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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三月琉璃复流离

琉璃出生了,在一户小小的人家里,没有人前人后的簇拥欢呼,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产婆在昏暗的小房间里抱起她细细打量着。“咱们该叫她什么?”老农夫起了愁,“千金小姐的名字总不能由着我们随便起不是?”“人都是匆匆送来的,何况名字。现在她是你们的孩子,刚才的话都给我咽到肚子里去,泄露出去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产婆瞪了农夫一眼。妇人见势赶忙岔开话头说道:“自然自然,哎,你们看,这孩子脖子上戴着个顶漂亮的珠子。”农夫接住话头说:“哟可不是,这么圆润透亮的,一定是难得的宝物。”“诶,看来殷夫人到底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小姑娘也真是个苦命丫头,也没法,谁让你是个丫头呢。你们两个好生照顾她,不定哪天夫人回心转意,你们也算劳苦功高。”产婆安顿好孩子,也坐马车离开了。

送走产婆,这对老夫妇熄了灯,念叨着前几个月那个骤雨的夜晚,“你说那天骑马的那个是殷夫人,还是坐马车的那个是?”“你怎么这么笨,当然是坐马车的那个。之前不是偷偷带你进过府里,你不是还说你见过夫人吗?”“雨那么大,怎么瞧得真切,马上的那个女子倒也不输给那个什么劳什子夫人。不过,他们那些人跑到咱们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干嘛。”“来讲事情的呗,你不知道官场有多复杂,这些夫人小姐的行踪一不小心都会被人掌控的。”“你知道的不少嘛,还掌控行踪,那怎么才混到给殷府送菜的差事,怎么不去做个官给我瞧瞧。”“你这个老婆子,我要是做了官,还会娶你?”“哼,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

转眼三个月过去,到了三九寒冬。殷府的大丫鬟送来了一车银炭,两只肥羊,留下了十吊钱。老妇人亲昵的接过钱,说,“小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难免头疼脑热的,我们也不敢怠慢不是?”苓玥看到妇人贪婪的嘴脸,心里的怒火早已压不住,念在小姐的份上,夫人的份上,也只是想威慑一下这个老妇,便说道:“有事,你自可以去府里找夫人,小姐若病了,就是皇宫里的御医也得来,若没事,你本本分分的才是。”可那妇人却也并不惧怕,尖酸的说:“那可不一定,这年月,可不是说出身好就活的长。”听到这儿,算是说到苓玥的心尖上了,苓玥入府十年,一直备受夫人照顾,小姐也是苓玥看着生下的,实在是忍不得了,便不顾后果的说:“你这刁妇,竟能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云叔,把孩子抱出来,带上东西,咱们走。”妇人一听,声调高了起来说:“孩子是王婆托付给我们的,你不能带走她。”说着使老大劲去拽孩子的衣带,好似亲生的一般,哭天抢地。云叔微微一掌将妇人震出屋外,晕倒在一堆农具上。他们没有注意到齿头朝上的耙子,和逐渐晕开的血。过了半晌,老农夫从城里回来,看到院里的篱笆门大敞着,心里想着,坏了,定是有人来寻那孩子的仇了。他手脚顿时一阵慌乱,看到斜躺在地的妻子,赶忙奔过去想扶她起来,结果从后背摸到一手的血,吓的赶紧推开她,匆匆进屋,撬开钱箱,裹了两件衣服,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苓玥这边,一路也不着急,马车慢慢走着,云叔一路宽苓玥的心,再三发誓没使劲,也就两成力,那个妇人充其量也就是晕厥个半晌,定是不碍事的。苓玥微微有些后悔,这下回去,该如何给夫人一个交代。犹豫再犹豫,还是到了殷府门前。苓玥狠了狠心,说到底是夫人的心头肉,还能再送出去一回嚒。便穿过一道一道的门廊,去了天香庭院。“夫人。”“喔,你回来了。”说着,从榻子上坐起,一抬眼看到了她怀里的襁褓,“我让你去干什么的!”苓玥吓的连忙跪伏下身,连忙讲出今日所遇,孩子仿若也受到了惊吓,大声啼哭起来。“行了,起来吧,把孩子给我。”殷夫人轻拍着孩子,在屋子里边走边哄着:“宝宝不哭,娘亲在,为娘错了,为娘就是不做这个夫人,也定当保全你。”“夫人,您这是在说什么?”“所以,知道了吗,你以为是我要把孩子给出去吗,我何尝舍得,若不是姐姐几番告诫,我...”“夫人毋需烦恼,老爷,还未回府,边关平定尚需时日,您可寻一男婴,谎称龙凤双喜,这样,小姐也可以在府里得到您的悉心照顾。”“罢了,把孩子抱下去,让云叔去宫里知会姐姐,有要事相商,请务必过府一叙。”待苓玥和孩子走远,殷夫人怔怔的看着湖上厚厚的冰层,一点一点冷到心底。耳畔不断回响起姐姐的话,“你有没有脑子,生了丫头也就罢了,还非得捏在手里给别人当把柄!你以为夫人的位子非你不可吗?皇上需要的是忠骨良将,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公主!”“为了杪杪,你生的必须是男孩子!这样于你于我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我在坊间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男孩,你若肯点头,我帮你养大孩子,这个男孩则由你负责照顾,将来娶我杪杪,做玘国的主人!”“或者,你若介意这一层骨血关系,我可以等你一年,甚至两年,但同时,你必须把这个女孩送出去,封口,只当没有这回事。只消说孩子早夭,不幸离世。料想谁也不会去细究,没准还会非常同情你,呵呵。”晚风呼啸,殷夫人一夜未眠。

日过三竿,殷夫人着好一身素色长袍,略施颜色,怀里抱着孩子,正红色的襁褓,冲母亲笑的孩子,用五只手指包裹着母亲的食指,可爱的要开出花来。苓玥站在一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夫人憔悴可以理解,但是眼神莫名的有丝阴狠。正思绪万千,就听到云叔喊,萳妃娘娘到。“你,心软了?”萳妃对上殷夫人的眼睛,玩味的说道。“放在农民家里舍不得了?还非得做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只有你才会杀人灭口!”“是,我是杀了人,但,如果不是我设计陷害殷夫人自尽,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坐在这里跟我讲条件吗?”“你不要逼我,你也有没了断干净的事情,不要觉得,你做过的事统统可以瞒天过海。”“哼哼,哈哈哈,就凭你,想揭发我什么,杀人,还是放火?”“杪杪,不是皇上的孩子,是你和云叔的私生女!”“住口!”“所以,你知道我知道这些就好,不要总觉得我只是你步步高升的棋子,至少,你过河,我也要过河,你若执意拆桥,我也不介意拖你一起下水。”“呵呵,呵呵呵,你不会只是为了吓唬我,才专门请我来的吧。”“那自是不敢,但求,让我的孩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我受过的苦,让她永不再受。”

华灯初上,鹤风阁里两姐妹喝的酩酊大醉,苓玥从厨房里端来解酒的汤水,殷夫人拉着萳妃的手说,“姐姐,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们。一言九鼎,代我好好照顾她,照顾她。我已经丢掉过她一次了,不可以再伤害我的孩子了!”“会的会的,我会好好照顾,豁出命去照顾,你信我,要信我。”苓玥差两个丫头扶萳妃去同心苑休息,自己扶起殷夫人,想喂她喝下些汤,殷夫人抬起头,微微使力推开她,兀自端起瓷碗饮下。“夫人,您...”苓玥有些吃惊。“回去吧,不早了,明天清早,送萳妃娘娘启程回宫。”

鸟儿叽叽喳喳,唤醒新的一天,殷夫人一早抱着孩子等在前院门口,待萳妃出来,亲自交到她手上,嘱咐两句天凉加衣的话,便不再挽留谁,听云叔驾的马车行到门口,便送萳妃离开。

苓玥在一旁嗫嚅,“不知道夫人酒量如此好,可是不晓得昨天您最后托付的话萳妃娘娘可曾入了耳。”殷夫人轻笑一声说:“我的酒力不及姐姐一半好。”踏上石阶,殷夫人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遂呵斥道“筋骨真是懒到家了,一群蠢才,雪积这么厚,不用扫的吗,老爷回来,能进得了屋吗!”苓玥还在前一句话里没缓过神,听到夫人不悦,立即说:“是是是,我马上喊他们出来扫。”“算了,扫了老爷也不会回来,不必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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