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机器人

“——你的双子机器人一定是个杀手，百分之百是！——”杰西肯定地说。

已经过了四天了，阿卡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变化，早上起来更没有任何异样，他的心情挺平静的，就像现在，没有被惹毛分泌肾上腺素的状态下，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即便那件事情过后，第二天他就被校篮球队踢出了，阿卡也觉得是预料之中的事；不过走在校园里，以前尽管孤独些，还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现在不同了，这四天里他就被攻击了整整8次，都是阿米尔·沃森的那些狂热粉丝，闯进了大学城，决定取阿卡的狗命！他们的偶像在医院里快伤成个植物人，要换一个人造的肾，此外，肋骨被打断了七根，肺部大量出血！一联机，全世界人都能够看到巨星阿米尔·沃森，正在呲牙咧嘴，那痛苦的完美无瑕的俊脸蛋，在精密的面部电子肌群控制下，能传递出最精准的，最惹人同情心的表情。而各路媒体也在铺天盖地的报导，所有人都不明白，法律为什么还没有制裁这个疯狂的暴徒，这种危险的家伙竟然在学校里走来走去。

当然，阿卡一开始是“正当防卫”，但后来，却象是一头狼闯进了羊群里似的……

不过他也不用担心，因为身边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的漂浮机器人，这机器人与其说是监视他，不如说对阿卡的作用更象是个保镖了。机器人分成两部分，上部分是一个悬浮起来的椭圆形脑袋，能够360度地观测四周，下部分是那种很扁的碟形，跟小形的UFO一样，可以随意地在人身边飞来飞去。第一眼看到，阿卡就觉得这台监视机器非比寻常，因为这玩意上面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缝隙；就大小而言——一颗鹅蛋，一份稍大的餐碟，就这么简单。要知道如此前卫的设计，即便人类工业文明发展400来年了，这种设计也是极其偏执和罕见的。

总之，这玩意看起来很突兀，象是远超当前时代的产物。

果不其然，这台非比寻常的机器人让那八名狂热的粉丝，袭击时，距阿卡身边不过5米处，便倒下了。阿卡听到耳边有轻微的吱吱声，就像电流通过了不良导体一样，马上转头看，那个椭圆形满是金属光泽的脑袋，表面泛起了蓝色的火花，微微闪了一下。

到第四天的晚上，平静的一天又度过了。

杰西用手指像手枪一样不停地指来指去，身体疯狂地左右扭摆，带上游戏头盔，里面是暴力刺激的仿真游戏，他已经4天没有去上课了，还窝在寝室里，听到阿卡开门回来后，大喊道：

“我现在认为你的双子机器人一定是个杀手，百分之百是！阿卡！我给你个任务，去中国刺杀一名黄种女性，可以么？”

“杰西，你不想念完大学了？”

“我大彻大悟了！”

“什么？”

“人生不过是他妈的虚幻，梦境才是真实的。”

“我看人类早就没有梦境了！”说着阿卡斜眼看了那身边飞着的监视机器人一眼，把书包扔在单人床上，然后全身一仰，躺了下去。

“对！没有梦的世界，就连睡觉也要工作！”杰西说着摘下了头盔，“那人白天不玩还要干什么？学习对人有个屁用？”

说话时杰西也盯着那个在阿卡头上如同巨大蚊虫般的监视器，那东西除了静静地悬浮着，毫无反应。

“还有，伙计，这几天我特意体验了一下，晚上没有选择消去记忆。”

“怎么？”

“那种感觉就像被强奸了一样，每时每刻，脑袋里都有一个声音，要努力工作！要努力工作！……”

“一个导游能有什么高强度的工作任务？”阿卡躺在床上无聊地用遥控器打开3D电视的投影。

“不！不！是微笑！我的嘴角要强制地全程微笑！而且，无论遇到多恶心的家伙，我都要用最温柔、最贴心的服务去迎接，那别提多恶心了，你无法体会的，非礼真人你会被告上法庭；但非礼双子机器人，特别是偷偷摸人形女导游的屁股，根本就是现代旅游的一个特色服务。”

“你好像没旅游过似的。”阿卡在换着电台。

“我没去过中国！再说我都是独自旅行！”

“国际巨星阿米尔·沃……”啪的一下又把电台换了。

“喂！喂！我听说你的月薪超过了100万美金，我的天，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阿卡心不在焉地说。

“靠！去赶紧给哥们儿把学校北城那栋最大、最豪华的别墅租来，我看你现在竟然还没事，过得挺好的啊，早知道我也去签保密工作了；现在我明白别人的话不一定是对的，特别是父母的话，他们那个时代太古老，科技又进步得太快，也许保密工作已经对人没什么影响了。”

“也许吧。”一则新闻抓住了阿卡的注意力，同时也引起喋喋不休的杰西转头去看。

“昨日凌晨，恐怖组织未来之翼的成员于B市袭击了第二圣母医院。据悉，有一台深度睡眠机被窃取，暂无人员伤亡报告，同时有三名重病患者被绑架，情况危险，双联体警署正组织警力全力破案，我台报导持续跟进中……”

“好久好久没有未来之翼的新闻了，说实话我也想参加那个总部在隔离区的组织。”杰西大大咧咧地说道。

阿卡直起身坐了起来，瞪了杰西一眼，同时微微侧头，用眉毛扬了一下旁边的监视机器人。

“对了，第二圣母医院，那可是世界第二大全美第一大的医院呀，是不是你母亲在那里接受了冬眠治疗啊？”杰西缓过神来问道。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我有股不好的预感，这个新闻怎么不把被绑架人的头像放出来？这让我觉得不安，不行，我明天打算去B市的医院看看，探望一下妈妈。”

“哦……”

阿卡坐在床上，他的直觉一直很灵，新闻勾起了他的回忆，让他变得心事重重起来；钱包里仅有一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在记忆里，母亲的形象越来越遥远，但那思念的情感却越来越强烈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了让他能在这个现代化的国家里取得合法的身份，享受所有的社会福利，费了不少周折，要不然他早被遣返回那个依然战乱贫瘠的地区（A国的报导里隔离区就是这样的）。他明白，这个时代的移民法比任何时期都更加严厉，母亲用尽办法给他弄来了绿卡，自己最后却病倒了，现在处于冬眠中的妈妈可是连合法身份还没有办到。

“这次说什么也要真正地看她一眼。”阿卡嘟囔着，上次探望母亲还是将近半年前，隔着医院的电子荧幕传来的影像。

“你不觉得这新闻有问题吗？为什么连人质的身份也不公布一下？”杰西也察觉到不对头，叹了口气，又戴上了他的游戏头盔。

快到午夜时，在朦朦胧胧的电视娱乐声中，阿卡竟然没有戴上工作用的头盔就睡着了。杰西算好了睡觉的点，玩完仿真游戏，便开始洗漱，顺手关上电视，他发现那个监视机器人在阿卡头上无声无息地运转着……以往四天这玩意都是自动在晚上找个地停机的，现在怎么转了起来？不过杰西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小飞碟能代替阿卡的睡梦头盔，也起了联机的作用，毕竟阿卡的月薪超过了100万，一定是重要的工作，一天也不能耽误。双联体公司还真是够周到的，什么监视机器人，果然不是学校弄出来的东西。杰西想到这里无奈地笑了一下，用自己刚买来的睡梦头枕（与头盔一个功能，更舒适些），调好设置后便梦回中国了。

第二天，杰西照样睡到自然醒，一睁眼还努力地回味自己梦里那说得极为流畅的汉语，可现在到了嘴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也许我应该去选修个汉语课程吧，应该比其他人学得要快得多！说不定我还有过人的语言天赋呢……”杰西自言自语道，伸懒腰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床边的表，已经是早上9点半了，却发现阿卡仍然在对面床躺着睡觉，便叫道：

“嘿！伙计！该起床了！你今天不是要去B市吗？这里只有早上10点钟的一趟真空隧道列车。喂！我说，你快醒醒！”

杰西看见阿卡头上的监视飞碟依然在飞转着。

“该死的双联体公司，晚上工作六七个小时也就够了，竟然白天也要让人当你的奴隶！”

说着杰西跳了起来，拿起床旁边的棒球棍，准备给机器人那椭圆形的脑袋来一个全垒打，可就在他的姿势刚预备好时，仅觉得浑身就像突然触电了一样——蓝光一闪，一阵酥麻，立刻就不省人事了……

睡梦中，阿卡感到自己的眼睛要睁开的时候，身边却包裹着尽是黑暗，紧接而来的是失重的感觉，在他耳边突然响起非常清楚的、电子音化的人声：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快锁定！”

“什么？”阿卡想要发出声，却感到一阵窒息，那窒息感如此强烈，超出了生理上闭塞的感觉，更象是在思维上，切断了控制呼吸的神经——阿卡的目光下，惊恐地看见了一只发光的手正在捂着自己看不见的嘴巴！

等他转头时则更加的惊慌失措了！

正是母亲的脸出现在身旁，如此年轻，和记忆中的不符，他却认出来那是母亲！

任凭阿卡如何挣扎，也是徒劳的，母亲用温柔而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倾身，阿卡立刻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正是母亲，将他向回去的方向拖曳着。

阿卡的意识则再次模糊起来……

混沌……

终于，再度苏醒。

周围一片茫白！

这次有两个人坐在他的身旁。

阿卡意识到现在应该不是什么梦中梦的情景，一侧头，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杰西，看见他醒来后扶着胸口呼出一口气来，朋友露出了笑容；另一个是开始为他做双子机器人登记的米歇尔先生，正板着脸用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卡开口问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疲惫，象是不间断工作了3个昼夜；果然，他的好友杰西马上就回答了他的疑惑。

“伙计，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我的天！”

阿卡惊叹道，想要起身却完全没有力气动弹手臂，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什么柔软的床上，这里更不象是医院；他一定是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机箱上面，耳朵下方传来了机器运作的嗡嗡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卡问道。

米歇尔先生正用自己的手指敲着脑袋，象是在和什么东西交流着信息，并顺带起身，用另一只手拿起来早就准备好的快速注射器，往阿卡胳膊上注射了一针药剂。

“这是体力恢复剂。”米歇尔解释道。

这个双联体的公务人员仍然在和上层交流着，侧着身，眯着眼不断地在点头。

阿卡瞪着眼睛看着米歇尔，又疑惑地看了看杰西，杰西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也是一脸茫然地耸起肩。

终于米谢尔跟着脑海里的声音交流完毕，重新注视着阿卡，说：“这里是双联体工司的人脑康复室，有很多用途，不过这里最恐怖的地方是，思维在这是完全透明的。”

阿卡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米歇尔勉强地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必须跟你说明，你的保密工作必须要终止了。”

“为什么？”阿卡有些不明白。

米歇尔说：“当然，我现在需要给你一个恰当的解释，否则你从这里走出去会胡思乱想，免不了瞎猜测；而我们能给你的解释是，你的双子机器人正是用于军方的，然而刚刚，不幸的消息是，你和双子机器人之间的链接，已经被敌方的黑客攻克了，所以，保密工作也必须被终止。”

“果然！”杰西大叫一声。

“是，你猜得没错，阿卡斯卡的基因特别适合纷乱的战场，有特别的用武之地。”米歇尔接着说。

“可是我……”阿卡马上想到了什么。

“哦，哦！你不用担心，这又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们的系统中有疏忽的地方，所以你这个月的月薪我们也不会扣除。那台监视机器人，当然，我们也要收回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小伙子，平复一下心情，很抱歉这几天让你辛苦了，也许以后我们会给你介绍正常的双子机器人工作。”

“这是什么意思？”阿卡问道，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舒缓多了，思维也清晰了起来。

“你将暂时不能签订任何双联体协议，因为黑客将你的头脑也破解了。”

“人的头脑也能破解吗？”

“你的思维最深处，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已经被破解了，所以我们现在不能让你联机；而且，你将被禁止直接用大脑链接万维网，这很抱歉。”

“啊！”阿卡无奈地用手扶着头，他现在强制自己什么也不要多想。

清晨的太阳还没出来多久，远未到正午，从市里返回，一回到学校的寝室，阿卡就坐到自己的床上一声不吭。

“喂，伙计！你也不用难受，毕竟生活到处都是超出上帝预料的意外，我看你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真没必要这么消沉。你不知道这五天你的表情有多么煎熬，一定是太疲惫了，这种要人命的工作没了更好！”杰西安慰道。

“兄弟你多虑了，我并没有难受。你看我什么时候情绪低落过？我只不过感到奇怪。”阿卡说。

“有什么奇怪的？”杰西说着，又准备拿起他的游戏头盔，全身都陷入了软绵绵的按摩沙发上。

“首先，你认为在军队里什么职位能够月薪高达120万？”

“这个我没想过，高级将领什么的，也许吧。”杰西说道。

“不可能！现在总统的年薪才90多万美元，军队的高级将领也属于政务人员，也不能这么多！”

杰西把头盔放下，转过头来说：“嗯，这样也对，那么那家伙应该是骗你的吧。”

“骗我？你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骗我？”

“让我想想！”杰西拍着自己的脑袋，过了一会儿说：

“要不你是某个跨国公司高管的替身？”

阿卡听后笑了，说：“现在全球实际上仅有一个巨无霸的跨国公司，就是双联体公司，你认为我会是双联体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吗？”

“有可能！”

“根本就不可能！双联体公司的高层统统都是二十四小时的全日制双子机器人，你看我不还有清醒的时间吗？更重要的一点，那些公司的高层都是家族制的。”

“让我再想想，那么你会不会也是某个明星的替身？”杰西拍着自己的脑袋又说道。

“你认为明星需要保密吗？如果需要保密的话那马修就不可能那么嚣张了。”

“那你说你是什么？”杰西显然无奈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只能相信，我是属于军方！如果我属于军方，你认为什么东西能够负担我这120万每月的薪水？”

杰西又愣住了。

“战争与侵略！”阿卡慢慢地说道。

“很有道理！对了，你等等！我查一下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杰西说着马上带上了游戏头盔，调到了网络搜寻模式，过了将近20分钟，阿卡在一旁耐心地撑着头等待着。

终于，杰西把头盔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可思议，他说：“哪里有什么侵略战争啊？！不可能的！地球上就只有四个超级联众国了，F洲都被隔离了，巴不得我们侵略他们呢，重新融入进这个世界。再说，现在我们要是和C国为首的那种级别的联众国打起来，地球早就没了！”

阿卡听后，用手指向上指了指外面的天空。

杰西明白他的意思，又摇头说：“人类现在还没有飞出太阳系的水平呢，除了月亮，目前仅有火星一个殖民地，是四国联合建设的，那里会出现什么战乱？不太可能吧，我查了，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网上没有一点风声说明殖民地暴动，尽管那里有一半多隔离区的基因改造人。现在这个世界有的是小打小闹的恐怖主义，但大国之间的战争是绝对不可能的。”

阿卡听后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没错，现在信息太发达了，任何大事件大家都知道，想封锁消息根本就不可能，但我猜也有一种情况可以。”

“什么情况？”杰西问道。

“如果一个地方全部都是限制记忆的双子机器人工作呢？”

“对啊！这种地方应该很多！”杰西拍着大腿说。

“第二点，如果想要做到真正的信息隔绝，这个地方必须离我们很远，并且网络的保密设施应该是军方级别的，但不巧的是我已经被攻克了！而且还有一瞬间的记忆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杰西听后兴奋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弓腰冲着阿卡问：“是什么画面？是战斗场面吗？”

“不是，我看到了我的母亲，是她劫持了我，将我拉了回来！”

梆！梆！

这时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