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堪残梦

三月的天南国，繁花似锦，蜂鸣蝶舞，到处都洋溢着初春的味道。鹄天河可称为天南国的如画风景：青草幽幽，鸟鸣泉语，闲雅之士络绎不绝。大多才子佳人都云集于此，吟诗作对，抚琴起舞，祥和之态无不在其中。

然而在天南国镇南大将军府，却是另一种场景，全府上下没一丝欢愉之色。叶承光铁青着脸危坐于高堂之上，夫人刘袭语面色凝重的坐在其侧。

良久，叶承光开口：“夫人，我决定让澜夕明日入宫参选。”

刘袭语眉头紧蹙，掌心渗出细汗，颤抖着回应：“老爷，夕儿的脾性你我都清楚，从不会取悦人，性子太高傲，我担心…”

“可是明日即是选秀之日，仙儿多日前离家出走，至今了无音讯，如今只好出此下策了。”叶承光哽咽着。

事到如今，刘袭语也别无选择，只得抹泪不言。

叶承光无奈的拍了拍夫人的肩膀，言到：“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进宫承情，就言仙儿卧病在床，无法享浴圣泽，让夕儿代姐入选吧。”说罢，蹒跚着离开大堂。

……

“小姐，不好啦！不好啦！出事了…出事了！”青儿慌慌张张的跑进叶澜夕的闺阁，边跑边嚷到。

“什么事啊？”夕儿轻佻媚眼，看了青儿一眼，放下了手中正练习书法的笔。

“小姐，刚刚我听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说，老爷决定让您明日替四小姐入宫选秀。怎么办啊？小姐……”青儿急切的说道，两只小手不停的揉捏，拧成了一团。

“哦……我知道了。”夕儿一边清淡的回答着，一边拾起刚放下的笔，写着未完的字。

“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啊，听说皇上喜怒无常，万一……”青儿不敢再想下去，“小姐，您别写了！快想想现在该如何是好啊？”青儿更急了，拽着夕儿的手腕不停的晃动着。

夕儿再次放下手中的笔，望了一眼因为晃动而变得凌乱不堪的字，继而转过身，两手搭在青儿的双肩上言到：“好青儿，我知道你为我担心，没事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要是没事做，现下去帮我倒杯茶吧。”语闭，夕儿便自顾自的写字去了，青儿只好带着满脸的担心，无奈的走出了房间。

……

今夜的天南国静得出奇，已到二更了，夕儿仍只是静躺在床上耷耸着美眸，好似一幅自带仙气的静谧美人图。

只是此刻夕儿永远清明的眼里终于有了清淡以外的眸色，一股深不可测的幽怨弥漫在她的美眸里。

也许只有在这暗黑无声的夜里，夕儿才可以释放出那个有血有情的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任自己的思绪不断飘远……

她依旧清楚的记得，对于她来说那段黑暗的岁月。五岁的那年，她的父亲还只是一小小的士兵，家里十分窘困，娘为了养活她们姐妹五人，白日里辛勤耕耘，夜晚还得替人刺绣洗衣。正巧这年遇上天灾，庄稼颗粒无收。看着五个挨饿的女儿，娘只能默默的抹眼泪。

最后无奈之下，娘只得将她卖给了一个打渔人，此人除了懒惰成性外，吃喝嫖赌也一件不落。但是她的娘没有办法，日子过得太苦，她根本养不活这一家几口。而且家里全是女儿，本就没有好人家愿意出钱买女孩。所以只得卖给了这一直找不到媳妇儿的打渔人周老大。

自从被娘卖给了周老大，小夕儿便被成日关在柴房里，周老大不论是赌钱输了，还是喝酒醉了，只要一不高兴便给小夕儿一通打骂。年仅五岁的夕儿，除了哭，就是嚷着找娘，想要回家。可是这样一来，周老大便打得更厉害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夕儿学乖了。在周老大打她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咬着牙强忍着。渐渐周老大觉得没意思，也不大打她了。

从那时起，夕儿便看淡了痛楚，看淡了一切。一直到她七岁那年，爹在抵御外辱中立功做了将军，这才回家赎回了小夕儿。

可是夕儿的性子却从那时变了，不再像五岁前爱笑爱语了，总是不言不笑，看淡一切。其实对于她而言，地狱里的两年已经让她知道了世间冷暖，生命的意义只不过是活下去而已……

风轻轻的刮过窗前的珠帘，泛起一阵清脆的乐声。将夕儿的思绪由过去推及到了现在。

其实以她的聪明，从四姐离家出走时就已经猜到了选秀会落到自己身上。她理解爹娘的无奈：大姐叶澜秋、二姐叶澜清、三姐叶澜渝都已相继有了好夫婿，大姐夫是太医院的太医，二姐夫是宰相的儿子，三姐夫是爹的得力干将。

如今只有四姐叶澜仙和自己尚未婚配，四姐不愿入宫于是离家出走了，爹娘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只得让夕儿入宫选秀。

虽然夕儿每日里活得清淡无谓，可是在她内心深处也只愿得一人心，而那高高在上的风流皇上，又怎能做到呢？夕儿想到这里，眉头开始微蹙，心中只盼望着：明日入宫选秀，落选才好。

夕儿一夜几乎未眠，直到鸡鸣之后才隐约有点睡意。睡梦中，夕儿梦见了鹄天河，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正在河边对着她浅笑，夕儿想走近看清男子的模样，可是她近一步，男子却退一步，怎么也看不真切。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夕儿从睡梦中惊醒，恍惚着打开门，看到娘带来的秀女装束，才忆起今日入宫选秀之事。

果然该来的是躲不过的。夕儿望着娘红肿的双眼，清淡的眼眸中多出一丝不舍，娘应该也和自己一样一夜未眠吧。

“娘，以后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夕儿简单的一句之后，轻轻接过娘手中的秀女服，开始让丫鬟为自己梳洗打扮了。

然而叶夫人听着女儿简单的一句话，却感动得流出了泪。这么多年了，夕儿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体己的话，甚至在她心绞痛发作的时候，夕儿也只是拉着自己的手不言不语。这句关怀的话对于她而言就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露啊，甚是可贵。

其实在她和夕儿心中都有着一个心结，这么多年来，她都一直后悔着当初自己把夕儿卖掉，如果时光可以从来，即使是饿死，她也会选择全家人在一起。

就在叶夫人思绪飞扬的时候，夕儿已经打扮妥当了。在夕儿的强烈要求下，青儿只是用翡翠玉簪为她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可是夕儿天生就是美人胚子，肌肤胜雪，唇不染而自红，眉不挑而自媚，不施粉黛就已经让她美得像仙子了。简单发髻，更让她清丽脱俗。

叶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霎时有点痴呆，因为平时夕儿从不取悦自己，对夕儿说话，她也是爱答不理的，而其他的几个女儿却生得活泼常讨人喜欢，所以渐渐的和夕儿更是疏远了。好久都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自己这个女儿了，这才发现，自己其他几个女儿虽美，却没有夕儿这么灵气。

府外，迎接秀女的轿子已经到了。小翠小声地提醒着叶夫人，夫人才回过神来。片刻之后，刘语袭带着极度的不舍，双手扶着夕儿来到了府门口。

此时，叶将军和叶家姐妹早已在府外候着了。他们齐齐地看向夕儿，看着平时清清冷冷的夕儿，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丝担忧，一丝不舍。

夕儿面无表情的上了轿，叶夫人依旧默默的流着泪。大家都凝望着夕儿的花轿，远去，远去……

……

轿子到皇宫所用的时间比夕儿想象的要快。

青儿小心地搀扶着夕儿下了绣花轿，之后她便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皇宫。它美丽巍峨，堂皇典雅，无处不彰显着皇室的高贵与权威。

夕儿却没有心思欣赏沿途的宫闱风光，在她眼里，这不过就是个牢笼而已。它束缚了她的自由，扼杀了她心底深处想要的美好。

夕儿跟着领路公公如行尸走肉般走着。不知道拐了多少的弯，饶了多少的道，她们终于来到了甄选秀女的百花殿。一进百花殿，夕儿便看见了各式各样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秀女们，大家都紧张的准备着一会儿的竞选。

“哼，打扮得如此寒酸竟还敢来参加选秀，简直自不量力！”一个身着紫色彩绸裳，头戴牡丹花式金钗的女子对着夕儿斜眼扫视道。

“你说谁寒酸啊！你……”青儿气急的说道，只是还没说完，夕儿就拽着她往角落去了，边走边小声地说道：“青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与她计较。”

此时的百花殿大殿之上，皇上轩辕泽威坐于大殿主位，最受其宠的丽妃妖娆的趴在轩辕泽胸膛上。轩辕泽魅眼含笑的欣赏着人比花娇的爱妃，俊眸中满是疼惜。

大殿副位上零星坐着几个有些阶品的嫔妃，他们看着轩辕泽与丽妃如此腻味，早已恨得牙痒痒，都小声地嘟囔着：有伤风化！

……

经过漫长的等待，选秀终于开始了。秀女们由公公带着分批次进入大殿，等候皇上点选。夕儿被分到了最后一批，紫衣女子也在其列。真是冤家路窄啊，两人都互叹到。

“第一批秀女觐见。”皇上的贴身公公小李子得到皇上旨意喧道。

秀女缓缓进殿，排成一字，依次俯身向皇上行礼。“都下去吧！”轩辕泽只顾与丽妃调笑连头也不抬地说道。秀女们都强忍着泪水走出了殿门。

“第二批秀女觐见。”

“第三批秀女觐见。”

……

一批批秀女连皇上正脸都未瞅到便被退了回来，有抹着泪难受的，也有小声嘟囔心怀不满的……

“太后娘娘驾到！”正当秀女门人心惶惶时，太后娘娘恰逢适宜地来到了百花殿。

“皇儿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瞅见太后来了，皇上赶紧将丽妃扶正，起身请安到。其余众人也纷纷跪下言到：“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大家都平身吧！”太后斜睥了一眼轩辕泽，转身在主位旁的偏位上坐了下来。

“皇上，哀家听闻这介秀女资质太差，不合你的胃口，可有此事啊？”太后刚坐下便开口问到。

“回母后，皇儿后宫已有众多嫔妃，而且丽妃她们把朕服侍得挺好，所以皇儿不想再纳选。”轩辕泽边说边牵起丽妃的一只玉手，继而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胡闹！你身为一国之君，现已二十有七，膝下还没有一子半女，现在还独宠丽妃，不愿纳选，你是想让这大好河山后继无人吗？你对得起轩辕家的列祖列宗吗？”看见轩辕泽如此，太后便气得怒不可揭。

看着太后发怒，轩辕泽赶紧跪下到：“母后，子嗣之事主要看缘分，现下不过缘分未到，皇儿相信过不了多久，宫中定会有喜讯！”

“哼！你去年也是如此回禀哀家的！你以为哀家还会信你？今日，若你执意不选秀，那哀家只得行使哀家的权利，将丽妃打入冷宫听候发落了！”看着这个不争气的皇帝，太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闻言，皇上焦急起来：“母后，此事和丽妃无关啊！”

“无关？你这几年独宠丽妃，她可曾为你诞下皇子？自己无所出，还霸占着皇帝，这就是魅惑君上，打入冷宫都算轻的！”太后斜眯着眼说到。

“太后娘娘恕罪，臣妾和皇上不过是太过恩爱，臣妾并未独霸皇上啊！”听着太后要处置自己，丽妃赶紧俯身说到。

“丽妃，你起来！”看着爱妃跪下，皇上赶紧上前搀扶，转头又对太后说到：“母后，您不过是想让皇儿选秀，又何必开罪丽妃，皇儿选便是了！”

“小李子，现下还剩多少秀女？”轩辕泽问向一旁的李公公。

“回皇上，还剩最后一批。”李公公声音略有颤抖地回禀到。

“那就这批都留下！”皇上略有不悦地说到，转头又对着太后言到：“母后现在可满意了？您满意了朕便告退了！”说完便牵起丽妃走出了百花殿。

听见轩辕泽的话，夕儿清澈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忧伤。看着刚刚如同走过场一样的姐妹，她以为自己和她们一样只要进入大殿再出去就可以回家了，可是现在，她的梦彻底的破灭了。

无可奈何的她只能如行尸走肉般的跟着这些个兴奋异常的姐妹们，一起向太后谢恩然后再各自回到安排好的寝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