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的巫女

“你怎么不说话？”

“呃……族主，这、这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真的是在小主的额头上画了三次咒语图，但是…”

让月辛之木顿时变得恼怒，她举起权杖正准备向那名验魂师挥去，站在还在沉睡的女孩身边的长月连忙制止了族主辛之木的行为，“不可冲动啊族主大人！验魂师是无辜的，他也只是奉命办事不是吗？还有你啊，”长月扭过头瞪着眼看着验魂师，“话不能好好一口气说完吗？大喘气好玩吗？我们下次可不会再请你来了帮我们了！”

验魂师擦了擦汗，咽了咽口水，他的脚有点颤抖，他把手掌轻轻放在沉睡的女孩的额头上，“小主大人生得巫魂，将来应该是……巫术师。”

“……跪下！一派胡言！”长月恶狠狠地对验魂师说道。

验魂师以一脸惊恐的表情迅速下跪在辛之木面前，遍磕头一边颤抖的说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我对天发誓，小主真的是巫魂之身！以我这40多年的经验绝对不会有错！”

辛之木愕然地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却藏着愤怒与悲伤交织在一起的感情。她将目光投向依然沉睡着的女儿，她这十几年做梦都幻想着的未来一瞬间在此崩塌。

验魂师依然颤栗地跪在地上，长月则抱起了孩子，眼神有些失望。辛之木缓缓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她恍惚间发现自己走到了那间屋子，大概潜意识里自己现在除了这间屋子也无处可去，她现在无法面对任何一个族人。而屋子里，住着一个自己唯一可以倾诉、被安抚的人。

“辛？”一个胡子略为拉扎的男子从书桌前起身，“你看起来……很疲惫。”

辛之木扔下权杖，走到男子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抚摸他的脸、脖子和胸部，然后扑倒在他的怀里沉默不语。

“子蒙，我好烦躁。”

男子抱住了辛之木，他没有过问什么，只是抱住她，而家族的事他从来不过多过问，因为这是辛之木定下的规矩，自己只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名义族主”。

“你今天带庭华出去了……”赵子蒙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辛之木用力地托住他的下巴注视着他。他也丝毫不惧怕地看着对方，他不想因为对方强大的势力而让自己看起来懦弱。辛之木已经46岁了手上的皮肤却依然如少女般紧致无暇，面容上只不过是妆容更加浓厚了。

“先睡一觉休息吧……”赵子蒙说道。

可能得到了辛之木想要的话，辛之木笑了笑，点了点头，拉起赵子蒙的手走到了床边。

赵子蒙感觉自己睡了很久，直到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他艰难地张开眼皮，发现辛之木正在穿上衣服。

“庭华现在在哪里？”赵子蒙盯着辛之木的后背冷冷地问道。

辛之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慢地转过身，眼神尖锐而瘆人，“巫女不属于让月家族，可是我们却养了一个巫女5年，现在在我们还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庭华——”

“你想干什么！她是你的亲女儿你怎么敢伤害她！”

“巫女在让月家族就是必须抹杀的存在，巫女就是我们的祸害！”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我绝对不会饶过你！她好歹是我们亲生的！”

“……那种概念对于你们平民当然如此，可是这里是让月家，是案汀国第一大家族，她本来可以再顺利成长15年就可以继承我的位置，可惜造化弄人，巫女在我们家族永远是没有存在的必要，”辛之木走到赵子蒙面前，注视着惊恐不安的丈夫，用着她修长的手轻轻地抚摸男人的脸，“没关系的，子蒙，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去生一个纯种的让月家族族主继承人，你想要多少个我都可以，你永远都是我的，知道吗？”

赵子蒙知道恐吓的语气已经阻止不了面前恐怖的女人，他抱住辛之木的腰，哭喊道：“拜托，拜托你，你可以把我永远关在这里，我求你千万不要杀死小庭华，你不要她的话我来帮你养！求求你不要杀我的女儿！”

辛之木一把甩开了赵子蒙的两只手，赵子蒙连同被子一起倒在了地上，眼看辛之木马上要离开房间了，他不顾自己有没有穿衣服，跌跌撞撞跑向辛之木，但是门已经被辛之木狠狠地关上了。赵子蒙一边失声痛哭一边捶打着被法术紧闭的门。

另一边，长月看着熟睡的庭华，心疼的握住了她的小手。她的内心莫名地无法平复下来。刚才夫人离开前空洞的眼神让她感到非常惊悚，她不清楚夫人接下来会拿庭华怎么办——是留下她继续教育她……还是杀了她或者像囚禁赵子蒙一样囚禁庭华？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呜咽声，长月立即停止了幻想，照顾身边的庭华。

“小姐，小姐？”

庭华睁开了眼睛，面前映入眼帘的是长月。

“长月？”庭华揉了揉眼睛，嘟着嘴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你的房间呀？”

长月没有说话，疼爱地摸了摸庭华的头。“饿了吗？要不要吃点红豆糕？”

“哇！我要吃！”

长月笑着起身准备去拿桌子上给庭华准备的一篮子红豆糕，突然，一种压迫感袭遍全身，并且这个压迫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种感觉，长月作为族主的参谋之一早已铭记在心，是族主在压抑愤怒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长月意识到危险即将降临到庭华的身上，她感觉到这个压迫感是从前门的东边传来，同时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她慌忙跑向庭华，紧紧的抱住她。

“咦？长月你怎么了？不是要给我拿红豆糕吗？”庭华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不知所措，但当她抬头看到长月惧怕的目光，她开始害怕起来，同时内心深处也被一种奇怪压迫感所带来难以呼吸的感觉。

“小姐，夫人待会过来，你千万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庭华攥住长月的后背的衣服，她不懂为什么要躲开母亲，但是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前才停了下来。长月将庭华挡在身后，目光不离前门。

辛之木将门推开，权杖被紧紧地握在右手上。

“长月，把庭华交出来。”

“夫人明鉴！庭华只是无辜的孩子，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让月家族不需要巫女的存在。”

“夫人！长月在此舍命救庭华一命，望夫人三思！”

辛之木眼神冰冷刺骨，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投向躲在长月身后的庭华。

庭华躲在长月身后。明明母亲就在自己的面前，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无法控制般抵触母亲呢？庭华看着冷漠的母亲，留下了害怕的眼泪。

“让开，长月。无论如何巫女都不能留在让月家族，她必须死。”

“夫人，长月明白家族的世代传承的规定，但是杀害一个幼小的女孩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更何况她还是夫人的亲生女儿！”长月喊道。

辛之木抓住权杖猛地指向颤抖的庭华，“她是我的女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最忠心的参谋的份上我连你一起杀了！”

“夫人，你连我都不忍心杀又怎么忍心杀庭华？！”长月依然不松开抓紧庭华的右手，她咬住下唇，二话不说跪在地上。

“母亲、母亲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母亲大人，对不起……”庭华看着面前突发的情况感到非常的恐惧，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情了，便连忙向辛之木道歉，她哭喊着，反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左手依然攥紧着长月的衣服，哭到自己快喘不上气才稍微停下来给自己一点时间吞口水。

长月抱紧了因为哭泣而全身发抖的庭华，她对辛之木发出了最后的请求：“夫人，离庭华顺位继承人还有15年时间，长月恳请夫人给庭华15年的时间，我相信庭华一定会向夫人证明自己的实力的！我愿奉献自己生命换庭华一命！”

辛之木眯起眼，冷漠地说：“你认为我会愚蠢到把我最得意的参谋去换回一个未来渺茫的孩子吗？”

“夫人，长月从未向夫人提出任何要求，这是长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辛之木皱起眉，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厌恶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庭华走向了她面前。

“看在长月的份上，我给予你活下去的机会，但是，”辛之木抬起了权杖，将权杖的尖端隔空指向庭华的额头，“你必须忘记这一切。”

庭华在失去记忆前最后一刻，她看清了母亲面对自己时憎恶的表情，那一刻，绝望的感情充斥着庭华全身，她流下眼泪，最后轻轻呼唤着：“母亲…大人。”

（15年后）

“……哈哈哈，阿庭当鬼！”四岁的睿华终于在捉迷藏游戏第三轮时不用当鬼后激动地拍手大叫道。

庭华哭笑不得，她耸耸肩表示认命，背过身后朝着弟弟睿华和五岁的妹妹兰华，慢条斯理地数着数。虽然自己都20岁了，但是在最小的弟弟和妹妹的撒娇围攻之下还是无奈与他们玩起了捉迷藏，尽管自己即将因长女身份而顺位家族族主继承人。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藏好了吗？”

“藏好了！”两个稚嫩的声音从东边后花园方向同时响起。

庭华有些惊讶，因为明明那两个小鬼答应自己不躲到后花园去的。她无奈之下微微提起裙摆，朝后花园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去。

后花园并不是大家经常去的地方，因为后花园被设计的原本就错综复杂，如果不熟悉路的话就很容易迷失在花园里，除非用法力劈断所有的植物才能看的到进来的地方。而家里常光顾后花园的也只有母亲一个人，并且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跟随她进入后花园，家族里的人也不敢过问太多。

庭华还没在花园里走多久，她就感觉自己已经头晕转向无法判断刚才进来的地方是从哪里走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在绕一个死圈，因为她已经见到同一片竹林两次了。

庭华弯着腰，双手撑着弯曲的膝盖气喘吁吁，忽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将她的目光停留在那片深绿色的竹林深处。她也不明白那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像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告诉她竹林后有着她必须要去查看的东西。

她左顾右盼，想了想前两天母亲大人才刚来过后花园，今天应该不会在这。于是庭华咬咬牙，带着一丝忐忑的心情慢慢地拨开竹林。越是走进深处越是让庭华有想要放弃的念头，但是当自己的右脚踏入了一个被竹林环绕的小空地时，她紧张地低下头查看，然后目光由着空地望左斜方隐隐约约不断向前延伸为一条非常窄长的小路。她咽了一口水，四周除了不间断的鸟叫声，就是剩下自己鞋底摩梭杂草与竹林之间的声音了。

一道低矮的圆门出现在庭华的面前。那道圆门破旧不堪，但是圆门里面却是一幢低小但不失华丽的屋子，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但是却能让人幻想当年的建筑设计大师是精心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打造的寝宫。

好奇心驱使着庭华向前走，她弯着腰穿过那扇圆门之后发现了一个普通的小院子，院子中间立着一个空心的圆碑，圆碑里漂浮着一块手心大般靛青的透明宝石，宝石往四周发射着似有似无的光线，无数条光线在里地面20米的空中形成了隐约肉眼看得见散发微弱光芒的穹顶。

面前的寝宫样式是庭华在家族里生活了20年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个寝宫矮小，但是外面却红绿黄三色之间彼此和谐，屋檐的四个角的顶端都有金色的龙头矗立，寝宫的“门”更是引起了庭华的好奇，这个“门”其实严格来说不算门，它更可以说是一个结界，这种结界通常只出现在平民与法术贵族之间的生活区域，为了防止平民闯入法术贵族的家宅，大家族经常会设一个结界隔绝平民。但是让月家族一到春季都会对外界开放。

庭华犹豫了很久，她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推开门走进去，但是脑海中显现出的是母亲那如针刺般疼痛的眼神。她纠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不是母亲讨厌的。

“谁在哪？”寝宫里发出一个男人的粗哑的声音。

庭华被突如其来的男子声音给吓了一跳，她愣在那，不知道是否要发出声音回应他。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寝宫门被打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瘦高却精神萎靡的中年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啊……不好意思，我、我不小心走进来了，我不知道这里还住着人……”庭华慌张地对男子解释道，但是面前的人的长久沉默让庭华好奇地将目光缓缓投向这个神秘男子，她注视着这个男子，这个男子则是瞪大着眼睛打量着庭华，仿佛发现了珍宝一般。

中年男子略有颠簸地走向庭华，长时间的注视让庭华很不是滋味，她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庭、庭华？”

正要往后退的右脚突然停在了原地。

她盯着面前憔悴的面容，记忆中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的模样，但是他意外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你叫庭华吗？是吗？我不会认错的……对吧？”男子有些激动。

庭华紧张地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庭华说完的一瞬间，男子的眼泪像决堤般涌出，他跪在地上止不住地流泪，他用力地捂住嘴尽量让自己不要大声喊出这15年来的藏在心里的痛苦。

庭华愣住了，她不知所措地停留在原地，没有逃跑也没有上前安慰他，只是任由这个男子哭泣。

现在心锁已开，男子极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擦干眼泪，艰难地起身，对庭华说：

“庭华，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啊。”男子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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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主。”

辛之木看见家族的长老们都齐了，于是便走到领座上坐了下来。

“今天召开集议，是关于继承顺位这件事。”辛之木说道，“长女庭华想必各位长老也都明白他的情况，出身巫女之魂确实有我的过错，而按家族规矩，凡是长女必须顺位下一任族主，但是庭华毕竟还是巫魂之命，她的法术能力甚至远远不及三女昱华，根本达不到继承族主的能力，所以我想问问在座的长老们该如何是好。”

“族主大人宽宏大量将庭华留在身边继续照顾的行为让老夫不得不敬佩您，族主大人心地善良人人都知，连巫女都肯尽心尽力去教导，实为伟大啊。”大长老笑眯眯地对辛之木说道。

然而坐在大长老对面的二长老不屑地看着大长老，心想：“老骨头这都要拍马屁……要不是长月甘愿舍命保护庭华，你现在都讲不出这种话！”

“老夫认为，应该让二女灵华继承族主之位。灵华的能力想必各位都有自知之明吧？灵华当之无愧的下一任族主啊！”四长老附和着大长老说道。

“你怎么知道庭华不能胜任族主？”二长老发问。

“刚才族主大人不是说了嘛？庭华法术能力不够，不能继承族主之位！”四长老面对二长老的质疑感到不快。

“家族的继承族主规定上可没有明确说继承族主的法术能力的要求，灵华的法术能力强我很清楚，但是相比于灵华，老夫认为庭华更能胜任这个族主之位，因为庭华这十几年来的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为家族从上到下都做了很多事，长月生病的那段时间都是庭华在族主大人身边做参谋，家族上上下下她都组织地有条有理，这难道不是最能胜任之处吗？！”

四长老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焦急地看了一眼在长老群里唯一有权势的大长老。

大长老微笑着看着二长老，“二长老说的很不错。的确，庭华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出身巫女之魂的自己能够获得族主大人的认可，她也做到了很多让人满意的地方……但是，二长老，一个巫女当任世代留着法术师之血的让月家族族主是祖先从未允许的事情，让月家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留着法术师的血，都出身于法术之魂，然而因为庭华自身因素导致自己前世造化不够而出身巫女之魂，这在让月家族是非常荒诞的！巫女，在让月家族是必须扼杀的存在！

“所以，族主大人不杀庭华已经是庭华必须舍命报答的族主大人的恩情了，更是妄想让一个巫女当法术师的领导者？这是造次！”

“大长老左一口‘巫女’，右一口‘巫女’，这是什么意思？确实，让月家是法术师的家族，但是让月家族世代对世人宽容友好的家规你忘了吗！？”二长老激动地站起来说道。

辛之木摆摆手示意让二长老坐下，“长老们也别争了，我看各位好像也没有实际的措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还是先商议一下家族最近的财务状况。”

“说到财务，族主大人，老夫不得不说一句，因为大人您的孩子真的太多了，三个儿子加上五个女儿，家族里大部分的开销都在他们身上……”三长老还未说完，便被插话道。

“你这是在责怪我？”辛之木冷眼相对。

三长老背后一凉，怏怏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族主尖锐的眼神让在座的长老都难以启齿。毕竟，让月家族本来就是女氏家族，想想被关在让月家里已经21年的那个人，长老们都有些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