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勤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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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家结业,离开训教区,正式进入国家系统之中,望诸君今后勤奋工作。

“所谓勤之众,就是永远铭记一个勤字,这是此称谓之本意。只要勤劳,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如能保持勤劳,你们的后代说不定能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合之民,获得更多的机遇,承担更重的责任……”

狐饮江坐在台下,安静聆听。台上讲话的是身为合之民的教区主任,狐饮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他每年出现一次,就是在学徒结业的时候。

训教区的师傅和狐饮江一样,都是勤之众。师傅们教授学徒识字、简单算术、工厂规范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让学徒理解创国意志。创国意志,即血之族、合之民、勤之众之间的差别,以及这些差别产生的原因。

由于这些师傅同样读书不多,遥想当年,他们给出的理由便是天生如此,历来如此,“哪这么多为什么,你们这帮混小子的父母也是下贱之人,所以你们就是勤之众!”

当时,另一位师傅帮腔道:“蝗师傅话糙理不糙,我们与你们一样,都是勤之众,可命运不是不能改变,上个月,大师傅的小儿子已经获得合之民的身份,这就是他一生勤劳的成果。”

狐饮江不由有些崇拜大师傅。

“哼,你们可没这个机会。”蝗师傅道:“如此懒散,一点规矩不守,将来能有我们一半成绩吗?你们更可能一事无成,没有配偶,发配矿山,老死在黑漆漆的山洞中。”

如此恐吓,终于让吵吵嚷嚷的班级安静下来,大家都害怕发配矿山,老死在黑漆漆的山洞中。至于没有配偶,当时十二三岁的小学徒们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懒散,这个评价多少有失公允。

像狐饮江这样的勤之众,自7岁开始,便在保幼院里进行简单的手工劳动。折叠礼盒、贴标签、次品检查,如果完成不好,还会受到保幼师的处罚。

10岁之后,勤之众儿童统一进入训教区,进行职前培训,坐息与军队无二。训教数年,直至学徒年满18,便可离开教区,投入真正的工作中。

……

台上,教区主任终于完成讲话。他最后说道:“愿大洲国永恒强盛!”

“望与血族无上荣光!”众学徒齐声回道。

教区主任率先退场。众人随后起身,准备回宿厅进行最后的收拾。

“饮江!”声音清脆悦耳,一位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蹦跳走来。

不少同期们以一种羡嫉交加的眼神盯向狐饮江。当然,更多的目光集中在少女身上,抽不出时间嫉妒。

培训教区采取男女分班的制度,日常间,这些少年根本见不到女孩子,更不要说结识一个。猿如新和狐饮江在一个保幼院长大,两人是儿时玩伴,之后也一直保持着友谊。

狐饮江迎了上去,应道:“如新,你怎么过来了?”

“结业后的日子真是让人不安,我当然要来问问你怎么想的啦。”猿如新双手自然交叉在背后,以俏皮的语气道。

狐饮江刚想回话,背后响起一大片嘘声,出自看热闹的同期们。猿如新嘴角微翘,狐饮江也不由笑道:“咱们走远点再说。”

身后的嘘声再次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抱怨……

两人来到运动场,学徒在这里进行体质训练,以应付结业后的高强度工作。这里视野开阔,空间充足,是散步的绝佳选择。虽然训教区男女之防甚严,但还是会有爱情绽放。此刻,几对少男少女于此相携而行,让狐饮江和猿如新都有些尴尬。

又行几步,狐饮江打破沉默,“我被分配到了九八肥皂工厂,你呢?”

“一三三针织厂……”猿如新低着头道。

工厂也有男女之防,针织厂全部为女性,肥皂厂全部为男性。

“虽然有时候我也会不甘心,但是……”狐饮江道:“未来的日子,努力工作好像是唯一选择。听说只要够勤奋,最短只要八年就可以升为领班……”

“那是你,你的耐性一直很厉害,甚至难读的书也能读下去,我相信你就是我们之中识字最多的那一个。”猿如新道:“我甚至觉得,你将来一定能做到大监工!”

据计算,大监工积攒一辈子勤劳点,五十余岁时会有能力让自己五岁以下的孩子晋升合之民。训教区的大师傅就是同级别的存在。

狐饮江闻言,心中竟感到一阵鼓舞,道:“你也可以的。”

猿如新脸色一暗,道:“我不行……”

“为什么这么说?”狐饮江好奇道。

“我性子太跳脱,也不太能吃苦,训教的时候女师傅总是批评打击我。”猿如新蹙起眉头,道:“我觉得我能在工厂安稳做下去就不错,哪还有什么奢望做大监工呢?”

此刻,狐饮江心中有太多话想冲口而出,比如,“性格开朗正是你的优点”;比如,“别太信你女师傅,我们师傅也随便打击人”;再比如,“哪怕真不行,不是还有我吗,我当上大监工,咱们一样有好的生活”。

但到开口时,狐饮江却道:“你在跟我说笑吧,那你打算怎么办?”

猿如新佯怒道:“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去工厂呗。”

狐饮江笑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哪怕真不行,不是还有……”

猿如新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还有,我要去今晚的舞会!”

狐饮江心中猛地一跳,用尽全力才不再脸上表现出来,但神色还是古怪了好一会儿,“你……这是已经想好了?”

“算是想好了吧,之前我找一位工友姐姐聊了聊,她让我一定要把握今年。”猿如新道。

“你这个姐姐也去了舞会?怎么还在工厂里待着?”狐饮江毫不客气道。

“她运气不好,也不漂……”猿如新顿了一下,道:“总之,我知道工厂的生活非常苦,每天要工作到九点,如果我在那里待上一年,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漂亮了。”

狐饮江咬紧牙关,一声不吱。

猿如新转过头,望着狐饮江道:“饮江,我漂亮吗?”

“漂亮。”

“那就祝我成功吧。”

狐饮江强迫自己微笑,“祝你成功。”

舞会在每年勤之众结业时会举办一场,官方虽不鼓励,但也没有禁止。舞会上,男男女女饮酒、跳舞乃至吃一些让人疯狂的药片,整晚狂欢。这一活动的吸引力在于,不止有勤之众参与,不少合之民,甚至罕见的血之族,也会现身其中。

若气运非凡,刚结业的勤之众女孩儿,会在这样一场活动后怀孕,如能通过基因测序,确定孩子的父亲至少是一位合之民的话。这个孩子就天然获得了合之民的身份。作为合之民的母亲,女孩儿再不用到工厂报道,而是专心养育孩子,并得到国家和孩子父亲的援助。

待孩子长大成人,一位合之民自然不会亏待他的母亲。理论上,这是比辛苦若干年,披荆斩棘当上大监工更好的出路。

但在现实中,大量的勤之众男子会化妆成合之民,参与到舞会之中,乃至真正的合之民极为难寻。官方同样没有制止这种行为,反而将其当成一场测试,或许他们认为,只有拥有的识人眼光的女孩们,才有资格走这条捷径。

民间流传一种说法,像狐饮江、猿如新这种由保幼院养大的无父无母的存在,一部分是父母养不起,另一部分就是舞会失败的产物。

“今晚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猿如新问道。

“为什么?”

“你眼光准,可以帮我挑挑。”她笑道:“当然,如果你想骗一个姑娘,有我帮你,你十拿九稳。”

狐饮江笑笑,笑声如同一声叹息,“我不是这种人。”

这时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男方热情洋溢地向狐饮江打招呼,并问:“你们在聊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狐饮江为猿如新介绍,这对情侣男方叫犬子松,女方叫雀小宁,算得上是这帮同期中的风云人物,因其恩爱而出名。

狐饮江道:“没聊什么,就是聊聊未来的生活。”

“出了训教区可就是苦日子,亏你们还笑得出来。”犬子松笑道。

“你们不是也一直笑吗?”狐饮江指出。

“那是因为有值得笑的事情。”犬子松迫不及待地分享自身的快乐,“我们刚刚约好,八年后,当我升值领班,我们就结婚。”

女友雀小宁道:“我们工厂离得远,以后恐怕没什么时间见面了,我只有努力工作,八年后也当上领班。”

犬子松道:“我已经打听好了,领班是两人一间屋子,可以允许结婚,如果双方都是领班,就可以住在一起!”

“可就是有八年时间见不到对方。”雀小宁说到这里眼圈有些发红。

见女友这幅表情,犬子松上前一阵安慰。

面对这一幕,狐饮江和猿如新无计可施,只能面带微笑默默观看。折腾了好一阵,双方才挥手作别。

临走时,犬子松用肩膀撞撞狐饮江,悄声道:“加油。”

狐饮江无言以对,只能报以苦笑。

狐猿二人又聊一会,时间不早,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那就是这样了,祝以后顺利。”猿如新脸上带着微笑。

“希望你能过上美好的生活。”狐饮江真心实意道。

两人就此道别,狐饮江心知肚明,两人所选道路不同,这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他回到寝厅。

寝厅,如字面所示,寝室如厅,大家睡在大通铺上。狐饮江飞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比以往更早睡下,好像这样做,就不会去想今晚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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