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奇殊馆
  • 陈星瑜
  • 3359字
  • 2020-11-25 09:53:20

翻滚的乌云堆积成一片黑色的海洋,将天空最后一抹金色埋没,空气里弥漫着盛夏的闷热和湿漉漉的水汽。

夏熠瞳望着仿佛要压到头顶上的黑云,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寂静而幽深的老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踩在苔藓上发出的轻微“吱呀”声,显得阴森而恐怖。

蓦地,黑云中窜出一道闪电,将幽暗的巷子照亮。

与此同时,她的耳边传来“咕噜”一声。

她停下脚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心想:“为什么今天左于明哥哥还没有来?难道是今天要喂的流浪狗、流浪猫特别多,所以已经没有食物可以分给她了?还是他今天被发现……”

突然,一声响亮的雷声炸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几滴沉重的雨水砸在她的头顶上,意识到暴雨马上就要来了,她赶忙躲进旁边的屋檐,准备再等他一会儿。

不知等了多久,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眼前的石阶下坑坑洼洼蓄满了积水,可是依然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又一道闪电亮起时,她对着墙上自己的影子说:“今天邻居头疼,姑妈又把我轰了出来,说是我招的邪病,哎……”她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这是她这半年里学会的小技巧,把悲伤的事情自嘲的说出来,就会觉得心里好过许多。

“如果真是我就好了,那爸爸妈妈也就不会死了。”

话音刚落,对面墙上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左于明哥哥!”

她激动地叫起来,跳下台阶,全然不顾地上的水坑去迎接他。

但刚走两步,她又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站在雨中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明暗更迭的墙面上,他弯曲的身影如同一团晕染的墨迹向四周膨胀开来,渐变模糊的人影正步履蹒跚的走向她。

而他的身后,飘着一个人。

那人悬浮在他腰高的位置,婴儿般细小的身躯之上,是一颗摇摆不定的巨大头颅,随风飘荡的四肢,如同塑料制成的飘带,不断地向前拍打着。

如果不是看到它的手,真的悄无声息的搭上了左于明的肩膀,或许她会以为那只是随风飘来的游乐场气球。

夏熠瞳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自己说:“左于明哥哥平时对我那么好,每天都给我送吃的,我不能在他危险的时候抛弃他。”

她壮着胆子,后撤一步,突然大叫一声直冲过去。

又一道闪电亮起,照的空荡荡的小巷犹如白昼。

眼前根本没有什么长得像气球的怪物,只有躺在血泊中的左于明。

他的胸口划开一道半尺来长的伤口,鲜血伴着雨水不断地涌出。

他看到她,从颤抖的唇间挤出一个字。

“回……”

伴随着“哗啦”一声,光芒冲破黑暗将世界映成一片血红,红色光芒大盛又转为刺目的金色。

夏熠瞳从熟悉的梦中惊醒,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前的光。

稍微适应了一下之后,她的目光落在银质的咖啡壶和骨节分明的手上,再往上瞅,是做工考究的孔雀蓝色维多利亚时期服装。

她不禁精神一凛,起立立正,支支吾吾的说:“店长……那个,我收拾的差不多了,绝对不会耽误明天搬店。”说完还用力的点了一下头以表诚意。

哈里俊逸的面容笑得如沐春风,他轻轻拨开她几乎遮住了眼睛的刘海说道:“不急不急,慢慢来,千万不要累着了,你知道的——”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洁白的手帕拭去她额上的汗珠。

夏熠瞳尴尬的站着,僵直的如同一块木头,任由他慢吞吞的擦完汗,然后俯身,语调暧昧的在她耳边接着说道,“你知道的,我把店搬到你的小区对面,都是为了你啊。”

夏熠瞳立即后退一大步,再次立正道:“保证今天收拾完毕!”

哈里把钥匙放到桌上交代,“明天休息时把刘海修一下,不要吓到客人哦。”

听到“吓到客人”几个字,夏熠瞳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睡得迷糊,竟然忘了她的老板是一个24K纯中央空调。

“主业”是和客人搞暧昧,“副业”是开咖啡店挣钱。虽然本店因此常常遭女顾客的男朋友骚扰,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名其曰:讨女人欢心这件事要经常练手,不然真爱回来时,没能紧紧抓住她怎么办?

夏熠瞳不知道他的真爱是谁,虽然每次提起此事时,他眼底总能流露出真切的哀伤,但她还是觉得他的真爱真倒霉。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收拾,不知不觉街上的霓虹已经亮起。

她将所有餐具封箱打包时,下晚自习的高中生正三三两两结伴从门前走过。

她把所有桌椅板凳清点完毕时,不远处散场的电影院里正走出一对对亲昵的情侣。

她羡慕的看着门口结伴的人群想,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亲密的恋人和朋友了吧。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吧台后蹲下,准备拿包回家。

忽然“咣当”一声传来,像是有重物砸到了咖啡店的玻璃门上。

夏熠瞳吓了一跳,急忙放下包站起来,刚好对上了一双棕绿色的眼睛。

他的脸离她很近,所以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上浓密的咖啡色睫毛,以及琥珀般棕褐色的瞳仁里一圈墨绿色的纹路。

她撤开一点距离,扇了扇空气里的威士忌味儿,再次看向男人。

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微卷的短发,好像是个混血儿。

男人扒着吧台直起身,身高足有1米85以上。

他目光涣散,似在看她又好似没在看她,摇摇晃晃地自言自语:“丽萨……不要走,不要走,丽萨……”

夏熠瞳踩着小碎步缓缓后退,男人突然向她伸出手,她猛退一步,撞上了身后的置物架。

“咣”的一声,感觉脊椎都震了三震。

忍着背部的痛感,她伸手在架子上摸索了一阵,竟没摸到任何东西,目光投向三米开外被瓶瓶罐罐塞得满满当当的收纳箱。

她苦笑一下,看向男人手臂正下方的包,又抬头望了望刚才还车水马龙,此时却忽然一个人都不见了的大门口,深吸一口气,对他加深了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个……大哥,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单恋一枝花。我看你长得像个混血儿,就应该明白真爱可以跨越国界,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总要换几棵树试试,你说对吧?”

她的话似乎起了作用,男人像僵尸一样不断伸抓的手慢慢垂下,嘴里依然喃喃喊着那个名字,摇摇晃晃的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咣当”撞了一下门。

夏熠瞳看着都觉得疼。

待男人走远,她急忙拿了钥匙和包跑到门口,玻璃门上锁,卷帘门拉到底,一气呵成。

然后,她想起灯好像没有关灯……

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哈里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瞳瞳啊,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呢,我的话你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就连关灯这种小事你都不记得。”

夏熠瞳觉得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毛孔里冒出来。

她低头集中精神,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地面透出一丝灯光,仿佛要在地上看出一个洞。

几分钟后,她说:“关上”。

不远处的路灯忽闪了一下,门缝里的光芒依然明亮。

“呵呵”,她自嘲的勾勾嘴角,是什么让她突然认为自己拥有超能力?是小区老化的线路?还是家里该换的灯泡?

重新开门关灯,她骑上店里拉货的电动小三轮回家。

一路上她专拣灯光明亮的大路走,倒不是因为怕再遇上一个酒鬼,而是她从小为了不被人关注,就养成了只穿黑衣服的习惯。今天她这一身漆黑的长裙,雪白的肌肤在夜色里显得十分苍白,再加上天生牛血色的双唇和盖住眼睛的长发……

她记得上一次她这么晚回家,抄近路走了条光线暗的小路,遇见一个遛狗的老奶奶,然后……最后……她帮她打了120。

三轮车停在小区门口,皎洁的月光照在石拱门上,“聚宝小区”四个大字在红色的蔷薇花下隐约可见。

因为长年只有她一户居住,小区早就没了物业,大门前两根坏掉的路灯向内投下浅浅的影子,仿佛邀请她进入,影子的尽头漆黑一片,像是望不见底的寂静深渊。

然而就在这个小区背后,大片的高楼林立,灯火辉煌。

她拧动电源向内驶去,开到大门正下方的时候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听到有“嗯”一声传来,于是她倒车想看个究竟,车子又咯噔一下压了一下那个东西,她又听到“嗯”的一声。

夏熠瞳扭转车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随后,她差点从电动车上摔下来。

只见方才还在她面前耍酒疯的男人,此时正成大字躺在她家小区门口,目光凶狠,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不过酒好像是醒了。

她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瞅,瞧见他放在电三轮前后轮子间的胳膊……

这下她真的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

“你没事吧?用不用我帮你打120?”

希望没压断啊,他不会是故意碰瓷的吧。她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蹲下翻包里的手机。

男人突然坐起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推向小区内,与此同时翻身而起挡在了夏熠瞳的前面。

就在他抓住她的一瞬间,夏熠瞳确定自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虚影在她刚才呆的地方一闪而过。

她惊讶的看着车灯前高大的背影,这才发现他的穿着有些类似海军陆战服,但又不是军装,衣服的每个关节处都印着一个三角形的银色图案,一圈淡紫色的光芒沿着三角形轮廓快速流过。

她揉揉眼睛再看,图案上的光已经消失不见。

夏熠瞳站起来疑惑的走向他问:“先生刚才那个……”

她刚一靠近他,就看到了飘浮在他身前的东西。

那个东西竟然没有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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