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高徒

正值七月，但北方的天气，却很是伊人。

从伽罗峡谷出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村落之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破烂且唯一的酒馆，跟酒馆连带着的并不漂亮的侍女的帐篷，几个脏兮兮的武器修理店铺，以及围绕着嗡嗡乱飞的苍蝇的巨大魔兽屠宰摊位，支撑了这个小村的整个商业街。

没有日用品。这里的女人在制作衣服的时候，就连绳子都要靠自己去搓，就更别提再精细一些的布料了。

在这里，魔兽晶石不是硬通货，精密的工具，提炼精纯的矿石跟合金才是。

然而就是这么半死不活，却又茁壮成长的小村，今天却被两波“大人物”光顾了。

先是一个猥琐相的灰胡子老头，带着一群阴森森的家伙闯入了这个村落。

老头子明显拥有者矮人的血统，矮小的身高配合着一柄恰到好处的战锤，使得他的身份更加让人确信无疑。只不过他的气质实在猥琐，一进村子就开始盯着村中那些女人的膝盖看来看去。这个时候是北方一年到头最热的时候，村子里又没什么讲究，所以这里的女人大多都光着两条腿，有的穿条麻布裙子，有的挽着裤子。但以狩猎为生的村落就有这点好处，女人的腿大多都弹性极佳，匀称有力。

使得老矮人大饱眼福。

而老矮人的身后，则跟着一队十二三个全副武装的家伙。

相对于老矮人的简单装束，他们的浑身上下，则狰狞了许多。

粗糙的狼牙棒，上面的钉子上挂着不少腐朽的碎肉，裂纹之中满是暗红的鲜血结痂。巨大的箭矢，一看就是需要配合魔法才能够射击出来，里面充斥着爆炸符文。满是豁口的巨剑和大刀，以及挂在腰间的流星锤，狰狞的锯齿宣泄着即将到来的噩梦。

这一队人马的身份，不言而喻。

就算是这孤陋寡闻的小村之中，从小被一匹野生夜魇踢过脑袋的傻子，都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当时那傻子坐在村口，看见这一队人风风火火的闯入，留着口水哈哈大笑。他一边拍着手，一边叫嚷：“猎……猎魔人进村啦……”

整个村子，除了这个傻子，没人能笑的起来。

站在村口的村民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和手中的活计，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甚至是一些闲不住闷热的天气狂吠不止的狗，一时间都没了声音。原本燥热的天气之中，也随着这群人的到来带来了一丝凉意。这股寒凉，无论是村中的人还是狗，都能感受得到。

他们不怕他们，猎魔人不会作恶，他们的纪律严明，甚至在军队之上。

但他们怕他们背后的东西。

恶魔所到之处，猎魔人如影随形。反之亦然。

这是一群厄运的通报者。在他们的背后，死神常常不期而至。

村子西头的人们，看着这一对猎魔人闯入，都呆站着，有些不知所措。而在村东头的人们，却全都跪着。而被村民们下跪迎接的这一队人，一个个高头大马，趾高气昂。同样是一队人马，这群人的看上去，就连马匹都比猎魔人那群家伙统一许多。严格的鞍马制式，统一的铠甲佩剑配枪，以及印刻在铠甲上，银枪上的整齐花纹，使得这群人的一行如同过往的阅兵大典一样。

为首的人，则是个管家一般的打扮。

中年人模样，穿着典雅又贴身的马服，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气定神闲。路过村民的时候，他不住的回手示意那些跪着的人们起来，可惜没有一个胆敢遵循他的意愿。

因为这一队人，所效忠的人，是这片村庄的主人。而不单单是这片村落，方圆千里之内，这队人马的主人，都拥有者至高无上的权力。

村民们的眼界没那么高，他们只会称呼那个人，叫做“大领主。”

至于是哪片土地的领主，什么爵位，就不是村民们能够考虑的事情了。

两队人马，最终碰面。中年管家在远远看见矮人的时候，便提早翻身下马，带着一队人牵着马缓缓的走了过来，脸上的则是最标准的贵族式的微笑。但即便如此，来到矮人身前，这管家依旧高了那老矮人整整一头。

老矮人抬头看着中年管家，哈哈一笑，露出了满口的黄牙。

“咱们进去喝一杯？”老矮人满口臭气，提议道。

中年管家看着那破落的小酒馆，欣然点头：“如您所愿。”

……

酒馆之中，早就被清场了，所以空无一人。老矮人跟管家面对面坐着，他们的背后，都各自站着自己的一个亲信。

“别克套了。”老矮人半杯老酒下肚，咂着滋味说道：“你们贵族那套聊天方式，还是留着跟自己人用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俩就开门见山。”老矮人将那木制的酒杯摔在桌上，抬眼皱眉。那猥琐的眼神之中，智慧的光芒一闪即逝：“叫我们过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杀一个人。”中年管家依然微笑，语气平静。

“我们猎魔人只杀恶魔。人类的事情，跟我们无关。”老矮人说着便将那剩下的老酒喝完，接着提起战锤便作势要离开。

“但这个人，和恶魔有关。”中年管家气定神闲。

老矮人停下身子，却没重新爬上座椅：“你说详细些，我自己会听。”

“这个人的魔法等级在七级左右。”

“七级左右？呵呵，”老矮人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是能高一些，可总不会让咱们那个领主大人为难吧？”

管家故意没有理会老矮人为了嘲讽，而刻意咬字“大人”的重音，面露微笑：“他会说恶魔的语言。”

“说下去。”

“他的饮食和生活习性，都跟恶魔很像。”老管家详述道：“对鲜血跟内脏有独特的喜爱。昼伏夜出，居无定所。”

“是血族么？”

管家摇了摇头：“是人族。他的血样我们化验过。”

“有意思。”老矮人重新爬回座位上，顺手将管家面前那杯，一丝未动过的酒杯拿了过来：“这混蛋听起来像是受到了高等恶魔的蛊惑。”

“我们先前的确也曾这么想过，但事实并非如此。”管家道：“他的神志并未丧失。他有智慧，并且懂得规避风险、有着极强的警觉以及简单的逻辑判断。确切的说，他的力量虽然只有七级，但行事风格已经跟那些高等恶魔无异。若非如此，领主大人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找上你们。”

“懂了。”老矮人的第二杯酒眼看也要见底：“就是说，你们发现了一个拥有者人类血统的恶魔。我这么说，有问题吗？”

“确切的说，”管家缓缓的道：“极有可能是个被恶魔饲养的人类。”

老矮人听到中年管家这句话，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老管家也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面带微笑。

“恶魔会饲养人类，哈哈……”老矮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猥琐的笑容实在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不过一会儿，除了中年管家以外，老矮人和管家身后的那两个亲信便也跟着偷笑了起来。

“啪！”

老矮人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震得酒杯弹跳起来。好在酒杯里的酒此刻全在老矮人的肚子里，所以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虽然突兀，不过至少表面上看，桌上的场面远没矮人的表情那么糟糕。

两个亲信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无影无踪。

只有中年管家微笑依旧，默默的等待着下文。

“我们是猎魔人，可不是你们罗斯领主的走狗。”老矮人阴恻恻的露出自己的黄牙：“收起你那些骗三岁孩子的谎话吧，跟恶魔素未谋面的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它们究竟有多邪恶！你见识过被活生生撕碎的婴儿和以及身躯跟脑袋相隔了二十多里，手无寸铁的女人吗？！”

“猎魔人不是哪个贵族老爷的打手。永远都不是。”老矮人不屑一顾：“连借口都懒得找个像模像样的，你以为我们猎魔人是什么？白痴？”

“我知道这听上去难以置信，不过……它就是事实。”中年管家望着老矮人离去的背影，不紧不慢的道：“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的老朋友。猎魔人营地的粮食供应一直是我们罗斯大人亲自操办，你的这番回应，不但会令我很难做，也同时会让罗斯大人为难。”

老矮人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满是老茧的双手“啪啪”的拍了两下。

从屋外走进一个两米高的壮汉。

管家背后的亲信见此情景，不由得将手搭在剑柄上。锋利的剑刃准备随时出鞘。然而管家却回头朝他笑了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并不用担心。

“蒙盾，把那东西拿给管家大人看看。”

壮汉在这小酒馆里别扭的走了过去，砰的一声，将一个包裹丢在木桌上。

硕大的包袱，砸翻了桌子上两个酒杯。然而管家并没有伸手去翻动。

“一个恶魔的脑袋。它的真名，叫做别西卜•阿克蒙尼•暴乱•克里西斯。”老矮人道：“别西卜的一脉，真正的七大恶魔的子嗣后代。”

管家的眼神有些变了。他看着这块被破布包裹的硕大头颅，似乎有些厌恶。

“这杂碎已经死了，他的真名不再重要。只不过，它在地狱之中还有着十二个兄弟姐妹，这很重要。而能跟他们对抗的，只有我们。而非你们那些只懂得跪在贵妇裙下的一群少爷兵。”老矮人坏笑道：“这片丛林之中，食物永远不是最重要的，武器才是。你说是么？”

管家的脸色有些不善。

老矮人的言下之意可谓毫不遮掩。

“一旦猎魔人不在，我相信你，你身后的那个小白脸，以及你们那高高在上的罗斯大人依然会活着，而且会活的很好。可罗斯大人毕竟是个领主。对他来说，土地和平民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只不过恶魔们可分不清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人类就是它们食谱上的一种而已。”老矮人转动着手中的战锤，道：“收起你的那些愚蠢的威胁。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拿出十足的证据，证明那个所谓的人类的确跟恶魔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们不会染指一个人类。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魔。如果你们真的能证明这个人就是恶魔的话，你放心，我们猎魔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那颗脑袋送给你们罗斯大人。”老矮人转身率众便走：“在外面，估计会很值钱。”

……

十多个猎魔人骑着马，朝着猎魔人营地的方向缓缓前行。这段路并不好走，无论对于人还是马匹，所以为首的老矮人则有些悠哉。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亲信，则一直与老矮人并驾齐驱，帽兜之中的脸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说吧~”老矮人躺在马背上，两条小短腿搭在马鬃毛上面叠着，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睛都懒得睁开：“你这丫头跟了我一路了，有什么话别憋着。”

亲信亮开帽兜，露出了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以及脸上那美丽的面容。

美中不足，女孩的脖子上，有着四五道狰狞的疤痕。

“铁须大人，我有疑问。”女孩坚毅的道：“猎魔人的誓言之中，我们应当为了保护平民奉献出我们的一切，包括生命。我们不该……不该以平民和土地作为要挟，为了一些粮食就……”

“不是不该，而是不能。”老矮人铁须赞赏的看了一眼女孩，接着道：“面对恶魔，猎魔人永远不会退缩，无论什么理由。无论是在誓言里，还是在法典之中，猎魔人在面对恶魔的时候，无论何等理由都不会主动后退，这不仅仅是纪律，更是原则。”

铁须狡猾的看着女孩，坏笑的眨了眨眼睛：“可他们又不知道。”

女孩没有说话。过了半饷，她又开口道：“刚才那个人说的事情……这世界上，真的会有拥有人类血统的恶魔吗？”

铁须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听说过那个恶魔的血液会跟人类的血液相近。”

“那就是他在撒谎？”

“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老矮人愁眉不展：“七级的魔法等级，对于罗斯来说，不会是多难解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