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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冰雹来了

山间有个冰窟窿,附近的居民经常来这里砸冰,把砸碎的冰块运回自家水窖里,等到冰融化了,就有水可以喝了。

这日,彩霞像往常一样用扁担担着装满冰块的两个水桶下山回家,走到半道,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彩霞便加快脚步呼哧呼哧地小跑起来,两个冰桶也一上一下地均匀摇晃着,“哎哟~”彩霞被脚下的一个小石块给绊倒了,彩霞一声不坑地站起来继续小跑......

黑布隆冬的窑洞里,一个七个月大的小女孩儿被拴在炕上,刚刚拉完粑粑,哭得正凶。旁边五岁大的姐姐正跪在炕上帮妹妹收拾粑粑、擦屁股。屋外的电闪雷鸣使妹妹哭得更凶了,姐姐一边哄妹妹一边看着窗外,内心恐惧与慌乱交织,但表情镇定自若,只是当她看向头顶窑洞里被破布塞住的洞时,有些不知所措,祈求着那块破布不要被大风刮下来。

吴家爷爷在地头休整庄稼,要么锄锄草,要么把飘向地头的垃圾统统捡起来,生怕影响来年的收成。

老天爷似乎与大地开了一次玩笑!顿时,天昏地暗,像变了个世界似的,不大一会儿,天越发得黑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霎时一阵大雨倾泼而下,等人们回过神来时,已是雨中夹着冰雹砸向灰蒙的大地,砸在刚刚探出头来的麦芽上,砸到彩霞匆匆行走的脚背上,砸在姐妹俩静候的窑洞里,是的,那块破布终究没能抵挡得住狂风暴雨的袭击,一块冰雹破洞而入,冷风呼呼直吹,冷丝丝地直渗到毛细血管中。

妹妹哭地越来越凶,姐姐的脸色顿时惨白,这是她们娘三个唯一的避风港,而如今这破布已经抵挡不住风雨了,不知还会有多少个冰雹砸进来,甚至不知这曾经用来圈养牲口的窑洞何时会突然坍塌......姐姐把妹妹的头护在身下,自己将头钻进被窝,避免被冰雹砸到头上。

彩霞冲进屋里,姐姐听到门“哐”的一生响了后,猛地抬头,“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彩霞看两个女儿没事儿,随即说到:“吴心,你把吴泪抱上,蹲到门背后,小心窑洞塌了着!”说着,彩霞把破布捡起来,又拿了一只前几天才做好的布鞋,踩到窗台上,将破布又塞回到洞里,用软软的布鞋挡在最前头,就像一块封条似的将所有的不安挡在洞外。

田间地头上,吴家爷爷跪在庄稼地里仰天痛哭:“真主啊,我们做错了啥啊,遭这么大的白俩!”

就这样,彩霞在仅容一只脚的窗台上站了一上午,死死地按着洞口的鞋底不肯放松;爷爷在田间地头上对着被冰雹砸弯的麦子、玉米大声嚎啕了一上午......

到了中午,天突然放晴,彩霞从窗台上下来了,吴家爷爷回家了,姐姐抱着妹妹从门后面走到了炕头。妹妹又开始哭了,姐姐的肚子也咕咕直叫,打天不亮就离开家上山砸冰,想必俩女儿都饿了吧。彩霞因为日日吃不饱,早已奶水不足,每天只能在早上和晚上给孩子喂些奶水,其他时间都是做些汤水类的粗粮。刚从窗台上下来的彩霞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走到锅头跟前,打算做午饭了,当她打开碗柜时,发现米袋子、面袋子都空了,随即打算去拉些麦子磨面。

敲呀敲,敲呀敲,隔壁婆婆家的大门怎么敲都敲不开,只听隔着大门传来一句:“家里没有你吃的麦子,去你们娘家拉去!你个光吃糠子不下蛋的母鸡,你看看你来我们家几年了,光下了些赔钱货,一个儿子都养不下!”

门外的彩霞瘫坐在地上,哭地伤心至极,心想:“这能咋办,敲又敲不开,人家几个儿子都在这个门里头,连自己的丈夫吴则刃也被他妈锁在院里和自己妈睡,我还能咋办?!走吧,回娘家吧,也只能回娘家要些粮食吃了。”彩霞站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正打算朝娘家走去时,她突然一想:“前些日子,因为丈夫打自己的事,已经跑回娘家过一次了,但是娘家爹爹觉得夫妻过日子,吵架总是难免的,嫁出去的女儿老是往家跑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还把自己给批评说教了一顿,这次还咋回去啊,再说,还有两个娃呢,放在窑洞里没人管,带去娘家的话,得自己抱一个背一个,这要走起来,起码得一天一夜,自己倒是能挺住,七个月大的娃哪能挺得住啊!再说了,婆婆锁在家里的麦子都是自己种的,是自己地里的,那本来就是自己的粮食,焉有抢夺之理?!”被逼上梁山的彩霞拍拍屁股上的土,卷起袖子,准备为粮食而战!

为了让紧闭的大门打开,彩霞使用了村妇惯用的伎俩:嚎啕大哭。果不其然,彩霞雷鸣般的嚎声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关注,瞬间,闲来无事的村妇们聚集在吴家婆婆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最多的便是:“彩霞,你咋了?你嚎啥着呢?”留得彩霞一人在包围的人群中频频重复一句话:“人家不给吃的么,我们娘三个快饿死了,家里一点米、一点面都没有了么,我的两个老个儿还饿着呢么!”一遍、两遍、三遍......当彩霞重复第八遍的时候,大门突然打开了,只见吴家婆婆拎着个扫帚就冲出大门,直端端冲着彩霞大步走来,一扫帚打在彩霞的背上:“你个驴日的,下了几个赔钱货,连一个吴家的种都下不下来,还做到家门口丢人现眼,你羞你们先人着,还不往回滚!”彩霞虽不识字,却也是个勤快的厉害人,不是柔弱女流之辈。只见彩霞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似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一把夺过扫帚,朝吴家婆婆后背抡去,吴家众儿子见形势不妙,欲冲出大门帮架,被吴家婆婆大声喝斥道:“你们谁都别出来,我今儿还不信就治不了这个骡子了!”说罢,吴家婆婆抡起大门口放着的铁锹,一个健步冲彩霞走来,吴家婆婆也怕出人命,拿着铁锹对着彩霞的身子乱戳,却也不敢越过脖子以上。彩霞一米六七,比婆婆高出一个头来,硬打肯定是能够赢的,却也怕背上“儿媳妇不敬”的恶名,只会御妨,不敢主动攻击,毕竟,她的目的仅仅是要上一袋自己的麦子。周围看热闹的邻居出面调停未果,只得躲的远远的怕伤到自己,但又怕错过好戏不肯回家。就这样,周旋了一会儿,吴家婆婆可能累了,也觉得自己的教训到位了,又大摇大摆地走回院子,锁上大门,依旧重复着那句:“你个光吃糠子不下蛋的母鸡,家里没有你吃的麦子,去你们娘家拉去!”

战斗未果,麦子也没要上,彩霞也筋疲力尽了,再这般闹下去,有可能会出人命,毕竟婆婆家里还锁着几个“狼崽”,吴家婆婆方才只是怕落下闲话才没有将狼崽放出来,要是再闹下去,婆婆忍不住了,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彩霞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今儿晚上窑洞是住不成了,毕竟窑洞和婆婆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以婆婆的性情,夜里要是作起妖来,两个娃怕是要受罪。就是饿死在路上,今晚也不能住窑洞了。想罢,彩霞转身欲回窑洞带两个孩子回娘家。

彩霞刚转身,便看见窑洞门口的大女儿吴心,吴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眨巴眨巴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彩霞,彩霞大步往前迈,边走边说:“吴心,赶紧回屋里去。”吴心很听话地转身进了屋子。

彩霞抱着小女儿,领着大女儿,边走边抹眼泪,她清楚地知道,今晚在窑洞是住不成了。此时已是黄昏,迎着夕阳,娘仨的背影逐渐渺小起来。

彩霞此时只顾着赶紧走到娘家,也忽略了大女儿也才是个五岁的娃。吴心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跟着妈妈走,无论妈妈迈多大步子,自己都会努力跟上,实在不行,妈妈走着,吴心便小跑着。彩霞边走边张望着,期待着路上会有一辆车驶过。

就这样,娘仨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夜幕已经降临,却不曾吓到彩霞半分,吴心依旧像个小大人似的不哭不闹,放佛没有抵达不了的明天。

会有史料不及的运气,会有突如其来的欢喜。正当彩霞母女走的口干舌噪时,一辆三轮车缓缓驶来,是收破烂的“货朗子”。彩霞的眼里顿时就像看到了麦子一般咧开了嘴,不知是这“救命车”的及时来到,还是彩霞觉得是真主认同了了她刚才那般对待婆婆的做法。就这样,彩霞母女坐在了“货朗子”的破烂上,一摇一晃地驶向娘家,彩霞既希望这车走快点,早点让娃吃上肚子,又期盼着这车走慢点,能够迟点应对娘家爹爹的责骂。

欣喜着,惊慌着,最终还是到达了娘家。吴心直到下车时才露出笑容,一蹦一跳地扑向外婆的怀里,撒娇式地做回了五岁儿童。

张家那时在做生意,在当地来说,是个较为富裕的家庭。张家那时只有两个外孙,一个家孙,吴心身为孙子辈唯一的女孩子,加之吴心的乖巧灵性,自然很是受宠。

吴心却也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在吴家度日,最后一次见到吴家人,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再也不用回窑洞了!吴心自然是欣喜的。

在张家,吴心一日三餐皆可吃得上“山珍海味”,水泥铺成的大院子里有一院子做工的姑娘,她们是来张家打工的,张家爷爷每次去检查工作时,都会抱着吴心,那些个大姐姐们无人不识吴心。吴心每次都是嘴里含着一小方块白砂糖挨个儿问好。

张家爷爷建议将两个孩子先放在自己家中由外婆照看,但是彩霞必须回去过日子,不能留在娘家,一直以来,张家没有一个离婚的,更没有一个是嫁出去还留在娘家的,张家爷爷觉得自家丢不起这个人。于是,可怜的彩霞只得放下两个娃,独自背了些粮食回窑洞。

吴家婆婆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彩霞作为嫁过来的吴家媳妇儿,在未征得吴家同意的情况下就去了娘家,这自然是吴家的耻辱。因而,一个月之内,彩霞遭受了很多次家暴,直到有一次,彩霞的脸部被踢撞在灶火门上,磕破了眉毛和下嘴唇,胳膊也骨折了,血一直哗哗地流,此时,吴家婆婆装作没看见,依旧使唤彩霞做这做那,而丈夫吴则刃更是看妈妈眼色行事。无奈之下,彩霞只得再次偷偷跑回娘家,由娘家出钱做了手术,缝了针,打了石膏。第三天,张家爷爷就赶紧让彩霞回吴家,让彩霞回去继续过日子,张家爷爷生怕彩霞回去的晚了又出事。彩霞只得乖乖顺从,毕竟从结婚到现在,吃穿用行都是娘家爹爹给的。就这样,刚做完手术的彩霞端着打完石膏的胳膊上路了,一路上不停地摸摸捂着纱布的缝过针的眼唇。是啊,地球还在转,孩子还在长,日子可不还得继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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