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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背井离乡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十八岁的洛伽站在洛家庄人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洛家河畔,看着水中点点跃动的夕阳正抓住最后一丝时光拼命绽放,情不自禁吟起了大词人马致远的思乡名作,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十八岁的洛伽已经成人,十八岁的洛伽还是个孩子,十八岁的洛伽将往天涯而去。

洛伽此番要去的,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南宫圣地,累世繁华,山明水秀,佳人云集,是多少人梦寐之所,时人甚至有“生在南宫,不羡天堂“之说。

可是洛伽依然觉得南宫再美丽也不会有洛家河的一汪清水耐看,南宫再舒适也不会有洛家庄的几间茅屋亲切,南宫再动人也不会有洛家庄的人儿温暖。

虽然有时也会看到厌烦。

“你此行南宫,并不是去游山玩水逍遥快活的······”父亲洛滨早早为洛伽这次远行定了基调。

洛家庄不幸,自老庄主洛仁卿于南宫失踪后,日渐式微。洛仁卿四子洛洪、洛波、洛涛、洛滨为争夺庄主之位兄弟阋墙,无心庄内外事务,最后只好分家,各自另起炉灶,偌大家业四分五裂,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洛家庄如今剩下的,似乎只有隔三差五拿出来咀嚼一下的历史了。

还有老祖宗留下的洛伽至今没有学全的抱朴心法和归一剑法。

按照族人的说法,作为洛家庄公认的天赋最高同时又是曾经老庄主洛仁卿最看重的第三代少年,洛伽自然要责无旁贷担负起寻找老庄主、重振洛家庄的使命。

于是在十八岁这年,洛伽要出发了。

一向斤斤计较的父亲这回倒没有抱怨什么,向存龃龉的伯父们也都差人送来了礼物。

行李是三天前母亲方淑仪早就打点好的,几套洗的发白的换洗衣物,一本道德经,一柄青锋剑。

书和剑都是洛伽七岁生日时祖父洛仁卿所赠。当日老庄主喝多了,提笔写下意味深长的一副对联:“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骑马定乾坤”,横批“凭此”。于是洛伽理所当然成为洛家庄众人眼中的未来之主,可也是这副对联苦了洛伽的童年。

想起祖父,洛伽心里就充满了温暖,这位对任何人都无比严苛的老人唯独对自己格外慈爱,甚至不顾众人异议,在自己尚未成年之时便将洛家庄绝艺倾囊相授。按照洛家庄祖上传下的规矩,惟有天赋卓绝的未来掌门人才可以同时修习抱朴心法和归一剑法,其他人则只能修习归一剑法和普通的内功心法,这也意味着洛伽成为老庄主亲自指定的洛家庄下一任掌门。

“孩儿,到了东来山,找到行云,两人结伴,一路上要小心,盘缠都给你缝制在内衣兜里,晚上睡觉千万不可解下来,还有不管事情有没有着落,盘缠花光了就早点回来······”

方淑仪兀自在絮絮说着叮嘱了洛伽十几遍的话,洛伽思绪被打断,不耐烦的挥挥手想让母亲停下来,却瞥见她鬓角不知何时又多了几缕白发,不由得喉头一阵哽咽,只呐呐说道:“嗯,知道了,放心吧······”

方淑仪不易,年轻时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父亲方仲是名武师,本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祖训,只教她读了些四书五经的圣人之作,拳脚棍棒一道却是丝毫未得传授,是以方家拳脚虽厉害,方淑仪却是一个十足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

方淑仪十六岁便嫁到洛家,其时洛家庄正如日中天,所以即便洛滨右腿先天残疾行走不如常人,方家对这桩婚事还是十分满意。洛家庄上下虽不乏有人觉得以本庄的威名,这桩与寻常武师家的联姻未免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但在洛仁卿力排众议之下也只好默许了。

谁曾想洛滨却是骨子里瞧不上这位平时只会唯唯诺诺的夫人,兼之平素不甚得众人尊重,更觉得这门亲事是刻意安排下来刁难自己的了,故每有不称心如意的事情,便免不了将方淑仪当作发泄的对象,在外边受的气,倒有一大半撒在了妻子身上,而这位谨守三从四德的妇人也只是默默忍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洛伽出生,因着老庄主对洛伽十分疼爱,洛滨的心态竟也慢慢发生转变,虽偶有暴躁,也不似从前那般狂风暴雨了。

洛家庄没落分家之后,洛滨治家无方,一家人的生活渐渐拮据起来,方淑仪这位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这时却表现出妇道人家少有的干练,她果断辞退了一众饱食终日的佣人,亲自操持里里外外大小事务,洛滨也乐得落个悠闲自在不去管她,家里的光景倒也能勉强维持下去。只是岁月无情,这位昔日远近闻名的美人此时已是饱经风霜丝鬓如银,再也不复当年的光彩了。

方淑仪还想再说些什么,蓦的天边一声响雷,风也吹得紧了,滚滚乌云霎时间笼罩在洛家庄的上空,看样子不久便要下起雨来。洛滨伸手拂掉吹落在洛伽肩头的几片树叶,指指旁边的青骢马说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快点启程吧,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遇事要忍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记得常写家书回来······”

青骢马好似不舍似的在原地打着转儿,洛伽一边应着父亲的话一边接过母亲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回头微笑着说道:“那孩儿启程了,父亲母亲的叮嘱孩儿都记在心里了,您二老也一定要多保重,我会早日回来侍奉左右······”却想到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鼻子一酸再也说不下去,两行清泪便要流下来,又怕被母亲看见徒惹担心,当即狠下心去扭过头双腿一夹,青骢马跑将起来,一会儿便去得远了。

方淑仪尚自不放心的问道:“孩子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遇上什么事能应付得来吧?”

洛滨白了她一眼道:“回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往后一切要看他自己造化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方淑仪眼圈红红的犹自望着洛伽远去的背影。

方淑仪此番叮嘱洛伽前去找寻的同伴,乃是洛伽的好友,东来派少主叶行云。洛家庄与东来派世代交好,洛伽与叶行云更是自小便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二人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以归一剑法与风云刀法切磋一番,正可谓不打不深交。近年来洛家庄虽陷入内讧群龙无首,与东来派的走动也不如以往频繁,洛伽与叶行云的交情却没有冷淡下来,仍然时常互通音讯各表衷肠。

与洛伽不同,叶行云此番前往南宫名为闯荡江湖丰富阅历,实则是为了逃婚。

东来派九代单传,虽然历代掌门为了延续香火兴旺家丁三妻四妾娶了不少,仍然摆脱不了一脉单传的运数。时至今日,掌门叶向先更是从叶行云十岁开始便物色方圆百里内年龄般配的女孩儿家,希望给叶行云早早定下门亲事,日后多生几个娃,这样也不至于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洛伽和叶行云初相识便是在叶行云与洛伽堂姐洛青青的相亲宴上,叶行云岁数只比洛伽大几个月,其时两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玩心正盛又争强好胜,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洛青青见小弟被欺负二话不说也拔剑相向,相亲会顿时变成武斗场,好在两家长辈及时制止了这场争斗,相亲的事自然黄了,洛伽与叶行云却结下了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后来洛伽每每拿这件事来取笑的时候,叶行云总是恨恨地说洛伽若不帮他寻个中意的人,以后免不了也会在他的婚礼上大闹一番。

叶行云的相亲路一走就是七八年,环肥燕瘦莺歌燕舞也不知见了多少,却总是缘差一线。待到后来叶向先再安排他相亲的时候,叶行云总是两手一摊,来一句“还有跟这方圆三百里内的女人不重样儿的吗!”,气的老父直瞪眼,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一年时间,自己去找个满意的来,不然就算是头母猪明年你也得把堂拜了!”

闹归闹,叶行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不捉紧时间找一位少掌门夫人,以老父的脾气,保不准会有一场强行成亲的戏码,又想到结婚之后前有老父后有娘子,遇事免不了束手束脚,潇洒自在的日子是不会再有的了,牙一咬心一横,决定干脆先出去躲两年再说。

适逢洛伽来信,提及不日将前往南宫,询问叶行云是否有意同去历练一番,这对正费尽心思要摆脱相亲的叶行云来说直如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跟老父商量,说道要与洛伽同去南宫增广见闻,以便将来更好执掌门户光耀门楣云云,同时为了打消老父疑虑又信誓旦旦保证两年之内一定会回来完婚。

叶向先起初并不十分赞成,可耐不住叶行云软磨硬泡,又想到南国山河风光人物皆妙,说不定这个一根筋的儿子会在那里转过弯来,娶个婆娘回来也未可知,也就点头答应了。于是叶洛二人便商定七月十五晚在东来山汇合,次日轻骑快马直奔南宫。

却说洛伽快马加鞭,约莫三个时辰已到了摘月山下,此时天气转晴,已是皓月当空,再往前走就是东来派地界了。

江湖门派原本众多,除了像南宫这种人多地广势雄的大门派人人退避三舍之外,小门小派之间往往为了争夺地盘结下梁子,有的甚至成为世仇。为了化解由此引发的种种恩怨,息兵止戈,三十年前天下英雄大会上,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二百七十一派掌门齐聚南宫,决定画地为界,对于有争议的地盘则请江湖上德高望重之人协商解决。其时洛伽祖父洛仁卿亦在其中,洛伽却尚未出世。

这项宏伟大计历经一年之久终于完成,江湖果然从此风平浪静。南宫掌门郑义于此事出力甚多,加之南宫本就在江湖上威望甚隆,经此一事隐隐然便有领袖武林之势。郑义离世之后,现任掌门郑继业更是励精图治,把南宫整治的好生兴旺,郑继业又不拘一格广揽天下英豪,南宫一时成为人心所向。

摘月山便是当年洛家庄与东来派商定的地界,虽然两派世代交好本无此必要,但两位掌门人还是依据规则象征性的画了一段,约定摘月山以西为洛家庄地界,以东为东来派地界,山则为两家所共有。

洛伽还在马背上,远远便望见山下道旁凉亭内有十数盏忽闪忽闪的灯笼在摇曳,自是东来派担心因天黑夜路奔行不便派来迎洛伽的人了。

待得走近,仔细看清楚了,才发现竟是叶行云和东来派大管家叶彪亲自前来,此外还有十余名家丁。看到洛伽来到,叶彪忙一个跨步走上前去,接过洛伽手里的缰绳,大笑着说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洛公子盼来了,我们少庄主这一天都念叨八百回了,这不把老夫都念叨的都坐不住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哈哈,哈哈······”

洛伽连忙翻身下马,向叶彪抱拳施礼道:“有劳叶伯父大驾,小侄实在愧不敢当。”说完又向东来派诸家丁抱拳称谢。

这时叶行云在旁边早已不耐烦了,拉住洛伽的胳膊说道:“别整这些繁文缛节了,一年多不见,洛兄快过来让兄弟看看是否风采尤胜往昔。”

洛伽这才来到叶行云旁边,二人互相打量起来。

一别经年,二人均已长成堂堂七尺男儿。但见洛伽身形瘦削,五官清秀,炯炯有神的双眸里满是光彩,即使只是安静的站着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愉悦,因长年使剑的缘故十指修长,若不是握着一柄剑,倒似个儒雅的读书人。

叶行云却是一张典型的国字脸,膀大腰圆,手脚俱长,虽皮肤黝黑不及洛伽俊美,但勃勃英气由内而发,任谁见了都忍不住一声喝彩。

二人见对方各自安好,都是既欣慰又欢喜。叶行云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说道:“兄弟唐突,带了些家丁来,事先也未曾知会一声,只因最近这摘月山附近颇不平静,有几个趁黑打劫的毛贼未曾伏诛,兄弟可不是瞧不起洛兄的身手,实是不愿几个小小的歹人扫了大家的雅兴,还请勿见怪。”

洛伽眉头微皱,道:“劳烦如此兴师动众,实在过意不去,不过这伙毛贼确实可恶,在洛家庄境内也已做了几件案子,只是狡猾的紧,几次围剿都没成功,反伤了十多名庄丁在他们手里。这次若非南下南宫时间紧迫,定要和叶兄计议一番如何除去这股匪人。”

叶行云闻言一惊,道:“有这等事?我只道这伙人是为了生计逼上梁山的绿林人物,听你这么一说却是来者不善啊,咱们两家可都得多提防着点。”

正说话间叶彪已吩咐下人把坐骑牵过来,笑呵呵的说道:“好了,哥儿俩别光顾着聊天了,快点回程吧,掌门恐怕早就等不及了。“

众人闻言纷纷上马,夜晚道上行人稀少,众人所骑又是精挑细选的良马,脚程极快,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已到了东来派驻所。

这时早有仆人提了灯笼在外边迎着,待得众人到得前来,忙上前请个安说道:“少掌门这一去半天了,若再不回来,掌门怕还要再派人去接应呢。”

叶行云笑道:“爹爹就是放心不下我,还拿当我小孩子待呢,再说有叶彪叶大叔相伴,能有什么事情。”说罢招呼洛伽一起往府内走去。

洛伽随在叶行云身后,想起小时候曾听祖父谈到叶府布局颇有独到之处,便边走边留意观察,只见整个院落顺着地势逐次升高,三三两两的阁楼看似无序却暗含阵法,更兼有黑夜中游移不定四处巡查的暗哨,心想铜墙铁壁也不过如此,不由暗暗叹服。东来派向以盐业贩卖为生,富甲一方,如此精心布置,内中缘由除了总舵重地关乎东来派形象以外,其中还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防止不识时务的江湖宵小前来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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