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志：北冥有鱼

梅花村的来历就像其他普通的村庄一样，因为冬天这里的梅花分外美丽，每家每户都有种植梅花的习惯，所以便取名为梅花村。

梅花村水道纵横，是三镇要塞，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这里的村民有的是常年日晒雨淋的渔夫，有的是渡船运货的船老大，有的是卖珍珠的美娇娘，有的是织渔网的小姑娘，村民大多以做水上生意为生。

年有鱼是梅花村里极其普通的一个小姑娘，她出身于渔民世家，年家是梅花村甚有威望的家族，梅花村最早的村民姓年，村里设有年家祠堂，人丁一直很兴旺，可是到了年有鱼父亲的这一代，年氏家族开始没落。家族的兴衰，以男丁人数多为胜，年斐却只有有鱼跟有幸两个女儿，年斐还有一个弟弟年武，年武生下了儿子，他的威风在年斐之上，因为有儿子，他就成了年家的代表。

年斐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据村里人传言，有鱼母亲怀上有鱼时，村里来了一位道士，那道士给有鱼母亲算了一命，算出她肚里是男胎，此儿少年勤勉，志气宽宏，是栋梁之才，可是生产时，却发现诞下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婴。那道士失算丢了面子，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梅花村。

不光是年斐夫妇希望有鱼是男儿身，有鱼也希望自己是男儿身，那样她就能继承年家的家业，能考取功名，为年家出一口气。

随着年纪的增长，有鱼发现了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她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一次，有鱼正在院子里晒渔网，突然看到隔壁寡居的张奶奶一声不响地来到了她家中，告诉有鱼她死了，需要有人去收尸，有鱼跑去张奶奶家查看，果然见到死了很多天的张奶奶。第二次，与她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因意外去世，停尸的当晚，死了的小伙伴还来有鱼家找有鱼玩，把有鱼吓个半死。

有鱼一开始还津津乐道地向身边的人讲述自己遇鬼的经历，后来她见鬼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这些异闻沦为了别人的饭后谈资，有鱼也就再也不把这些秘密说给别人听。

有鱼的眼睛不仅能见鬼，还能看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她能看到浑浊的水底游动的大鱼，每次年斐带上有鱼出去捕鱼，只要在有鱼指点的位置撒上渔网，准能满载而归。因此，每当进入捕鱼旺季时，村里的渔民总喜欢叫上有鱼一块出去捕鱼，有鱼也爱乐于助人，村民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都乐此不疲地帮助他们。

这双眼睛给村民带来了许多便利，也给有鱼带来了很多快乐，有鱼很庆幸上天赏赐给她这双特殊的鬼眼，可她万万没想到，鬼眼会带给她难逃一生的奇遇与厄运。

十岁那年，有鱼与妹妹像往常一样帮父亲去河里捕鱼。那天大雾弥漫，天空里没有一丝风，河面上安静得出奇，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有鱼坐在船头，一边哼歌，一边摇着船橹，常年随父亲捕鱼，她的船技与水性已经越来越好，父亲已经放心把捕鱼的事交给有鱼。

父亲年斐顺着河道一路收起昨夜撒下的网。今天又是大丰收，渔网里面都是白花花的大鱼小鱼，在朦胧的雾气中泛着晶莹的银光。

“鱼儿，你真是咱们家的福星，每次按照你说的地方撒网，准能捕上一大网的鱼。看来给你取名叫‘年有鱼’是取对了，自打你出生以来，咱们家不仅是年年有鱼，而且还天天有鱼。”年斐打趣有鱼道。

“是爹爹给我取名取得好，说来还都是爹爹的功劳。”有鱼谦虚道。

“爹爹给我取名有幸，我也能给咱们家带来幸运。”有幸抢话道。

年斐看到有鱼、有幸两姐妹，笑容满面道：“你们都是爹娘的福星福将，我们年家的宝贝。”

父女三人光顾着聊天，打捞上来的鱼没来得及捡起来放到船舱里面。嗅到鱼腥味，河面上的鸬鹚都黑压压得飞过来，争先恐后啄裸露在船上的鱼。

有鱼赶紧放下船橹，从船头跳过来跟有幸驱赶鸬鹚。就在驱赶过程中，有鱼看到一只长得很独特的鸟，它浑身漆黑，一双眼睛大如铜铃，一张嘴巴又尖又长，翅膀上的羽毛稀稀落落，它体形格外庞大，比旁边的其他水鸟大很多。有鱼小心翼翼靠近那只巨鸟，那巨鸟展开翅膀将整个身体都露出来，有鱼惊呆，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那张开翅膀的鸟比他们的船还要大两倍。

“爹爹，这里有只怪鸟。”有鱼跑到年斐身后，指着巨鸟道。

年斐环顾四周，只见晨雾笼罩，江面白茫茫一片，除了船上的啄鱼的鸬鹚，再也没有其他庞然大物。他回过头对有鱼道：“这里哪有什么怪鸟啊，定是雾太大，你将船只看成了鸟。”

“爹爹，真的有一只好大的怪鸟，我们快走吧。”有鱼拉年斐的衣衫道。

年斐见有鱼心神不宁，鱼也打得差不多了，就收网回去。就在他们准备回去时，那巨鸟飞到了船头，巨鸟太大，船一下子失去平衡，有鱼他们的船翻了个底朝天。

船上的父女三人都纷纷落入了水里，满船的鱼冲散了父女三人，有鱼与父亲、妹妹都处于河中不同角落，年斐最先从水里冒出头，对着河面喊“有鱼、有幸”。

有鱼与有幸水性都不错，落入水里后都浮起了身子，听到父亲的声音后，两人一齐游向年斐身边。

游的过程中，有鱼突然看到巨鸟扇动翅膀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去路。有鱼激起水花驱赶巨鸟，那巨鸟直勾勾盯着有鱼的眼睛，很像要吃了她。

有鱼害怕极了，遁入水里不敢看巨鸟。

“爹爹，姐姐在那边，她要沉下去了。”有幸发现有鱼，赶紧叫年斐来救有鱼。

“鱼儿，不要害怕，爹爹马上来救你。”年斐循着声音去找有鱼。

听到年斐的声音，有鱼在水里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忽然变成了绯红色，停在水面上的巨鸟越来越模糊，她好像看到了很多未曾见过的景象，她看到了漫天粉红色的桃花瓣，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与汹涌澎湃的海浪，看到了系着好多红绳与铃铛的参天大树，还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伟岸身影。

“这双眼睛好熟悉。”巨鸟开口说了人话，将整个脑袋伸进了水里去看有鱼。

巨鸟的尖嘴要碰到有鱼的脸，有鱼在水中别过头，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河水源源不断灌进她的嘴里，她感觉到自己脑袋一阵胀痛，胸口快要窒息。

“鱼儿，你在哪里？爹爹来救你了。”年斐在河里不停摸索，寻找有鱼沉下的位置。

“爹爹，我在这里，我怕。”有鱼一伸手，手指触碰到巨鸟的爪子，巨鸟脚一蹬，有鱼的身体直线似的沉入了水底。

等有鱼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有鱼的母亲为有鱼熬好了粥，亲自来喂有鱼，一边帮有鱼擦嘴边的饭籽，一边埋怨年斐道：“你爹爹也真是的，你发着高烧还带你去河里打鱼，你差点都回不来了。”

有鱼听到母亲的话，才得知她抱病去捕鱼，那在河里看到的巨鸟，想必是自己发高烧产生的幻觉，脑子里浮现的奇异画面，也肯定是自己稀里糊涂想多了。

旁边的有幸缠着有鱼再玩一会，年母劝有幸道：“你姐姐发烧需要好好休养，今天你就跟着娘睡，不要再去吵姐姐了好吗？”

有幸乖巧懂事，就听从母亲的话，一同离开了有鱼房间，让有鱼再静养身子。

待屋子里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有鱼又看到了窗子上斑驳的鸟影，有鱼害怕极了，随手将枕头扔向窗边驱赶那鸟，那鸟不但没飞走，还飞进窗子停到了有鱼床边。

有鱼赶紧用被子捂上头。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在那里看了你好多年，你小时候的样子，可爱极了。”巨鸟开口说了人话。

“你走开，我不认识你，我看不到你。”有鱼在被子里叫道。

“你能看到我，你把你的鬼眼给我，我帮你摆脱你的命运。”巨鸟去啄蒙在有鱼头上的被子。

有鱼大叫起来，隔壁年母跟有幸听到声音跑进来，掀开被子，发现有鱼满头大汗，受到了极度惊吓。

“鱼儿，不怕不怕。”年母抱着有鱼安慰她。

有鱼睁开眼睛，眼前只有她母亲跟妹妹，没有什么巨鸟，她又产生了幻觉。

“娘，就让我陪姐姐一起睡，她有什么事，我可以照顾她。”有幸求年母道。

“好，姐姐生病了，你不要吵姐姐。”年母嘱咐有幸。

“我不会吵到姐姐的。”有幸保证道。

年母见有鱼一直做噩梦，或许有幸陪着有鱼，有鱼会安心一点，就让有幸跟有鱼睡。

有幸虽然比有鱼小一岁，但两人就像孪生姐妹一样，很是依赖对方。年母一走，有幸就钻进被窝，抱着有鱼安慰她：“姐姐，有我在旁边噩梦就会跑得远远的。”

有鱼也回以有幸温暖的怀抱，两人相拥而睡，很快都进入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金色的光线与红色的血印交织，在喧嚣又死寂的屋子里绘成了可怕的画面。

有鱼一睁开眼睛，被子上刺眼的红血映入她的眼里，她顺着血迹望去，只见妹妹有幸的眼眶里成了空荡荡的黑洞，有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已经不见了踪影。

昨夜有鱼跟有幸都睡得很沉，谁都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妹妹，妹妹。”有鱼慌忙推有幸。

有幸失去眼睛不久，眼眶里的鲜血还像泉水一样汩汩地流出来，落在崭新的被子上。有鱼赶紧抓起被单一角去捂住有幸的眼眶止血。

有幸被痛醒，用手去摸眼睛，发现了自己眼睛不在的事实。

顿时，屋子里发出阵阵惨叫声，年斐夫妇急忙从隔壁房间赶过来，年母看到有幸满脸血污的一幕，差点晕厥过去。

年斐顾不上妻子，抱着有幸出去找来大夫，但有幸没有了眼睛，纵使华佗在世，也不能令有幸重新长出新的眼睛，从此有幸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世间的花花草草了。

自打有幸失明，有鱼就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她始终觉得那只巨鸟本来是想吃掉她的眼睛，由于有幸跟她一起睡，那鸟才换做吃了有幸的眼睛，如果那晚有幸不陪她睡觉，有幸的眼睛或许不会被巨鸟吃掉。有鱼将巨鸟的模样深深映在了鬼眼里，她发誓一定要治好有幸的眼睛，一定要抓住巨鸟为有幸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