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步一杀

一轮圆日高悬，没有热，只有光，无远弗届的光。

自圆日升起，它已照耀了两百年，从未下山过。因为它是不落的太阳。

它是光明族的骄傲，也是暗夜族永远抹不去的伤痛。

这里是神的国度。在曾经无日无月无星的日子里，光明与黑暗交替降临，光明族游走光线之下，暗夜族拥抱黑夜，彼此永不碰面，世界一派祥和。

直到光明族打造出不落的太阳，战斗的号角吹响，烽火连天而起。光明族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暗夜族到了灭族的边缘……

黑水山脉，以穷山恶水著称，平日里鲜有人迹，如今却遭光明族大军压境，因为这片山脉乃暗夜族最后一片领地。

风濯立在山巅，长袍猎猎，挺拔的身材彰显着力量，棱角分明的脸庞写满桀骜不驯。他那满头金发和幽蓝的眼眸，昭示了暗夜族的身份。

冷风拂过遍体鳞伤的大山，他耳边似乎又响起族人声嘶力竭的呼喊。自从光明族的铁骑踏破暗夜族的城池，流血漂橹的噩梦时时都在上演。

他目视远空，一群光明斗士已展露行迹。这些人骑着光马、驾驶着光车，威风凛凛，战意高昂。

但所有人的杀意加起来也比不上风濯一人。他就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仰头咆哮，滚滚声浪如山崩海啸。

光马嘶鸣，驻足不前。领头马更是发起狂来，人立而起，将背上的斗士甩飞出去。

啸声如滚滚浪潮，经久不息，光马立足不稳，成群地栽倒，口中喷出雪白的晶石。那是它们的内脏。

“大胆！”

“罪民，还不束手就擒！”

斗士们纷纷出言训斥。

风濯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九十九人，一个也别想活。”

他凌空飞起，暗之力化形的气旋缠绕身体，长发根根直立。

他一口气刺出九九八十一剑，快得如浮光掠影。每一剑刺出，都有一缕剑芒卷出，如匹练横空，纵横交错在一起，组成一座杀意盎然的剑阵。

斗士们高举长戈，光之力在流转，一杆杆戈影冲天而起。

剑阵与戈影激烈碰撞，前者化为一头暗黑巨兽，张牙舞爪，后者演变一条光河，汹涌澎湃。

虚空在战栗，庞大的兽影和璀璨的光河遮掩了彼此的视线。

相持良久，斗士们依仗绝对的数量取得上风，一举斩碎了暗黑巨兽。

他们声势大振，嘶吼着杀来，下一刻又茫然地停住了脚步，因为山巅的那个人不见了。

“罪民逃了！”

“决不能放过他，所有暗夜族都得死！”

他们叫嚣着，脸上挂着的是飞扬跋扈的神情。

一道人形暗影在人群中浮现，胳膊伸出，手上握着长剑的虚影。

剑影落下，一名斗士被一斩两截。

鲜血四溅，迟来的惨呼这才响起。

所有斗士的目光齐刷刷聚焦了过来，长戈扬起，刃上有光芒闪烁。

暗影一闪，扑到另一名斗士身上。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手足僵硬，笔直坠落。其手上的长戈兀自绽放光辉，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下方的大山敞开怀抱，接住了他，老树摇曳，荒草随风起伏，自此再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其同伴眼睁睁地看着，无一人出手搭救。

一群光明斗士立在空中，施展天眼神通，一双双眼眸仿佛变成了闪亮的星辰，欲看穿虚空，找出敌人的踪迹。

“啊……”

又一声惨叫响起，暗影再现，夺走了第三条性命。

不可一世的斗士们陷入了慌乱，人人自危。

“结荧晖灭魔阵。”

就在这时，一道宏大的嗓音如闷雷般炸响。

远方天际，一道光芒缭绕的身影自云端现出一鳞半爪。他立在那里，仿佛是世间光亮的源头，天地都为之失色。

“碎山神将来了！”

斗士们呼声雷动，一瞬间又寻回了自信。

他们迈动步伐，驾轻就熟地结出一个葫芦阵型，长戈指天，流转的光华结为一体。

果然，暗影显形而出。点点乌芒逸散，其身形渐渐清晰，重新化作高挺的青年，正是风濯。

九十多杆长戈同时斩下。

风濯仰天长啸，挥手一剑。璀璨的剑光扶摇直上，在高空招摇，虚空为之一震，苍穹似被斩碎了，裂出一条缝隙。而从缝隙中又降下数十道乌黑的闪电。

闪电击打在长戈上，长戈僵在半空，无法落下，戈上流转的光之力不断被驱散。

“天戈御雷！”光明斗士齐声呼喝，浩大的声浪远远传播。就见一缕缕五彩光辉自他们体内涌出，蔓延到长戈上。看似不凡的乌黑闪电尚未发威，便被一点点逼退，继而倒卷回长空。

风濯面色大变，单足一跺，身子拔起，一飞冲天。

但他还是迟了一步，五彩光辉弥漫开来，将他笼罩。他艰难地扭动着手脚，如一条离水的鱼，寸步难行。

他嘴唇抖了抖，低声念出一句咒语，无尽黑雾自体内涌出。雾气越来越浓，漫过五彩光辉，直上云端。

斗士们舞动长戈，整齐划一地划出一道玄奇而又诡异的轨迹。一时间，天上风云变色，雷霆乍现。千万道银色雷电簌簌坠落，凶猛地劈打在黑雾上。

黑雾无声，将雷电尽数吸收。雾气转薄，但体积依然壮观。

风濯一跃而起，没入黑雾中，手上掐诀，雾气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聚成一座亩许大的漩涡。

庞然吸力自漩涡中释放开来，下方的大山在摇晃，山石、老树翻滚着往上飞去，被漩涡吞噬。

“啊……”惊呼声不断，一众光明斗士勉力支撑了一阵，也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

漩涡如一个无底洞，来者不拒，尽数吞没。

一缕光亮风驰电掣而至。这是一名十多丈高的巨人，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光，亮得教人瞧不清轮廓。

漩涡散去，风濯飘身而下，依旧目光凌厉，杀意盎然，只是面色苍白，似有些法力不支。

“碎山神将，”他吐出沙哑的嗓音。

“风濯，施展了黑洞吞噬，你还剩几分力量来对抗本将？今日，暗夜族将永远从神国抹除。”碎山冷笑，一副阴谋得逞的姿态。

说着抡起跟身体一样闪亮的长戈，一阵嘹亮的龙吟响彻天地。

风濯的目光是坚定的，甚至透着三分戏谑。对方一出手，他就知道遇见了生平劲敌。更何况，在朗朗白日，光明族的力量会得到加成，暗夜族则会衰弱。

他摇身一晃，同样化作顶天立地的巨人，脚步一动，挺起胸膛朝长戈撞去。

“噗”的一声，长戈刺穿了他的小腹，鲜血流出，流出了撕心裂肺的痛。

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前扑，身体径直穿过整杆长戈，与对方脸贴脸。

碎山一惊，想要撒手后退，已来不及了，风濯的剑顺势点在他的眉心。他的眉间浮现一丝裂痕，继而裂痕迅速蔓延至全身。他如瓷器般碎裂了。

残躯没有坠落，反而爆炸开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传递出了一个讯号，战斗的讯号。隔着崇山峻岭，战鼓声、呐喊声隐隐传来。不大一会，远空再次涌现大批光明斗士的身影。

风濯被炸飞出去，重重摔在山石上。他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又顽强地伸手自腹中拔出长戈。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深深地弯下腰去。

他咬着牙，迈开脚步，朝山的另一侧行去。伴随着他的脚步，鲜血在黑褐色的土地上流淌，一朵朵妖艳的花朵钻出，迎风怒放。

一滴血，一朵花！

鲜花跟随他的脚步，铺满了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