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本军国主义的兴起

同途殊归:明治维新VS洋务运动

公元1840年,英国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之后不久,中国被迫先后与英、法、俄、美等列强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同一时期,与中国一海之隔的日本仍然处于闭关锁国状态。

好景不长。就在十几年后的1853年,马休·佩里准将率领的一支只有4艘军舰组成的美国舰队,也一样打开了日本的国门。由于这4艘军舰通身漆黑,航行中冒出滚滚黑烟,所以历史上把这次事件叫作“黑船来航”。

这并不是一支多么强大的舰队。佩里准将的旗舰“萨斯奎汉那”号排水量只有2450吨,驱逐舰“密西西比”号也仅仅1692吨,其余两艘武装帆船“普利茅斯”号和“萨拉托加”号也就1000吨左右,舰队的大炮加起来也只有65门。但就是这样一支不很起眼的舰队,最终改变了日本的命运。

1854年3月12日,当时统治日本的德川幕府被迫与美国签订了《日美和好条约》(通称《神奈川条约》)。条约的主要内容包括日本开放通商口岸、美国在日本设立领事馆、给予美国最惠国待遇等。一句话,闭关锁国长达600年的日本和平开国。和中国被枪炮武力开国相比,日本的遭遇不算悲惨,但结局类似。

西方列强恰似一群苍蝇,闻到美国在日本摊上了这般好事后,立即蜂拥而至。在之后短短几个月里,日本先后与英国、法国、俄国、荷兰等签订了类似的“和亲”条约。1858年,美国又与日本幕府政府签订了《日美友好通商条约》,荷兰、俄国、英国、法国也立即与日本签署了类似条约。1866年,日本又与上述国家签署了《改税议定书》。可以说,在没有动用武力的情况下,西方列强在日本取得了之前在中国通过武力所获得的几乎所有权利。

就这样,当时亚洲远东地区仅有的两个独立国家中国和日本都沦为西方列强的半殖民地。

与西方列强的妥协,使得当时的日本幕府政府成为日本广大民众的众矢之的。在民间迅速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尊王攘夷”运动,继而发展成武装暴动。在巨大的压力下,1863年6月,幕府被迫宣布“攘夷”。1863年6月25日、7月8日和7月11日,日本著名强藩“长州藩”的武士就先后炮击了美国、法国、荷兰的商船和舰队,这些举动无疑立即遭到这些国家的武力镇压,是为“下关战争”。

随后,1863年8月,西方世界的龙头老大英国与日本另一强藩“萨摩藩”之间爆发了“萨英战争”。以往一贯所向披靡的英国舰队在小河沟翻了船,在战争中遭受重大损失。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但英国军舰被重伤一艘、轻伤两艘,舰长、副舰长以下阵亡63人,而日军连伤者加起来才17人。当时的世界巨无霸大英帝国大失面子。率先开炮击中英舰的那名炮手后来大大有名,他就是日本陆军第一位元帅大山岩。给他搬炮弹的两个人名气也不小。一个叫山本权兵卫,公认的“日本海军之父”。另一个叫东乡平八郎,后来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军令部部长等职,在随后的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中都属于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虽然最后还是以日本认输赔款了事,但是这些强藩已经意识到,在日本当时的条件下,“攘夷”之路似乎并不可行。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尊王”吧。打铁还须自身硬,先把内部的事情做好再说。

在外有列强和内有“尊王”的双重压力之下,腐败恰如清政府的幕府政府被迫声明尊崇天皇敕令“攘夷”,日本天皇终于走到了历史的前台。其实在幕府统治的晚期,西方列强有什么事都直接找幕府,根本不知道在幕府背后还有一个叫天皇的日本人。

在日本长达数百年的幕府时期,天皇都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地位。一方面他被认为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万世一系,是大和民族的象征乃至现身人间的神;另一方面他并不掌握权力,实际权力掌握在幕府将军手中。据说明治天皇他爹孝明天皇有一次心血来潮,想作一幅画,竟然买不起画画用的宣纸,其窘迫状由此可见一斑。

内忧外患之下,日本一些强藩,如前面提到的萨摩藩和长州藩,开始联合谋划倒幕。1867年1月,孝明天皇暴毙身亡,年仅14岁的睦仁即位,此即日本历史上著名的明治天皇。“明治”一词取自《易经》,“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含义是天皇很早就起床上朝听政了,取“奋发有为”之意。

1867年11月,明治天皇向萨摩、长州和安艺三藩下达讨幕密敕,倒幕战争正式拉开序幕。到1868年4月,倒幕军队和平接收江户,延续265年的德川幕府就此覆灭,末代将军德川庆喜宣布引退,不再过问政治。不问也好,庆喜一直活到1931年才离世,足足活了77岁,是所有幕府将军中最高寿的一位。

此时的日本,呈现出一派百废待兴的景象,一批杰出的政治家开始登上历史舞台施展才华,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维新三杰”。当时西乡隆盛40岁,大久保利通37岁,木户孝允34岁,都年富力强,正值当打之年。

1868年4月6日,明治天皇在京都举行了祭天仪式,宣布了《五条誓文》。

一、广兴会议,万机决于公论。

二、上下一心,大展经纶。

三、公卿与武家同心,以至于庶民,须使各遂其志,人心不倦。

四、破历来之陋习,立基于天地之公道。

五、求知识于世界,大振皇基。

在随后的谕示中,睦仁更提出“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历时30余年的明治维新就此拉开序幕。明治维新提出的三大口号是:“殖产兴业,文化开明,富国强兵。”

与此同时,在海的那一面,历经了太平天国、捻军之乱以及第二次鸦片战争之痛的清政府也似乎意识到危机。一些有识之士,如恭亲王奕、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也开始尝试革新祖宗之法,史称“洋务运动”。

这两场长达数十年的革新运动,不是本书讨论的重点,此处就简单的数据和事例做一些浅显的解释。

明治维新提出的第一个口号就是“殖产兴业”。

其实早在1868年明治维新之前,日本幕府政府就曾经进行过一些工业化改革的尝试,如开办兵工厂等。幕府主持创办的近代工业企业与清朝洋务运动创办的实体非常类似,两者的企业都是官办,且均以军事工业为主。从这个角度而言,中日两国近代工业的基础相差不大,双方的起点差不多。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于1870年12月成立了工部省,总管全国的工业化建设。除了投资铁路和矿山之外,工部省兴办的大部分是具有军事意义的重工业,这一时期也成为日本近代军事工业的创建和起步期。通过对横须贺制铁所、横滨制铁所、石川岛造船厂、鹿儿岛造船所、敷根火药制造所等军工企业的合并、改造、重组,到1880年前后,日本已经建成了两大陆军工厂——东京、大阪炮兵工厂,两大海军工厂——筑地海军工厂和横须贺海军造船厂。

东京炮兵工厂主要生产步枪,该厂1880年制造的村田步枪后来成为日本陆军规定样式的步枪。主要生产火炮的大阪炮兵工厂1872年就造出了法式山炮,次年造出野炮,1882年又制造出钢炮。筑地海军工厂主要修理军舰和生产武器,1882年还开始了西式炼钢。横须贺海军工厂的任务则是建造海军舰船,许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闻名遐迩的名舰就诞生于此,1880年,日本自己设计建造的军舰“磐城”号就在这里下水。比中国自主建造的第一艘军舰“恬吉”号晚了整整12年。

这些军工企业兼有部分民用功能。如横须贺海军造船厂除制造军舰外,还制造官用、民用船只。1869年,横须贺海军造船厂为生野矿山研制出几十种采矿机和800多种生产工具。1880年,又为爱知纱厂等纺织企业研制了水车动力涡轮。大阪炮兵工厂为1883年创建的大阪纱厂生产了大量机床、齿轮和其他工具。军事工厂为民用企业提供生产设备,对日本近代民用工业的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

明治政府在大力兴办官营企业的同时,还积极对民办企业进行扶植。为了改变过去工部省偏重于发展重工业的实际状况,1873年11月,日本又设立了内务省,以发展农业、产品加工和海运业等为主。特别是1880年以后,明治政府决定除军事、铁道、电信工业继续由国家掌管之外,其他官办企业都低价出售给私人经营。处理价格极其低廉,有些基本属于免费赠送。1882年至1893年,政府出售官营企业25处,其中金、银、铜、铁、煤矿11处,其余还有造船、纺纱、玻璃、水泥、酿造等企业,出售价格连原价格的1/4都不到,还可以不计息缓付。比如投资62万日元的长崎造船厂,连同4.4万日元库存,以9.1万日元卖给了三菱;投资59万日元的兵库造船厂打1折,以5.9万日元卖给了川崎;投资18.9万日元的品川玻璃厂,以8万日元25年分期付款的方式卖给了西村。像三菱、三井、川崎、住友等这些未来日本的巨无霸财团,起步发展的第一桶金大多来源于此。据统计,1873年至1881年,明治政府发放的贷款总额达5300万日元,贷款对象多为特权商人和新兴的财阀。

海运业的主力三菱就是靠政府扶植和保护发展起来的民办企业。明治政府于1896年10月开始实施《航海奖励法》。在这一法令的刺激下,日本航海业得到迅猛发展。明治政府把侵略台湾时委托给三菱管理的13艘轮船无偿转让给三菱,此外还购买了邮政轮船公司的18艘轮船同样无偿交给三菱。当时从横滨到长崎的上等船票是30日元,三菱背后有了政府的支持和补贴,就直接开价8日元。在此期间,政府还给了三菱81万美元的贷款支持,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得了的巨款。就这样,上边有人的三菱迅速击败了美国太平洋邮政轮船公司和英国半岛与东方航海公司,开始独家经营日本沿岸以及到中国上海等地的航运业务。1893年至1896年,三菱还先后开辟了日本到印度、欧洲、北美、澳洲四大远洋航线和多条近海航线。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日本已成为仅次于英、美的世界第三海运大国。

1872年,日本就开通了火车,比中国早了整整25年。在政府扶植下,日本的铁路建设也逐渐由原来的官办向民办转变,出现了私人营建铁道的高潮。由政府鼓励扶植民间资本发展起来的棉纺织业,也是明治时期发展最快、成效最大的行业之一。1879年,明治政府花费22万日元从英国购进10台2000锭纺纱机,以无息10年偿还的优惠条件出售给民间,又用政府垫付纺纱机价款的方式创建了10多座纺织厂。

虽然日本在几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中是最迟实施产业革命的,但明治政府利用国家权力大力扶植私人资本,加速了日本产业革命的进程,使日本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迅速成长为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强国。

相对于明治维新的大刀阔斧,大清的洋务运动可谓“老奶奶小脚走路”,举步维艰。身居京城的皇亲国戚与官员士子不肯相信世界已经大变,依然昏睡于天朝上国的美梦之中。大学士徐桐有过一段“精彩”的言论:“所谓西洋各国,除意大利真有其国外,其余都是汉奸捏造出来吓唬人的。”徐大学士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他真就愚蠢到连《南京条约》是清廷跟谁签的都不知道吗?

早在同治年间,就有两个英国人。一个是海关税务司赫德,另一个是驻华公使威妥玛。两人就联名上书要求清廷进行改革,其宗旨是“内改政治,外笃友谊”。看看清廷诸大员对提议的反应。湖广总督说:“指手画脚,包藏祸心。”江西巡抚言:“自强之道不待外求,祖宗之法不可变,洋人教导听不得。”类似言论不一而足。连洋务派主将左宗棠都迫于保守派的压力,顾左右而言他:“洋人的电报属于奇巧之器华而不实,美观而不实用。”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洋务运动几乎每一项改革举措都会招致非议:修铁路会让庄稼不长,鸡不下蛋,办电报则电气会冲撞地脉,惊扰祖宗。被骂作卖国贼的李鸿章虽然较早认识到大清所面临“千年未有之变局”,但也只能在饱受非议中,缓慢推进军工、铁路、电报、造船、纺织、采矿等近代工业。

1861年,曾国藩在安庆创建了中国第一家军工企业——安庆内军械所,用来生产洋枪洋炮,拉开了晚清洋务运动的序幕。1862年,李鸿章在上海、苏州先后建立了洋炮局,其中苏州洋炮局于1864年自英国购进第一批机器,成为第一个使用外国近代机器的军火工厂。1865年,李鸿章创办了金陵制造局,使用进口自英国、德国、瑞士的机器生产火炮、子弹等。同年,洋务运动的“招牌企业”江南制造总局在上海设立。总局通过大量购置机器,到1867年已经发展成拥有机器、铸铜铁、轮船、锅炉、枪炮等各分厂的综合性工业企业,工人也达到了1300多人。

但是受工业基础薄弱等诸多因素影响,中国的军工企业效率之低,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江南制造总局从1867年至1873年,只造枪6477支,仅占同期大清陆军购入枪支的1/20,根本不够实际使用。效率低下导致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成本居高不下。从美国购入一支步枪需要纹银12两,而江南制造总局的造枪成本是24两,天津机器局更是需要40两。就这还没有考虑质量因素。

中国也曾经尝试自己造舰。1868年7月,江南制造总局制造的第一艘军舰成功下水。曾国藩亲自为该舰命名为“恬吉”号,寓意为“四海恬波,厂务安吉”。这艘船长56米,排水量600吨,火炮9门,耗银8万两。之后江南制造总局每一年几乎都有一艘新舰下水,其中就包括即将在甲午战争中出场的悲剧战舰“操江”号。舰只中最大的是1872年下水的“海晏”号,船长91米,排水量2800吨,航速达到12节,火炮26门,耗银35万两。但江南制造总局制造的大多是已经落伍的无防护舰只,其造船业务远远赶不上福州船政局。

1866年,左宗棠创建了福州船政局。福州船政局从1875年开始先后有19艘战舰下水。其中1883年下水的“开济”号、1887年下水的“平远”号,都是或者部分是当时世界上最流行的铁甲舰。“平远”号还是北洋舰队主力“八大远”之一,在之后的甲午海战中曾有惊艳的演出。左宗棠原计划用300万两白银打造舰船16艘,可5年之后才造出来6艘,就超预算花掉了340万两。由此,保守派开始吆喝“中国造船之银倍于购船之价”。急功近利却很会算账的清政府认为,造舰慢,花钱也多,不如买来得快,还省钱。目光短浅的大清从此走上了购舰之路,造成中国的造船事业在与日本的竞争中很快掉队、落伍。

造舰成本过高,除了工业基础薄弱之外,也存在诸多人为因素。如规模并不大的福州船政局,仅冗员就达600多人。江南制造总局在短短46年的历史上,总共换了19名总办。张之洞曾说:“江南局积弊,在于每换一次总办,必填心腹三四十人,陈陈相因,有增无减。”

大清对于军事工业的发展也缺乏统一的布局规划。各个企业分属于不同的洋务集团,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官员的私有财产。大家基本上是一盘散沙,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甲午战争之后,日本占领了大清旅顺和威海卫军港,俘虏了北洋水师的4艘主力舰和许多辅助舰只。日军统计后惊讶地发现,大清陆上炮台各种火炮型号达到84种,军舰上舰炮的型号也有70种之多。这么多的型号,别说战斗力,连炮弹都不好配。

早在甲午战争开战之前,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就曾预言,如果中日开战,则中国必败,日本必胜。俾斯麦曾经分别接待过日本和中国去欧洲学习的代表团。他说,日本人到欧洲来讨论各种学术,讲究政治原理,谋求回国后做根本的改造;而中国人到欧洲来,只是问哪个船厂的船造得好,价钱如何,回去拿钱来买就是了。“铁血宰相”名不虚传,说话可谓一针见血。

在造船业务上,基础并不比中国强多少的日本却一直坚持走引进和自主研发并举之路。虽然最初走了一些弯路,但在与大清的竞争中,很快赶上并超出。在甲午战争中,日本最大的铁甲舰,排水量4278吨的“三景舰”之一“桥立”号,就是日本横须贺造船厂的杰出作品。

中国对于枪炮的仿造也始终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甚至到了清末,江南制造总局仍未能自主研发出一款适合自己使用的步枪。与之相反的是,日本在1880年就研制出了适合本国人体结构的村田步枪,1888年开始在全军统一装备,给枪支的维修和子弹补给带来了极大便利。1891年,日本人发明了下濑火药,1892年又开发制造了47毫米的速射炮和新式鱼雷,这些都成为随后甲午战争中“克清”制胜的利器。我们都听说过,中国制造的“汉阳造”,在出厂的时候已经远远落后于日本的“三八大盖”。

与日本相反的是,对于民间资本的利用和民用工业的发展,清政府一直采取压制和控制的办法,采取的方式基本是“官办”“官督商办”“官商合办”,这就形成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所有企业都由国家控制,企业的开办到经营过程,均须奏请政府批准,由政府委派官吏操办并掌握企业的管理大权,连管理方式都是专制衙门式的。生产出的制品也要首先满足政府需要,剩余部分才可以投入市场出售。这就导致企业动力不足和效率低下。以棉纺织业为例,19世纪70年代,中国民族资本对于发展纺织工业积极性很高,但由于有官办的上海机器织布局,清政府明令“不准另行设局”,中国在那10年间没有出现过一家私立的棉纺织厂。

在工业化推进的过程中,日本和中国都想到了“借力”,用今天的时髦语言就是“引进来,走出去”,但由于双方思路、方法不同,结果迥异。

日本无论发展军事工业,还是民用工业,都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在引进来的过程中,不引进外国资本,主要原因是忌惮外国资本控制本国工业。但日本意识到,通过引进外籍人员,也就是“借鸡下蛋”来引进技术,是没有风险的,于是开始高薪聘请外籍人员。

1857年,荷兰海军士官哈尔德斯带领10名荷兰技工进入长崎造船所,揭开了近代日本使用外国技师历史的第一页。1868年至1875年,日本聘请的外国专家就达到2497人,其中仅1875年这一年,就聘请了530人。日本明治政府给予这些外来专家丰厚的待遇。当时日本最大的官叫“太政官”,后来改名叫内阁总理大臣或者首相,月薪才800日元,一般政府部长的月薪也就500日元左右。可外聘专家的薪水基本都在1000日元以上,个别关键人物甚至超过2000日元。

明治政府聘请的这些外籍人员广泛分布在工部省、文部省、内务省等各个部门,从事传授先进技术、语言、管理技能等工作,有的甚至参与国事管理,成为政府的“智囊”。政府在利用外籍技术人员问题上的一贯做法是“只借助而不依赖”,“只备咨询而无权决策”。“维新三杰”之一的大久保利通一再强调,雇用外籍人员时必须重视管理,切不可大权旁落。

与此同时,明治政府通过努力培养本国技术人员来逐渐取代外籍技术人员。明治时期日本派出的留学生总计超过2000人。仅文部省派出的留学生总数就有683名,其中学人文科学者269名,学自然科学者414名。到了19世纪80年代,随着日本技术人员的逐渐成才和留学生的陆续归国,越来越多的科技骨干开始发挥主要作用。举一个例子,日本1870年修建第一条铁路时,所有测量、设计、监理、技师甚至火车司机都是洋人,仅仅8年之后的1878年,在修筑京都到大津的铁路时,日本人已经开始自行设计。又过了几年,铁路上就只有两三个洋面孔了。

中国在此期间也派出了一些军事留学生,如后来出任北洋舰队管带(舰长)的大部分将领,甚至包括段祺瑞这样的武备学堂学生。和中国1993年派遣健力宝少年队赴巴西学足球类似,1872年开始,中国也先后派出4批120名幼童到美国求学,学习时间是15年,听起来决心蛮大,也怪吓人。但后来出于种种原因,这些学童并未完成学业,1881年全部撤回,只有两个人拿到了耶鲁大学的毕业证,其中一个就是大家熟悉的詹天佑。

看完派出去的,再看聘进来的。中国请的洋人也不少,在洋务派所办的企业里几乎都少不了洋大人的身影。与日本不同的是,在这些中国企业里,设计施工、购买机器、安装调试、生产控制、技术传授等环节完全依赖于洋匠,一切唯洋人是听。这就导致企业大权长期落入洋人之手。如江南制造总局,从总局到所属的一些重要工厂,如造炮、造枪、造弹厂等,厂长甚至几任厂长都是洋人。与对方交易、论价、订货,都是洋大人说了算,中国人最多就在旁边听听而已,估计也不一定能听懂。轮船招商局在1872年至1930年,近60年的时间里,从总船主到下边的主要关键岗位,统统雇配洋人充任,甚至连行政权都归于洋人。张之洞的汉阳炼铁厂外籍人员多达40余名,全厂从总工程师以下10个部门的24名主要技术负责人中,只化铁炉有一个中国工程师。左宗棠的福州船政局,从兴办到1907年,先后招聘了三批外籍人员,有名字可查的就有92人,还未包括23名家属,就这也没把造舰成本降下来。

数据说明一切。1866年至1873年,日本工业平均增长速度为32.2%,同期英国是3.3%、美国5%、德国3.8%。1874年至1890年,日本平均增速为12.1%、英国1.7%、美国5.2%、法国2.1%、德国3.5%。老酒(笔者自称,下同)没有查到中国这方面的数据。咱中国人历来重“实干”,不重统计。

在19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的30年间,中国洋务运动创办的企业不到60家,总投资5300万两白银。而同期国力远远不如中国的日本,每年平均设立225家新企业,创办企业总数达到了5600多家,总投资折算达到20800万两白银。产业工人人数达到38万,铁路也建成了3200公里,使用蒸汽动力的轮船11万吨,银行在1879年就达到了153家。可以说,日本在甲午战争之前,已经完成了以纺织业为中心的轻工业改造,到日俄战争之前,再次完成了以机械、钢铁行业为中心的重工业产业化,实现了从农业到轻工业再到重工业的产业革命,从一个封闭的农业国一跃成为新兴工业强国,用30年时间走完了西方列强80年才走完的路,速度之快、成效之高,只能让我们望洋兴叹。

面对汹涌而来的近代化工业大潮,中日两国选择了类似的道路,却取得了不同的结果。试图引进一些西方先进技术以维持旧帝国统治秩序的大清,在工业化竞赛中,完败给一心脱胎换骨,一心“脱亚入欧”,全面拥抱近代化的日本。甲午战争大清的战败,不过是这个竞赛结果的具体体现而已。

说完经济说教育,那就是明治维新提出的“文化开明”。日本经济能取得让世人瞠目的发展速度,教育是最坚强的后盾。可以说,对于教育,中日双方做法不同,结果自然就不言而喻。

关于教育,当时在中国的英国著名传教士李提摩太,曾与李鸿章有过一段有趣的对话。这个李提摩太后来创办过山西大学堂,就是今天山西大学的前身,和当时的李鸿章、张之洞都是很铁的哥们儿。

“洋”李:“中国每年应该拿出100万两白银进行教育制度改革。”

“国”李:“政府承担不了这么大一笔开销。”

“洋”李:“这是种子钱,将来会有百倍的收益。”

“国”李:“何时方能见效?”

“洋”李:“需要20年才能看到实施现代教育带来的好处。”

“国”李:“很抱歉,我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当时中国的教育制度依然是传统的私塾、科举制度,普通百姓很难接受西方教育。洋务运动提出改革教育的主导思想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以中国文化为主,西方文化仅供参考。洋务运动开始后,李鸿章、左宗棠、张之洞等人纷纷在全国各地开办新式学堂,其中较出名的有1866年创办的福建马尾船政学堂、1880年的北洋水师学堂、1885年的天津武备学堂、1887年的广州水师学堂、1892年的京师同文馆等。各式新学堂按学习内容主要分为语言学堂、工业技术学堂和军事学堂,带有浓厚的实用主义色彩,学习现代科学基础知识的学堂甚少。全国洋务学堂算起来不超过30所,其中不少还属于短期办学的速成班。

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的主流观念仍然是参加科举考试,入仕做官,数量本来就不多的读书人,宁愿参加科举考试,也不愿去报考这些新式学堂。为了能招到素质高的学生,洋务派领袖恭亲王奕提出,让年龄30岁以下的举人、优贡(清制,每三年各省学政于府、州、县在学生员中选拔文行俱优者,与督抚会考核定数名,贡入京师国子监,称为优贡生)及五品以下的京外各官报考,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在这些封建士大夫看来,让举人、优贡这些“正途人员”去学习那些所谓的天文、算数、机械等雕虫小技,纯属不务正业,甚至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改革派的奕就此与保守派代表人物、文渊阁大学士、同治皇帝的老师倭仁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倭仁的观点是:“西人学天文算学所损甚大,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大学士王闿运也说:“火轮者,至拙之船也。洋炮者,至蠢之器也。”甚至还有人提出:“学了洋文就是降了洋鬼子。”

这样的学术辩论最后一般都会不了了之,却导致想学西学的人越来越少。优秀人才都去参加科举,因为只有参加科举考试才能“做官”。只有那些科举考取功名无望的人才会退而求其次去尝试学学这些大家都看不起的西学。

以京师同文馆为例,第一期报考的98人本来素质就不高,最后仅录取了30人,其中的20人很快又被淘汰,剩下的10人中也只有5人毕业。很多学生中途转行或者毕业后再去考科举。比如大翻译家严复,就是从福州船政学堂毕业后又去考了几次科举。还好都没考上,要真考上了,我们就看不到严大师精彩的翻译作品了。

就是这些数量极少的西学学生也依旧要纳入传统的科举体系中去。1888年,这些西学学生参加了顺天乡试,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实行“中学”和“西学”同考的考试。学非所用的现象颇多。如严复在英国学的是海军驾驶术,归国后却被派去总办学堂。詹天佑在美国耶鲁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归国后却让他去福州学习海船驾驶。

在对外来文化的学习和接纳上,中日双方也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海国图志》是著名学者魏源受林则徐委托编著的一部有关世界地理、历史、文化、科技等知识的综合性图书,“师夷长技以制夷”就是这本书提出来的。该书1842年成书之后,在中国几乎无人问津,到1862年甚至已经绝版。与之相反的是,《海国图志》传到日本之后,却被奉为“葵花宝典”和“九阴真经”广为流传,几乎成了日本一切知识分子都能读到的著作。该书在日本连续出版22次还脱销,一时间“东京纸贵”。

与中国人的潜意识排外相反,日本人想尽一切办法吸纳对自己有用的东西。近现代诸多的军事著作中有两部被大家公认为跨时代的纲领性文献。一部是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另一部就是美国人马汉的《海权论》。二战盟军领袖美国总统小罗斯福15岁生日那天收到的生日礼物,就是他叔叔老罗斯福总统寄的《海权论》。1896年,《海权论》在日本翻译出版,出版商激动地给马汉打电话说:“发财了,一天之内就卖出去了几千本。”马汉自己也说:“我的著作被翻译成日语的数量,超过了任何一种其他语言。”

再看咱大清朝。清末思想家、教育家黄遵宪利用自己曾经在驻日使馆工作的有利条件,花费整整8年时间,苦心孤诣,于1887年完成了《日本国志》。这套共分12志、40卷、50万言的巨著,详细介绍了日本的政治、经济、外交、天文、地理等方方面面。他先后将书送给了李鸿章和张之洞,这两个改革派大腕都对此书大加赞赏,并推荐给了总理衙门。不过,此后就如肉包子打狗,再也没了回音。8年之后,该书终于辗转出版,可惜已经是1896年了,甲午战争头一年就打完了,该书终于成为大清总结败因的“马后炮”。梁启超为该书写了序言,第一句话就是:“中国人寡知日本者也。”

与大清零星举办洋务学堂相比,日本的“文化开明”就截然不同。睦仁天皇最初提出的就是“求知识于世界”,境界上就比大清的“西为中用”高了不少。明治五年(1872),日本政府明示如下教育理念:学问乃立身建业之本,务使乡中无不学之户,家中无不学之人。在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在全国大力推行义务教育,许多人出国留学归国后在学校里任教,日本教育在明治维新时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1871年,日本成立文部省负责主持文教改革事宜。1872年8月,文部省颁布了日本近代教育史上第一个重要改革法令——《学制》。《学制》的要求分三个层次:第一,普及初等教育和发展师范教育,课程仿效西方国家开设数学、地理、物理、化学等课程;第二,改革中等教育和发展实业教育,为社会培养大批初级和高级技术人才;第三,注重重点大学的建设,培养高级管理人才和科技人才。

《学制》发布的第二年,1873年,日本小学在校生132万,入学率仅28%。10年之后,1883年,小学在校生就达到了323万,入学率超过50%。1895年小学入学率达到61%。1900年,日本的教育经费超过了国民收入的2%。1901年,根据新颁布的《小学校令》,小学变成了义务教育免收学费。1907年,开始实行六年义务教育制,小学的入学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98%。早稻田大学创始人大隈重信曾经说:“教育于维新之前,仅仅局限于武士阶层的40万人,维新之后普及于全民。”在甲午战争之前,日本已经有各类大中小学校近3万所。有人说:“日本学校的密集程度已经超过了中国的鸦片烟馆。”日俄战争之后,明治天皇曾经说,打败俄国最应该感谢的是日本的小学教师,因为日本士兵几乎都受过小学教育,而俄国士兵基本上都是文盲。

可以肯定地说,即使在100多年后的今天,老酒的家乡估计也达不到日本1907年98%的小学入学率。老酒的父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老家山村里走出来的第一个高中生。老酒清晰地记得,小时候,父亲回老家过年,最忙的就是给村里乡亲写对联。写不过来,每家只能写大门上那一副。到除夕晚上,还没排上队的乡亲,就只好在门上贴上红纸,用黑木炭在上边画上一些类似文字的怪符号。今天,在我国乡村到处都有那幅气势恢宏的标语:“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学生。”不久前看过一则报道,离贵州著名的世界自然遗产小七孔桥景区五公里之外的荔波县瑶山乡菇类村,全村1200人中,有1100多人是文盲或半文盲。从1907年到2016年,时间跨越了两个世纪。

从1877年到1895年,日本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早稻田大学等一批高等学府相继创办。到1918年,日本已拥有大学和各类专科学校118所,这里面包括下面重点介绍的日本陆军大学、日本海军大学等几所军事院校。18年间,日本培养出各类大学生23100人。反观中国,1895年,中国最早的工科院校天津大学的前身北洋大学才创办。北京大学当时叫京师大学堂,1898年才创办。至于莘莘学子心仪的清华大学,还要等美国退还部分“庚子赔款”来创办,那时候已经是1911年了。教育体制改革,更是要等到1905年清政府废除科举制度之后才谈起。相比较而言,双方的差距不是大,而是“非常之大”。

日本明治维新三大举措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富国强兵”,这才是讨论的重点。与“殖产兴业”和“文化开明”相比,“富国强兵”有着更加丰富的内容。

日本在炮舰逼迫下和平开国,原因就是在武力上无法与西方列强抗衡。因此,明治维新运动的那一代领导人一致认为,“强兵”是“富国之本”。为了实现“富国强兵”的目的,巩固中央集权,明治政府一开始就致力于打造一支强大的常备军。

当时世界上海军是大英帝国最强,陆军是法国最牛。善于向最强者学习的日本起初提出的口号就是“海军学英吉利,陆军学法兰西”。后来,法国在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败给德国,下半句马上就变成了“陆军学普鲁士”。日本建军始终以世界第一为目标。

1873年1月,明治政府颁布了《征兵令》,取消原来武士阶层的军事特权,宣告了封建兵制的结束。《征兵令》规定,凡年龄20岁以上的成年男子必须服兵役及预备役,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兵源。

1882年,朝鲜发生了“壬午兵变”,日本在与大清的角力中失利。之后,日本陆军计划在3年内将兵力扩充至28个步兵联队、7个野战炮兵联队、7个骑兵大队、7个工兵大队、7个辎重兵大队,都是7的倍数。这就是最早的7个常备师团。这7个精锐师团就是后来日本庞大陆军的“种子”。1884年,朝鲜“甲申政变”中,日军的图谋再次被大清挫败。此后,日军再度改革军制并建立起具备紧急应战和快速反应的征兵体制。1890年,日本军队改革基本完成,陆军拥有现役常备兵力5.3万人。日本还通过仿效欧洲的预备役、后备役制度设立第一后备军、第二后备军,后备军人数达到25.6万人,使得战时可用的兵力迅速膨胀数倍。军队的装备也基本实现了近代化。

1886年11月,日本还制定了《警备队条例》,在对马海峡设置了警备队。这些人员也可以在战时迅速转变成正规野战部队。

关于日本海军的建设,后文再做详细叙述。

在此期间,日本国家财政始终给予军备与军队建设最大的保证,在19世纪80年代,日本军费开支通常占到财政总支出的1/4,军费开支始终放在政府支出的首要位置。甲午战争之前,为了赶超北洋舰队,日本海军加紧造舰、购舰步伐,军费开支甚至超过了财政总支出的30%。

为了改革军队的管理体制,日本在1869年2月就设立了兵部省,统辖陆海军事务。短短三年之后,兵部省又分设为陆军省和海军省,其长官就是后文将经常提到的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简称“陆相”和“海相”。在倒幕战争中,出了大力的两大强藩——长州藩和萨摩藩成了日本陆海军的核心中坚力量。大体而言,萨摩藩掌控海军,长州藩主宰陆军,带有明显的地域和宗派色彩。虽然名义上陆海军是并列关系,实际上陆军在决策中经常会起到主导作用。

1872年12月,原陆军省下属的参谋局被改组为“陆军参谋本部”,统管陆军军令、侦察、参谋等事务。1893年,也就是甲午战争的头一年,在海军的强烈要求下,“海军军令部”成立。日本陆海军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宿仇,历来尿不到一个壶里,抢夺有限的战争资源是他们永恒的主题。后文可以无数次看到这样的情形,陆军提出的方案海军一般看不上眼,海军提出的计划,陆军即使心里认可,行动上也照样站出来反对。在联合舰队中曾经有这样一句话,“拿出三分之一的精力与英美作战,剩下的三分之二用来对付陆军”。太平洋战争时期,联合舰队第三任司令长官丰田副武海军大将经常称陆军为“马粪”,并多次刻薄地说,宁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乞丐,也不能嫁给陆军那些家伙。航空母舰是海军的作战主力,陆军在战争期间也曾谋划建造属于陆军的航空母舰。你建航母在陆上运炮弹哪?就连后来对原子弹的研究,也是陆海军各自一套班子分别进行,互不通气,老死不相往来。

陆军叫“陆军参谋本部”,为什么海军不叫“海军参谋本部”呢?这正是陆海军矛盾的一个具体表现。海军认为那样叫就有拾人牙慧之嫌,所以才别出心裁起名为“海军军令部”,连一个字都要理论清楚。其实两者职能都一样,干的都是一样的活儿。

在陆军眼里,海军算个鸟,你有了军令部,那我陆军一定要比你多点啥才行。这样,在1893年,陆军就增设了教育总监,负责陆军的教育和训练事宜。除此之外,海军还有一种战时编制,后来逐渐成为常设机构,那就是赫赫有名的联合舰队。但实际上联合舰队长年停泊海上,平时基本不参与大本营的决策。这样陆海军就各自形成了自己的“三驾马车”——

陆军:陆军省,参谋本部,教育总监。

海军:海军省,军令部,联合舰队。

战争时期,这些机构往往会联合办公,这就是后文经常要说到的“军部”或“大本营”。“军部”和“大本营”不是一个准确的概念,比如后来的关东军等驻外机构也都隶属于军部。

相对而言,大清在军事上根本谈不上改革,所采取的举动基本属于换汤不换药。连最有见识的李鸿章都认为:“中国文武制度事事远出于西人之上,独火器不能及也。”如此这般,你还能指望大清会有脱胎换骨的变革吗?海军仅仅用白银搭建了一支貌似唬人的“北洋水师”(下一章详叙)。陆军更惨,只是通过购进一些洋枪洋炮告别冷兵器时代,在制度改革上毫无所为。

大清陆军号称“百万之众”,如果放在冷兵器时代,还可以说对日本占据绝对优势。但当时的战争已经不能仅依靠人数来预测胜负,鸦片战争就是最好的例子。甲午战争前,清军正规军已经从入关时的30万人发展到了70万人。其中八旗兵25万人,绿营44万人,这些大部分是旗人,属于吃国家财政的正规军。我们经常在影视作品中看到清兵衣服上打着“兵”或“勇”字,这个“兵”就是所谓的正规军八旗和绿营,那些“勇”就是临时招募来的地方部队,大致包括曾国藩的湘军、李鸿章的淮军,以及安徽毅军、河南嵩武军、东北练军、湖南楚军、山东绥军和巩军等。“兵”和“勇”加起来总数98万人,说百万人也不算夸张,但不是“百万雄狮”,而是“百万绵羊”。如果遇见群狼的话,一万只绵羊和百万只绵羊都没有取胜的可能。

作为正规军的八旗和绿营,早在鸦片战争时期就已被英军打得落花流水,到了“剿灭”太平天国、捻军的时期更是逢战必败。甲午战争之前,这支正规军仍然保留着入关之时的古老战术:骑马、射箭、长矛、大刀。腐朽的八旗、绿营已经不能担当战争的重任。实际上,在大清陆军中,能够担纲的正是曾国藩、李鸿章手下那些吃地方财政的“勇”。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真正能打仗的不是野战军、正规军,而是武警、派出所民警和协管、城管。

英国海军情报处曾给予日本陆军很高的评价,称其“装备精良,组织完善,行动迅速,服从命令,斗志高昂,随时能战”。对于军种的评价是:“步兵最佳,炮兵次之,骑兵一般。”如果与中国军队比较,英国称差距“就像19世纪的文明军队和中世纪的军队一样”。

《德国新报》也有过这样的报道:日军操练方法均模仿德国,其实力与德国劲旅已没有明显差别。如果中日交战,日本必操胜算,“若中国之兵非数倍于彼,恐难期制服也”。后来,事实也验证了以上说法。

通过明治维新和洋务运动,日本和大清可以说都穿上了西装。远看光鲜照人,似乎“帅”且“酷”。但近前一看,日本西装里边是衬衣、领带、蝴蝶结,下边是袜子雪白、皮鞋锃亮。咱大清西装里边还是原来的肚兜、长袍、马褂,下边赤脚穿着尖口布鞋,不伦不类,咋看咋别扭。

如果把危难中的国家比喻成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那么洋务运动最多属于保健型,就是往太阳穴擦点风油精,在脚底板抹点清凉油之类,最多也只算吃点治标不治本的草药而已,药劲过去之后,痼疾依旧。而明治维新无疑是剖肚挖肠之类的外科手术,看起来鲜血淋漓,痛苦无比,结果却是脱胎换骨,效果明显。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洋务运动和明治维新的话,前者为“鱼”,后者则为“渔”。表面上,就少了三点水,实际上差之千里。

日本军国主义初具雏形

对于“军国主义”一词,《辞海》给出的定义是:“把国家完全置于军事控制之下,一切为了侵略扩张的黩武思想和行动。”相比于《辞海》的惜字如金,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先生曾有过更为明晰的解释:“军国主义就是以军事组织力量作为政权的重心,一切政治势力都附从于军事势力之下,一切政治组织都附从于军国组织之下。”两者虽用词不同,但基本含义一致。相对于他们的“文绉绉”,老酒用“打油诗”表示:国事军人说了算,一切围绕军事转;经济建设让一让,主要任务是打仗。

如果想更便于理解,在中国历史上寻找类似“军国主义”盛行的年代,老酒以为最著名的就是秦和蜀汉。尽管秦始皇的雄才伟略以及诸葛孔明的运筹帷幄,老酒都极端崇拜,可不幸的是,这两个政权都很快败亡,之后日本的盛极而衰也印证了这一点。

用历史的观点去看,日本军国主义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它是诸多主客观因素长期综合作用的必然结果。

第一个因素,独具特色的天皇制。

经过20多年的明治维新,日本于1889年颁布了《大日本帝国宪法》,大家后来称为“明治宪法”,宪法首先明确了天皇在国家权力中至高无上的地位。除了在政治、军事、经济、法律、外交等方面的最高权力之外,更为上述权力罩上了一种神权的色彩,成为维系日本军国主义制度的基石。

《明治宪法》第一条“大日本帝国由万世一系之天皇统治”,第三条“天皇神圣不可侵犯”,第十一条“天皇统帅陆海军”,第十二条“天皇决定陆海军的编制及常备兵额”,第十三条“天皇决定宣战和议和”,第十四条“天皇宣布戒严”等,给予天皇在军事上绝对的统治权,军队不是国家的军队,而属于天皇。我们习惯称日本兵为“鬼子”,但他们自己和汉奸都自称或尊称为“皇军”,就是这个道理。

《明治宪法》第五十五条说,各国务大臣“辅弼天皇承担其责”,也就是说各大臣不对首相和议会负责而直接对天皇负责。第十条还说,行政上的官制由天皇任命文武官员,因此首相不能罢免大臣。一定要罢免时,必须以内阁意见不一致为由实行总辞职,然后由天皇任命新首相重新组阁。战前首相近卫文麿排除外相松冈洋右,采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日本还通过宣传忠君思想来神化天皇。日本极力鼓吹民族主义,自诩他们的历史比任何民族都要久远,把日本说成是“神的国家”和“万国之本”,自恃“大和民族最优秀”。他们把自己居住的岛国当成是日出之岛,宣称这里是大地的中心。而他们的天皇是“万世一系”的神,是“天照大神的子孙”。长期以来,日本国民对天皇始终是惶恐有加,顶礼膜拜。这样的“神”还被奉为陆海军大元帅,是军队的“最高首长”。这样军队自然就成为“神”的皇军,军队的军国主义行为也就成了按神的旨意行事的“合法”“神圣”行动。

天皇在日本军队和国民心目中到底有多“神”,理论上很难说得清楚。可以通过以下几个例子来窥视一二。

1876年至1880年,为了树立天皇在国民中无与伦比的“神”之地位,日本政府安排明治天皇到全国各地进行了一次空前规模的巡幸。日本学者木下尚江在自传中有过这样的描写:“在雨中,从十里、二十里的山中,成群结队的人抱着婴儿,搀扶着老人一起来参拜天皇。一旦允许自由通行,道路两旁的男男女女就会争先恐后地跑出来,互相冲撞、互相推挤,他们拼命争抢的是马蹄踢起或者马车溅起的沾满泥土的小石块。在老百姓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话,如果拿到天皇走过的砂石,就会全家安宁,五谷丰登。”

在东京,有轨电车在驶经皇宫时,所有的乘客都要脱帽致敬。这还不够,后来干脆规定司机必须停车,让每个人对着皇宫庄严地鞠躬致敬。

太平洋战争开战前夕的1941年9月,一篇文章获得了日本全国作文大赛的第一名。作文内容大意是,一个在中国前线阵亡的日本士兵手中紧紧攥着一块鹅卵石。那块鹅卵石来自皇宫,很可能被天皇看到,甚至踩到过,用一句类似的话,就是“那是开过光的”。

在日俄战争中,两个儿子都相继战死的乃木希典在日本被誉为“军神”。1912年7月30日,明治天皇因尿毒症病死,乃木希典一直为其守灵。就这还不过瘾,同年9月13日,明治天皇殡葬之日,悲伤至极的乃木为报恩和教育世人,偕夫人双双自杀追随明治天皇而去。这件事在日本被广为传诵,成为日本军国主义教育的经典素材。日本媒体称乃木为“人间模范”“国之忠臣”,并为其搞国葬、造神社、塑铜像,使他成为近乎“神化”的九千岁。

日本陆军平时最高的常规编制是师团,其规模和中国以及西方部队中的师基本对应,可能稍大一些。师团之下分别是旅团、联队、大队、中队、小队,分别对应旅、团、营、连、排。至于后文要经常提到的军、方面军、总军,基本上属于战时临时编制。实际运作中,天皇除了不参与直接军事战术指挥之外,其余如师团长的任命、联队军旗的授予都属于其分内之责。

日本陆军大将山下奉文,因横扫马来亚和新加坡被盟军惊呼为“马来之虎”,为人飞扬跋扈,“你只能说‘yes or no’”的经典话语就出自他口。山下奉文有一个习惯,每换一个服役地点,他的办公桌都会随即转动,转动的目的是要始终朝向那一个方向:日本天皇所在的皇宫。

日本陆军在濒临绝境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焚烧军旗,因为那是天皇亲自授予的。军旗若在,即使人死光了,部队的编制也可以保留,军旗不在,部队番号随之取消。军旗为敌人缴获,被视为日本军人最大的耻辱。

陆军有尊重天皇的习惯,海军自然也有自己有别于陆军的规矩。日本每一艘战舰都“供奉”有天皇的“玉照”,作为激励将士奋勇作战的精神武器。在作战中如果一艘军舰被击沉或濒临沉没,舰长的首要任务不是救助士兵,而是先派出最强壮、水性最好的士兵负责向其他军舰转移天皇的“玉照”。至于此举有多少实际意义,为此要死去多少人,都是不用考虑的事。天皇是“神”,即使是“玉照”也不能下海游泳。虽然天皇作为杰出的海洋生物学家,游泳水平可能并不低。

“二战三大元凶”之一,日本首相东条英机有着这样的座右铭:“以吾皇为吾行动之借鉴。”他曾经在否认自己的政权是独裁政权的一次演讲中说:“叫作东条英机的这个人只是一介卑微臣民。我与你们唯一的不同点是,我被天皇授予首相的责任。我只是沐浴于陛下的光辉下才显得出众。要不是这种光辉,我不过是路边的一块小卵石而已。正是得到陛下的信任并担负我目前的职务,才使我显得出众。这使我与欧洲那些众所周知的独裁统治者完全不同。”事实的确如此,1944年,塞班岛失守后,天皇的一句“不信任”就让东条英机主动乖乖地卷铺盖回家。

日本有个首相叫田中义一,“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就出自他的《田中奏折》。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人,天皇的一句训斥,就让他吓得赶紧辞职,回家之后,很快郁郁而亡。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后,有许多日本军人孤零零地守卫在太平洋一些荒凉的海岛上,他们要为天皇而战,死而后已。在塞班岛,一个名叫横井庄一的日军小队长,坚持战斗到1972年。他说:“日本军人接受的训示是宁可战死疆场,也绝对不能投降,我是为日本天皇和日本精神而战的。”两年之后,1974年,在丛林里顽抗了29年的最后一个日本兵小野田宽郎,在接到他当年的上级——已经做了书商的原陆军少佐谷口义美的投降命令之后,在菲律宾的卢邦岛向当地警察局投降。在小野田打游击藏身的山洞里,石壁上挂着“把战争进行到底”的标语,还有刻在香蕉叶上的天皇肖像。小野田坚持要将保存良好的军刀亲自交给天皇。与横井和小野田一样,日本士兵认为,在天皇面前任何生命都微不足道,对天皇的效忠重于泰山,而自己的生命轻于鸿毛,一个日本战士的最高荣誉就是为天皇战死。

对天皇宣誓效忠的,不仅是陆海军军人,还包括几乎全体普通国民。就在盟军最后逼近日本本土的时候,所有日本人,包括男女老幼,都参加了抗击盟军登陆的军事编队训练。由于缺乏武器,他们使用的甚至是原始时代削尖的竹竿。因为天皇告诉他们,“誓死不降”。他们的标语是,“万众一心,视死如归”,人人都唱的一首歌是《亿万灵魂为天皇》。

美国有一个专门研究日本人心理的专家,叫埃德温·莱顿博士,他曾经在终战之前告诉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海军上将:“在当今的日本,只有天皇有权使日本人停止战争。如果他让所有的妇女剪掉头发,或者叫国民倒立起来用手走路,所有人都将照办不误。甚至他命令所有的男人都割掉睾丸,99%的人都会从命。”美国人因为恐惧日本最后的殊死抗击,才同意日本保留国体,也就是保留天皇。

天皇居住的皇宫,成为日本人心目中的“圣地”。1941年12月8日,南云忠一机动部队袭击珍珠港之后,日本举国上下举行了规模宏大的庆祝活动。在皇宫二重桥外参拜的人群络绎不绝,男人高呼“天皇万岁”,女人也身着节日的盛装前来祝贺,向皇宫深深鞠躬、跪拜。相反,1945年8月15日,天皇裕仁宣布投降之后,东京有数万人再次来到二重桥,无数家庭的全家老小叩头遥拜,面对皇宫痛哭不已。其中竟然有全家老少三代集体自杀。横滨的一所小学听到天皇投降诏书的录音之后,校长带着一群小学生集体投海自尽。

看看战后关押在东京巢鸭监狱的甲级战犯的表现。1946年4月29日是裕仁天皇45岁生日,在监狱的楼道里出现了一幕诡异的场景,东条英机等一群死不悔改的战犯朝着皇宫方向遥拜,合唱《君之代》,高呼“天皇陛下万岁万万岁”。纳粹德国上绞架的甲级战犯在临刑前,没有一个人高呼希特勒万岁,而日本7个判绞刑的甲级战犯,东条英机、板垣征四郎、土肥原贤二、松井石根、武藤章、广田弘毅、木村兵太郎,他们在上绞架前高呼的都是“天皇万岁”,而且是连续大呼三声。

第二个因素,军政分离,军“主”,政“从”。

对于一个健康稳定的国家来说,大家普遍认同的观点是军事战略服从于政治战略。军队的任务在于保卫国家的安全,实现国家的政治目的。在今天,一旦听说某个国家发生了军事政变,成立了军人政府,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国家不稳定,至少是处在一个特殊历史时期,要去旅游的人一般就会退票改变计划。相对于政治家而言,军人往往崇尚通过武力解决问题,自然就会缺乏相对理性的判断力。对于日本而言,军人主宰国家达几十年之久,连年征战也终于把国家带到了灭亡边缘。

前文简单介绍过日本的军制,它具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所有的军事机构、军事力量都直接隶属于天皇,政府对军队的行动无权干预,到最后,干脆军人反过来主宰了政府。

这一点,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欧洲纽伦堡审判和远东东京审判的结果就可以见端倪。德国判处绞刑的12人中,文官居多,真正的武官只有凯特尔和约德尔两人。说明德国的侵略主要是政治家发动的。而日本被绞死的7人中,6人是陆海军大将,唯一的文人广田弘毅还有凑数之嫌,说明战争的发起者主要是军人。20世纪20年代初,日本民主派代表尾崎行雄、岛田三郎等也曾指出:“直属于天皇的机构中,属于文官者只有4个,而属于武官者竟达41个之多。”

总体来看,日本天皇总揽统治权,内阁作为行政机构对天皇负责。与内阁一样,军部同样是独立的,也一样直接对天皇负责。政府和军队分离,造成了国家战略和军事战略的同等重要和不分主次。这样就形成了日本的第一个矛盾——“军部与政府之间的矛盾”。

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败,除了客观上实力差距较大之外,老酒觉得有一个主观原因不容忽视,那就是在内部存在几大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其一是政府和军部的矛盾;其二是陆军和海军的矛盾;其三是陆军内部“统制派”和“皇道派”的矛盾;其四是海军内部“舰队派”和“条约派”的矛盾。这些矛盾互相交织,互相制约,成为日本最终战败的部分原因。

真正使内阁政府最终成为军部附庸的,是日本特有的“两权一制”。

根据日本宪法,天皇作为大元帅统帅陆海军。这种统帅大权即军令权的行使,由陆军参谋总长和海军军令部总长辅佐,这就是所谓的“独立统帅权”。陆军省和海军省作为军政机构,其大臣既是内阁成员,又与参谋总长和军令部总长一起拥有不经内阁直接向天皇上奏的“帷幄上奏权”。根据大本营条例,大本营的幕僚全部由陆海军将佐组成。内阁首相不得参与大本营一切作战计划的制订和具体作战指挥事宜。这样就从法律层面上确认了军部的“独断”权力。

由此可见,日本实际上已经成为“二重政府”。内阁是一套,军部是另一套。之间虽有交叉,陆海军大臣既属于内阁成员,也属于军部,但陆海军大臣不需要对内阁大臣负责,而直接对天皇负责。这样一来,陆海军大臣就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境地。他们作为国务大臣有资格参与内阁事务,同时作为军事行政的主管大臣,还就统帅权的行政事项,承担辅佐天皇之责,具有双重身份。

在统帅权方面,参谋总长和军令部总长的职权不可小觑,可直接向天皇上奏,即上边提到的“帷幄上奏权”。为了缓冲“中间地带”的矛盾,也规定陆海军大臣在行使“帷幄上奏权”时应当将其上奏事项通报给首相。用一个现代词语表示,就是“主送天皇”“抄送内阁”。等于说有关军事方面的决策,首相知道了就行,不需要表态或批示。一个明显的例子,中途岛之战日本海军遭受重创的消息并没有人告诉首相东条英机,他是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战斗中损失了帝国海军最精锐的4艘重型航母。东条的后任小矶国昭更惨,陆海军的所作所为他这个当首相的基本上啥都不知道,纯粹靠边站,看不见。

由于能得到“抄送”的文件,似乎内阁通过陆海军大臣也能知晓一些军部的事情,还算说得过去。但正是这个陆海军大臣后来成了内阁的死穴,这就是更为著名的“陆海军大臣现役武官制”,又称“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其核心内容是,内阁成员中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必须由现役的陆海军大将或中将担任。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名义上为内阁成员,却只须对天皇负责,可以直接向天皇请辞。

换句话说,不是现役的陆海军将领就不能出任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而陆海军将领却可以担任陆海军大臣以及之外其他各省大臣甚至内阁首相。

“陆海军大臣现役武官制”在1900年确立。1913年,“日本海军之父”山本权兵卫出任首相之后,为了对付陆军随时可能实施的倒阁行为,曾经短期内废除过这一制度,将“现役武官”改为“退役的也可以”。这一改变仅仅是字面上的,因为在此之后并没有出现过由退役武官出任陆海军大臣的情形。1936年“二二六事件”之后,广田弘毅内阁在军部的逼迫下再次恢复“现役武官制”,标志着日本军部完全掌握了国家大权。此举也是广田弘毅战后成为唯一被绞死文官的主要罪证。

这样的变态体制必然导致内阁残缺不全,相对于军部来说十分脆弱,因为只要陆海军大臣辞职,内阁即告垮台,军方不推荐陆海军大臣,新内阁就无法成立。军部唯一有求于政府的,就是要求拨给扩军与作战的经费,就算政府反对军部,也可以以搞垮内阁相威胁。如果这样还无法达到目的,军部往往通过挑起战争,以“帷幄上奏权”获得天皇批准,从而迫使内阁承认既定事实,九一八事变就是最好的例证。

说了半天绕口令,老酒再举几个例子,读者可能就会豁然开朗。

比如,“军阀毒杀内阁”。1913年,西园寺公望内阁决定整顿财政,削减开支,同时陆军以“维护满蒙权益和殖民地治安”为由要求增设两个师团,遭到内阁拒绝。结果“陆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陆军大臣上原勇作辞职并且不指定继任人,导致西园寺内阁集体歇菜,由陆军出身的元老桂太郎继任首相。这次事件被称为“军阀毒杀内阁”。

又如,宇垣一成组阁失败。1937年,广田弘毅下台后,宇垣一成曾受命组阁。宇垣虽然是陆军大将出身,但因为之前主持过著名的“宇垣裁军”,裁减过陆军的4个师团,在陆军中被看成叛徒,备受敌视。因此有“昭和第一兵家”之称的石原莞尔串通陆军闹“罢工”,拒绝向内阁推荐陆军大臣人选。最后弄得宇垣组阁失败,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

再如,米内光政黯然下台。1940年,海军大将米内光政受命组阁。当时希特勒在欧洲所向披靡,日本陆军提出“不要误了公共汽车”的口号,积极推动德、意、日三国同盟。海军内部以米内光政、山本五十六、井上成美组成的“三驾马车”害怕因此诱发日本与英美的战争坚决反对同盟,导致陆军大为不满。陆军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指使参谋次长泽田茂拿着他的印章逼陆军大臣畑俊六大将辞职,并且不指定继任人。此举直接导致米内光政内阁垮台。不过,米内光政在1946年东京审判时,做伪证救了畑俊六一命。

这样的结果导致政府逐渐被军部左右,发展到后来,军部直接就成了政府。这一现象在1931年之后更加明显。看一个简单的统计,从1931年4月14日到1945年8月17日,从若礼次郎内阁开始,之后的犬养毅、高桥是清、斋藤实、冈田启介、广田弘毅、林铣十郎、近卫文麿、平沼骐一郎、阿部信行、米内光政、东条英机、小矶国昭、铃木贯太郎、东久迩宫,短短14年时间里,日本换了17届内阁。这么多首相中,只有犬养毅、高桥是清、平沼骐一郎、广田弘毅和近卫文麿5人为政客、官僚或贵族出身,其余9人清一色的陆海军大将。

第三个因素,别具一格的军国主义教育体系。

毋庸置疑,军国主义教育是日本推行军国主义路线、对外实施侵略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在1880年发布的《教育令》中,就已经出现“尊皇爱国”的字句。1890年10月30日,明治天皇亲自颁布了《教育敕语》,使得日本国民从小学时代就开始接受以效忠天皇为核心的军国主义教育。《教育敕语》虽然只有200余字,但从颁布之日起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半个世纪内,对其进行阐述的文本就有六七百种。从1891年到1907年的16年里,解释《教育敕语》的《敕语衍义》就重印了31次。

思想的教育还不够,形式上也必须身体力行。在日本,每逢重大节假日庆典活动,所有学校的师生都必须集体对天皇的御像鞠躬行礼,山呼万岁。由校长奉读《教育敕语》,全体师生必须低头毕恭毕敬地聆听,其间还要演奏歌颂天皇统治千秋万代的歌曲《君之代》,制造浓厚的宗教氛围。

对军人的洗脑和军国主义灌输更加严格。日本于1878年颁布了《军人训诫》,以“忠实”“勇敢”“服务”作为军人的根本精神,禁止士兵谈论天皇,议论朝政。1882年1月,明治天皇亲自颁授了《军人敕谕》,敕谕中阐述“我国军队世世代代为天皇所统帅”,强调天皇对军队的绝对统帅权。在宣布“朕是尔等军人之大元帅”的同时,也提出天皇与军人一心相连,荣辱与共,“朕赖尔等为股肱,尔等仰朕为头首”。对军人精神提出五条标准,即“忠节”“礼仪”“武勇”“信义”“质朴”。军人不仅在学生时期接受了《教育敕语》的严格教育,在部队仍要全部背诵《军人敕谕》。

1941年1月,时任陆军大臣的东条英机颁布了《战阵训》,其执笔者就是陆军大学第二十八期“首席”,当时任教育总监部本部长的今村均中将。《战阵训》通篇是军国主义思想教育的内容,其中说:“知耻者勇,应常思乡党家门之脸面,益愈奋励,以不负其期待。生不受虏囚之辱,死勿留罪过之污名。”正因为此,投降被日本士兵视为终身耻辱。战死的军人是神,而一个被俘或投降的士兵在他家乡和家人的心目里已经死亡,名字也会从户口册上划掉。日本《军人手册》上写道:“要把最后一粒子弹留给自己。”

第四个因素,“武士道”精神成为日本全民“尚武”的基础。

几十年如一日对外穷兵黩武的日本,可谓全民“尚武”。“冲向高山,让尸骸填满沟壑。走向大海,让浮尸漂满海面。我们愿为天皇而死,誓不回还。”如果听到一个人在唱这样血腥的歌词,你的第一判断是这人肯定不正常。但这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军歌《到大海去》。

相对而言,中华民族并不是一个“尚武”的民族。老酒小时候读书读到“我们伟大的祖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我们的人民勤劳勇敢,我们的历史源远流长”时,都会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长大后慢慢才知道,“地大”,可西半边没多少人住;“物博”,但石油不够用。小时候老师说中国有了大庆油田,从此告别了“贫油国”的帽子,今天才知道,我们不但“贫”,还不是一般的“贫”。我们勤劳,善良,不尚武,我们视“不战而屈人之兵”为最高境界。我们引以为豪的万里长城,正是对外防御敌国入侵的最好见证。“止戈为武”,文字上的表现也如此。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几支部队,如岳家军、杨家将、戚家军等,任务基本都是防守。郑和倒是坐着船出去遛了几圈,但只扬威不打仗,我们推崇的是“以德服人”。

前段时间看到评选中国古代十大酒局的文章。项羽、刘邦的“鸿门宴”,曹操、刘备的“青梅煮酒”,周瑜、蒋干的“群英会”都曾上榜。但老酒认为,这些对中国历史的影响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赵匡胤那一杯酒之后,中国逐渐走上了“文尊武卑”“文主武从”之路,扼杀了中华民族本来就不多的血性。“中国原来也是有武士的,但是在宋朝之后消失了。”说这句话的不是老酒,而是前文提过的“昭和第一兵家”石原莞尔。提出类似观点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被称为民国第一战略家的蒋百里。

20世纪,在中国土地上发生过两起惊天动地的暗杀。第一次是1909年10月26日,地点是哈尔滨火车站,日本前首相、枢密院议长伊藤博文被安重根枪杀。第二次是1932年4月29日,地点是上海虹口公园,日本阅兵庆祝天皇生日,一个叫尹奉吉的人向主宾席投掷炸弹,上海派遣军司令官白川义则大将被炸死,驻华公使重光葵和第六师团植田谦吉中将各被炸断一腿,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野村吉三郎被炸瞎一目。安重根和尹奉吉后来都被处决。大家可能已经从名字上看出,他们都是朝鲜人。要是中国人,该多解气。

在中国,一般说“工农商学兵”。而在日本,这一次序是“士农工商”,这个“士”,不是士大夫,而是“武士”。幕府时期也只有武士才能接受教育,可见军人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尊崇地位。

从明治、大正直至昭和时期,日本形成了这样一种社会习俗,男人长大从军或入军官学校,女人则做医护或报务员,一言以蔽之,“参军光荣”。在幕府时代的日本,只有武士阶层才有资格接受教育和成为军人。在明治维新实行征兵制之后,大多数下层的老百姓将能够参军视为地位得到提高的标志,对于成为军人充满了自豪感和使命感。

皇室也为平民做出了表率。从明治时代开始,日本皇室男性自动成为陆海军军人。裕仁天皇8岁之前被寄养在海军中将川村纯一中将家,长达4年多,之后先后由乃木希典和东乡平八郎直接担负其启蒙教育,可以说早与军人融为一体。裕仁12岁成为太子时军衔是少尉,14岁是中尉,之后每隔两三年晋升一次,最终成为陆海军大元帅。除了裕仁,战前日本皇室所有男子必须进入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毕业后都进入军队任职。

传统的日本武士产生于8-9世纪。自1192年镰仓幕府建立开始,武士阶级就成为日本的统治阶级,该阶级的思维和行为方式逐渐形成后来让人闻之色变的“武士道”,核心内容就是“效忠君主,以武为本,崇尚武勇,重名轻死,杀身成仁”。明治维新之后武士阶层虽然消失,但随着日本逐渐走上军国主义之路,武士道精神也被赋予新的内容,成为日本军人拼死搏杀的精神支柱。

一般人对生命执着、眷恋,武士道则持否定的态度,认为只有死才是真诚的。武士标榜精神上的优越,提出要在心理上先战胜自己,才能去战胜别人。先能“不要自己的命”,然后才能“要别人的命”。日本以“樱花”比喻武士,他们认为樱花最美的时候,并非盛开,而在凋零之时。花期不长的樱花会在一夜之间全部凋零,没有一朵残留枝头,这是日本武士崇尚的最高精神境界,在片刻耀眼的美丽中达到人生的顶峰,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之后毫不留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在日本人眼里,“武士道是对死的一种觉悟”,武士道的理想境界不是生存而是死亡,战死沙场或者自杀才是武士最理想的归宿。

对于一个用武士道精神武装的日本军人来说,他的终极目标就是为天皇战死。战死会为他的家人带来无上的荣誉,本人的灵魂也会得到拯救。在西方人眼中,日本兵个个都是“超人”。有位美国观察家指出,日本的伤兵尽管身上受伤,仍有活力,被子弹打穿了头部、颈部、身躯、手臂或腿部,照样能走,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乎。他们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正是有了“武士道”作为精神武器,才有了后来的“万岁冲锋”“玉碎”“神风特攻队”“剖腹”等一系列违反人伦和道德的组织或行为。至于选择剖腹作为武士最崇高的死亡方式,是因为他们认为人的灵魂宿于肚腹之中,在有必要将自己的灵魂向外展示时就选择剖腹。

1945年5月,德国战败投降时,东京的大街小巷四处充斥着嘲笑德国人的声音,人们纷纷大骂德国人无耻,没有一点武士道精神。在马来亚战场,一个英国将军曾经感慨地说,我们天天要求士兵战斗到最后一人,可真正能做到的却是对面那些我们的敌人。林彪在《平型关战斗经验》中也提到,日本兵至死不肯缴枪,是因日本之武士道和军国主义教育,同时也因他们对中国军民太残暴,恐怕中国人报复。

由于轻视生命的价值,所以日本军人也绝不会去看重战俘的生命。他们曾自豪地宣称,欧洲战场结束之后,在欧洲的美军士兵对于和日本人作战存在着很大的厌战情绪。相比德国人来说,日本人更加残暴无情,他们蔑视生命,视生命如草芥。盟军士兵如果当了德军的俘虏,活下来的希望很大,因为德国战俘营俘虏死亡率只有2%-3%。一旦当了日军的俘虏,那等于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死亡率一下子就上升到30%以上。

日本女性在历次对外侵略战争中也有不俗的表现。梁启超曾说,日本人将送家人上战场视为莫大的荣誉,就像中国人中举人一样。入伍军人会被赠以“祈战死,勿生还”几个字,出征的士兵还会带着“千人针”。这种千人针是由出征士兵的女性家属,比如母亲或姐姐,拿上一件饰物,到街头或者公众场所祈求路过的女性在饰物上缝上一针,等凑够千针之后让出征者带上用于辟邪。几乎所有接到这种请求的女性都会毫不犹豫地应邀上前缝上一针,给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士“祈福”。战争期间,日本艺伎也会捐钱捐物资助战争。1938年1月,日本出台《母子保护法》,公开打出“努力繁殖,努力生育”的口号。开战之前的1941年7月,日本又开始实施《国民优生法》,对15岁至21岁的女学生进行千米赛跑等体力测试考试,提出在整个日本培养“军国女性”,培育一代又一代的“军国母子”。

在世界第一战列舰“大和”号的濒死出击中,舰队司令伊藤整一海军中将的太太伊藤千岁把丈夫送出家门时,最后一句话是:“打了败仗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日本战败后,陆军元帅杉山元每天都会多次听到夫人冷冰冰的声音:“日本已经战败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怎么还不剖腹?”

第五个因素,大力兴办高等军事院校,培养对外侵略扩张的“精英人才”。

日本人做事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始终把对人的教育放在首要位置。发展经济如此,扩充军事力量也不例外。明治维新时期,日本先后建立了几所著名的军事院校。尽管没有具体的统计数字,但可以断定在半个多世纪的对外侵略扩张中,参战的陆海军将佐几乎都出自这几所军事院校。

首先出场的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简称“陆士”。其前身为创建于1868年的京都兵学校,后根据1874年《陆军士官学校条例》正式创立。该校在思想上极端重视对学生实施军国主义教育,在军事技术上注重学员的综合发展,为日本陆军培养了大批高级将领,1945年日本战败后撤销。其间共开办61期,培养中高级军官36900名。后文在介绍出场人物时经常会说“陆士某期”,意思就是“陆军士官学校某期毕业”,“陆大”“海兵”“海大”也类似。

辛亥革命之后,由于受到“政治学西洋,军事学东洋”的影响,很多中国有志青年东渡日本寻求富国强兵之路,其中也包括蒋介石,不过蒋委员长当时上的是东京振武学堂。当时“陆士”是中国军人的首选,在“陆士”学习过的中国著名军人包括蒋百里、蔡锷、孙传芳、阎锡山、何应钦、汤恩伯、朱绍良、程潜等。后来中国有了黄埔军校,青年学生才开始转向国内,“陆士”渐渐淡出了国人的视线。

比“陆士”高一级的就是日本陆军大学,简称“陆大”。1872年12月,陆军参谋本部成立后缺乏合格的参谋人才,所以“陆大”可以说是为了培养参谋军官专门成立的教育机构。位于东京的“陆大”1882年建校,1883年开始招生,1885年第一届毕业生毕业。刚开始十几届每届只有学生10人左右,到了1899年的第十三期(其间因为甲午战争停办两期)才达到40人,后来招生人数逐渐增加。在日本,只有“陆大”的毕业生才有资格当参谋。“陆大”开办的64年间,共有3485名毕业生。

“陆大”的报考资格为“陆士”毕业,在部队服役两年以上,未满30岁的中下级军官,可以说是对有一定实践经验的年轻军官进行理论充实。“陆大”教育时间为步兵、骑兵三年,炮兵、工兵二年。还有一点需要强调的是,“陆大”是唯一由陆军参谋本部直接管理的学校,“陆大”学生毕业后由参谋本部直接安排工作。

与“陆士”不同的是,中国学生到“陆大”学习的人屈指可数,名气大的也不多。

在这里介绍“军刀组”。“军刀组”是对每届“陆大”毕业生中前六名的称谓,因为这六人能够获得天皇御赐的军刀而得名,又称“恩赐组”。其中前六名中的第一名被称为“首席”,前文提到的《战阵训》,其起草者今村均就是“陆大”第二十八期的“首席”。“首席”往往能获得觐见天皇的特别奖励,这在日本军人中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军刀组”成员往往在军队中有着较好的发展前景,很多人马上就能进入陆军参谋总部最重要的作战部。除此之外,他们往往还享有一项特权,可以优先公派出国留学。这些精英大部分选择的出国方向是陆军最强的德国。

“陆大”第一期首席叫东条英教,甲级战犯东条英机的父亲。我们可以随便列出一些军刀组成员的名字:武藤信义、宇垣一成、谷寿夫、荒木贞夫、阿部信行、真崎甚三郎、松井石根、西尾寿造、畑俊六、永田铁山、梅津美治郎、安藤利吉、山下奉文、今村均、本间雅晴、田中静一、下村定、石原莞尔、小畑英良、铃木宗作、武藤章、栗林忠道、辻政信、濑岛龙三等。这些人都将在之后的正戏中出场。可以看到,号称“昭和三大参谋”的石原莞尔、辻政信和濑岛龙三,无一例外都是“军刀组”成员。

陆军有陆军的学校,海军也必须有自己的培训机构,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成立于1869年的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简称“海兵”。“海兵”的含义是培养海军的用兵之道,而不是培养士兵的学校,就像《孙子兵法》是讲述用兵之道,而不是当好士兵的方法一样。“海兵”最初的名字叫海军兵学寮,在1870年1月11日举行了首届学员的开学典礼。同年11月4日,“海兵”首批选拔了15名少年生和29名成年学生。在这15名少年生中,就有前边提及的“日本海军之父”山本权兵卫。1888年,“海兵”从东京迁往江田岛,使得之前默默无闻的弹丸之地江田岛从此名扬天下。江田岛位于濑户内海南端,与日本著名的吴军港隔海相望,地形临海抱湾,环境优越,利于高级军官的专业培养。为了保持良好的教育环境,在迁校以前海军就同当地政府签订了一项协议,规定在江田岛附近指定范围内不能开设娱乐场所,以防止海校学员萎靡堕落。

建校之初,“海兵”向世界头号海军强国英国学习的精神十分强烈,连建造学员宿舍用的红砖都是千里迢迢从英伦三岛高价运来的。学校主要培养海军战斗指挥官,同时设有其他专业培养课程,其教育、训练模式几乎全部仿效英国。

一位英国教官在谈到“海兵”时写道:“在日本青年中选择那些出类拔萃者,在这里接受世界上严酷无比的艰苦训练,他们的身心在经过只有十分顽强的人才能经受住的锻炼后,被培养成具备古代武士道德的现代海军军官。从海军兵学校毕业的年轻人,既有一副能经受一切艰难困苦的身体,也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为了天皇和祖国,他们都不惜一死。”

“海兵”面向全日本招生,学生录取年龄为16岁至19岁,无特殊应考资格限制。在日本帝国海军发展的鼎盛时期,考入“海兵”是成为海军高级将领的必要条件。军人能进入该校往往被视为一种骄傲。同日本陆军的土黄色军装相比,“海兵”学员纯白的海军服格外耀眼。据说“海兵”学员在回家省亲时,其乡里往往引以为荣并举行欢迎会来招待。因此,虽然管理极端苛刻,“海兵”依然是当时日本青年竞相报考的学校,号称比东京帝国大学还难考。

经过持续的努力和提高,“海兵”最终与美国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英国达特茅斯海军学院一起被并称为世界三大海军高校。太平洋战争自始至终都有“海兵”学生的身影。战后有史学家戏称,太平洋战争其实就是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和美国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之间的战争。

从1873年11月毕业的第一期的2人,到1945年10月毕业的第七十八期4028人,“海兵”共毕业学员12433人。这其中有1313人成为大日本帝国海军的将官,包括64位海军大将、387位海军中将、862位海军少将,将军比例超过了总人数的10%。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联合舰队四任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古贺峰一、丰田副武、小泽治三郎,是清一色的“海兵”毕业生。后文将提到的永野修身和井上成美被称为“海兵”最杰出的两任校长。战争期间,“海兵”也成为一些海军高级将领的避难地,莱特湾大海战的责任者栗田健男就是“海兵”的最后一任校长。

如果按照晋升将军的比例计算,“海兵”第十二期居首,19名学员中有15人成为将军,占到学员总数的79%。论诞生将官人数的话,当属第四十期最多,一共有65人成为将军,其中就包括后文经常要提到的一些人,如宇垣缠、山口多闻、大西泷治郎、福留繁等。但是,第七期、第十五期、第二十一期、第三十九期这4期,都诞生了4位海军大将。其中第七期的4位大将中,更是有两位晋升为海军元帅,实在是牛。

陆军有“陆士”有“陆大”,那么在海军除了“海兵”之外,也必须再有点什么,这样就有了海军大学,简称“海大”。这可不是老酒工作上经常有联系的海南大学。

“海大”于1888年7月建校,用的就是“海兵”从东京搬到江田岛之后空出来的老地儿。“海大”只招收“海兵”毕业生,规定只有“海兵”成绩排名在前20%的人才有资格报考,军衔至少也要是大尉或少佐,这一点比“陆大”高了一级。“海大”一开始的培养目标就是海军高级将领。如果说“海兵”算本科生的话,那“海大”就是研究生院,培养的是硕士、博士。

“海大”很难考,但日本海军高级军官很多人都读过“海大”。山本五十六、黑岛龟人、小泽治三郎这些日本海军的精英都有“海大”的经历。高须四郎、南云忠一、小泽治三郎、及川古志郎、伊藤整一这些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海军名将,都担任过“海大”的校长。日俄战争之后的几年被誉为“海大”的黄金时代,日本海军的三大理论家同时在这里任教:秋山真之讲授海军战略学,佐藤铁太郎讲授海军史,铃木贯太郎传授鱼雷战术。这都是日本海军史上里程碑式的杰出人物。

以上诸多因素的综合作用,加上日本对外不间断的侵略战争,使得日本军国主义不断深化。我们来看看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日本经历了多少次战争: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1900年作为八国联军主力侵犯中国,1904年日俄战争,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1918年出兵西伯利亚,1931年侵占中国东北,1937年全面侵华,1939年诺门坎日苏之战,1941年挑起太平洋战争。纵观世界近现代史,没有哪一个国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如此频繁地发动过如此多侵略战争。可以说,从1894年开始,日本的战争车轮基本就没有停止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日本以明治维新走上了富国强兵之路,之后以国运为赌注对外豪赌,前期每赌必赢。国虽富,军虽强,但长赌必输,多战必亡。日本军国主义也在不断淬火、磨砺之后,最终走向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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