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陆府寒月

  • 民国冷雨葬落花
  • 楚十
  • 3169字
  • 2020-11-23 14:48:09

民国十九年

飘白的雪覆在略显空廖的院子里,廊檐上栏杆上落了厚厚一层,偶然从枝头落下的一小片雪块,坠在栏杆上砸着上头的积雪一整块地滚进小池塘,里头隐隐绰绰的鱼受了惊,一甩尾巴窜进更深的水里。这场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好几日,今儿天边头好容易出了太阳,一缕带着暖意的阳光从云层中探出斜斜地照过来。

齐家二娘抬眼看了眼天,嗐道:“这天气!”她刚把衣服挂到竹竿子上,远远地看见主屋里的妈子荣氏一手端着什么一手甩着翠色绒丝镶边的帕子踏雪过来,连忙笑着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远远地喊了一声:“荣嫂子!怎么大雪天的还赶趟过来了?”

荣氏待走近了才应一声:“二娘好啊?怎么,今儿日头好,晾晒衣服呢?”

齐二娘子凑上前搓了搓手陪着笑:“这不,都是七太太的。”

荣氏瞧了一眼木盆里堆的零零散散又破又旧的梭衣料子,笑了笑,将手里头的东西递给齐家二娘:“这是大太太给的,七太太身子骨儿弱,腿脚也不便利,吃这个正巧好补补。”

齐家二娘捻起指头掀开上头盖着的白纱来看,竟是满满一碟子的阿胶。

“啊呀,这真是。”齐二娘搓了搓手,陪着笑接过来,“大太太最是心善,七太太行动不便,二娘就先替七太太谢过太太了。”

“七太太还躺着呐?”荣氏两手得了空,眼睛就转起来了,她朝堂屋努了努嘴,矮下声音问了齐二娘子。

齐二娘子脸上霎时便染了半分阴郁,口中嗐了一声,抱怨道:“可不是?进府腿就坏着,如今过了有一年了,还不见好。我们这些下人日日伺候着,大夫开的药也不曾少吃,又有大太太三天两头的恩惠照拂着,可总不见起色。”

荣氏撮口道:“毕竟是你主子,怎么服侍也是分内的事。”

齐二娘子眼睛一溜,口中忙不迭答应着。她把眼睛往外头一跳,又看见白日当头雪地里一个花儿一般的少女踩着雪过来了,便又道:“我这糟婆子,也不请荣嫂子进去炕头坐坐,荣嫂子,外头落的雪,里头烧了姜茶,暖暖身子再走?”

“我就不进去了,太太那边还有东西等着我去拾搂,年下了,耕户送来的那些肉也不曾算好,老爷不管事,太太折腾着呢。”荣氏笑笑,走到廊檐下把高底绣鞋沿儿的雪跺了,又拍了拍袄裙道,“既然如此,二娘你与七太太说一说,就说我来过了,让她好好养着,别叫太太担心了。来年养好了,服侍好老爷,给咱府里再添个喜事的好!”

正说着,一个少女一脚蹬在门槛子上,一手扶着门框,脆脆地唤了一声:“荣嫂子。”少女瓜子脸蛋,吊梢眉,含笑眼,一点朱唇,娉婷而立,上头着浅蓝色琵琶领齐肘长袖,袖口平直宽大,下头着藏青马面裙,衣摆下襟镶滚花边,头上挽一个舞凤髻,额前留着“满天星”的刘海儿发,远远地瞧着若有若无,走近了才看见它的好,简单的样式配着一只素净地不得了的朱钗,衬得人又多了三分水气。

荣氏转过头来,瞧见少女,便笑道:“这不是巧儿么?几日不见出落越发标致了。”她三步上前一手拉过巧儿的手,目光落在少女那藕白手腕上的竹节纹翡翠镯子上,不动声色地移开。又来来回回把巧儿打量了个通透,这才伸手摸了摸巧儿领口挂的提花帕子,笑道:“太太赏的吧?不像是个糟践玩意儿。”

巧儿点点头道:“前儿去太太屋里,正赶上少爷发了电报回来,巧儿替太太高兴,说了几句喜话,太太一高兴,就赏了这帕子。”

荣氏笑眯眯地点点头,指着齐巧儿转过头朝齐家二娘子道:“二娘,你看你闺女,这伶牙俐齿,太太都喜欢。”

齐巧儿得了太太的喜欢,做娘的齐家二娘子自然也高兴,满脸喜色道:“都是托了太太的福气。”

“行了,也不说了,我先走了,回头太太找我!”荣氏含笑,甩着帕子走了,头上簪的落花朱钗晃得哐哐响,她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走远了。

齐二娘子一直等到荣氏消失在视野里,这才忙不迭地将阿胶送到巧儿怀里,弹了把巧儿手腕上的竹节纹翡翠镯子,又摸了摸自己绑了灰布条带的头发,嗔道:“赶明儿你风光了,也给你娘弄个朱钗带带。”

“老爷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准信儿?”

齐二娘又问。

巧儿张了嘴,正要说什么,屋里头却奔出一个十岁上下的女娃子,头顶绑两个发髻,用红丝带缠着,身上也是一身的大红,一副喜气样儿。

女娃娃奔出来一眼便瞅见齐二娘子,扑到她怀里喊了一身娘。

齐二娘子应了一声,把孩子推到巧儿跟前笑眯眯道:“二娃,瞧瞧你姐给你带的什么?”

女娃娃掀开白纱,哇一声:“阿胶!”说罢,扑扑手就捻了一颗丢到嘴里,红彤彤的嘴巴子嚼得欢地不得了。齐二娘子就逗她:“姐姐好不好?”二娃嘴里还在嚼,只模模糊糊地咕哝着说好,齐二娘子便笑,只是小孩子食不知味,只道好玩,一个吃了还想再吃一个。

齐二娘子虎脸一把拍掉那只再摸过去的手,扬起眉毛道:“想这东西好是好,也不兴多吃。”她捻了一块丢进嘴里,再捻了一块塞进巧儿嘴里,又将手指上的油味啜干净,吃完了一块,她咂咂嘴将头甩朝东屋,嘴里催促巧儿:“还见大半盘子,你去送屋里收起来,别让梁婆子瞧见了。”

这院子里,除了她齐二娘子这一房,还有两房伺候着,那一房的两个婆子一个“聋子”一个“瞎子”,素日无论她怎么造次也不理她,只那一房的梁婆子实在可恶,要是她偷偷纳了给七太太的阿胶的事被梁婆子瞧见告诉了大太太,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巧儿点点头,踩着绣鞋就转进东屋了,出来的时候手里却拎了热壶。

“你弄那家伙什儿做什么?你那手,还能烫着?”齐二娘子嘴上着急,连忙上头去抢。

巧儿抢她不过,只好道:“方才听着七太太要添水,人怕是真的冻着了。”

齐二娘子拉住巧儿,拉下脸来,恶道:“你理她做什么?说是个主子,在这儿,还不如个奴才,赶明儿老爷娶了八姨太九姨太,这屋子还轮不轮着她住都不知晓。”

巧儿犹犹豫豫地望了一眼西屋,齐二娘子一手抱着二娃,一手抄起她的手就走,虎道:“有这功夫,你不如多跑跑前厅,在老爷耳边吹几口风把你纳了,她喊你再多,你只当人不在听不见。”巧儿就踉踉地跟着走了。

外头方还有稀稀索索的人声,过了会儿便安静地不得了。白晓歪在床上,散着头发窝在冰冷僵硬的被窝里,她只穿了一件封口窄袖短袄,外头罩了她从前在学校买的月白还新的短比甲,一道狐狸毛领的大氅罩在肩头,这大氅还是去年冬日她给自己去上海添的行李。她唤了几声巧儿都不见人来,手里的汤婆子早摸的凉了,她只好盯着暖炉里那半死不活的火苗发愣。

白晓嫁到陆家来已经有了一年,来的时候只她父亲知会了一声儿,便被从去往上海的渡船上拉下来,带着她这被打断了的腿被四个车夫,一顶小轿子抬着从府侧门送了进来。自那以后,便住在这名唤琼园的小院子里头,顶着七太太的名头住着,养着这似乎怎么都好不了的腿伤。

陆家的老爷陆洪琛是前清的探花,做过总兵,清亡,陆洪琛借助祖上基业和自身人脉从商,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大太太崔氏是前二品协都统之女,现有个哥哥行走在马政司,是为副署长。于是陆家在当地也是个名门望族。

而白晓的父亲白崇光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吏,白晓有个母亲周氏出自上海的大家周公馆,周氏早亡,白晓自小跟在外婆身边,一直在上海读书。前不久,家乡父亲一封来信告知病危,白晓匆忙回来却发现父亲并无大碍,反倒是给她许好了人家,便是这陆家的老爷陆洪琛。白晓不肯,连夜买票回上海,却被从渡船上生生拉下来,父亲打断了她的腿,用顶四抬小轿将她送进了陆府。

白晓自进了陆府就一直病着,腿伤时好时坏,只在一处僻静的小院中养伤,这一养,就养了有一年。

眼看炉中干柴将尽,白晓被呛得咳嗽几声,外头依旧静悄悄的。她摸了摸凉透的汤婆子,心头叹了一声:不添,也就不添罢。

瞧着外头天色渐晚,白晓从榻前的矮脚凳子上拾起一本牛皮面儿的《羊脂球》比在昏黄的灯下读着,看了会儿便觉得眼角发酸,一股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她于是歪在旧靠枕上慢慢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案上那盏烛火小灯也已经燃灭,火炉里早没了声响,屋内黑漆漆一片,白晓抹黑支着身子坐起来,透着那薄薄的窗纱往外看,只看见廊檐下挂着的一溜红色纱灯,细细的烛火在红色的灯罩中摇曳,好不喜庆。

她想着,如今正腊月二十,按着陆府早些年的传统,这个时候,喜庆物件儿是该早早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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