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丁未年己酉月丁酉日,深夜。
刚过人定时分,月如白玉,高挂在九天一侧。
一阵微风徐徐而过,带动竹叶摇晃,落下的竹影重重叠叠,还有一半倒映在湖面上,遮住了粼粼的湖光。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
诗尽,一道轻叹从重重竹影下传来,似带有无尽愁绪,半响却无后言。
八月十五日,正是中秋佳节,该是家家相聚,户户团圆的日子!
每逢此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分食月饼糕点,同赏一轮明月,叙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不过,事事皆有例外,比如张玄。
只此刻,张玄两指夹着玻璃酒瓶,步履阑珊,三步未完,醉倒在湖边的石椅长凳上。
没一会,忽的翻了个身,仰面朝上,望着茫然星夜。
月色皎洁,星斗璀璨,漫漫星河,浩瀚宇宙。
张玄不由地回想起自己短暂的前半生,悲从中来,只觉内心五味杂陈,酸甜苦辣一时之间都涌上心头,眼角有些湿润。
小时,双亲将他一个人留在东海上学,托着亲戚照顾,每月打些生活费给亲戚,平时极少联系。
亲戚待他不好不坏,不近不远,算是不缺衣食,只是同家人之感相差甚远。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小寄人篱下,多少也见惯了人情冷暖。
平日里他寡言少语,所思所想,事事都留在心里,只因无人可诉!
只盼着尽快离开!离开别人的屋檐下!
平时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学习的书山题海里!
三年初中毕业,总算课业优异,如愿考进重点高中!
从这以后张玄搬进了学校宿舍,和父母亲戚的联系也越发的减少。
偶尔给父母发个问候,收到个回音。
至于亲戚,也是偶尔相见一次。
高中两年里,除了学习和课下兼职,其他的事,张玄一律都不闻不问。
同班同学都觉得他人如其名,名字像个道士,人也神神秘秘的,除了按时上下课外,课余时间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
这也难怪,因为张玄日常课下时间就是回宿舍看书或者校外兼职打工。
尤其逢年过节,他就争取兼职加班,再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喝酒,至于什么时候沾上的酒瘾,早已经不记得。
不是用疲倦就是用酒精麻醉自己,不让自己陷入胡思乱想。
今日又是一个家家团聚、共享欢乐的佳节,张玄不愿看见别人家的幸福美满!
对比之下,自己形单影孤,心里更不是滋味!
于是提了酒瓶,停停逛逛,找了这么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清幽闲淡,倒也是个好去处。
月光照落林间,竹影遮挡之下,不细看,看不出这里尚有人在。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张玄狠狠地往嘴里灌上一口手中酒,也不管洒了多少,喝进去了多少!
正堪眠时,何处堪眠?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空长叹……”
酒入愁肠愁更愁,张玄醉了,不知道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心中委屈而醉。
感觉自己双眼发沉,所见一切迷迷离离。
意识却格外清醒,往日种种浮现心头,内心深处只觉得是一片悲凉凄惨。
朦胧之间,只觉抬手可触皓月。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若是有朝一日能似神仙一般,凌空飞渡,朝游北越暮苍梧,那该何等风采!不负此生人间走一回!
神思魂游在外,恍惚间,手上缺力,只听一声清响,“啪”玻璃瓶落地,半瓶酒水溅落一地,酒瓶碎成大小无数片撒在地上。
听见声音,张玄回过神来,微微侧身,看着一地玻璃碎片。
月光映在地上,碎片折射,宛如星空点点,再望向天上,只觉得一个遥不可及,一个近若咫尺!
鬼使神差之下,居然伸出左手指,去摸地下碎星。
八分醉意,两分愁绪,张玄只顾去摸碎星点点,不防之下,有道长碎片划破手掌。
一道红纹在掌中出现,微风袭来,一丝清凉,有了几分清醒。
虽然清醒几分,大醉未解,还是半卧石椅,身乏不肯动弹。
张玄抬起左手来,左眼紧闭,右眼微微睁开,看着一道深红色细纹顺着掌间脉络从手心缓缓延下,一路流至手腕。
手腕处系着一条红绳,绳上穿有一颗灰蒙蒙的珠子,质朴无华,食指指尖大小。
这是张玄第一次打工领到薪水时,给自己买的一颗转运珠,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到现在这也没起到过转运的作用,但他却特别喜欢这颗珠子,也就一直系在左手腕处,平时都藏在衣袖里,也没人知道。
这时,左手抬起,衣袖下落,露出红绳。
红色细纹缓缓流下,一直流到红绳处,刚好沾到珠面。
一触之下,细纹竟渗入到灰珠里,本来古朴无奇的灰珠,霎时间,大放华光,笼罩在张玄身上。
白光一闪即逝!
再看张玄,双眼失神,全身松软,瘫在石椅上,不知生死!
次日,东海日报报道:“昨日深夜,中秋佳节,家家团圆之际,一男子饮酒大醉,猝死湖边。望本地居民引以为戒!莫让欢庆佳节成为亲人间最后一次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