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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欲辨已忘言

天明气清,难得的好天气,晨曦斜照在小路旁的柳树上,光秃秃呈现着清冷的色调,叶已泛黄,却留恋着树的枝丫不肯放手,奈何树的不挽留,风吹过,一叶落下,在空中留下孤寂的弧线,又恰好划过我的脸,心中微颤,僵硬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我能够麻木的忽视春夏,任凭万象初新,烈日炎炎,确逃不开秋冬,荒芜和寂寥的主旋律总能触动心中的满目苍痍,逃不掉的。

我独自走在街道上,像一缕游魂漫无目的的游荡,看着街道上神色匆匆的行人,匆匆忙忙的样子就像上了发条的机械钟,不断地转动,却又好像在重复着一件事,不停重复。毫无新意的世界,每天都一成不变。

散步一般走到学校,像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校园的落叶又增加了一些,天气又冷了一些,看着那些值日生没来得及打扫的枯叶,我忽然生出一种践踏的欲望,于是我走到落叶密集的地方,一脚踩下,期待中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出现,软踏踏的,有些潮湿,每次都是这样,期待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最后的结果总是料不及。

从来都是这样。

照例翘了早自习,独自前往行政楼顶,因为教师办公室大都在教学楼,校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行政楼基本是空楼,再加上学校把顶层划出来做了美术生的画室,我的出入也更加随心所欲,不过这个时间来顶层的应该只有我一个。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有些沉醉于这片刻的安逸,我站在学校的最高点,俯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庞然大物,一年又一年,他似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场景,人在变,可是发生的所有事都只是换了一个主人公,今年张三保送,李四复读,明年王五保送,赵六复读,再往后一年一年都会发生很多事,不过是相同的事换了个人,轮回的周期往复轮转,年年岁岁花相似,不累吗?如果学校这个庞然大物有自己的思想,大概也会厌倦吧。

和我们教学楼一墙之隔的是高三,在我们口口相传渲染下,那半片天空似乎都是黑暗的,毫无生机,荒无人烟,惨绝人寰,似乎是高三的代名词,也是我将要去的地方。

该醒醒了。

沉寂了那么久,颓废了那么久。

现实并没有苦难到把我逼迫成一个诗人,即使在最难受的日子里,无奈也多过悲伤,只是悲伤会让人爆发,而无奈只会让人沉寂,然后妥协。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为青春不顾一切的小孩,况且我刚刚用了整整一年来埋葬自己的青春。无声的葬礼,没有悲歌,也没有伤感,就好像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悄无声息。

如果这就是成长。

抚摸着冰凉的窗台,有些灰尘,不过无伤大雅,阳光透过窗打在手背上,刺目明亮却毫无温度,炫目的光影中,我终是做了一些决定,放下了一些事。回头看看四周,这个在特定时刻属于我的小角落,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准高三的我,早就应该忙忙碌碌的投入到浩浩荡荡的学习大军之中,却徘徊了那么久。

我叫王言,生于世纪之初,活在安稳的现世,一个人的出现,让我学会了放弃,纵使不舍不愿,也要放弃。

曾有人讲,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对的人,想要守护一生确尚还羽翼未丰。可我却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误的人,因其轻柔浅笑,倾我一心之城。

故事很简单,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就这样。

她叫赵默。

开学季军训那天,赵默穿着墨绿色军装,头发盘起干净利落。作为文艺委员的她看着我们这些刚刚聚集的同学,有些紧张,有些羞涩,只好浅浅的笑着。四周满是嘈杂,但那一刻的我却被这轻柔浅笑吸引,世界都是安静的。我忘记了那天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只记得那个笑容,记忆中那个笑容是会发光的,就像夜空中的繁星,璀璨明亮。

记忆是会渲染的。

命运之手在那一刻把一颗种子埋藏在我的心中,无声无息,丝毫没有让我察觉,接着又大手一挥把我和她安排的那么近,猝不及防。

赵默坐在我的斜对面,不到两米,中间有一条窄窄的通道,我抬头就可以看到她的侧影,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马尾,干净利落,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像舞动的精灵,前额没有流海,却有一个黑色发箍,增添了几分小女孩的可爱,她的眼睛那样灵动,好似黑曜石折射而出的光芒,她很瘦,看样子绝没有五十公斤,可就是这小小的身影,有时能占满我整个心房。

她那么聪明,那么决绝。

在我向她表明心意时,那样淡然而不留余地的拒绝,“可是我不喜欢你”,没有任何犹豫的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断然拒绝是对不喜欢的人最好的善待。从那一刻起,她就像成为万丈高峰上的一朵雪莲,素雅美丽,远在天涯。

或许她从来都是。

冰冷的拒绝可以让人死心,可我却固执的不愿意承认事实,我开始渐渐疏离,仿佛现实中离她远一点,心中她就会近一点,在路上远远看到她的身影,我都会刻意避开,她的背影在人群中那么明显,每次我都能提前发现。

忘记吧,这句话在我心中出现了太多次,我无数次希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她的每一次出现,总能牵动我的神经,让我纷乱的情感波涛汹涌,然后我转身逃离,独自一人默默收拾心中的乱局。

我刚离开主楼,想要赶在预备铃前回到教室,奈何天不随人愿,大概世间最惨的事就是在最不愿意遇到某个人时与某人相遇,当然不是她,现实还不至于那么狗血,我在教学楼下遇到在签到室刚出来的班主任,黑着脸一张脸,凶神恶煞。

我的班主任叫周川伟,个头很高,很瘦而且皮肤黑黑的,平日里带着幅黑框眼镜,看着倒也算眉清目秀,川伟喜欢抽烟,办公室的盆栽里都插满烟头。有同学曾经戏称如果你闻到了烟味,抓紧收拾好你的所有违禁物品,川伟马上就到。

但是现在川伟身上没有烟味,他黑着脸盯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弄得我心里发毛,完蛋了。

过了好一会儿,川伟叹了口气,说道:“跟我来。”

办公室里,川伟脱了外套坐在椅子上沉默,似乎在想怎么治治我这个不听话的学生,他习惯性地拿出根烟来点燃,然后沉浸在那个烟雾缭绕的世界,虽然我不喜欢烟味,但是没有说什么,我不敢,我面前坐的这个人此时拿捏着我的生死存亡,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就得乖乖收拾东西滚回家,现在我不能做任何可能触怒他的事,保命要紧。

过了一会儿,川伟又叹了口气,一道白烟顺着他呼吸的方向射出,然后翻转变淡直至消散,然后他语重心长的说:“王言啊,你这个上早读就跑跟谁学的?今天教导主任巡查就你一个人不在,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好了,你去哪里我也不问了,也没个实话,再过几个月就高三了,你这个成绩啊,想继续留在快班是很困难的,你再是这个状态的话,说句不好听的,还考什么大学?你现在连本科线都过不了,别的不说,就你这物理每次都卡在及格线上,等高三换理综卷,你连40都考不了,你信不信?

川伟对我进行了近20分钟的思想教育外加精神鼓励,不管是批评教育还是鼓励鼓舞,我都连连点头,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承诺,有一个人教会了我,任何承诺都是苍白无力的,不说,只是执行,成功了会有一些意外的惊喜,即使失败也没有关系,没有人知道你曾经为某些事情豪情壮志。

我们学校的高二分为两大类,文科生和理科生,曾经我还为她和我一样学理科而高兴过,虽然没有什么意义,我所在的理科班又有两种体系,艺术类和文化类,艺术类,就是一些体育美术之类的特殊专业与理科一起学习,文化类则是纯粹的专业知识学习,文化类又有卓越,快,慢班之分,说起来卓越班里是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神,慢班里几乎都是一些提早放弃高考的失足少年,而所谓的快班才是最普通的,有梦想没能力,有志气没天赋,拿着青春去追逐飘渺的未来,但成功的有几个?我们都是凡人,我们做不到一边在爱情中风花雪月一边拿起笔写几个微积分,然后顺便做几篇阅读理解配平几道方程式,我们只能像至尊宝一样,戴上金箍,箍住自己的七情六欲,纵然紫霞从你身旁擦身而过,也只能无言强忍泪水不敢回头,扛着伏妖降魔的金箍棒,护着和尚赶往西天。

况且我们没有金箍棒。

我也没有紫霞,不是谁的意中人,我所喜欢的人,现在不喜欢我,我只能以她的爱情细胞还未发育为由将这份喜欢掩埋,深深地埋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任凭时间风化。

我也曾不相信那句“表白失败的结果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我试图挽留,我说:“我们还是朋友吗?像从前那样?”她说:“当然是啊。”笑容明媚好像什么都没有变,我不曾表白,她也不曾知道我喜欢她,她总是能让人从尴尬的处境脱离,可我却落荒而逃,我做不到面对她的笑脸时心如止水,波涛汹涌的情绪仿佛要把我吞噬,我只能逃避。

原来老死不相往来并不是反目,而是输的那个人根本无法像对待普通朋友对待另一个人。

夹带着几丝凉风回到教室,我食指竖起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示让同桌啥也别问,但这显然抵挡不了八卦小王子莫墨的好奇心,他憋了一会对我说:“王言,刚才你走之后教导主任就来了,还指着你的空位问这问那,不过你放心,组织上不会出卖你的。”说着莫墨还摆出一张严肃脸,不过几秒钟就垮掉了,“但是他走的时候脸挺黑的。”然后莫墨又换了一副你懂的表情低声问道:“说吧,和哪个小姑娘幽会了?从实招来。”

可以啊,连幽会都用上了,我一个17年纯种单身狗,哪来的姑娘幽会,倒是听了周川伟半节课的唠叨。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莫墨见我不说话也兴趣缺缺转过身去了。

大概每个班级都会有那么几个特殊的人,一个脾气好人缘也好的小胖子,一个特别搞怪,活跃气氛的人,一个消息灵通的八卦男或八卦女,一个从不学习却名列前茅的学痞,这是一个班级的标配,可惜我从来不在其中,我只能坐在座位上,当一个观众,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做一个普通人,也许毕业连某些同学的名字都记不住,也许十年之后我们又相聚一起,看着彼此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影子,或许我们根本没有记住彼此的当初,多少想要追忆过去美好回忆的人失望而归,毕竟时间总是无情。

可又有什么关系,能被遗忘就注定了只是生命里的过客。

我翻开那些平日里懒得触碰的练习册,迫使自己沉下心来去做一到道道数学题,才发现,原来已经落下了那么多,空白的练习册穿过眼睛直刺内心,我向来不是什么天才。初升高时成绩就是压线飞过,分数是在高一渐渐提升的,就连最基本的函数都是抄百度词条一点一点磨会的,我慢班升到快班本就不易,可我却放弃了整整一年,报应终是来了。

唉,没有办法,我只能重新翻课本自学,当然这就少不了要借同学的笔记,可是近一年来我在班级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熟悉的同学仅有几个,莫墨算一个,这货我们班典型的八卦男,还有我身后小胖子南鑫,李林泽算一个,还有李清楠。这个和我有些相似,典型的透明人。

莫墨的笔记本就算了,这货的成绩比我好不了多少,李林泽估计连笔记本都没有,李青楠请假了,细数下来竟然只有南鑫可以借。

我转身,南鑫竟然还在做题,这是班空好吗?给我们这些学渣留点活路好不好?我等着他算完一道题后叫他,“南鑫借你数学笔记看看呗!”南鑫抬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我:“王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对数学有兴趣。”

有这种疑问也不怪南鑫,毕竟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24k纯学渣,还是好吃懒做的那种,奈何我突然有了一颗学霸的心。

我坚定的点点头。

南鑫俯身去找笔记,边找边说:“王言,其实我早就觉得,你和班里其他几个不学无术的人不一样,心中好像有些事情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说,现在你似乎想开了,抓紧时间吧,现在补习还为时不晚。”说完南鑫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我。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说:“谢了”然后淡定转身并没有答话。南鑫也没有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就低头做题去了。

我不知道南鑫是否真的看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这一刻,我感觉心里暖暖的,大概这就是南鑫招人喜欢的原因吧!聪明的看透很多事,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去点破,可惜我不是南鑫,我看不透的事情太多。

翻开了南鑫的笔记本,才发现不仅厚,而且知识点密密麻麻的,万恶的教材到底少了多少知识点,竟然有那么多补充,还好我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里有了准备,就不会慌,我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会想到最坏的结果。

可似乎我遇到的从来都是最坏的结果。

版权:云起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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