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善变

第一次和陈乔见面是在冬天，那一年我在读大一，陈乔在读大三，陈乔是个长相不出众的男生，深陷的脸颊，瘦小的身躯，一米七的个头，在我的面前显得是那般的不可一击。刚到这所艺术学院时，就听到过关于陈乔的传说，听到最多的便是他的街舞，师兄师姐都称他的街舞是“神舞”，学院里的人们都称他叫“街师傅”，在我没有见到他之前，就已经刻画了一个他的样子：俊俏的脸庞，迷人的眼睛，高挑的鼻梁，一米八几的个头。可是，在学院的文艺组里我真正见到他后，却大失所望了，师兄介绍他给我认识时，他很热情的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手，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只是礼貌似的冲他点了点头，他干瘦的手掌在空气中闲置了几秒后，变成了一个拳头向我掷了过来，大笑着说：“年轻人啊，还挺傲啊，得，这小伙子我要了，象我那时候。”我被他的拳头轻轻地顶了一下，并没有感觉到疼，反倒是有些温暖的感觉，他又这么一笑，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失礼了，但是他的现实和我的想象出入太大，我就带着惭愧继续“傲”下去说：“听说师兄的街舞跳的出神，能不能给我秀一段啊？”他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有那么几秒的不情愿后，又笑着说：“好啊，没问题。”说完就给我来了段简单的鬼步，我一看他那娴熟的舞步，就知道了他的不简单，他跳完后斜靠在桌子旁喘着粗气说：“怎么样？还能看得过去吧？”我不好意思地说：“还，还可以吧。”陈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苍白的笑着看我。

从那以后，我在心里彻底地服了陈乔，为了保持着第一面的印象，一直没在口头上服过他，渐渐的，我和陈乔也混熟了，还认识了他的两个徒弟阿德和小陆。阿德和小陆整天都在舞房里练习街舞，陈乔也每天在舞房里指导他们。我没事的时候也跟着去学习，也和阿德她们一样管陈乔叫师傅。陈乔也总是毫不客气地拍拍我的胸脯说：“不错，好徒弟，好好学，以后就靠您了。”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我都笑呵呵地回答他说：“师傅，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我每次这么说的时候，他都能笑到喘不过气来。

在我和陈乔相处了三个月时，他请假回家了，那些天，没有人教我们练舞了，我就问阿德：“师傅是什么情况？怎么请假回家了。”阿德没有理我，只是用手给我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我一想也是，就拨通了师傅的电话，电话很久才接通，我故作气愤的说：“师傅，老实交待，干啥去了？到现在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师傅笑呵呵地喘着粗气说：“哦，没事，我在您师娘这呢。”我一听，就不爽了，说：“师傅，您老人家太不够意思了啊，这边还等着您教我们舞蹈呢，您倒好，跑师娘那潇洒去了啊。”陈乔喘着粗气说：“什么玩意潇洒？好了，不和您说了，我这还有正事呢。”我就赶紧问：“哎，师傅，您啥时候回来啊？”“我请了两个礼拜的假，很快就回去了，您和她们先复习下过去学的那些，回去为师可是要检查的哦。”“好，行，没问题，那，什么，师傅，您忙吧啊，要注意身体啊！”师傅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分钟后，淡淡的说：“谢谢关心啊，为师很好。回头请徒儿们去SHOPING。”

师傅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就一直在练习过去学的那些，练的小陆整天都在叫着无聊，我就和小陆说：“别着急啊，等师傅从师娘那潇洒完回来了，咱就可以学习新的了。”小陆诧异地看着我说：“什么玩意？师娘？谁师娘？”我也很诧异地看着小陆说：“我，我，我们的师娘啊，我们师傅的老婆啊。”“靠，别逗了您，师傅根本就没谈女朋友，我们毛来的师娘啊？”我一听就更诧异了：“嗯？不对啊，师傅他自己说的他在师娘那。”“嗯？哦，反正我跟师傅两年了，没听他说过，我们还有个什么师娘啊？”我没有继续追问，开始回忆起师傅的过去了，确实，我和师傅在一块这么长时间了，除了他工作、学习上的电话联系外，好像还真没和那个女生有过联系，一想又不对，师傅他可以偷偷的啊，可是为什么又要偷偷的呢？也不对啊，那天给他电话，听他气喘吁吁的，难道不是在和师娘潇洒？得得得，等师傅回来了，我再当面问问不就得了。

陈乔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星期天的早上，我们都还在宿舍里呼呼大睡呢，师傅的一桶电话就把我们召集起来了，说是他在市里呢，要请我们去购物，我一听去购物，这可是好事啊，赶紧爬起来给阿德和小陆打了电话。在世贸大厦，我看见陈乔就站在门前的石狮子下面，他那瘦小的身体在石狮子的面前显得那般的脆弱，仿佛就是非洲草原上狮子隐藏自己的那株枯萎的蒿草，隔着一条人行道，我看见陈乔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身体比以前更消瘦了。最大的变化是，师傅的头发全部都剃掉了。见到我们后，陈乔和我们一个个地拥抱，然后笑着说：“靠，都打扮得这么帅啊，为师都不敢和你们走在一起了。”我们也笑着去摸陈乔的光头说：“师傅，您这发型个性啊。”陈乔没理会我们，带着我们在世贸大厦溜达了一遍，可是我们什么都没买，因为我们知道，陈乔是孤儿，手上的那点钱都是他自己勤工俭学攒起来的。陈乔看我们什么都没买，就有些不高兴了，小陆赶紧招呼陈乔说：“我说，那什么，师傅啊，您看我们平时缺啥少啥了，啥都有，买啥都浪费，要不这么着吧，咱现在回学校，您请我们一人吃一碗鸭血粉丝怎么样？又管饱又实惠。”陈乔一听，笑呵呵地说：“还是您小子想得好。走，回学校。”我们出了世贸大厦，到了路旁，陈乔大喘着气说：“别着急，休息下。”我一看陈乔累成这样，就打趣说：“师傅啊，您老人家昨晚加班了啊？咋累成这样啊？”陈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就不敢再说了，阿德和小陆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和陈乔，我和陈乔相视而笑了下，没再说什么，师傅正在休息的时候，696路就来了，阿德赶紧拉着陈乔上车抢座位。陈乔甩开阿德的手说：“我靠，您小子变态啊？”我就很不爽地说：“哎，师傅，您这就不对了，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女生和女生能拉着手，而男生和男生就不能呢？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靠，这我哪知道去。”

陈乔回到了学校，可是他并没有到学校上课，也没有教我们新的街舞，我们就打电话找他，手机却是关机，我们就到宿舍去找他，宿舍的师兄说是陈乔搬走了，到外面去住了。我们很纳闷，不知道师傅出了什么问题。在一堂舞蹈理论公开课上，老师突然问我们，谁想去看看陈乔，我一听，很兴奋，赶紧问老师陈乔去哪了？老师并没有回答我，又说了遍：“想去看陈乔的请举手。”我和阿德、小陆赶紧举手了。这时，一女生说话了：“老师，您真偏心，唐娜娜生病请了一个月的假您都没说让同学们去看看，陈乔才两个星期没来，您就让我们去看他，这不公平。”老师没有理她，只是说：“想去的，放学后我带您过去，不想去的，我也不隐瞒了，我告诉您什么原因。大家还记得陈乔是个孤儿吗？那我就告诉您，陈乔的父亲患有白血病，不幸的是，这病遗传给了陈乔，在半年前，陈乔被查出来已经是白血病晚期了，陈乔的性格和情况，你们应该比我清楚，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们都是他的同学，我只想让你们在他还可以看到你们的时候也能去看看他，如果谁不想去，我不强求。”瞬间，班里的空气凝固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举了手，在那一刻，我只知道，在我脑海里闪过了陈乔第一次在我面前跳街舞后的脸色苍白，闪过了他在电话里气喘吁吁，闪过了他在逛超市后的疲惫不堪，闪过了他那锃亮的光头。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在老师的家里，同学们每人为陈乔送上了一句祝福，最后，他把我们三个留下了，给了我们每人一张光盘，说：“这是我请假那两个星期录的，我会的基本上都在里面了，你们拿回去好好看看，为师最近感觉特别的累、特别的困。”我和阿德很平静，倒是小陆，嘤嘤地哭了出来，陈乔强撑出一张笑脸说：“我靠，您小子真没出息。”小陆抹了泪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陈乔看着我们，说：“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困了，想睡一会，记住好好学习，跳舞固然重要，也要适度。”说完，把脸侧向了一边，我看着陈乔瘦小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呗什么东西给哽住了，最后，只是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后，就离开了。

陈乔在大三即将结束的时候，带着微笑离开了我们，最后见他，是他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本想伸出拳头来顶我一下，可是，他没能抬起胳膊，我看出了他的意图，凑近了他，拿起他的拳头在我的胸前顶了一下，他动了动嘴唇，我把耳朵凑到他的嘴旁，他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他依旧笑呵呵地说：“您小子，我没看错。”我也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师傅，您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