顾她，但心里却觉得十分舒适。

她细细的吃，在山洞那几天的禁食让她的身体虚弱了太多。

撤下了那些菜之后，姮娥就坐在榻上思虑。

月已上树梢，她却难有困意，许是刚睡过。

自醒来她见的这些个人，她都无法多言。

想问些有关她死后的事，却又怕引人猜忌，旁添麻烦，只能另作推敲。

良久，她问“秋玉，绿菊这季节开了没有？”

秋玉被姮娥这一声吓个激灵，这大小姐许久未言，突然就问起了绿菊，着实有些古怪。

“开了，小姐若是喜欢，奴婢明日叫人置办些放在院子里。”秋玉自小便在夫人院里当差，主子一张口一伸手，她就懂得主子想要什么，不然也不会派给姮娥来做大丫鬟。

“记得小姑姑也喜赏菊，在府里时总爱设宴赏菊。”姮娥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小姑姑进宫几年了？”

“如果奴婢没记错的话，已经九年了。”秋玉如是的回答到。

九年？

姮娥不自主的握住了茶杯。

有关李相，她最熟悉的莫过于李初云。也就是她现在李绰约的小姑姑，李丞相的亲妹妹，新帝的云妃。

李初云进宫时正值西南大旱，而她却携着千万嫁妆入宫，嫁妆悉数充沛了国库。

这件事她记得清楚，是先帝殡天后的第一年，也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

原本先帝殡天后三年应守国丧，不许婚嫁。李初云却敢携千万嫁妆进宫，充沛国库，救济大旱。救了百姓于水火，没人敢说什么。

她死时，大旱未过。

回想醒来时，正是雷雨夜。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即便是大旱，看林家和李家也觉察不出什么。

这样久的时间里，恐是大旱早过。

这样算来······她竟已经离世七年？

太久了。

姮娥的心里一片混沌，“无事了，你退下吧。”

她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奴婢就在门口，大小姐需要什么唤奴婢一声便是。”

秋玉听姮娥话问了一半便要他们退下，心中疑惑，怕自己回错了话，也不敢胡乱猜忌。

大小姐常年不在府里，她摸不清脾性，只规规矩矩的嘱咐了一句便退下了。

秋玉退了下去，其他人也都退了下去，姮娥吹灭了灯，坐在床榻上，手指不由得紧握。

倒吸了一口气。

熄了灯的屋子里些许冷清，黑夜让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如此，她也该想到的。

琴好七岁出名，她如今的身体再怎么看来也是早过金钗之年。

她在世时，林家的大公子都还不到束发的年纪。却如今看那人的模样，也该是弱冠之年了。

如何，她该如何做。

七年之久。

回想前世，姑且为前世，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她能记得所有别的事，死之前的记忆却模糊不清。

她到底因何而死。

她又为何，死而复生。

夜色渐深，心却沉淀不少，姮娥躺在榻上，收起迷乱的心。

盘算着，无论如何，现在要做的，是要稳下心，将她的人尽快收回身边。不仅仅是要找出七年前她的死因，也是要为现在早做打算。

她要将他交予她的山河，再握手中。

尝过了苦头，所以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的人，并不难寻。

闲时为民，用时为奴。

是素魄的规矩。

先帝临死前将素魄交与她。他告诉她素魄的规矩，告诉她这规矩的用处。

告诉她，这不仅仅是用于安抚人心，更重要的是，保证一旦事有变故，素魄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下最多的人。

现到如今，帝死我死，竟是要以这样的局面，用这样的身份，这样，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