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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情窦初开

民国三年,安庆。(求收藏,求留爪)

时值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临近晌午时分,人力车停在一户气势恢宏的宅邸前,一位年轻俊朗的男子从车上轻快地一跃而下。

他付了车夫的钱,巡望着四周,眼前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显得那么亲切。

这是一座巍峨的府邸,宏伟阔大,四周高高的围墙环绕着,巨扇的红漆大门,顶匾额写着“李府”两个鎏金大字,在光照下尤显夺目,大门两侧伫立着一对大石狮子,看起来格外威武,无不彰显着这户人家主人身份的尊贵。

到家了,我李文天回来了!

他掩饰不住内心激动,心中欢呼雀跃。没错,这里就是他阔别了两年之久的家!他感受到了浓厚的乡土气息,这是家的味道。

他依然清楚记得,两年前自己离家,独自一人去上海的那一幕,送行的家人及好友将他围在火车站前,母亲当着所有人的面,竟哭得个唏哩哗啦,如同生离死别一般,闹得周围过往的行人驻足观望,父亲更是一直皱紧眉头,在旁边不时地劝导:

“你这是怎么的?儿子不过是到上海,在老杜那里学习工作,顶多一年半载的时间,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你至于这样,哭个不停吗?何况他满叔也在上海,多少还能给予些关照。”

父亲的劝说似乎没有起到效果,母亲仍旧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孩子大了,总归要出去闯一闯,你总不能留他在身边一辈子……你再想一想,之前他跟着我,去过的地方还少吗?也没见你像今天这般……”

“这……能一样么?”文天的母亲仍哭得不住停,“平时都是你爷俩一起出的门,顶多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今儿个,让天儿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又没个人照顾,我舍不得啊!”

哎!这是典型的儿行千里母担忧。

面对慈爱的母亲,那么多眼泪的母亲,多愁善感的、软心肠的母亲,使文天的心中更为不舍。

而母亲身边,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长得十分标致,梳着两条小辫子,额前少许刘海,头发上绑着彩带,穿着一身浅粉色衣裳。这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小寒,在他眼中,是个小美人儿。

分别之际,她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与欢乐,眼底满是忧郁,满是关怀与不舍,在这离别前的一刹那,无形间增添了一份淡淡的离愁。

她径直走到面前,扬起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低低地说:

“大哥,我真想让老爷也给我置张车票,你把我一块捎上,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面,有太多不舍……

李志雄为何会派儿子文天去上海学习深造呢?这里不得不做一下交代,有关李氏家族的历史。

李志雄与父亲二代均在朝中为官,其父更是在朝中权臣,身居要职,手握重兵。

可大清王朝已处于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之际,自甲午海战失利,大权旁落,维新变法,遭人弹劾,更是心力交瘁,其父见自己年事已高,便在皇上面前辞官,欲告老还乡,后因时局动荡,未能遂愿。

直至光绪二十七年,宫中发生变故,清王朝危在旦夕。所幸李志雄留有后路,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在此地置办了这处私宅,他携着全家老小,才从京都迁回庐州,住进了现在的庄园里,并将庄园更名为李府。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年,仍在朝中掌管朝政的父亲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与世长辞了。

父亲过世后,身为家中长子的李志雄与其他兄弟几个,因为种种原因,相处得并不融洽,时常吵闹。

分家后,兄弟几个分居各地,各自忙于生计,只剩他留守安庆,独撑家业。

厌倦了官场勾心斗角的李志雄,渐渐远离官场,转而投身商业。李家经济基础原本雄厚,家族权势的影响深远,且李志雄本人长袖善舞,从药材到粮店,从布匹到茶叶,甚至地产金融,李家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短短几年,居然在生意场上被他闯出另一番天地,经商地也从北往南,迅猛发展。

李志雄在生意上逐渐忙不过来。此时的他年过半百,身体虽说硬朗,但精力不比往年,必须思考家族事业的接班人。其大儿子从小跟他母亲久居国外,不了解国内形势,女儿们又不在身边或太小……

迫于无奈,不得已他将自己最为器重垂爱的小儿子文天,叫到生意场上帮忙,然则出道这一年,李文天才刚满十六岁。

李文天从小饱读诗书,随父习武,骑马射箭,刀枪兵法,无所不通。如今凭着他精明能干,短短几年时间,就大显身手,成为了父亲生意上的得力帮手,在当地算得上是有为青年的俊杰。

满清改民国,举国上下,一片欢庆,但这重大的历史变革并未对李家造成不良的影响,他们家的生意继续是红红火火,成为了当地为数不多的名门望族。

为了家业的长远发展,李志雄并不安于现状,他高瞻远瞩,才有了两年前在火车站,举家出动送儿子去上海,临行前送别的那一幕。

他将儿子文天送去上海,安排在一个与他有着多年交情的老朋友杜海鹏那里,目的就是要历练儿子,在老杜所创办的实业公司,学习经营理念,以及接受最新潮的工厂管理方式。

两年前与父亲临别之际,父亲的话犹在他耳边回响着:

“唯有实业,才能兴国!”

当时,工业发展迅速,江南的常州、苏州、上海等地走在了全国的前列,实业救国成了他父辈那代人的理想,饱含着父亲对他的深切期望。

在这个时局动荡的时代,远离家乡,身处千里之外的大上海,他无时无刻不思念家中每一位亲人,尤其是母亲与那还未长大成人的小寒妹妹。

李文天弯下腰,左手拎起脚旁的大皮箱,径直走到大门前,右手握住门上的铜环用力敲击着。

“来了,来了!”

听到“吱呀”声,大门缓缓打开来,随即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走了出来,这时,从院子里传出一个熟悉兴奋的声音: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老人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听到院子里的叫声才反应过来,欣喜地说:“哦,是文天少爷回来了!”

文天走上前,抓起老人的手,忙热情问候着:“杜老伯,这两年身体还好吗?”

眼前的这位老人是李府老管家,他来李家已经有二十多年,可谓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他轻轻点了点头回答:“好……好……我很好!”

一个面容清秀丫头模样的女孩子,蹿到了文天的面前。

他几乎认不出来了,是她吗?眼前的人儿是小寒妹妹吗?两年不见,她出落地越发标致了。

真是女大十八变呢!他惊叹着,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如同芙蓉出水般,脸庞细致清丽,乌黑的秀发,袅娜的身材,黑溜溜的眼珠,白嫩嫩的皮肤,亭亭玉立,比起两年前更清秀,更玲珑细致,更温宛美丽,更楚楚动人。

他看呆住了,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如此清秀脱俗,真让人百看不厌。

小寒一时间被他瞧红了脸,手都不知往哪放才好,腼腆地问:“少爷,你怎么啦?没事吧?该不是……认不出我了吧?”

“小寒,两年没见你,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我还真差点没认出来。”他欣然一笑,打心底称赞,“嗯,长高了,长大了,人也越长越漂亮了。”

小寒被他这么一赞,不禁脸更红,站在那儿傻笑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红着脸不再说话,文天靠了过去,附在她耳边小声地问:

“小寒,你老实说,这两年,你有没有偷偷想我?”

小寒当着杜管家的面,哪好意思回他,便撇着嘴说:“才没有呢!”

杜管家从文天手中接过皮箱,说:“少爷,门外风大!快,进屋里来!”

他转身吩咐:“寒丫头,还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通知夫人!”

小寒“哦”了声,匆匆跑开,一路兴奋地高声叫嚷:“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了……”

大伙闻声,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儿,纷纷朝大院涌去。李府上上下下,瞬时沸腾了起来。

刚走进院子,文天马上就陷进了一阵热烈的欢迎中,屋里涌出好些人,将文天包围在中间,这些大都是这屋中多年的丫环仆妇。

文天在这个肩上拍一下,那个胳膊上捏一把,大声地笑着叫着……

没一会儿,里屋走出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雍容华贵,脸上虽施粉黛,仍无血色,略显大病初愈之态。她怡然含笑地走了过来,小寒跟随其身后。

文天一见自己的母亲,眼眶立即湿润了。他摆脱了众人的“包围”,快步迎上前,站到母亲跟前,大声地激动地叫了声:

“娘——”

李夫人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泪水已迅速的冲进眼眶,流了下来,她无法抑制内心的思儿之情,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文天,痛喊了一声:

“我的儿呀!你总算是回来了,娘想死你了!”

“娘!”文天喉中哽咽,心似波涛般汹涌。“我也好想好想您啊!”

良久之后,夫人放开了文天,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脸,说:

“这两年,你身体可好?出门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娘,我身体棒得很,你瞧,不是挺结实的么?”

文天拍了拍胸脯,继续说:“娘,您也知道,我可是练武之人,常年在外走南闯北,这些我都吃得消,只是让爹一人在家操劳,把爹累坏了……”

说着,又关心地反问起母亲来:“娘,您呢?”

“我很好,我很好!”夫人急忙回答。

吴妈正走了过来,对文天毫不掩饰地说:“少爷,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夫人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就在去年秋,夫人大病了一场,很是凶险,若不是老爷精心照料,恐怕你娘都见不着你了!这不,前几天还……”

吴妈是文天的奶妈,只有她对文天向来是实话实说,文天心中有数,吴妈讲的全是实情。夫人瞪了吴妈一眼,转脸看着文天,打断吴妈的话,不让她往下说。

“你别听吴妈胡扯,没有这回事,根本就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嘛!”

其实所谓的老毛病就是哮喘,即使是普通感冒,都有可能引发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严重时,如果没有及时的用药治疗,就会有性命之忧。好在自家有药铺,有一个好的秘方,时常调理,得以控制病情。

文天已知道母亲是在宽慰自己,好让自己放心,他真不知说什么为好。此时,与母亲聊了半天,忽然发觉父亲还未现身,忙问:“对了,娘,我爹呢?他没在家吗?”

“哦,”夫人忙解释着,“你知道的,你爹他平时都很忙,他把年一过,一天都闲不住,就拉上你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大姐夫,说是出外地办大事去了。”

文天点了点头,笑着问:“是杨叔啊,他回国了吗?那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呢?”

“什么杨叔,乱了辈分,要是让你爹听到了,肯定又得数落你,没你好果子吃!”

“这事可不能怪我,谁叫爹把大姐嫁给人家?害得我这些年还真叫不习惯,何况,他又另娶了新欢……”他嘀咕一声。

“唉!”夫人想到文香的不幸,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是丈夫李志雄的亲血脉,这门亲事,当时她就不看好,不觉地摇头叹了口气,扯开话题,接说着,“你爹他什么时候回,这倒没讲,我想等办完他那些事,自然就会回家的。”

“小妹呢,她学校还没放假吗?过年回来了没有?”

“那个疯丫头,上她同学家玩了,她说你没在,家里不热闹,就懒得回。”

“我这不回来了吗?再说我不在,她也可以找小寒一起玩嘛!”

提及小寒,夫人扭头瞥见文天的目光,正停留在身旁的小寒身上。

无巧不巧,小寒也正偷偷看着他,四目相接,她心中陡然一惊,将目光迅速的转移开,心中怦然而跳,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怎么会有这种反应,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文天见小寒闪躲,收回目光。

夫人看在眼里,心里犯起了嘀咕,小寒这丫头片子今儿个是怎么了?

“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开饭的时间,对了,你还没吃饭吧?”夫人一边问,不等文天回答,又一边回头大声吩咐:“吴妈,吴妈,快去通知厨房,给少爷做几道平时喜欢吃的菜;小寒,你也别闲着,去给少爷倒杯茶水来;紫云,彩霞……你们去把少爷的书房和卧室收拾干净,布置好……”

众人纷纷散开,院中只剩下文天和他母亲。

“来,到大厅去坐,娘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跟你说。”夫人洋溢着笑脸,在文天的搀扶下,朝大厅走去。

李府的大厅之气派,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大厅的正中央高悬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海纳百川,字体刚劲有力,入木三分。

在牌匾下方两侧有一幅对联,上联是半榻名香三径友,下联是一天明月百城书。

夫人陪着儿子,紧挨着坐在一起,就感觉怎么也瞧不够似的,问他在上海的种种情形,说着,笑着……母子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开饭仍未停。

席间,大多都是夫人与少爷的话,小寒坐在一旁默不出声,只有杜管家与吴妈偶尔插上两句,其他丫头都站在一旁,忙于上菜。这餐饭在唠唠叨叨中总算吃完了,文天略感疲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早早的休息了。

李文天出自书香门第世家,虽说个子长得单单瘦瘦,但他绝非一介“文弱书生”。

祖父曾是朝中武将,曾统领三军。他自己的功夫又全由李志雄亲自传授。而他从小身体较弱,父亲希望他能通过练武来强身健体,他自己对练武也饶有兴致,加上平时刻苦训练,功夫自然不差。

可他不像别家的公子少爷那般嚣张跋扈,恃强凌弱,到处惹是生非。相反,他好打抱不平,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身手为他后来随父亲走南闯北,提练了胆量。

除了练武,他对诗词书画也特别钟爱,尤其是他经常在练武之余,静下心来跟着母亲学丹青,偶尔吟诗作赋。

李夫人是宫廷画师名家之后,是个擅长丹青的能手,尤其在工笔画方面造诣颇高,对人物花鸟刻画得细致精美。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加上他自身天赋异禀,从小专注,在工笔画方面得到母亲的真传。李志雄书房墙壁上挂的那幅《群鹤欢舞》,便是他十四岁时亲笔所作,画中仙鹤形态各异,有的空中飞舞,有的昂首高歌,有的拍翅飞腾……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他自己的书房及卧房墙上也挂着许多画,有《百鸟归巢》、《燕子迎春》等十多幅,其大部分是自己的作品,其中有两幅,一幅是他母亲所画,还有一幅则是小寒画的《比翼双飞》,小寒的画作,虽然不及文天与他母亲画得好,但不知何缘故,文天对此画情有独钟,喜爱之极!

回家的第二天,清晨。

李文天早早就起了床,在院子里锻炼完身体后,回到房间时,紫云已经给他叠好了被子,还打来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放在架上,请了个安,轻轻地说:“少爷,请用水。”

文天洗漱完,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好让房间透透气,一阵夹着花香的清风迎面轻拂过来,令他闻之精神顿时大振,他深吸着含有花香的空气,十分享受。

紫云还未离开,小寒端着一碗参汤,来到文天的跟前,她也请了个安,将参汤递上去,小声地毕恭毕敬地说:

“少爷,请喝参汤。”

文天望着冒着热气的参汤,觉得小寒神情有些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这一大清早要喝什么参汤,我年轻气盛,精神好得很,你将它端去给我娘吧!”

“这是夫人交待的,我……”

小寒话未说完,文天就打断她的话,说:“那……你先搁这儿吧!”

等小寒将汤碗放好,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说:“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到一张桌前,让她坐下来。

“可是……”小寒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用可是了,这是我特意从上海带来的你们女孩子用的东西,这里面有香水,化妆品,还有保护手的什么来的,你看一下,喜欢吗?”思寒将一大堆瓶瓶罐罐从抽屉里拿出来,摆放到了小寒的眼前。

小寒哪有见过这些,想拒绝,碍于紫云在场,有驳少爷的面子,略显无奈,只好接受这些礼物,不敢违背少爷的意思。

紫云见了,笑着说:“少爷,你真偏心,怎么小寒妹妹有,我们就没有呢?”

文天回应地笑着:“有,大家都有,我给你们都买有礼物的,回头我叫吴妈分发给你们!”

紫云会心地笑着,说:“谢少爷美意!不过,我们这些礼物跟小寒妹妹的怕是不一样吧!”

说完,笑嘻嘻地跑开了。

小寒闻言,脸“涮”地一下红了,垂着头,不好意思看文天。

紫云离开后,文天突然间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命令她看着自己,说:“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小寒被动的抬起头来,被动看着眼前这张俊脸,然而,她的眼光和文天的眼光一接触,她很快避开他。

虽是很短暂的接触,足令她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不敢再望第二眼,因为她发现文天的目光中凝注一种不寻常的热情,眼睛深处,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这种光彩,是她第一次从他眼中见到。她脑中一片混乱,自己不敢有非分之想,忙扭转身,将汤碗端到他的面前,来化解两人间的尴尬。

“趁热喝吧,冷就不好了!”

这种细微的变化,再次让文天感觉到与她的距离,陌生感油然而生。

这才过了一夜,怎么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叹了口气,话中有话地说:“小寒,我同你不过是分开两年,你就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吗?从前那个烂漫可爱,天真无邪的人儿去哪儿啦?我想告诉你,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纯真快乐的小寒。”

说着,将参汤端到手中,双眼牢牢地盯着她,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股泪浪猛地往她眼眶里涌去,她的双眸湿润了。

那白晳的脸颊上立即染上了两片红晕,她扭转了头,望向窗外,避开他凌厉的眼神,恭候着,等他喝完。

“我可以走了吗?”小寒小心翼翼地说,似乎怕惹少爷不高兴。

“唉,你走吧!”文天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小寒接过碗,快步退出了他的卧室。

小寒对待文天少爷的态度,为何会有这么明显的变化呢?这还得从小寒的身世说起。

在文天记忆里,小寒是个孤儿,她是父亲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刚进家门时,还不满三岁,而文天已有八岁,所以,他早早就知道这个“妹妹”不是亲生的,这事在李府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寒对自己的身世一直也是不清不楚,只听夫人曾跟她讲起,是老爷救了她。

那天,下着雪,天气异常寒冷,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身上虽受了很重的外伤,血流过多,已致于晕死过去,这伟大的母亲仍将她紧紧地护在身下,生前唯一遗言是请求李志雄救救她可怜的孩子,并留下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由寒玉雕琢而成,属冰种,其正面雕刻着一对鸳鸯,做工非常精细,晶莹剔透,玲珑别致。

鸳鸯玉佩的背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陈”字和一排用隶书撰写的生辰年月,丙申年十月十八日。(丙申年即光绪二十二年)

她的名字也是李夫人给取的,原因是那身上的那块玉佩,上面刻着个“陈”字,她被带进来那天恰巧是小寒的节气,天气异常寒冷。

她生得白白净净,人又长得聪明伶俐惹人喜爱。

小寒刚来李家时,文天不到九岁,那时在家中,他还是唯一的少爷,可以说他得天独厚,养尊处优,不足之处,缺少儿时玩伴,这令他时感寂寞与孤单。小寒的到来,成为了他那段时日唯一的玩伴,九岁的他依然童心未泯,当起了大哥哥,稚气未除带着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小女孩到处玩耍,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妹妹。

后来一起成长的日子,并没有闲着,他一直教小寒读书识字,还教会她画画,直到他同父亲共同“闯商海”。也正因如此,从小失去母爱的她,成了李府唯一身份特殊的人。

夫人也挺疼爱小寒的,正因为文天是她唯一的儿子,文天的其他哥哥姐姐都是同父异母所生,又没有住在一起,关系上并不融洽,小寒的到来为她添增了不少喜气。

夫人见她很乖巧懂事,讨人喜欢,自己当时膝下又无女儿,于是平时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看待。

更为可喜的是,小寒刚来不久,夫人时隔十年,竟然又怀上了孩子,次年便生下了一个乖巧的女娃子,她就是文天的亲妹妹文华。

小寒十二岁之时,夫人就安排她做了儿子的贴身丫头,也正因这一安排,改变了文天这一生的命运。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一天天懂事,她发现夫人与老爷对其他下人都没有像待她这般好,她心存感激,即使有了这份特殊地关爱,她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而是做着众多丫头们做的事情。

转眼文天回家已有三四天,这些天里,文天总觉得小寒内心深处隐藏着某种心事,总觉她有苦衷但不肯跟他讲,总觉她对自己冷漠了不少……

他回家的当天,就不是这种感觉,为什么会令她变成这样?为什么会令她变成这样?

他不止一次的自问,但他始终无法得出答案。

终于到第五天时,他再也忍不住冲动,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时间接近晌午,他亲自来到小寒的卧室,她是李府里下人中唯一拥有自己卧房的人。

走到房门口时,正好碰到小寒从房间里急匆匆的冲出来,一头栽进文天的怀中。

小寒宛如受惊的小兔,迅速蹦开,带着无比的窘迫羞涩,轻唤了一声:“少爷!”

文天举步踏进房间,看着她那慌乱的神情,问:“走得这么急,你去做什么?”

小寒连忙回答:“吴妈叫我去厨房帮忙……”

“以后端茶送水,熬汤做饭,厨房里的那些粗活,你不必做了,家中这么多丫头,我叫吴妈使唤她们做就是!”他这样做,目的就是不愿让小寒受累,随即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你先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小寒又走回房间,站在文天的面前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告诉我,这两年吴妈对你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受苦受累?是不是什么事都吩咐你去做?”

小寒一听,急忙解释:“没有,没有,吴妈对我很好,很关心我,生怕我累坏了,不让我帮她做事,是我自己要求要做,真的,我没骗你!”

“我信!”文天微微一笑,说:“这样好了,我同娘说一声,还是要你过来伺候我,好吧,我习惯有你在我身边的日子。”

“这……”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怎么?不愿意吗?”文天含笑轻问,看着她的表情,又说:“唉,不愿意就罢了,我不会勉强你的。”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小寒努力解释着:“少爷!只要夫人同意,我以后就任由差遣!”

“好!”文天哈哈笑了起来,心中暗喜: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天天见面,再也不怕你避而不见了。

“少爷,你来找我,就为这事吗?”小寒问。

文天一怔,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他一叠连声的应着,的确,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表白,有几千个,几万个问题要问她,但被她这一提醒,他却哑口无言了。

他目不转睛深情的注视着小寒,好半晌才诚挚地问道:“你觉得少爷对你如何?”

小寒抬起头来迎视他的目光,她惊愕了!自小到大,她一直视文天少爷为大哥,少爷对她照顾与关爱,她心中很明白,但今天少爷怎么这么怪,突然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呢?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少年生气?还是……她胡思乱想着,先探探少爷的口气吧!

“少爷,你怎么这样问?”

“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是!”她摇了摇头。

“那你就什么也别问,先回答我吧!”

她实在无法捉摸文天的心思,心中隐隐有些害怕,真以为做错事情,少爷才会这样问,于是她身子一矮,就对文天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你……你这是做什么?”文天大惊。“有话起来说吧。”

“少爷,你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你待我有如自己的亲妹妹,我岂能不知,只可惜我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少爷对我这般好,我感激不尽,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如你意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

“小寒,你言重了!”

文天听她自么说,才明白自己这个语气把地吓住了,他将她扶起来,正色说:“你刚说的这些话实在太见外了,我对你好,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你呀!”

小寒闻言一惊,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故装糊涂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还有事情要做,先不跟你说了!”

“你明白,你怎么会不明白呢?”文天见她想逃避有些生气,又有些激动:“我对你这般好,难道在你心中只有感激之情,就没有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吗?”

他问得很坦荡,也很直接。

“没……没有啊……”她脸微微涨红了,像秋天里熟透了的红苹果。

“你用不着说谎,你看脸都红了,还居然说没有!”他注视着她的脸,说:“从小到大,你的心事都瞒不住我的,看得出来,你也喜欢我对不?”

小寒猝然间将他推开,推向门外,生气地说:“你走!你走!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个,我还小,我还不到十八呢,这感情方面的事情我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

“小寒,”文天柔声叫,轻轻地握住她的肩,“你有一点怕我,是不是?”

“求你了,少爷,你走吧,”她说,乞求地望着他,“别人看到要说闲话的。”

她将他拒之门外,还说了一大堆理由。

文天激动起来,变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失去了理智。

“我知道你还小,可是我等不及了,我今年二十三四岁,早已到了该成婚的年龄。若不是这两年我去了上海,兴许早已成家。”文天又重新进了房门,接着说,“没去上海前,爹就单独找我谈过好几回,我都没同意。”

小寒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来,像是不愿听。

文天见她躲闪,伸手抓住她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继续深情地说: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我说得还不够明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我希望你能答应做我的妻子,嫁给我,做我的女人,一生一世的爱人!但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嫁给我?我也不想勉强你,逼迫你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我要的是你甘心情愿!”

面对文天赤裸裸的表白,她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不,你不能,你没那资格。她不好拒绝,只能装作不理睬他的样子,意图甩开他的掌控,冲出房间。

文天此时岂会让她离开,拉紧了她的手,用脚将门关拢抵住,截了她的退路,声音却是缓和了许多,像是怀着歉意似地说:

“小寒,你不要走,我知道自己刚才太鲁莽,太唐突了,但你一定听我把话讲完,我是真心的,天地可表!”

“少爷,你清醒一下吧!”小寒眼含哀怨,面对少爷的胡搅蛮缠,不得不讲出自己心中顾虑,“咱们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你是少爷,在家中深受老爷最器重疼爱,而我,只是一个孤儿,只是府里普普通通的丫头,咱们实不相配呀!”

“不!我不跟你谈论什么身份,地位,咱们今天将这些统统抛开,不能让它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他热烈地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小寒,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放下你的自卑吧,我也只是一个平凡普通,有血有肉的人,每个人都有权利爱,选择爱。你我都一样,同样拥有爱的权利,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所以我请求你,嫁给我吧?”

“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不能嫁给你,你也不可以爱我的……”她哀求道,“你放过我吧,咱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有幸福的!”

“为什么?”文天逼问:“我为什么不能爱你,总有个理由吧?”

“你应该知道的。”她低声说。

“我知道?”他很纳闷,一脸疑惑。“我又不是神,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小寒反问他。“老爷没有给你写信告诉你吗?他一定对你讲过的,也许是你忘记了,你好好回想清楚吧!”

文天还想问清楚,紫云的声音传进室内:“少爷,开饭了,夫人叫你吃饭。”

“别再谈这个事了,你赶紧走吧,不要再问我了,你会明白的。”

“不,你一定要跟我讲清楚,我还会来找你的。”文天无奈的走出她的卧室,临走时还深情地回望了她一眼。

其实他哪里知道,就在他回来的当天,小寒就被夫人叫过去,当时跟小寒说的话,犹在耳边,夫人说:

“小寒,我对你是视如己出,与文华小姐没两样,现在文天少爷回来了,我看你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你做了这么些年的贴身丫头,与少爷情同兄妹,可不要动些歪念哦!要不然,我让你过来回我身边。”

小寒心一慌,忙应着:“是,夫人!”然后又补充说,“您放心,小寒会照顾好少爷的,绝不敢对少爷有非份之想。”

其实他与她之间这么多年的主仆感情,也令她分不清与少爷之间的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她迷茫了。

自从文天向小寒表白之后,她更加躲着他,一见到少爷从外面回来就避而不见,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都是让紫云去做,即使碰上了也会找理由避开他,因为她与文天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一长,就把控不住自己的情感,更不想让他在明知没有好结果的感情泥潭中,越陷越深。

俗话有云:长痛不如短痛!

这样趁早忍痛割爱,不至于到时两个人因不能长厢斯守,彼此承受巨大的痛苦。

可越是这样,文天就更难过,他觉得就快要失去她了。

这么多年的陪伴,让文天形成了习惯,刚离家的那些日子,内心是多么的空虚孤独,时常想起有小寒在身边的日子里。她对他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才调整过来。

但这两年日思夜想的人儿,如今,时刻在躲避自己,他尽量压抑自己的感情,在内心深处不断堆积着,他甚至于担心自己会不会哪一天控制不住而崩塌,像火山一样喷发。

在他现在看来,从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寒已经不在了,与他之间原有的亲切感也变得陌生,原来的她有什么不开心或小秘密都会与他分享。

而今的她,是那么拘谨,那么自卑,就像一座冰山一般,冷酷无情,究竟要怎样才能将她心中的这座冰山融化呢?(想和作者互动讨论,请在QQ阅读——阅读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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