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生记

早上六点，王梦菲准时从梦中醒过来。刚刚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她又一次梦到自己高考迟到，梦醒后惊得她一身冷汗。

王梦菲坐起身，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从胃里深呼出一口气，恶梦啊恶梦，这是一直缠绕了她多年的鬼魅。

定了定神之后，王梦菲低头看了看熟睡在身旁的儿子，小家伙圆圆的脸蛋、毛茸茸的头发、小鼻子里呼哧哧打着小呼噜，撅着小屁屁睡得香甜。只要看见了儿子，任它百般病痛千般烦恼，通通全消。

儿子真乖，王梦菲由最深的心底溢出笑容，俯身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真可爱，王梦菲确定儿子没发烧，然后便悄悄下床了。

王梦菲的生物钟一向非常准，她每天定的闹钟都是六点十分，在闹钟铃响之前她一定会醒，当妈妈的生物钟都是为孩子锁定的，大约是生怕闹钟把孩子也吵醒，她自己在铃响之前便会自动醒来。

王梦菲站在狭小卧室的地板上，轻手轻脚地开始换衣服，她右手边的沙发床上，正在呼哈酣睡着的是孩子他爸、她结婚十年的老公张宇。由于工作繁忙，老公昨天一点多才回家。

王梦菲望望那边的儿子，又望望这边的老公，一家三口都在这儿了，这让她心里很踏实。

王梦菲极为小心地换好衣服，轻轻拿起手机，小心开门，出了卧室。

王梦菲打开客厅的灯，其实这里也算不上什么客厅，最多就算是饭厅或是过道，面积仅能放下一张饭桌和四把椅子，外加一个书柜一个鞋柜，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王梦菲打开厅里的窗户，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瞬时传了进来，由于窗户的密封性能很好，不开窗的时候还真不知晓外面竟然下着大雨。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雨水冲走了多日的干旱和炎热，令人清爽。王梦菲踮脚望向楼下，雨势果真不小，地上的水哗哗地流淌着。

下雨故然好，可大雨天要去上班就没那么美好了。

王梦菲看了看另一间小卧室的门，里面住着孩子的爷爷奶奶，她悄悄听了听，没动静，看来公婆还没起床。

一家五口人，蜗居在这套使用面积不到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

看看表，六点十五，该准备早饭了。

王梦菲每天早上起得最早，起来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准备早饭。孩子的煎蛋火腿肠，老公的面包牛奶，公婆的包子小米粥，以前这些都是由她来准备的，后来由于时间关系，她只能准备孩子吃的东西，至于其他三个大人，起床后自行解决就可以了，家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面包牛奶都不断，谁起床谁吃就行了。

王梦菲把煎蛋、火腿肠、牛奶、水果给孩子摆放在座位前，早餐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自己喝了杯牛奶吃了块儿面包，早餐就结束了。

吃完了早饭，王梦菲将自己用过的餐具洗干净收好，开始洗漱。差不多每天都是在她刷牙的时候，公婆那间卧室的门就开了，今天也不例外。

王梦菲嘴里含着牙刷，抬眼望了望从门里走出来的大高个子，问了句：“爷爷起来了。”

“嗯，起床了。”爷爷回答得有气无力。

王梦菲看了看爷爷，老头儿无精打采的样子，“爷爷怎么了？没睡好吗？”

爷爷没抬眼看王梦菲，“唉，一晚上醒了三回，后来吃安眠药才睡着的。”

“怎么回事？”王梦菲盯着老头儿问，顺手把刷牙杯放在一边。

“楼上的空调室外机太吵了，突突突了一夜。”爷爷有气无力地说完，便进卫生间了。

王梦菲想说要不要我去楼上找找他们，看老人家进了卫生间，这对话也不好再进行下去了，回头再跟爷爷说吧。

楼上是出租房，最少应该住着四个年轻人，至于谁正在租住她家上面的房子，王梦菲走在楼道里是根本辨识不出来的，楼上的租户更换频繁，王梦菲没时间细细研究他们。

年轻租户的坏处就是太过吵闹，大喊大叫、拖拉桌椅、搓麻蹦跳，他们常会出现各种让楼下住户无法入睡的形式，去年一次漏水把王梦菲家全淹了，简直惨不忍睹。王梦菲和张宇上去跟他们交涉过几回，效果嘛，最多能管用三天，上面的租户依旧是我行我素。

今天是王梦菲开学的第一天，是孩子开学的第二个星期。由于小学生放学早，王梦菲和张宇在时间上不允许，只能把爷爷奶奶请来帮他们接孩子。从本心来说，王梦菲不愿意这么做，孩子最好还是做父母的亲手带，但人在江湖，总有无奈的时候，自己要挣钱养家养孩子，请爷爷奶奶来是没办法的办法。

说实话，爷爷这次的表现令王梦菲很诧异，以前爷爷都是不请自来，这次听到要请二老过来帮忙看孩子，爷爷的态度竟然是拒绝的，爷爷说：“怎么没有托管班吗？现在不都有托管班吗？你们找找，找到了我给出钱。”

王梦菲万没想到，爷爷居然也有拒绝来和儿子孙子共处一室共享天伦的时候，搁从前那是赶都赶不走的，这次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折。

王梦菲意识到爷爷老了。

六点五十分，王梦菲把自己和出门要带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

开门，上班去。

王梦菲的关门声就是儿子的闹钟，每每听到“咣”的一声响，儿子就会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极为清醒地大喊一声：“妈妈！”。

儿子的叫声又是张宇的闹钟，每每听到儿子的喊声，孩子他爸便会迅速清醒过来，极为快速地翻身起床，“儿子！儿子！爸爸在这儿呢。”

紧接着，爷爷奶奶便从小卧室赶过来，于是：

“宝儿，你醒啦？”

“爷爷的大孙子。”

“乖。”

“怎么那么乖呢。真是爷爷的好孙子。”

“过来过来，奶奶看看。”

“来，爷爷抱抱。”

“你睡好了吗？”

“要嘘嘘吗？奶奶给你接。要嘘嘘吗？”

“你还问什么？奶奶快去拿罐儿啊。”

爷爷奶奶的话让孩子他爸受不了了，张宇道：“我儿子已经上小学了好不好，六岁了，你们别老嘘嘘嘘嘘的，正常跟他说话好吗？还有，他自己会上厕所，不用你们接尿，又不是一岁的小朋友。”张宇的言语中带着不满。

爷爷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张宇说这些话的时候，爷爷连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眼，只紧紧搂着大孙子道：“宝儿，看看你爸，又呲得你爷爷，哼，等他老了的，你替爷爷报复他。”

“说什么呢？”张宇不愿意听自己老爸絮叨个没完，“行了行了，别瞎说了，净瞎说，把我儿子都教坏了。”

爷爷呵呵一笑，“你爸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