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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伊人苑初遇

桥西一曲流清河,岸隔浮萍漫月痕。

伊人苑的脂粉香味,弥漫十里,沁入行人心中,流连回首千百度。话说这伊人苑原由凌霄王所建,尽收绝色女子,本是供达官贵族选妾而建,尽是些相貌出众的寒衣女子,被招至此,便可衣食无忧。凌霄王靠她们结党拉派,她们受凌霄王供养,在伊人苑消受着上等官家女的待遇,整日携琴伴曲。

伊人苑坐落于城西,长清河流过苑前,带走了苑内的喧哗,却带不走喧哗声后的喧哗。伊人苑内,笙箫声起,伊人苑第一美女水灵衣伴乐而舞,婀娜的舞姿惊艳全场,但她的目光始终只投落在一名男子身上,玄白的长袍上绣着波浪纹,针线精细,冷俊的面容,不带一丝喜色。他坐在舞乐台前,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

凌霄王见月痕无意于水灵衣,便上前寒暄道:“六弟是有心事?来三哥这里便尽兴玩罢了,莫要有所顾虑,三哥这儿呀!天王老子都管不着”月痕回道:“三哥说的是,三哥盛情邀待,小弟自当还礼,特献我南州古玉一枚”说着让随从向凌霄王献玉。凌霄王道:“哎,六弟客气,这玉三哥就不收了”月痕道:“三哥切莫相拒,且看这玉的纹路”凌霄王见这玉的纹路竟天然绘出天子字样,便放声大笑道:“六弟果真知我心意啊”。事后凌霄王将月痕安顿在正阁内休息,月痕的随从问道:“王爷这玉不是要献与王上吗?”

月痕道:“早在南州便闻凌霄王有反变之心,今日拿玉试探,他果真想称帝,羽礼你速去传信,告知二哥,让他速作打算,见这势头,凌霄王不久便要行动了,你小心行事,我且顺他,再见机行事”。

羽礼走后月痕再次进入大堂,只见九弟辰泽正向凌霄王要求将水灵衣赐予他为王妃。水灵衣在乐台上翩翩起舞,伴着一曲细长柔软的琴音,月痕向一旁的茶侍问道:“这阁上蒙纱奏乐者是何人?”茶侍回道:“这奏乐者乃伊人苑的乐师清河姑娘”。月痕走上阁台,靠在乐台的长柱上,看着清河的手在琴弦上翻飞。

啪一声,一根弦在清河指尖断开,惊惶间,脸上的蒙纱从面上脱落下来,随着乐曲的断止,大堂内顿刻无声,水灵衣也停下舞步,望向清河,凌霄王怒道:“蠢物,还不换琴重奏”。月痕望向那双怯生生的眸,那是一张绝艳的脸,却毁于一道触目的刀疤,划过她的左脸颊。月痕弯腰替她捡起地上的面纱,交到她手中,动作之温柔,连他自己都怀疑起自己这份难得的温和,到底是因何而起。

镜前的清河,拿手抚摸这自己的伤疤,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头一次为自己这伤疤而生起一丝忧伤。七年前,她十岁,父母双亡,寄养在叔舅家,被舅母以一百俩卖到伊人苑,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流萤,她抓着舅母的衣角,求她不要丢下她,舅母将她推到一边大骂:“狗娘养的,不分好坏,这伊人苑不比青楼,有多少好人家的儿女挤破脑袋想进来,都不行,你命真好被这苑主选上了,却又哭哭啼啼的存心气我”。清河还是死死抓住舅母,求她不要丢下自己,眼看舅母要出手打她,流萤出现了,清河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子,她的美是透彻的明亮的是超凡脱俗的,甚至找不出语言形容,流萤打发了她的舅母,牵着清河的手走进苑内,奇怪的是清河竟不反抗了,她相信她,莫名的依赖着她。

流萤坐在席子上,侧身望着她问道“其他女孩都在此十分愉悦,你为何宁愿跟着那个凶悍的妇人,也不愿留在此处”清河回道:“父亲说过,醉乡楼的女子取悦于天下男子,而伊人苑的女子取悦于贵族男子,同是取悦于人,又何分贵贱”流萤身后的侍女呵斥道:“小丫头休要乱言,仔细你的嘴”流萤却露出一丝笑容示意侍女退下,她的笑中暗含一层无奈,却又显露出一丝惊喜,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何在?”清河答道“我叫清河,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父亲屡试不第,因饮酒过度,患疾而沒”。流萤望着清河,心里眼里满是怜惜,又似乎看到了与她一般大时的自己,重复着:“清河,清河是个好名字”。自后她便亲自教清河琴技。

清河称她为师傅,她从不让清河在大殿内弹琴,但清河越发婷婷玉立了,凌霄王欲将她送与怀安将军为妾,那怀安将军年长清河二十来岁,且为人粗俗。那日清河去求流萤,帮助自己,流萤去求凌霄王,但凌霄王始终不见她,流萤便明白凌霄王心意已决。那日流萤的刀刃划过清河的面庞,冰冷透骨,血从面颊流到衣服上,汩汩流出的血如同长清河一般冰冷绵长,流萤抱着清河失声而泣,清河痛的咬破了嘴唇,却始终未流一滴泪。

凌霄王望着清河一张破败的脸,怒气冲冲的质问流萤,却始终带着一副宠溺的语气“流萤,你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看来只能让水灵衣替上了,这怀安将军是沙场老将了,还手握兵权,要是有他相助,父王定将皇位传给我”。凌霄王不对流萤发火,却向身边的侍从喊道:“还不去让水灵衣替上”说完便甩袖而去,流萤始终坐在一旁抿着茶,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怀安将军到最后,却指名让流萤献舞,凌霄王让水灵衣代替她,不想,怀安将军的随从却认得流萤,识破这献舞者并非流萤,怀安将军知道后大怒,流萤虽恨他功利,却又不忍他受欺,便上前献舞,不想这怀安将军一见流萤早被迷的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他向凌霄王进言,愿拿任何东西换流萤。流萤本是北平将军的女儿,当年北平将军叛乱,一双小儿女被贬为奴隶。

凌霄王易尘初见流萤时,她从某个阁楼内跑出,瘦弱不堪,在雨里跌倒,跌进泥里,跌在他的马车前,被他带了回去。那时的她年仅十三,带着年幼的弟弟,他那时才十五岁,却立誓会永远保护她们姐弟。后来,他为她建了伊人苑,虽说掺有别的目的,却还是为她而建。

当凌霄王将流萤送上马车赶往怀安将军的住所,看着远远驶去的马车时,他突然后悔了,她始终是重要的,当他骑马赶上马车时,才发现,一切都晚了,他明知道她的性情,他是知道的,他抱着她的尸体痛哭流涕,仿佛那把匕首是扎在他的胸口上一般痛苦。在王者霸业这条路上,他始终失去了所有,但他不甘心,不甘心他的失去。

她走时唯有嘱托过他好生照看她的弟弟和清河,自她走后,再也没有人护着清河了,清河毁了容,本该为奴,供人粗使,却因流萤嘱托凌霄王便让她为大堂舞者们抚琴伴奏,久而久之,也不比从前,没了侍女,也没了地位,只是普通的乐师,不受姑娘的地位了,好在她琴技出众,但随着几年前流萤的离去,默然也不见了,虽然凌霄王一直在找流萤的弟弟默然,可一直没有消息。

在伊人苑除了水灵衣也没有别的人说话,清河越发孤单了。自她们走后,她再也不曾见过那般温柔的眼了。她心想,今日那人是谁呢?伊人苑中从未见过他那种气质的人,他对自己微笑,那笑是干净的,开朗的,令人痴迷的。

水灵衣换下舞衣,着一袭浅色蓝纱裙,乌发长垂过腰。门口的侍女喊了一声:“凌霄王来了”。水灵衣便轻移莲步迎到门口,凌霄王示意让其他侍女退了出去,才开口向水灵衣说道:“灵衣,你来这伊人苑也有十多年了,本王早已将你当成了至亲之人”水灵衣着急回到“王爷大恩灵衣无以为报,依王爷之计,已向墨阳王献舞了,不奈墨阳王无意于我,灵衣无能,未能帮上王爷半分”

凌霄王略显愧色地说道:“此事是本王委屈你了,你也知道本王的九弟,辰泽他一直十分喜欢你,他是本王最小的兄弟,被大家贯坏了,谁都管不住他,唯独痴迷于你,她虽小你几岁,但他说愿取你为妃,他也是几个王爷中较为富贵的,也算是个好去处了,本王定会让你风光成礼”。凌霄王说这些话时始终未与水灵衣对视,他像是与水灵衣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精明如他,怎会不知她对自己那份特别的感情,但他始终装糊涂,始终负了她的真心。

水灵衣低首谢恩,泪水却不配合她的强装淡定,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模糊了他离去的背影,在他面前她卑微到连自己都感受不到自己。为了他,她早就失去了自己,她始终描仿着另一个人,只为了让他的目光,留意她一眼,她学着流萤的舞姿,学着流萤的语气,生生的抹杀了自己,却仍旧得不到他的心,甚至于他利用自己,她也是心甘情愿的。似乎已经永久的适应了一切,她唯一的反抗也不过是继续承受时的落寞感,心如刀绞的暗伤深疤。她说,清河的疤在脸上,而她的疤在心上,隐而不见,却深入骨肉中,始终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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