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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年前的雨夜

宝庚七年夏

京师的夏季非常的炎热,用街头老百姓的话说都快能把人烤熟了。偶有清风拂来也不怎么解决问题,一个挑着扁担的赶路人放下担子,煽动衣角本想好好凉快一下,让舒爽的凉风好好浸润一下自己已汗潮的肚皮,不过还没过够瘾风就没了。骂骂咧咧的抹了一把顺着脖颈往下淌的汗,挑上扁担继续赶路了。

这种令人燥热的天气没有持续太久,一场大雨袭来浇的民众心里乐开了花。

晚上,天已经全黑了,大雨依然没有停,在带来凉爽的同时还带来了一股潮闷的气息。曾经到了晚上人群也络绎不绝灯火璀璨的京师此时彻底蔫了,路边小巷空无一人,偶尔两个胡乱用手挡住头的赶路人在雨中奔跑,嘴中还在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浑然忘记了自己上午在学堂里摇头晃脑满头大汗念着孔孟之道时其实心里一直在跟龙王求雨。

此时的京师,在京北的高山上看下来,犹如一团黑雾中点着的一盏幽暗昏黄的油灯。

一只燕子窝在自己屋檐下的窝中,时不时咋咋嘴,漫无目的的审视着面前这条干干净净的大街。突然它好像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一般,转过头去。

一群在雨中快步行进又排列整齐的黑衣人映入了它的眼帘,他们行进速度很快,脚步声被大雨彻底遮盖,再加上黑夜中本就不显眼的黑衣,使得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黑衣人很快消失在燕子的视野里,它甚至没有受到任何要被惊飞的恐惧。

京北高山太平观

两个小道人从屋中走出,扫视了一番外面漆黑的世界,雨夜的天上没有月亮,此时的庭院内伸手不见五指,道观大门两侧的火把已被大雨浇熄,借着屋内烛灯的光,他们很快找到了大门的方向,快步疾奔过去。

两人急匆匆跑到大门屋檐下,胡乱的拍打一下身上淋湿的部分,急促的喘两口气,准备将大门关闭。

突然其中一个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背后涌上一阵凉意。猝愕的转过身,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人在自己的身后,一柄利刃就割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撕心的疼痛,双手拼命捂住自己的脖子也于事无补,疼的在地上震颤不已,大口大口的吐血。在光从他的瞳孔中消失前最后一瞬间,他看到了与自己一同来关门的师弟也倒在了地上,脖子间血流不止,而一群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刚刚跑过的庭院里,其中两个人剑身上向下流淌着血水。

很快他就没了气息,脖间的血液流到地上,被雨水和黑夜彻底吞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黑衣人看着他停止了痉挛,转身向道观深处走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太平观大殿中,真极道长正在蒲团上打坐炼气。

这是一座宏伟的大殿,正中央两侧分列着一排与蒲团一般粗的红色盘龙立柱,一直通往大殿的深处,给整个大殿增添了一份不敢打破的庄严。大殿最里面供奉着上清老祖的巨型雕像,足有三丈多高,通体镶金镀银极尽富贵雍容,而且雕刻的惟妙惟肖,看上去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他带着从雕刻好后就一贯的表情,俯视着大殿中的每一个人以及自己摆满了贡品的供桌。

真极道长背对上清老祖雕像而坐,与上清老祖一样面对众人。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也在凝神炼气的人,此人约莫四十岁左右,拥有健硕的臂膀和魁梧的身躯,尤其是一对拳头竟大如海碗,喘息间气息比道长更加深长,不难看出是个很有功夫的人。

大殿每根立柱下都坐着道人,他们随师父一起在默默的修行。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或是大殿立柱上的烛光摇曳惊动了道长,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把门打开,有贵客来”

这个声音打破了大殿内的平静,座下的徒弟纷纷睁开了眼睛,先是看看师傅,再看向师傅说的大门方向。坐在道长对面的练家子却不为所动,依然闭目而坐,仿佛睡着了一样。

门口的两个徒儿起身,稍微抖动了一下自己坐麻的双腿,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前打开了大门。

恰好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外面的天空,也照亮了大殿外的惨白世界,两个前来开门的小徒弟看到屋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惊恐的大叫着想往回跑,但因腿一时没吃上劲而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被这一声惊到的众人看向惨叫声的方向,这一看不要紧,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个个连滚带爬的起身往师傅那边躲。真极道人巍然不动,平静的看着屋外的来客,没有一丝丝惊慌,而他对面的人甚至连眼都没睁开。

屋外站着一群黑漆漆的人,他们身穿黑色衣服,黑色兜帽加身,还带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凝视着大殿内的众人,像是饿急的狼见到了羊。

为首的人缓缓走进大殿,身后的黑衣人也一拥而入,他们沿着大殿两侧迅速散开,每个人把持着一扇窗户,大门轰的被关上,让这座大殿瞬间变成了一个鸟也飞不出去的密室。

为首的人继续向前走着,引的逃到道长身后的一众徒弟发出阵阵惊恐的颤栗声。他的鞋底浸湿了雨水,湿漉漉鞋底走路特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上,如同死神在步步逼近。

真极道人眼尖,看到了此人的佩剑,剑鞘上明晃晃的印着一个鬼字,当即知道了来者何人。

“本座要是没猜错,你们是锦衣卫鬼门旗吧?”

师傅的话犹如晴天惊雷,炸开了身后的徒弟们,大家对鬼门旗这个组织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传言中穷凶极恶的暗杀组织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国师好眼力,正是”,为首的人依然带着面罩,声音有些嗡鸣。

“既是鬼门旗,那阁下必是陆大人了。陆大人既然夤夜来此,又被本座认出,何不以真面目相见呢?”,似乎没有一丝的畏惧,真极道长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在嘲笑对方多此一举。

为首的人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自己头上的兜帽脱下,又将面罩摘去,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庞。

头发上的雨水依然顺着脸颊在向下流,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他昂首挺胸笔直的站的,剑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扣住腰间的佩剑,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小道童看他的神态猜测年龄可能还不到三十岁。

几个曾经随着师傅一同进宫的小徒弟认出了眼前人,此人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陆云浩。

“陆大人爽快,本座佩服,只是不知陆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啊?”

陆云浩见眼前的当朝国师认出了鬼门旗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中暗暗吃惊,比起他曾经遇到的当场尿裤子的种种人,国师到底是国师。“回国师的话,奉皇帝之令,清理太平观”

供桌下挤满了避难的道人,很多心中抱有幻想或干脆认为这是一场误会的道人听到这句话懵在了原地,随即缓过神来后开始放声大哭,颤栗声哭泣声不绝于耳,供桌下的汗水泪水甚至不亚于屋外的滂沱大雨。

“哦?清理太平观?本座不知,我观内众人所犯何罪啊?”,国师依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陆云浩宝剑出鞘,身后的锦衣卫也都应声抽剑,清脆而冰冷的响声响彻整个大殿。

陆云浩持剑步步向前,“锦衣卫九杀令,一杀违旨抗命,二杀谋逆造反,三杀结党营私,四杀干政弄权,五杀贪赃枉法,六杀通敌叛国,七杀妖言惑众,八杀同袍相残,九杀欺君罔上,国师在宫内的所作所为所犯哪条,应该不用陆某提醒了吧?”

国师不惧反笑,嘴角还带着深深的讥讽,“那就请陆大人说说,本座所犯何罪吧”

陆云浩停住了脚步,来到距离国师一丈远的位置,他看到了国师对面坐着的这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而且从背后看此人的身形与气场很像是个会功夫的人,正在判断此人是不是国师请来的护卫。

国师事到临头依然如此戏谑,似乎完全不拿锦衣卫当回事,这种态度把陆云浩惹火了。他将剑一挥,剑锋指向了国师,“你身为国师,行走大内之间,却不思皇恩,妖言惑众,一个国师也敢结党营私,攀附当朝奸臣徐氏父子,还蛊惑大臣说“皇位本不该当今皇帝来坐,可怜了宁夏的庆王,就凭你这几个举动,挫骨扬灰都绰绰有余,还面不改色的问我所犯何罪,国师可还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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