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胎中自杀,得道高人

【序章·胎中自杀】

乌璃镇,溧河村。

苏离艰难的睁开了双眼,眼中却荡漾着一片泛黄的浑浊水渍。

不远处,是鲜红的血团以及血团上如蚯蚓般蜿蜒的血管。

苏离尝试着操控一下身体,却发现,身体似乎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就像是意识和肉身已经脱离了一大半一般,虚虚实实,让他觉得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耳边不时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声音真实,却又像是隔着一层梦境,有些飘渺。

苏离沉下心来,静静地聆听着他有些混乱的声音。

那声音是一种很奇怪的语言,他更奇怪的是,他不仅能听懂,还能识别那些语言所对应的是什么文字。

苏离没有去聆听,反而开始关注自身的情况。

“我这是……是在ICU里抢救吗?”

“还是说……人之将死,所以看见了地狱之门或者是天堂之门?”

“只是,哪怕是死,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吧?”

“会有那么一个人能为我流下一滴眼泪么?”

苏离的心中有些悲哀。

年过半百,一事无成。

青梅竹马,反目成仇。

他以为,那一句‘忘了我吧’会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却不想,那仅仅才只是开始。

苏离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不是在抢救,他已经放弃了,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他的人生原本也可以辉煌璀璨,但是他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付出了太多、太大的代价。

最终,他泯然众人,他众叛亲离,他无家可归。

或许,当他死后,也不会有人去看望。

而那座荒山上的孤坟,也唯有一块普通的墓碑,上面或许会镌刻着‘苏离之墓’四个大字。

他的一生,被压缩成了这样简单而苍白的一行文字。

甚至,有可能连这样一行文字都没有。

……

回顾过往人生,一切历历在目。

记忆像是被镌刻进了灵魂深处的幻灯片,一幕幕都可以无比真实的呈现。

只是,仅仅片刻,苏离便觉得头昏眼花,疲惫之极。

同时,他的心脏之处也生出了一股股像是针刺般的刺痛感,接着,一股心悸、烦闷欲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候,苏离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并不是重症监护室,也似乎并不是他所知晓的那个世界。

“夫君,离儿刚才应该是苏醒了,有了一定的灵魂气息波动。我感应了一下,发现他目前的情况很不理想。”

一个如黄鹂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如梦幻般的出现了。

这声音响起的时候,苏离眼前满是褶皱的血红色肉团也跟着抖动了几下。

这时候,哪怕是苏离再愚蠢,也明白了一件事——他应该是活在胎中,成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婴儿!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

那种不需要呼吸、身体和灵魂若即若离的飘渺感,既让他缺乏真实的存在感,又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神奇体验。

虽然心脏区域的紊乱、压抑感让他很难受,但作为一个曾经年过半百的人,痛苦的承受能力是相当强的。

苏离保持着静息的状态,尝试着去认真的聆听。

“已经有灵魂气息凝聚吗?我看看。”

一个温和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接着,有一股如烈阳般的能量陡然渗透而来,瞬间就笼罩了苏离的身体。

那一刻,苏离就像是赤着身体忽然被扔在了烈日之下曝晒一般,立刻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某些轮廓。

不仅如此,他还奇怪的发现,他的身体另外一侧,似乎同样有一个类似的肉团般的东西,黏糊着倚靠着他。

“双胞胎?”

苏离心中泛起一股古怪的念头。

这时候,那充满磁性的男子声音再次响起。

“这孩子,先天有些不足,身体有些问题。而且——清雅你的伤势已经这么严重,这一次我们又遭到了天机逆魂术的反噬——”

男子的声音才说到一半,就被女子阻止了。

“夫君,你别说了,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将两个孩子都生下来的!

你要知道,无论是用他的天魂来拯救叶儿,成为叶儿的魂力补给,还是让他们拥有自己的人生,都是值得的。

叶儿的天魂残缺,必须要同根同源来弥补。

离儿虽没出生,但是五行魂力也已经契合。

到时候,无非是他的人生凄苦一些,堪当魂奴,成为叶儿的魂力源泉补充。

但我们会给他一些苦难进行磨砺,让他成长。

我相信,他们兄弟情深,他也不会不愿意的。”

女子的声音很坚定。

男子沉默了半晌,才长叹了一声,道:“可是阿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你应该明白,阿离和荷荷两人都出生的话,荷荷就同样会灵魂不完整。

到时候,怕是两个孩子都会成为废物。

一旦根基受损,其余一切都是空谈。

既救不了叶儿,荷荷和离儿的一生,也将悲苦之极。”

女子道:“成功的可能性有足足半成,对于我们天机大师而言,这已经是相当大的把握了。”

男子道:“正因为我们是天机大师,是超凡的天机大师,所以,这把握也等于完全没有把握。你要拿三个孩子的命去搏吗?

你该知道,如果现在狠心一点,将还没有完全凝聚灵魂、还没有自我的阿离炼死,抽取其刚刚滋生的灵魂之力蕴养,就可以有更大的机会救叶儿!

而同时将其余的血脉之力供给荷荷,那么荷荷同样可以成为类似于天机神女级的天之骄女!

这样,只需要牺牲阿离就行了!”

女子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我穆清雅的每一个孩子,我绝不会放弃!哪怕是当魂奴当药奴,那也能活着!只要活着,那就希望崛起!”

男子颤声道:“你决定了?”

女子冷声道:“只是这个倾向,若情况变差,我会考虑你的提议!不过我手中还有一枚天道碎片,我会将其种入镇魂碑之中孕育一份希望!若是这样都不行……”

男子声音凝重了许多:“天道碎片这东西,和镇魂碑有很大的出入,其命运变化无常——更可怕的是,这东西里面如果有陷阱的话,我们踏进去了,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

男子说着,摸着女子小腹的手,忍不住用力。

劲力渗透,一股凶戾的杀意汇聚,但杀意停顿片刻后,又很快消散了。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

空中有泪水淌落。

……

夜已深。

这个世界的夜,已经深了。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失去的早已丧失。

苏离艰难的拉过一截脐带,朝着他自己的脖子圈了三圈,然后挣扎着,将并不怎么成型的身体下沉。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死而已。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陌生的世界,也不存在留恋可言。

可成全孪生妹妹苏荷,可成全那个天才哥哥苏叶,又不需要那个苏星河和穆清雅背负心魔心结,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他也不过贱命一条。

苏离不是小孩子。

他是一个成年人。

成年人,往往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性。

所以,他忽然间能听懂父母的话语的原因是什么?

以天机命师的能力而言,无非就是类似的‘启灵’的手段。

开启天机,赋予万物灵性。

所以一个刚有意识的婴儿,忽然可以明一些事理,原因是什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一个能想出‘生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用其灵魂来拯救另外那个天才孩子’的父母,是真的好父母还是心思歹毒之辈,也很难说。

苏离倦了。

前一世,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好人,老实人。

他天赋异禀,善良仁慈,仁义忠厚,大爱一辈子,爱博而心劳。

为此,他心累至死,孤独一世,却不得善终。

善有善报吗?

苏离不知道,但对于他而言,这无疑是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而如今,哪怕这一段话确实是那对父母故意说给他听的,他也决定继续走下去,成全他们。

成全他们,也是对于他自己的了结,终结。

这样的人生,不活也罢。

但,即便是他上善若水,即便是水利万物而不争。

苏离也不会就这么直接的离去。

所以,苏离强行冥想,凝聚了他体内先天蕴含的所有的灵气力量,抑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很特殊的天机、灵魂之力?

就像是开启了一个梦境,创建了一个很特别的虚拟空间。

在朦朦胧胧的环境里,苏离将他的母亲穆清雅的意识投影拉到了这个空间,这似乎也是源自于‘母子连心’的一项能力。

这也是他临死之时,唯一能施展出来的能力。

“母亲,孩儿无能。所以也不想让你们为难,就让孩儿这有用之躯,化作哥哥苏叶的天魂魂源,化作妹妹苏荷的天赋血源吧。孩儿走了。”

苏离轻轻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尝试着用脐带将自己勒死,却无法完成这样的举动,便用那剩下的一缕可动用的魂力,汇聚如实质,化作一柄剑。

“咻——”

那一柄剑,化作一道炽烈的杀机,直接刺向了他自己的眉心。

血水,染红了胚胎。

苏离定格的双眼之中,世界也变成了血红色。

……

“轰隆隆——”

忽然间,天空中惊雷炸响。

随即,一个神秘的声音飘渺传来。

“这时候,天地间忽然平地起惊雷,如午夜惊魂,让他倏然惊醒。”

这声音,仿佛响彻在耳边,就如同有未知的存在在宣读某种剧本一般。

【叮——您的系统已经到账。】

【加载中断……系统警告……人生模拟……失败……抹除……混乱入侵……警惕攻心陷阱——】

……

【第001章·得道高人】

乌璃镇,溧河村外,落霞荒山。

两道蕴含着青色氤氲虹光的飞剑,自虚空飞落而下。

流光消散,两名紫衣纱裙女子出现在了山下,并仰头看向了这片荒山。

荒山上,有一座残破的古老寺庙。

在这苍茫而浩瀚的荒山上,那寺庙看起来十分的渺小,似一阵风儿,就可以将它吹得七零八落。

“根据消息,此地乃是溧河村祭祀的祭坛之地,是一些年纪衰老而又愚昧无知的村民们祈求上苍庇护的地方。

看此地如此残破,根本不像是什么得道之地啊。

这种地方,真有那么逆天的天机大师么?”

一名气质如仙的紫衣纱裙少女秀眉蹙起,有些质疑的看着身边的那名少女。

那名少女闻言,莞尔一笑,美眸立刻变得明亮了起来:“放心,这位大师是有真能力的,等会儿,漓姐姐便知道了。”

少女名为沐雨兮,乃是万漓圣地的一名真传弟子。

而她身边的那名绝色少女,则是万漓圣地第一圣女漓仙子。

漓仙子,本名华紫嫣,但她的身份和来历却无人得知,外人只知她为漓仙子,以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漓’字。

华紫嫣和沐雨兮,虽身份有别,但关系却情同姐妹。

而在知道漓仙子一直在搜寻拥有推衍天机能力的修士信息之后,沐雨兮便立刻为漓仙子介绍了这样一位真正的奇人。

这些年来,华紫嫣其实已经完全对推衍天机方面的修行者彻底断了希望,毕竟,她见过了太多太多欺世盗名之辈,心中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但是这一次,实在是耐不住沐雨兮的软磨硬泡,所以这才勉强出山来见一见。

不曾想,一看到这样的一种环境,她心中立刻就失望了七成。

真正的得道高人,即便返璞归真,那气势、那道韵,总还是会无形存在的。

可是此地……

不仅荒凉而萧瑟,不时还会有阵阵阴风卷起团团瘴气。

这里确定是那得道高人居住的地方?而不是魑魅魍魉横行之地?

带着这些疑惑,华紫嫣和沐雨兮已经来到了山顶的破庙之前。

进入破庙,华紫嫣首先便看到了乱七八糟摆放着的、各种民间传说之中的魑魅魍魉雕像,这些,都是一些村民们乱七八糟的信仰,实际上,在她看来,实在是愚昧可笑的。

再往寺庙内的房间里看去,里面倒是正儿八经的出现了一些真正‘大人物’的一些雕像,但是那雕像,破败而模糊。雕像下方也没有什么供奉的痕迹,看起来显得十分没有诚意。

这完全是连个门面都不曾有啊!

生性有些洁癖、同时又有些追求完美的华紫嫣,心中,基本上已经否定了此处主人的能力。

不谈别的,光是生活作风上,便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了。

更遑论,但凡天机神算,心性往往能凌驾于万象红尘之上,做到上善若水,太上忘情。

只是此处……

华紫嫣看不到半点儿道痕痕迹,感受不到半点的天机玄妙气息。

“看来,又是一个欺世盗名、以天机大师之名招摇撞骗的观势者,而其能骗得雨兮妹妹信任,多半是那种巧言令色、夸夸其谈之辈。”

华紫嫣再次作出了判断,心中的失望之意更甚。

华紫嫣的目光偏移,很快,她便看到了雕像的另外一边,木床上静静盘坐着的白衣儒衫少年。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丰神如玉,俊逸超凡。

光看颜值,倒是一等一的俊俏。

看到这一幕,华紫嫣忽然心中一动,压低声音打趣道:“雨兮,你该不会是让我来看一看你心目中的小郎君吧?”

这话一说,沐雨兮俏脸立刻生出了羞涩的红晕儿,同时,她美眸之中也显出了一分慌乱之色:“漓姐姐可别乱说,苏大师推衍天机的能力极其厉害,咱们可不能对大师不敬。”

华紫嫣闻言,暗自摇头,心道:“天机能力,哪怕是天赋卓绝者,以天机阁主为例,也都要超过百岁才能真正的掌控推衍因果之力,才有一定的机会看透真虚。而你与我提及的苏离苏大师,眼下看来,年方十八,血气枯败而虚亏,怎可能是能执掌天机的得道高人?雨兮好歹也是核心真传,快是圣女的存在了,却这点儿眼力都欠缺么?

也罢,我今次便好好瞧瞧,这看起来很平庸的少年到底有什么天机方面的本事。

若是他能有普通的观势者的一两成本领,今次他欺骗雨兮妹妹的事情,便不与他计较。

如若不然……”

华紫嫣心中的想法闪过,很快,又保持了沉默。

眼下,她也看出来了,沐雨兮像是被这位得道高人给完全的欺骗了,以至于对其无比信任。

此时,她说什么皆是无益,不如当场将此人的底蕴揭穿,也好让雨兮妹妹见识一下,这世间的人心险恶。

毕竟,别人不知道,但华紫嫣心中明白——沐雨兮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特殊鼎炉体质,一旦与之阴阳合道,男方将会获得极其庞大的好处。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进入了寺庙内的正殿。

而这般动静,也让那盘坐着修行的得道高人,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华紫嫣忽然发现,这唇红齿白的少年秀眉如剑、目似星辰,一看,便拥有难以言喻的灵性与气质。

就仿佛,当这少年睁开眼、站起来之后,满室的光芒,都因他而变得黯淡了许多一般。

原本,华紫嫣心中已经先入为主的对此人有了不好的印象,此时,也仍然忍不住眼前一亮。

“敢问公子,便是雨兮妹妹提及的得道高人吗?”

华紫嫣直接询问道。

这样的谈话方式,很唐突。

华紫嫣本不善言辞,也不曾入世,身份地位等非同一般,平素接触的也都是阿谀讨好她之辈。是以她这般说话,便连沐雨兮都没有觉得不对。

“若仙子心中认为是,那便是,不是也是。反之亦然。”

苏离神色淡然,语气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此人是圣女便卑躬屈膝。

“嗯?公子倒是很自信?不过你既号称知晓过去未来,却不知是否知晓我又是谁?是否知晓,今天我与雨兮妹妹会前来?又是否知晓,我们前来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紫嫣也不含糊,当场发难。

苏离闻言,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华紫嫣。

面对这样直接的目光,华紫嫣心中有些不喜,却也没有出言斥责,而是神色冷漠的直视着苏离。

“仙子所问之事非同小可,若是在下全部说对,仙子非但不承认反而杀人灭口,那该如何?”

华紫嫣闻言,秀眉一挑——以她背后的势力,以她的身份背景而言,还会做出这种没有担当、令人不齿的事情?

杀人灭口?

华紫嫣心中,甚至生出一抹滑稽之感——这少年还真是能说会道,说得她都差点儿信了。

这世间,还有让她会选择杀人灭口的信息吗?

华紫嫣心中,很是不以为然——这世间,这般天机大师实在是太多,动不动就是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太多这种,甚至已经生出厌恶之心了。

却不想,眼下这所谓的得道高人,又来这一套?

或者,随口说几句‘仙子命运坎坷却又有一些奇遇造化’之类的话。

殊不知,修行者若为天骄,多半都会有奇遇造化,多半会命运坎坷,或者是偶尔有一两次劫难之类的。

这些,岂不是都是废话?!

若此人就靠这点儿忽悠能力欺骗沐雨兮、甚至是别有居心的话,华紫嫣不介意,好好的惩戒对方一番!

“说这种话毫无意义,你既然推衍能力出众,既然知晓我的出身与来历,自是知晓我不会杀人灭口——我平生,最是痛恨那种动不动就想杀人灭口的无耻之徒!

更遑论雨兮妹妹也在,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她吧?”

华紫嫣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苏离闻言,意味深长的一笑,道:“行,既然仙子这么说,那在下便为仙子推衍一番好了。在此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苏离,苏是万物复苏的‘苏’,离,是悲欢离合的‘离’。”

华紫嫣神色平静,同时阻止沐雨兮说话,微微颔首道:“说吧。”

苏离微微点头,目光锁定了华紫嫣,心道:“浅蓝,锁定此人,打开此人的‘人生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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